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霍桑探案之活尸 - 程小青-第4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女人的姓名,此刻他已经到三层楼三四七号房间里去察勘。霍桑点点头和我跟探伙
一直上三层楼去。那探伙一边走一边解释。据旅馆的账房先生说,这个女人叫秦守
兰,写的是四川籍贯,在这里已经住了十五天,旅馆费还没有付清。走完了两组宽
大的楼梯,我们终于到达了三层楼的三四七号室前。室门关着,里面却灯光灿亮。
霍桑用手指在门上叩了两下,不等里面有入答应,便推门进去。我也跟着进去,探
伙却在门外站住。
    卧室的面积相当宽大,还连着一个浴室。室内布置很富丽,一张双人铜床,床
上的枕席和两条薄薄的紫绸夹被都折叠整齐。还有玻璃衣橱、柚木镜台、龙须草席
垫的沙发和大理石面的小圆桌,都非常精致。这时电扇正在习习地转动,室中很觉
凉快。汪银林穿了一件黑绸长衫,衔着雪茄,脸色很沉着,似乎正在沙发上养神。
另外有一个穿白纺绸长衫年龄在四十光景的男人,靠圆桌坐着,正面向着沙发。他
脸上的肌肉瘦削,两只骨溜溜的小眼兀自瞧着银林。
    “银林兄,劳神得很。你竟办得这样子迅速。”霍桑先开口向他致意。
    汪银林忙站起来,拿下了雪茄,答道:“霍先生,这是我应尽的本分啊。”他
向那坐着的人努一努嘴。“这个姓李的账房满嘴里‘不知道’、‘不知道’,我真
觉得头疼。”
    那账房先生撑着大理石面的圆桌,也站了起来,向霍桑点点头,又把他的小眼
对我上下打量。
    他先说:“唉,先生,这不能怪我。我们在楼下账房里,这里有百多个房间,
客人这样多,怎么能够知道他们—个个的详细情况?我只知道她是个单身女客,进
来时她付了一百块钱,已经住了十五天,天天吃着西餐,连宿费汁算,早已超过她
所付的钱。昨天地一夜没回来,我们正在担心她会漂账。别的事我都不知道。”
    账房说了一大串话,显示出他的口齿果真伶俐。汪银林重新坐下,他的眉毛紧
皱,眼睛怒视。但是霍桑的脸上印仍含着笑容。
    他说:“李先生,你口口声声离不了钱,足见你忠于职守。不过这件事关系很
大,最好你把职务以外的事实,也告诉我们几句。”
    账房道:“我不知道啊!说不出来啊!”
    汪银林凶狠狠地插口道:“真可恶!‘不知道!不知道!’”
    姓李的并不屈服,冷冷地答道:“笑话,汪探长,你是办公事的,你要强迫人
家告诉你不知道的事情吗?”
    霍桑从中解围似地说:“喂,大家别动肝火。李先生,请坐下来谈。”
    他先自在圆桌旁边的另一只椅子上坐下来。我也占据一只椅子。账房先生也重
新坐了下来。
    霍桑继续道:“李先生,请放心,我们决不勉强你说你不知道的事情。现在,
我有几句简单的话请你答复。你说这女人是个单身客。但是她进来的那天有没有人
陪着?”
    “没有。”姓李的简单地回答。
    “过去的十五天里,可有人来找过她?”
    “没有——我不知道。”
    “她可有什么贵重值钱的东西寄存在账房里?”
    “没有——要不然,我也不会着急她漂账了。”
    “我想她总有些行李吧?”
    “有两个皮包,但是我不知道皮包里有没有值钱的东西。”
    “你没有检查过?”
    “这怎么可以乱来?照旅馆的规则,旅客们如果失踪漂账,先得报告了警厅,
才能检查行李。”
    “那末,她昨夜里既然一夜不归,你怎么还不报告?”
    “一夜不归还不能就算失踪。我希望她今天会回来的。”
    “这样说,你还没有瞧今天的报纸?”
    “我没注意。刚才这位汪探长把报纸指给我瞧,我才知道。”
    “还有一句话。她是服毒死的。这一点你可也知道?”
    “汪探长在浴室里找到了一瓶来沙尔液,说她是中了来沙尔毒死的。是不是真
的服了毒,我也不知道。”他顿了一顿,又忙着补充说:“不过,来沙尔液每一问
浴室里都有,原是给旅客冲洗浴缸用的,不是叫她吃的,我们不能负责。”‘账房
先生的谈话处处不离他的主题——卸责和推脱,可见他吃这碗旅馆饭,已具备了炉
火纯青的资格。汪银林乱喷着雪茄烟雾,瞪视着账房,像要发咸咆哮。霍桑又急忙
阻止。
    “银林兄,你总明白,李先生在楼下账房里,对于旅客们的情况当然有些隔膜。
我想茶房们比较接近,大概可以供给我们一些事实。——唉,慢!她的行李检查过
没?”
    汪银林从沙发上立起来,走到玻璃橱前,把橱门拉开,用手指着里面:“这里
面有几件衣服和几双皮鞋。”
    我跟着霍桑走到衣橱前去瞧。电灯光照见橱里面挂着几件颜色鲜艳的丝织和毛
织的旗衫,另有一件纯白绸料的西式跳舞衣裙。霍桑弯着腰,把橱底上的几双皮鞋
翻了一翻。
    “这里面也有一双陶拉斯牌子的舞鞋。”
    “那只皮包是空的。”汪银林又指着铜床底下说。
    霍桑仍楼着身子,把空皮包拉到床外,皮包外面果真贴着两张纽约旅馆和西雅
图轮船公司的标签。霍桑把这标签指给我瞧,我点点头。这一着已经证明女人真是
新近从美国回来的。汪银林走到那只摆满化妆品的镜台前去,开了镜台的抽屉,拿
出一只小皮袋来,顺手把皮袋拉开。他道:“这大概是她的首饰袋了,可是没有什
么贵重的东西,只有两张当票。”
    我瞧见小皮袋中有一条细的金链条,连着一个小蚕豆大的金鸡心;一只小金表,
面积比铜元还小,系着一条扁阔的黑丝带;一支金墨水笔和一只金壳小纸烟盒。此
外,还有些粉盒和蔻丹指甲油等化妆用品。汪银林取出两张当票和四张五圆钞票单
另夹在一起。
    “这里还有几件内衣,几方手帕和半罐茄力克纸烟。”
    汪银林又抽开了另一只抽屉。“有一种东西出乎我的意外。像这样一个女人,
竟也会爱看包先生的作品!”
    原来抽屉中除了几本英文原木的生理卫生一类书外,还放着几本我所记述的《
霍桑探案》。霍桑把书翻了一翻,旋转来瞧我。
    “她昨天到我那边去,介绍人仍然是你。”他的嘴唇微微牵一牵,又旋转头去。
“银林兄,你没有发现信札、日记或任何文件吗?”
    “我已经找过了,完全没有。”
    霍桑转脸向账房道:“李先生,你们有没有给这位女客接受过外来的信件?”
    这一句问句又照例换得了“没有”两个字的答语。我开始觉得这账房先生的确
狡猾可恶。他处处藏头缩脚,一味卸责,说不定会因此妨碍霍桑的侦查。但是霍桑
仍保持他的宽容态度,既不动火,脸上也没有憎恶的表示。他把两张当票拿了起来,
缓缓展开来细瞧。
    他自言自语地说:“晤,这两张当票倒是值得注意的。”
    汪银林接嘴道:“是啊,我已经看过。一张是三百圆,在汉口恒丰当铺当的,
日期在七月二十日,已经隔了二十多天。另一张是三天前在上海的顺泰当铺当的,
当价只有八十圆。可是朝奉的字迹像鬼画符,我瞧不出当的是什么东西。”
    “给我瞧,我也许识得几个典当朝奉的字。”我自告奋勇地走上前去。
    霍桑把两张当票授给我,指着一张八十圆的向我说:“这里面似乎有一个‘表
’字,你瞧对不对?”
    我仔细瞧了瞧,应道:“正是,八十圆的一张,当的是一只嵌细钻的长方手表,
汉口的一张是一只钻戒。”
    汪银林道:“这样,闷葫芦又打破了一个。可见这女人的经济已经发生了桔据。”
    “这样说,她大概是因经济困难而自杀的。”那个死不负责的账房先生忽而自
动参加。‘霍桑不理会他,仍自顾自向汪银林说话。“还有一点,也可以证明她最
近是从汉口来的。她不是写着四川籍贯吗?”’“她回国以后,先到她的故乡去看
看,回来时经过汉口,那也是可以理解的。”我插一句。
    “我看八十圆的一张当票是三天前当的,比较有些线索可寻。”霍桑继续推测。
“她这样子打扮,决不会亲自拿了手表上当铺去。我料想一定有别的人代她办这个
手续。”
    汪银林点头道:“不错,现在就把茶房们叫进来问问。”
    姓李的又插嘴道:“这一部分的茶房有日夜两班:一个叫马祥宝,一个叫朱阿
大。我去叫他们进来。”
    汪银林分明防账房做什么手脚,暗中把“不知道”和“没有”传授给他们,便
抢前一步,一把抓住那账房的臂膀。
    “喂,不用你假讨好。我会去叫他们进来。”
    账房立即止步,哭丧着脸,用手抚摸他的左臂,显见汪银林这一抓是故意用了
些力的。他当着霍桑的面,不敢太放肆,就暗暗地借端发泄一下。

                     第七节  “只能智取,不可力敌”
    马祥宝和朱阿大都是三十上下的壮年人。祥宝的身材短一些,脸色枯黄得有些
病容;阿大的身材比较健壮,神气上也比较活泼。这两个人正在互相换班,身上都
穿着白长衫号衣——马祥宝是二十九号,朱阿大是四十一号。他们俩跟着汪银林走
了进来,都在玻璃橱前面站住。李账房虽不开口,眼睛却骨溜溜地瞧着二人,像在
暗暗警告他们不要多嘴。我觉得在这样的情势之下,茶房们一定不会提供什么情况,
可是又没法阻止账房的眼睛转动。
    “你们两位谁当日班?”霍桑先开口问。
    朱阿大用本地的口音应道:“我是日班。”
    霍桑向朱阿大点点头,说:“阿大兄,我问你,这几天里有几个人来看过这个
房间里的女客?”
    朱阿大摇头道:“没——有,没有。”
    霍桑注视着他,接嘴道:“晤,你何必满我?我已经知道有人来过的。”
    汪银林沉着脸,厉声道:“小心些!你敢撤谎,我——”
    银林的话没说完,忽然从沙发上立起来,举起右手,像要上前去捆阿大一下。
霍桑赶紧瞪着他干咳一声,他的手才慢慢儿落下来,重新坐下。不过这一“行凶未
遂”的恫吓也产生了意外的效果。阿大有些慌,把眼光向账房先生膘过去。这时,
银林的可伯的眼光也射到了姓李的脸上,警戒他不许弄什么鬼把戏。姓李的愣住了,
再施展不出什么花招。阿大才吞吞吐吐地给霍桑回答。
    “先生,在十天光景以前,有两个男人来问过她的。刚才你问这几天,那的确
没有。”
    “唉,在十天光景以前?有什么两样!那这两个是什么样人?
    “两个人都穿西装——一个是胖子,一个是长条子,年纪都二十多岁了。”他
说到这里,又畏怯地瞧瞧账房。
    汪银林又站了起来,挺着他那肥硕的肚子,踏前一步,他的右手指夹着那支熄
灭了的雪茄,威胁地向阿大指一指。
    他厉声道:“你用不着看他,只顾说!这两个人叫什么名字?住在什么地方?”
    阿大的阅历自然远不及他的上级同事那么老练。他变了脸色,答道:“先生,
这些我委实不知道。我——我只知道那矮胖的西装少年姓何,他的名字已记不清楚。”
    “混蛋,你明明在骗人!记得了姓,会记不得名字?”
    阿大张开了嘴来,呆住了。那小眼睛家伙也显然在暗暗着急,可是没有办法。
霍桑似乎看到了阿大的窘态,便从旁调解。
    他道:“阿大兄,你只要据实说就行,我们决不难为你。现在你说说看,这两
个人怎样来访问她的?”
    阿大用舌尖舔舔他的嘴唇,答道:“我记得这位女客来了三五天之后,是傍晚
七点钟光景,女客恰巧从电梯中走出来,一胖一长的两个少年跟在她的背后。她叫
我开了房门走进来,便”砰“一声关上房门把两个人关在了房门口。那胖子悄悄地
问我,她是不是独个儿住在这里。我回答是的。这两个人嘻嘻一笑,就下楼去了。
我瞧他们俩分明在‘钉梢’。先生,你懂得上海人说的钉梢的意思吧?”
    账房先生又坐立不安地移动着身子,睁大了他的一双小眼,似乎在给阿大播送
某种警告。汪银林踏上一步,用于把姓李的推一推,叫他重新坐下。他自己把身子
横隔在他们俩的中间,视线就受了阻隔。
    霍桑答道:“钉梢就是调戏女人,是不是?好,以后怎么样?”
    “隔了一天,这胖子又来过一趟。那是下午两点光景。”阿大继续说。“他走
上楼来,拿出一张名片,叫我送到三四七号房间里来。我敲开了房门,女客便出来
接应。我将胖子的名片交给她时,胖子紧跟在我的背后,打算跟着踏进来。但是女
客一瞧见他,便把名片向我手里一塞,急忙将门关上。我才知道钉梢碰上了钉子。
我在名片上瞧一瞧,还给他,才知道他姓何,名字却没有细瞧。他并不发火,依然
笑嘻嘻的”临走时还在门上敲一下,隔着门搭讪了几句,就走开了。“
    “说了些什么搭讪的话?”
    “他说:”喂,今天大光明的片子叫《游龙戏风》,真新,七点半我在那边等
你。‘“
    “以后呢?”
    “胖子说完话,就下楼去了。”
    “他可曾再来过?”
    “没有。”
    “当天傍晚,那女客有没有出去?”
    “也没有。”
    “你记得清楚?”
    “清楚的,因为——因为——”阿大忽然咬一咬嘴唇,停住了。
    “因为什么?你再弄花巧,我揍你!”汪银林又耐不住地发病了。
    “因为——因为,”朱阿大胆怯地吞吞吐吐说。“因为我——我想看看鱼儿是
不是上钩,所以那一天我特别留心。可是鱼儿到底没上钩,我亲眼看见她在这房间
里吃夜饭,没出去。”
    霍桑点了点头,又侧过头去问当夜班的马祥宝,曾否看见这胖子来过。马祥宝
沉倒了头,弯着舌子回答:“不知道。”
    霍桑又问道:“除了这个胖子,可有别的人来过?”
    “没有。”祥宝的眼光依旧低垂着。
    霍桑又转过脸来。“阿大兄,这胖子你既然瞧见过两次,大概记得了吧?”
    朱阿大连连点头,应道:“对,他的脸儿圆得像个皮球,看了教人发笑,我一
定认得出。”
    姓李的账房在银林背后咳了一声,他的两只脚也在地板上不住地擦动。他要站
起来,又像怕吃汪银林的家伙。
    汪银林突然转过头,圆睁着眼瞧他。
    账房羞窘地自言自语:“我——我这几天喉咙里有些发燥。”
    霍桑仍耐着性子,问道:“阿大兄,这位女客可是天天出去的?”
    “不,她难得出去。”
    “昨天她什么时候出去的?”
    “大约五点钟光景,她是乘电梯下楼去的。”
    “那时候你觉得她有没有异样状态?”
    “没有。”
    “她出去以前,你可曾听得她在这房里有什么声音?”
    “没留意。”
    “这东西是你给她拿出去当的吗?”
    霍桑拿着那张八十圆的当票给朱阿大瞧。朱阿大侧过头瞧一瞧,他的眼光又向
账房的坐处瞅一瞅。可是他们俩的视线的交接并不怎么畅通。
    他摇摇头道:“不是。”
    “是你吗?”霍桑又移过眼光向马祥宝。
    “我不知道。”马祥宝依旧保持着沉默态度。
    霍桑虽耐足了性子,想用迂回的方法完成他的钩索任务,可是他费了好一会功
夫,结果还是一无所得。我觉得,有许多重要事实可能都给掩藏在“不知道”三个
字的幕后,但我们若使没有办法治服这个狡猾的账房,这“不知道”的难关就无法
攻破。霍桑摸出一块白手巾来,抹抹他的脸,站起来,走近镜台,随意地拿起那只
系黑丝带的小表玩着,又用指爪剔开了后面的表盖,凑近些灯光,忽然低低地惊呼
了一声。
    “霍先生,什么事?”汪银林忙问。
    霍桑答道:“这表盖里面有一张男子的肖照。”
    我忙凑近去一瞧,是个少年的头像,领下只露出些中式长衫的领子。少年的眉
目清秀,剪着平顶头发,年龄似乎还只十八九岁。
    霍桑旋转身来,将照片交给阿大瞧。“你看见过这个人吗?”
    朱阿大凑过头来瞧一瞧,说:“没有。我已经说过,那个姓何的胖子是圆脸。”
    “你大概也没有看见过他罢?”霍桑又把照片给马祥宝看。
    马祥宝在照片上注意地瞧了一瞧,也答一声“不知道。”
    霍桑搓搓手,向汪银林说:“好了,这里已查不出什么。这些东西,你可以带
回答厅里去。关于法律手续,我想你可以跟这位李先生接洽。”
    账房终于得到了立起身来的机会,淡淡地应道:“如果有什么事情,我们总经
理洪先生可以负责。”他随着挺一挺腰。
    我知道这亚东旅馆的总经理叫洪标堂,是个上海社会的所谓“闻人”。闻人是
徒弟多、交游广、有着法律之外的势力的人。社会上有三四个大号“闻人”霸占着
整个上海,干着种种表面合法、暗里犯罪的勾当。这小眼睛账房仗着有靠山,才这
样子处处卸责、刁难。‘此刻他捐出总经理牌头来,显然有一种示威意味。可是霍
桑只撇撇嘴,鼻子里冷冷地哼一声,便回身出室。
    当我们离开旅馆的时候,汪银林还留在楼上。霍桑曾轻轻叮嘱银林,不要乱来,
特别是不能唬吓那两个茶房。
    下楼时,霍桑又要我到他的寓所里去住,我照样答应了。
    我听了这一番没结果的问答,胸膛间好像给什么东西阻塞住,觉得闷郁不爽,
我们费心费力,好容易找到了这女人来历的线索,可是因那帐房和两个茶房的通同
守秘,对于她的真相依旧是一团漆黑。霍桑企图揭穿这诡秘事件的内幕,简直像大
海捞针,毫无把握。因为我们这一场奔波,除了朱阿大供出的那个不可琢磨而又未
必有关的姓何的胖子以外,好像翻开了一张没字的白纸。霍桑仍保持沉默,神气上
并不像我那样懊丧。在汽车里,我好几次问他,他只摇了摇头,似乎叫我不要多响。
    我们回到寓所,已敲十一点。气候比日间凉爽得多。
    夜风从南面的窗口里一阵阵吹进来,我身体上比在旅馆里时舒服得多。霍桑卸
了衣帽,换土拖鞋,又把衬衫的袖子卷了起来,便靠在藤椅上吸烟。我也烧着了一
支烟,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胸臆间的闷块依旧没法消释。
    一会,霍桑问我道:“包朗,你为什么这样子闷闷不乐?”
    我答道:“我觉得白白地费了一层唇舌,委实有些难受。”
    “唉,你太不知足了。我们的口舌并不是完全白费的,我们所得到的已经不少
哩。”
    “得到的不少?得到了些什么?”
    “我知道这件疑案的秘钥就掌握在那两个茶房的手里,特别是那个沉默寡言的
马祥宝。”
    “你说他知道这件疑案的真相?”
    “那没有疑问。据我估计,他知道的一定不少。”
    “但是,他刚才却如此沉默,岂不可恶?”
    “这是因那姓李的账房的缘故,不能怪他。”
    “是啊,这个小眼睛一味推卸责任,真刁滑!不过,我们当着他的面向两个茶
房间话,委实失策。”
    “那没有进出。我料想他在事前早就向这两个茶房下过不许多嘴的警告了。我
们不用些手法,即使背着他查问,他们也决不敢说什么真话。”
    “那末,你打算用什么方法?”
    “‘只可智取,不能力敌’。”霍桑说着,把两条腿伸一伸直,吐出了一缕不
规则的烟雾,显得很从容安闲。
    这两句旧小说里的套话的意思非常含混。我还是捉摸不透,因为“智”字的涵
义实在太广泛了。我真像热锅子上的蚂蚁,急于想揭开这个迷阵,霍桑却还是这样
子“好整以暇”!
    霍桑又自言自语说:“我觉得那个苏北人马祥宝很有些城府,说话时故意低倒
了头,他的眼光始终不曾和我们接触;而且他的沉着的态度和‘不知道’的语声,
都显得比那本地人朱阿大深沉多智。所以我料想他可能掌握着这疑案的钥匙。他所
知道的也一定比朱阿大多。”
    “他是苏北人吗?”我感到一种不可名状的冲动。
    霍桑反问我道:“你难道不曾听得他的口音吗?”
    我的脑子竭力追索马祥宝的语声,嘴里也不期而然地学着:“不知道”,“不
知道‘……突然,我从椅子上跳起身来,楼到霍桑面前,用力握住他的左腕。
    “霍桑,是他:……真是他!……真是他!快跟我去!……”
    “跟你往哪儿去?”霍桑果然急急从藤椅上立起来,丢了纸烟。“亚东旅社!”
    “干什么?”
    “找马祥宝!因为——因为他就是今天早晨第一次打电话来的人。”
    霍桑惊异地说道:“什么?你可是听得出马祥宝的声音和电话中的声音相同?”
    “正是,完全相同!”
    霍桑静静地向我端相了一会,安闲地说:“包朗,你的神经太兴奋了,姑且坐
一坐。”
    他用手拉我到椅子上。我重新坐下,觉得我的呼吸还很急促。
    我道:“霍桑,你不必疑心,我不是神经过敏,我相信我决不会误会。刚才我
因那个讨厌的账房,心中烦闷得很,故而不曾当场辩出来。”
    “但是对于‘徐’和‘瞿’字,你也不曾听清楚啊。”
    “那是因为这两个字太容易含混了。但是,我记得在早晨的第一次电话里,我
也听得过两次‘不知道’。我觉得他所说的‘不知道’的那个‘道’字,特别像我
们这里的‘套’字。我深信决不会错误。”
    “既然如此,那更容易办了。”霍桑的信心显得增强了。“起初,他既然肯把
消息告诉我们,他对我们一定有相当的好感。刚才他所以不说,不消说是受了那账
房的威吓,不得不有所顾忌。”
    “对,现在赶快到亚东旅社去,想个办法,约马祥宝到外面来谈。”
    霍桑点点头,正要表示约会的方法,忽然电话的铃声响了,他便立起来接话。
我看见他握着听筒接应了一句,他的目光就闪一闪,似乎消息出于他的意外。
    “……唉,正是。……谢谢你的好意!……晤,晤,哪儿话!……不敢当。…
…好,……八点钟下班?……我一定等你。……明天会。”
    霍桑挂好了电话听筒,不等我开口,便把这消息告诉我。
    “包朗,你的听觉应当考九十九分——对不起,‘瞿’和‘徐’字的错误是应
当扣一分的。——是的,这一个电话是马祥宝打来的,他约定明天早晨八点半到这
里来。他还说他曾经受过我的恩惠。我很惭愧,竟想不起他。现在,你安心些睡吧。
你的神经不能再这样紧张下去哩。”

                         第八节  不期而然的消息
    八月十五日星期五早晨八点半之前,我感到特别兴奋。我虽同样起身得很早,
霍桑也同样没有放弃他的户外运动。火红的太阳也和上一天一样地布满了天空,朝
霞的色彩也比上一天更觉绚烂焙目,但有两点和上一天不同。第一,这一天的早餐,
我是和霍桑同桌吃的;第二,昨天我的精神揣揣不安,今天却抱着无限的希望。因
为报纸上的舆论变更了。上夜里我们在亚东旅馆所发现的秦守兰的真情和飞轮车行
的司机钱阿森出面作证的事,各报上都已披露。那《日日电讯》上的讥讽和造谣的
记载也因事实的证明而变了腔调。这样一来,横祸消散,霍桑的责任减轻了许多。
霍桑还说过这秘案的钥匙就掌握在马祥宝的手中,所以我热烈地希望着,只要马祥
宝一到,这案子便可迎刃而解。
    早餐终了以后,我们俩都静静地翻阅报纸。八点三十五分,我的热望所寄托的
亚东旅馆的侍应生马祥宝果然来了。他换了一件细白夏布长衫,头发梳得很光整,
但神气上有些东张西望。他一踏进办公室,连连向我和霍桑拱拱手,态度很斯文。
他看见室中没有第三个人,似乎安心了些,坐定后,赶紧向霍桑道歉。
    “霍先生,昨夜里的事,我真对不起你。我为了保牢饭碗。不得不那样,其实
我是不愿意欺骗你老人家的,因为我受过你先生的恩惠。”
    霍桑摇着手道:“唉,祥宝兄,不用客气,我们完全谅解你的处境。唉,我很
惭愧,我在什么地方曾给你服务过,我自己却也记不清楚。”他向来客脸上细细地
端相,好像要追忆这个人曾在哪里见过。
    马祥宝道:“这不能怪先生,我们本来没见过面,可是我的妈至今还念叨着你。”
    霍桑皱紧了眉峰,现着困惑的神气,他向我瞧瞧,似乎希望我能够帮助他追索
似的。我也茫然不知所答。
    马祥宝继续说道:“我们住在闸北保兴路大庆里七号。那年我还在盐城,我妈
几乎被那个姓叶的房客吓出病来。幸亏霍先生的帮助,才能叫姓叶的搬出去。”
    我记起来了。有个住在阁楼上的测字先生叫叶时仙,穷昏了心,只想发横财。
他迷信报纸上登着巨幅广告的《符咒大全》里的鬼话,杀了一只鸡,用鸡血画成一
张符,藏了符去买骗人的航空奖券。鸡血漏到楼下马婆婆的蚊帐顶上,她认做阁楼
上的房客杀了人,吓得不得了,赶来请求霍桑,霍桑义不容辞,前去给她解决了。
    霍桑的嘴角上现出微笑,说:“是的,我记起来了,那是一出有趣的鬼把戏。
但是这样一件小事、怎么值得挂齿?”
    马祥宝道:“当时我妈几乎被那个奇怪人吓出病来。我到了上海之后,她常常
说起你的好处,我爸爸也很感激你。你看得起我们穷人,给她出了一番心力,竟不
拿一个大钱的酬报。因此,昨天我在报纸上瞧见了一个女人忽然死在你这里的新闻,
还附着一张照片,就大吃一惊。我认得出这个女人的状貌,她就是我们旅馆里的客
人,我便想借此报答你。不过,当时狐狸先生——对不起,他的名字叫李安礼,大
家背地里叫他狐狸。喔,这位李先生很凶,昨天早晨便把我和阿大叫到账房里去,
严厉地吩咐我们,不许我们说什么话。他说:”要是有人来调查,你们回答什么都
不知道。要不然,小心你们的饭碗!‘霍先生,你知道他这话是叫人不敢不听的,
因为现在要找一只饭碗多难啊!有多少人饿着肚子找不到!为了这个,我一面要顾
着饭碗,一面又不忍叫先生闷在鼓里,故而悄悄地打了一个电话,可是我还不敢说
出我的姓名。昨夜里,你们几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