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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桑探案之活尸 - 程小青-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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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子的姓名你不配听,贼坯!”
    我既不愿意和那人作电话中的对骂,又不能伸手刮他一掌,只得把电话挂断了。
这个电话可算是意外的意外,我竟挨了一顿臭骂。我曾说过,霍桑有不少死敌,这
人分明就是其中的一个。代替他受了恶骂,虽然也动了些肝火,但是我的听觉并不
曾丧失常度,觉得这个人的声音非常熟。我定神追想了一下,禁不住直跳起来:这
个人就是昨天被霍桑冷待奚落的奸商孟蓉圃啊!
    我起先以为第一次来的电话,或许就是这个奸商打来欺骗和取笑霍桑的。仔细
一想,这第一个人的来由虽带些诡秘,但语调很诚恳,不像是出于恶意的。那末,
他为什么又藏头露尾地不肯把真姓名告诉我?他所说的电话号数和姓翟的人,电话
簿上何以又找不到?
    过一会,我抱着彻查到底的态度,打到零九号电话查讯部去,问问五五六O 六
号的姓名和地址。回答说这号数是金山路八八九号赵尚平律师。
    这个姓名地址虽不能和我所知道的那个姓翟的互相合符,但是我仍不能不承认
是一种希望,一个线索。从一方面看,姓氏既不能合符,报告的人又不肯说出真姓
名来,这消息似乎不足重视;但从另一方面着眼,那个人如果恶意戏弄,尽可以假
造一个姓名,何必明明白白地守秘?因而他的守秘反而是真诚的表征。也许他处于
困难的地位,不能不有所顾忌吧?还有,翟和赵的差别,是故意改换的吧?因为一
个人要干犯罪的勾当,变换姓名是常事,何况这个人又是一个懂法律的律师?因此,
那第一次电话委实值得重视。
    十一点钟了,霍桑仍没有回来。我关怀着他,不知检验的结果怎么样,就打电
话到济众医院里去问。一个挂号的回答,检察官还没有到,检验还没有开始。
    我不禁暗暗地叹息。官僚们的作风竟如此恶劣,指定十点钟检验,到了十一点
钟,连人还没有到场。老百姓的时间,在他们眼中简直不值一文钱!
    等着,等着,兀自消息沉沉。我的情绪既复杂,又紊乱。希望,焦急,加上因
忧虑而产生的种种可怕的空想,使我感到身上所有的神经都在给无形的针头钻刺着。
纸烟尽管一支接一支地在燃烧,可是丝毫也起不了镇定的作用。霍桑这样子迟迟不
归,会不会竟被扣押起来了呢?官僚们是只重权势而不讲理的。霍桑平日孜孜不息
的努力,在广大人民的心目中,固然受到重视和称颂,但是对官吏们来说,他说不
定还是他们的眼中钉,因为他是只重公道而不畏权势的。现在,霍桑陷进了尴尬的
境地,官僚们不会幸灾乐祸地借此难为他吗?
    午后三点钟了,我的焦虑到达了高峰,正挂虑着霍桑会不会真有被嫌疑的危险,
忽然看见他悄悄地踱进办公室来。

                          第五节  一个摩登人物
    霍桑仍保持着他那种静穆安详的神情,丝毫没有我所预料的懊丧失望,我也感
到安慰。他挂好了草帽,开始卸他的白帆布外褂。我把那奇怪的电话消息暂时搁一
搁,先向他发问:“霍桑,怎么样?”
    “你问检验的那回事?”他一边向我反问,一边安好地在窗口的藤椅上躺下来,
又摸出一块白手巾来抹了抹脸,就打火点他的纸烟。“终算侥幸,我没有被押起来。”
他深深呼了一口烟。“不过我现在的自由,也不是无条件的。”
    “什么条件?”
    “那检察官姓严,还算懂些道理,对于我也还算有相当的信任。他叫我具了一
个结,限我在两天内找到尸主。”
    “唉,只有两天的限期?”‘“你还不满足?本来,他限我明天就得把尸主交
案的。”
    “唉!那末,限期这样短,你想你有没有把握?”
    “我相信——”他似乎因着我的语声的表示,竟将他的目光射到我的脸上。
“包朗,你不是有什么消息告诉我吗?”
    “正是,有一个很好的消息。”我笑一笑。“我要请你先说一说你在电话中说
过的‘眉目’。”
    霍桑又向我瞧一瞧,才道:“我曾到银河路去,调查过那个孟蓉圃——”
    “唉,现在,你也认为这个人有关系吗?”我惊诧地问。
    “不是。我为了周密起见,在这一团漆黑的当儿,对于任何可能的线索,我都
不轻轻放过。……晤,你为什么这样子惊异?”
    “刚才这个人打过电话来,我冒顶着你,受了一番恶骂。他骂我‘流氓”’贼
坯‘、’畜生‘。“
    “喔!”
    “他大概读到了报纸上的新闻,便幸灾乐祸地乘机报复,因此,我也在怀疑他。
你调查的结果究竟怎么样?”
    霍桑微微笑了一笑,答道:“我瞧他的昌丰海味号门前,已经贴出一张‘除奸
团公鉴’的启事,写了几句‘爱国不敢后人,营业悉凭良心’一类的鬼话。我又知
道他是一个头脑顽固和唯利是图的吝啬鬼,因此,他和那个享用舶来品专家的时髦
女子,似乎不会有发生关系的可能。……但是你所应许的好消息可就是指这个电话?”
    我摇摇头道:“不是,还有别的呢。但是这个孟蓉圃既然不一定有关系,你所
说的眉目又是什么回事?”
    “好啊,你倒也学会了卖关子的本领哩。”霍桑连连吐了几口烟。“我已经查
明那飞鹰牌汗衫是美国纽约出品,上海并无发售。陶拉斯的皮鞋,只有惠罗公司一
家出售,在这里销行不广,而且代价很贵——这样一双鞋子需要三十多元。因此,
我敢假定这女人一定是新近回国的,因为皮鞋和汗衫都还是新的。这一来,侦查的
范围就缩小了些。刚才我已经打电话到留美同学会里去,和那朱小梅干事接洽了一
下。现在,我可以听听你的好消息了吧?”
    于是,我就把第一次电话的消息和我个人的见解,仔仔细细告诉了霍桑。起初,
霍桑的神气非常淡漠,可是他吸了几秒钟烟之后,把我的话加上一番咀嚼,忽然丢
了烟尾从藤椅上立起身来,在书室中往返踱。他虽然没有说话,两只眼睛却在闪闪
发光。
    一会,他站住了,说:“包朗,你推想得很正确。假使那人要来取笑我,戏弄
我,他尽可以乱说一个姓名,何必明明白白地守秘?……对,真是好消息,好线索,
一条意外的好线索:……喔,我应该马上进行!”
    “你打算怎样进行?”我也从椅子上仰起身来。
    霍桑瞧瞧他的手表,说:“此刻已四点钟,我不妨立刻到金山路走一趟。”
    他看见我忙着立起身来,点点头:“也好,咱一块儿去。你已经闷坐了大半天,
也应得出去散散步。这里的事让施桂来照料。”
    我们的汽车在金山路北端的转角上停住。这条路是南北向的,住户大部分是自
由职业者和专营批发的商号,也有几家住宅和另售的小店铺,不过都是错落稀零,
不集中在一起,故而从市况上看,并不怎样热闹。马路的宽度也只有二三等之间。
朝东的一面是单号,朝西的一面是双号。霍桑在门牌上瞧了一瞧,便向我们的汽车
司机拍一拍手,叫他跟在我们的后面。那北端的号数,从九O 九号开始。我们一家
家倒数下去,不一会已走到八九五号的前面。那是一排西式房子,一共有十多宅,
每宅两幢,每一宅的结构彼此相同。前门有一排三尺光景高的青砖短墙,短墙上装
着二尺多高的铁栅,连着两扇盘花铁条的门,里面一小方草地,镶着一条水泥的通
道。草地和通道合在一起,约有一丈多深二丈半多阔,屋子前有三层石阶,接连着
一个浅长的阳台。阳台上一面有两扇花玻璃门,一面有两个窗口,都是法国式的着
地长窗。屋与屋之间,有一堵齐肩的矮墙分隔着。这十几宅屋子的唯一不同点,就
是有几家草地上种些花木或棕搁树等,有几宅却空无所有。
    我们站住的地位就是西式屋子第一宅八九五号,门前挂着一块完全英文的铜牌,
是一个性鲍乃脱的美国会计师。第二宅八九三号是一个中国牙科医士,叫做李星辉。
第三宅八九一号,是一家裕成布号。第四宅八八九号就是我们的目的地了。这一宅
房子的门前果真挂着一块长方的铜牌,标着“赵尚平律师”五个颇有颜鲁公气息的
大字,那两扇盘花的铁门却紧紧地关着。
    霍桑继续向前走,我也跟着他继续视察。第五宅挂着航业俱乐部的牌子;第六
宅却贴着召租的广告。第六宅和第五宅之间有一条小弄,似乎是这一排屋子后门的
通路。
    第七宅又是外国字的铅皮牌子,我没心思仔细瞧了。
    这时霍桑停止了脚步,旋转身来,挥一挥手,叫那汽车远远停住。接着,他穿
过街面,到对面的人行道上站住。我也一同走到对面,瞧见有几家卖纸烟糖果的小
店。再向南些,却有四五家一上一下的石库门住宅。霍桑走到了正对那第四宅西式
屋子的一家石库门前,站住摸出纸烟盒来。
    我低声问道:“能不能进去访他一访?”
    霍桑摇摇头,说:“不行,他是当律师的。我们自己的脚步必须站稳,不能乱
来。”
    “那末,你打算怎样入手?”‘“那南隔壁第五家航业俱乐部是个公共所在,
我们不妨进去问问,说不定会有什么熟悉的人在内。”
    “唉,我想起来了。我们的同学陈苔山,不是在招商轮船上做领航吗?我们不
妨就假托进去找他。”
    “很好。”霍桑一边点头,一边烧他的纸烟。“唉,慢,里面有人出来哩。”
    我向对面一瞧,第四宅八八九号屋子里,果真有一个穿白色短衣、仆人模样的
中年男子,开了里面的花玻璃门,正在从石阶上走下来。一会,盘花的铁门从里面
拉开,那仆人走到了门外人行道上。
    “跟我来,别说话。”
    霍桑低声说了一句,穿过街心,直向仆人的所在走近去。那仆人走出了铁门,
正在反身将门拉上。霍桑迎上前去,向他点一点头。
    “在里面吗?”他故意含糊着问。
    那人是个黑脸麻子,年龄在三十六七,眼白有些黄,眼珠敏活有神,头发却剃
得精光。他向我们俩端相了一下,也点头答礼。
    “先生,找谁?东家上南京去了。徐先生在里面。”
    这光头仆人说的是浦东话,他的面貌和声音似乎都很干练。我觉得霍桑的眼睛
好像打了一个转。
    “我们是来找你主人赵律师的。他几时走的?”
    “前天礼拜二。先生有什么事?”
    “我为诉讼的事找他商量一下。那位徐先生可是他的书记?”
    “不是,他是东家的亲戚,寄寓在这里的。书记是金先生,刚才已经回去了。”
    这时,忽然有一辆汽车驶到我们所站的人行道下面停着,车中只司机一人。霍
桑一见,立即向那仆人点一点头,说了一声:“我们过一天再来,”便拉着我向南
急走。
    我跟着他直走到那一排西式屋子的末一家门口,方才站住。霍桑又远远向我们
雇的汽车司机招一拍手,才低声向我解释。
    “留心瞧,那个光头见那辆汽车的到来又转回去了。”
    “是。但是汽车里没有人。”
    “不错,这就告诉我们八八九号里有人要出去哩。”
    我们所雇的汽车驶到我们面前,停住了,霍桑走过去开车厢的门。他的动作似
在故意延缓,开了车门,不即上去,又不让我先上,分明他有所等待。那第四宅八
八九号的两扇盘花铁门果真又开动了,一个穿白色法兰绒西装的男子从里面出来。
他头上戴一顶漂白巴拿马草帽,胸前露出一条蓝色斜条纹的领带,手中拿着一根细
长的手杖。我们和他虽隔离六七家门面,不能够看得怎样清楚,但是他的时式整齐
的服装、斜角度的帽子和走路时那种活泼潇洒的姿态,已经十足地表示出他是一个
摩登人物。霍桑不等那人上车,便把身子一侧,让我先上车去,同时他低声向司机
说话。
    “后面有一辆汽车,小心些跟着,别太接近。”
    上车之后,我从车厢后面椭圆形的窗洞里向后面窥视。那少年用手杖的弯钩把
汽车司机给他拉开的车厢门更钩开一些,接着弯腰踏上车去。霍桑拉上了车厢门,
也回头到这小洞里来偷瞧。
    我和霍桑并肩坐着,我的眼睛便向左侧的街面上观察。那辆深棕色的汽车立即
开行,从我们的左侧超过。一瞥之间,我瞧见那少年的脸儿带些长形,雪白的皮肤,
墨黑的眉毛,嘴里正衔着纸烟,在用打火机燃烧。他的注意力似乎集中在纸烟上,
绝不留意我们的停着的汽车。霍桑在前面车窗上轻轻地拍拍,等司机旋转头来时,
又用一个指头向前面点一点。我们的汽车也就“叭叭”地开动。
    “瞧清楚了没有?”霍桑问我。
    我点点头。“很漂亮,鼻梁笔直,眉毛浓黑,皮肤白嫩——”
    “那是雪花霜的成绩。”霍桑接口说。“我还瞧见他的一双乌黑黑的眼睛,具
有勾引女子的魅力。……是的,的确很漂亮。他右手的无名指上还戴着一只钻戒。”
    “这个人是谁?你想有关系吗?”停一停,我问。
    “是谁?我知道他姓徐。”霍桑的眼光疑滞了一下。
    “你说他和那女子有关系吗?我不知道;也许有。”
    话有些模棱两可,不痛快。我正待再问,霍桑忽然让他的背脊挺一挺,又抢先
问我:,“刚才你说那个打电话报告的人是苏北口音?”
    我呆一呆,又点点头,并不答话。
    “你知道苏北口音念‘徐’字,类似上海口音的什么字?”霍桑继续问,他的
声调有些异样。
    我暗暗念了一念,不禁惊呼起来:“唉,他们念‘徐’字的确类似我们的‘瞿
’字!”我顿一顿,又惊喜地问道:“莫非我在电话中听错了?”
    “正是。大概如此!否则不会有这样的巧合。”
    这的确是一个重大的发现,不过这线索究竟还很浮泛,不能就轻信。
    霍桑补充说:“包朗,你总记得有句俗谚,快要溺死的人,看见一根浮草也要
攀抓的。这一条线索,我认为比浮草总可靠得多。……唉,前面的车子快要停哩。”
    我们的汽车经过了几条热闹的街道,正驶进了那条比较清静的,两旁都是高大
洋房的静安路。我从车窗中向前瞧去,那辆深棕色的汽车已经停在一宅西式的大厦
门前。
    那宅大洋房是灰色水泥建筑的,嵌着白瓷漆的窗门。
    前面有一大方碧油油的草地,修剪得像地毯一样,草地上有个五彩摈纷的花圃,
还有三四棵大树,展布着可爱的浓荫。这时虽六点钟已过,但夏天的骄阳还没有西
沉,草地上的光暗部分也像油画一般地鲜明清晰。
    漂亮的少年走下了汽车,从那开着的两扇大门里进去,穿过草地,走上石阶,
便伸手按铃。为了避免疑心,我们的汽车早已停在这灰色大厦有隔壁另一宅较小洋
房的门前。
    “他已经进去了。我们要等到几时?”我问“耐心些,他的汽车是租来的,不
会太久。”霍桑安闲地仰靠着车座的背上。“他一定是来接他约会的人的……我相
信准是个女人。”
    十五分钟以后,霍桑的预料便得到了证实。漂亮少年果真陪着一个穿淡绿色洒
紫花薄纱的西式衣裙的年青女子,说说笑笑地从大门里出来。
    “他们大概是往什么西餐社去的。”霍桑作第二度预料。
    “这个推测不算太难,时间上已给你充分的依据。”
    霍桑不答,又照样用手指在车窗前拍了一下。司机很敏捷,立即点了点头;等
到前面的汽车回过来时,他也就拨动机关,缓缓地将车子掉转头来。深棕色汽车从
我们面前驶过,我瞧见了那女子的面貌——乌黑的卷发,狭长的柳眉,灵活的眼珠,
猩红的樱唇,位置都匀正可爱;她的雪白的颈项袒裸着,袖子短到臂弯以上。我又
看见少年的右手似乎钩在她的腰部,女子的左颊却靠在少年的肩上。这一种相依相
偎的状态,充分表示出他们俩相恋的热度已经达到了沸点。
    “别瞧得着魔!……”霍桑把手肘骨在我的手臂上抵了一下。
    “我在猜测这一男一女的关系。”我说。
    “这还用猜测?要知道的是他们两个的已往的小史。”
    他又楼着身子敲车窗。“喂,快开啊。前面的车子已经转弯哩。”
    我们的汽车虽已掉转头来,但是只听得啪啪的声响,车辆却停着不动。
    “怎么样?要抛锚?”霍桑有些着急。
    司机不答,但用力拨动点火开关,不一会,连啪啪的声音都停止,引擎熄火了。
我也非常焦灼,因为这一耽搁,分明会断送一种最好的机会。前面的汽车转弯不见
了,追上去可来得及?
    那司机急忙跳下车去,开了前面车头盖,汗流满面地在察验发动机各部件。霍
桑叹了一口气,就开了车门下车。我也跟着下来。他倒并不怎么失望,一边打开皮
夹拿钞票,一边带着微笑向我说话。
    “包朗,你的眼福太浅了,这一幕好戏,今天你瞧不见了。”他又向司机招招
手。“喂,朋友,不用着急,算了吧。这是车钱,多余的给你喝酒。”
    司机的脸上显出十二分的抱歉神气,他的左手接受霍桑的钞票,右手的手背却
在抹他额角上的汗,嘴里连声道谢。我心中未免懊丧,同时向街的两边探望,还希
望找到另一辆汽车,或许可以补救。
    “包朗,不要痴想哩。”霍桑拍拍我的肩膀。“赶不上了,即使赶上了,实际
上也不一定有什么好处。这两个人的地址,我们都知道了,就好了。要查究他们的
历史,尽可以从别方面进行。天快黑下来了。或许有什么好消息在我家里等我们呢。”
    这几句话分明是霍桑自己安慰自己的解嘲。不料,这预言竟得到了验证。我们
回到他的寓所时,施桂忙迎出来报告。
    “霍先生,汪侦探长来过两次电话。他说昨天送女人来这儿的汽车司机已经找
到,今夜八点钟,他把那人带到这儿来,让你问话。”

                            第六节  单身旅客
    这消息可算春云乍展,预示着晴朗的光明,不但振起了我的精神,连带地刺激
了霍桑的食欲,晚餐时他显得格外高兴。
    “银林在这件事上干得这样子迅速,对于你分明有着酬报的意味。”晚饭后,
我开始对霍桑说。“现在横祸的阴霾应该算消散了,至少,你的责任总可以先卸了。”
    “是的,不过我希望的还不止此。”霍桑靠在藤椅上,吐出了一口烟。“清刷
我本身的嫌疑的事小;据我料想,这里面还有着诡秘和严重的事实。”
    “那末,这个司机就能供给诡秘事实的线索吗?”我的好奇心又升了起来。
    霍桑简单地说:“我希望如此。”
    八点还少七分,那司机来了。他并不是汪银林陪来的,是银林手下的一个瘦长
个子倪金寿代表着陪送来的。
    倪金寿也是我们的素识,曾和霍桑连手办过好几件案子,得到过不少好处,因
此,他对待霍桑比银林显得更加恭敬。但我好几次看到他对付一般老百性时,也像
其他官家侦探一样,却另有一副可憎的嘴脸。他的身材比银林瘦而且长,脸色微黄,
也不及汪银林那么红润。他走进来鞠躬招呼,说明汪银林因为别的公事忙,故而不
能亲自来,接着,便将汽车司机钱阿森带进办公室来。
    钱阿森的年纪在三十上下,身材虽不高,胸肩却很阔厚,看上去很富于体力。
他穿一件玄色纺绸长衫,里面衬着糙米色的府绸衫裤,头颈里的钮子却敞而不扣。
他的脸色苍黑,眼睛很大,嘴唇里面露出三四只灿烂的金齿。他在飞轮车行里已经
做了三年,平日专门接送临时的雇客。
    倪金寿说道:“阿森,说罢,仔仔细细说给霍先生听,别漏掉什么!听清了没
有?”他的口气竟像对付一个犯人。
    霍桑却和钱阿森握一握手,有礼貌地请他坐下来。
    霍桑道:“阿森兄,刚才你在警厅里大概已经说明白了。现在,费心再说一遍。
事情和你完全没有关系,尽管实说。”
    钱阿森点点头,果真毫不犹豫地说:“今天四点钟,我在四海楼茶会上‘听得
同业们说起,警察厅里派了侦探们往各处车行里去调查,昨天下午五点钟光景,有
没有人把一个年青女客送到爱文路霍先生家里来;同时有人谈论今天报上登着的新
闻,有个女人来找霍先生,没开口就死了。我想起了这个女客就是我送到这儿来的。
我一向知道霍先生不怕大亨,常常帮助穷人,是个好人,这件事我应该站出来做个
见证。有几个弟兄也掸掇我赶快到警厅里去报告。忽然,旁桌上的一个探伙走过来,
招呼我。说明之后,他便邀我一同到警厅里去。”
    “多谢你的好意,我很感激你。”霍桑一边拿出纸烟来敬客,一边连连点头。
    钱阿森不推辞,坦率地接受了烟。
    “这女客在什么地方上车的?”霍桑问。
    阿森烧着了纸烟,说:“在民国路亚东旅馆门前。往日里,我的空车是常常停
在旅馆门口的。”
    这一点好像本来在霍桑的意料之中,所以他并不表示惊异。他也递一支纸烟给
倪金寿。倪金寿忽像卖功那样,接过了烟,不就烧着,却睁大了眼睛瞧阿森。
    倪金寿问道:“你亲眼看见她从旅馆里走出来的?”
    “这个——晤——”司机显出一些疑迟的样子。
    “这个,那个,做什么?快说!”
    “喂,金寿兄,让他慢慢儿说。”霍桑觉得金寿又在耍官腔,赶紧岔口,又笑
眯眯旋转过头来。“阿森兄,请说下去。”
    阿森向金寿瞪了一眼,才回答霍桑说:“因为旅馆门前停着四五辆自用车,我
的车子排在自用车的后面,当时我没注意到旅馆的门口,所以说不上亲眼看见。不
过回想起来,她多半是亚东旅馆里的客人。”
    霍桑点点头道:“好。现在请你说一说她上车时的情况。”
    “那时候,马路上有一辆黄包车撞翻了一副卖绿豆场的担子,闹得不可开交。
我正在瞧他们,忽然听见一个女人声音的呼唤。我急忙回头,女人已经走到我的车
厢门前。她问我:”车子出租吗?‘我应了一声是。她就说:“爱文路七十七号。
’接着,她自己把车门旋开,跨上了车。她虽然说的是北方口音,模样儿倒很老练,
像是个老上海。我没说一句话,就开车将她送到这里来了。”
    “她上车时有没有人陪着?”
    “没有,那时人行道上虽有不少人来往,只有她一个人站住了和我讲话。”
    “上车以后,她可曾和你说过别的?”
    “也没有。车子送到了您的门口,她下了车,拿出两张十圆的钞票给我,挥一
挥手,叫我将车子开走,也没说一句话。”
    “那末,她上车时的声音态度,你可曾觉得有什么特别的样子?”
    “声音很低,脸儿铁板板的,好像有些少奶奶的架子。我可没有想到她马上会
死。”
    霍桑一边问答,一边缓缓地吐吸着他的纸烟。倪金寿却拼命地抽,分明他心头
不太舒畅。
    霍桑又问道:“还有一句。这女人可有什么东西遗留在你的车上?譬如,皮夹
或者阳伞之类?”
    “完全没有。她的打扮虽很时式,可是手上戒指手表都没有,当时我也觉得有
些奇怪。”
    霍桑点点头,丢了烟尾,立起身来,好像预备送客的样子。钱阿森也模仿着他
的动作。
    霍桑道:“金寿兄,有劳了。现在,这女人的真相虽还不能揭露,但是,我敢
说这只是时间问题。这位阿森兄既然仗义出来作证,你们不能留难他。如果法律上
需要证明,可以随时通知他,他一定会随传随到。”
    他再一次热烈地和汽车司机握了握手,然后亲自送他和倪金寿出门。
    “霍桑,我看这个阿森很热情。”我等霍桑回进来时,发表我的见解。“他既
然肯出面给你作证,那些对你恶意中伤的流言大概不会再兴风作浪了。”
    霍桑格摇头,说:“你不能盲目乐观。”
    “喔?你以为报纸上还会借端攻击你吗?”
    “你不是说恶意中伤吗?那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如果这样,我们可以用法律解决,控诉他们恶意诽谤。”
    “这也不是最恰当的办法。”霍桑又摇摇头。
    “那末,你说什么样的办法才最恰当?”我问。
    “在限期之内,查明这个神秘女人的真相,进一步再找到她的家属,那才是扫
除流言的最切实的办法。”
    “你说得对。”我表示赞同。“那末,你对这方面有没有入手的措施?”
    “我估计那女人准是从亚东旅馆里出来的。”霍桑在自言自语,又像在答复我。
    “你这个估计有什么依据?”我问。
    霍桑说:“你想她中毒以后,既然要急急忙忙到这里来找我,难道会走了很远
的路才雇汽车?”他停一停,补充说,“还有,亚东旅社是个比较高级的旅馆,也
合得上这个女人的打扮和身分。”
    “不错。那末,入手的第一步就是到亚东旅馆里去查一查,是吗?”
    “是的。”霍桑应了一声,瞧一瞧手表。“时间还早,我想立刻去调查一下。”
他收束着他的领带,又把卷着的衬衫袖口展开来。
    我说:“我可能一块儿去走走——”
    忽然,电话的铃声叮叮地响起来。霍桑正弯着腰在扣他足上的黄皮鞋的鞋带,
我便代替他接话。这电话竟使我喜出望外,同时又证实了霍桑在一两分钟前的设想。
    “晤,银林兄?我是包朗。……此刻你在民国路亚东旅馆里?……喔?查明白
了!这女人叫秦——什么?……秦守兰?……好,好。霍桑也在这里,我们立刻就
来。”
    当我将电话筒搁好的当儿,霍桑已经扣好了皮鞋带,旋转身来,先向我说话,
因为他在我背后听清了银林的电话。
    “银林兄肯这样子出力,省掉我一番调查,倒难得。”
    他向我点点头。“你愿意一块儿去,再好也没有。独木不成林,这样一件事本
不是单枪匹马干得了的。现在,你快打个电话到龙大车行去,我们不能再耽搁。”
    十五分钟后,我们已经到达民国路上那高大的亚东旅馆门口,汪银林早已派了
一个年轻的探伙在门前迎候。探伙说银林在账房里向好几个人查问过,方才查明这
女人的姓名,此刻他已经到三层楼三四七号房间里去察勘。霍桑点点头和我跟探伙
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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