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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上的姐妹-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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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家说他看这小伙子不像职业收藏者。首先他并没有钱,但死活要买这幅画,给人有点鬼迷心窍的感觉。不过,画家补充说,他买这幅画也并不吃亏。
这天晚上,睡觉前我对小妮说,半夜的脚步声以及你以前在楼梯上看见的女人很快会消失了。只要楼上那幅画被买走,一切就会平静。
小妮将信将疑,她说珺姐你也太玄了。
我知道我不该将自己的感觉都讲出来,但有时真忍不住。冯教授说一切都是我的幻想,可是,幻想的东西如果在生活中变成真实,你怎么解释?
我上床睡觉,想了一会儿怎么找工作的事,又时而听听外面楼梯上有没有声音。眼皮有点发涩,竟很快睡着了。醒来时四周一片寂静,看了看时间,已是凌晨四点,我错过了午夜时间。不听那脚步声也罢,我翻身继续睡去。
我听见了有人推门的声音,开了灯下床,我轻轻地开了门。我本来该去问问是谁的,可这一刻就像受什么驱使似的,我只觉得应该开门。屋外很黑,一个女人站在我的房门口,她目光忧郁,面色苍白,她说她要走了,特地来向我告别。我心里很害怕,便说我们认识吗?她说这里只有你认识我,你以前只看见我的背,现在我让你好好看看我的脸。我想起了那幅画,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她,她的脸在慢慢凹陷,肌肉消失,转眼间已成一堆骷髅。我发出惊叫,从噩梦中醒来。
已是黎明时分。我听见不远处的街道上有早班公交车驶过的声音。城市正在苏醒,鬼魅都将在天亮前离去,这是我小时候听到的鬼故事中的情节。
不管怎样,天亮后一切都将正常。那幅画也即将被人买走,我突然真的对那幅画上的女人有点挂念,有点依依不舍的感觉。我告诉自己必须摆脱这些感受才行,现实是严酷的,我必须在暑假结束前挣到足够的学费。想到这些,我起了床。我想上午给小妮铺导功课,下午回学校去看看。每到暑假校园里会贴有一些打工信息,我得去找找机会。
这天上午,何姨破例地没有去上班。我和小妮吃早餐时,小妮便感到奇怪,她妈妈怎么还未起床呢。去母亲房里察看,她妈妈说头痛,只有打电话给公司请假了。小妮要陪她去医院,她说不用,多睡一会儿就好了。
午餐后我便陪小妮在书房里复习功课。大约是上午十点多钟吧,我和小妮都听到了隐隐的哭声。我们赶快去小妮母亲房里,看见小妮的妈妈正坐在床头抹眼泪。
小妮急得不行,连声问妈妈你怎么了。何姨摇头说没什么。小妮说你一定要讲,究竟出了什么事,不然我也会哭的。
何姨抚着小妮的头说,十九年前的今天,你的姐姐从楼上摔下去摔死了。想到今天这个日子,我一夜没睡着,老听见那孩子在叫我妈妈。唉,多乖的孩子呀,要是活着的话,也有你珺姐这么大了。
妈妈。小妮抱着她妈妈哭起来。
我说,何姨别难过了,现在有小妮不是也很好吗。
是啊,何姨说,后来有了小妮,我是眼巴巴看着她一天天长大呀。她抚摸着小妮的头继续说,孩子你一定要努力呀,高考这关怎么也要闯过去。
小妮哭着说,妈妈我会努力的。
看着眼前的情景,我心里也难受起来。想再安慰何姨,嘴唇动了动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语。
小妮已从妈妈的身上抬起头来,她突然问道,我姐姐真是被爸爸从阳台上扔下去的吗?
我想他不会这样做吧。何姨喃喃地说,那天下午他没上班,中午便将孩子从幼儿园接回来了。因孩子有点感冒,想早点接回来吃药。下午四点左右吧,他在客厅里看工程图纸,孩子便搭上凳子爬上了阳台,阳台上有花,孩子想去摘,不知怎么便摔下楼去了。
小妮不解地问,怎么总有邻居说,是爸爸将姐姐扔下楼的呢?
何姨有点慌乱地说,我和你爸爸吵架时说过,是他害死了孩子。唉,想来他没有这样狠的心吧,他不会这样做的,不会的……
何姨的话有点像自言自语,有点像梦呓,我听起来感到背上有阵阵寒意。我感到小妮的爸爸扔下那孩子并不是没有可能,为什么有这种感觉,我说不明白。
世界上有些偶然的事情,细细去想时让人害怕。这天下午我回学校去的路上,在一家商店外险些跌倒,我在失去平衡时立即伸手去扶身边的一块广告牌,手心顿时一阵刺痛,我的手被广告牌锋利的棱角划了一道血口。幸好不远处有家药店,我立即买了创可贴将伤口贴上。
这事纯属偶然,不值一提。但是,当我走进学校里的寝室时,正在屋里收拾东西的薇薇看见我第一句话就是——今天是什么日子呀,怎么有血腥味呢?
她的嗅觉太灵敏了,话也说得太严重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小妮的姐姐从楼上坠下摔得血肉模糊的日子。我的这种快速联想让自己吃了一惊,回想近几年来,这是我的第一次外伤,并且见了血。
薇薇看见我愣在那里,便笑着说,你进门我就看见你手上的伤了,怎么回事?
我说被广告牌划了一下,小伤,不碍事。
薇薇正在收拾行装,要出远门的样子。算一算暑假刚过去一周多,当然还有足够的时间旅行。我问她要去哪里。
薇薇的回答让我吃了一惊。巴厘岛。她说,做梦都想去那个地方,太平洋上的小岛,美极了。小咪和小熊一直约我同去,我说等我一周时间,搞到钱就走。啊,现在终于可以出发了。
去巴厘岛需要的可不是一笔小钱,我对薇薇一下子挣到这么多钱感到神秘。
我和薇薇是无话不谈的好友,所以这次她也不避讳。原来,她在网上发了一个帖子,说自己想去巴厘岛旅游,但没钱,真诚地寻求有能力帮助她的人。没想到,这样的人还真出现了,是个四十多岁的男子。薇薇和他在酒店开房间住了一宿。就这样,薇薇说一切非常简单。
这是一笔交易。薇薇说是的,一笔交易,但没有什么不好。他得到他想得到的,他说他就对女大学生着迷。而我呢,去巴厘岛的愿望终于变成了现实。
我无言以对。我想到了卖X这个粗鲁的字眼。当然,我听见过有女生坦然地说出过这个字眼,卖呀,有什么不可以卖的,这总比那些贪官卖良心好。然而,我想说,当神给予我的美好身体被金钱凌辱时,人格和尊严会让受辱者的心里哭泣不止,许多年许多年后,只有自已才听到。
在寝室里拿了两本我要看的书,然后向薇薇告别,祝她旅途愉快。薇薇是我的好朋友,她天真善良,我为无法帮助她而感到难过。
这次返校没找到有价值的打工信息。我缺三千元学费,但我一筹莫展。这世界真是个魔方,要转动它需要魔鬼的手指。而我只是个人,我不想玩魔鬼的游戏。
暑假了,校园里很冷清。在图书馆外面我遇见了冯教授。他知道我每个假期都是打工度过的,所以见面便问我在哪里做事。我说做中学生的家教,但是还不够,想再找个上夜班的工作。冯教授皱了皱眉头说,这有难度。不过你别急,你下学年的学费学校也许能减免一部分,我已给校领导反映多次了。我说我尽量争取自己全付。也许我要某种尊严有点过分,但没法改变自己。
回到小妮的家,小妮急切地问,找到工作了吗?我无奈地摇摇头。小妮说,不如就给画家做模特儿吧。我仍然摇头。为什么不,我说不明白,只是觉得障碍巨大。这障碍并不是因为要在画家面前裸身,对真正的艺术我是完全能够体会的。我只是觉得,一个人在画上凝固之后,她的命运会有些自己不能控制的地方。我想到了画家墙上那个裸背女人,她的魂灵从楼上下来,她冷了,敲门向我要衣服。冯教授说这也是我的幻觉,但我无法从这些感觉中解脱。除了我,没人能证明这是事实。
小妮发现了我手上的伤。我说今天运气不好,伤了手。小妮说没什么,运气不好时待在家里别动,过了今天就好了。她说她妈妈中午过后情绪就稳住了,下午已去公司上班,还说晚上也加班,叫我们晚饭别等她。
我理解何姨今天的心情,我对小妮说,你妈妈真坚强。小妮说,你不知道,每年的这一天我妈妈都很难受,是不是那个死去的小鬼缠上她了?
我说小妮你哪来的这种迷信,母亲对孩子可是一生的挂念啊。
这天晚上,我上床后已懒得去听楼梯上的脚步声。不管怎样,我相信那幅画被买走后一切就会平静。睡觉前我在网上已找到一条有价值的招聘信息,是一家民事调查公司。对它的工作我不太了解,但吸引我的一点是,不限工作时间,也就是说分配给你的工作自己安排时间去完成,这非常适合我目前的状况。记下了这家公司的联系电话,上床睡觉后特别的安稳。
照例在半夜醒来,这已经快成为我的习惯。看了看表,凌晨两点,那上楼的脚步声显然已经响过了。我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却有一种异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侧耳听了听,好像是厨房传来的声音。
我起了床,轻手轻脚地开门出去。我没有开灯,以免惊动熟睡中的何姨和小妮。我走过暗黑的客厅,转个弯进了厨房。
有微弱的天光从厨房的窗户透进来,所以这里显得半明半暗。我的眼光从橱柜、灶台慢慢移过。突然,我看见灶台边有一个小小的人影。就在这一瞬间,那背对着我的人影转过身来,是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女孩。她手里端着一个空碗,看见我时也不躲避,我听见她嘴里吐出一个声音来,她说,我饿。
我赶紧转身将厨房门关上,以免她的声音惊动了何姨和小妮。然后我蹲下身看着她。小女孩脸色苍白,但是长得满乖的,像一个卡通娃娃。我心里已经明白了大半,我知道她今天会回家来的。
我饿。小女孩又说。我发现她说话时嘴唇一点儿也不动。
看见她端着的空碗,我的鼻子有点发酸。可怜的孩子,下午四点钟摔下楼去时,正是晚餐前肚子饥饿的时候。
我打开冰箱,找出了一些饭菜,放进微波炉加热后便端给了她。
小女孩吃得狼吞虎咽,一边吃,嘴角还一边流血。我用纸巾擦了擦她的嘴角,我想这正是她当年坠下楼以后的样子。
第六章 画上的女人
我谋到了一份工作。我无法形容我的心情,只能说有点迷惑,有点兴奋。当我去这家民事调查公司应聘时,对要干的工作还一无所知。然而,当我走出这家公司的时候,我就已经身负重任了。
这都是命运的安排。我的应聘几乎是畅通无阻,工作人员看了我的资料,又打量了我一番后,便主动带我去见总经理。总经理姓刘,是个牛高马大的中年男子。他同样是先看我的个人资料,然后隔着办公桌看了我足有一分钟,然后他说留用你了。公司正有一项业务适合你去做。刘总简单向我介绍了一下公司的性质和业务范围。我的理解是,各种人需要调查各种事情,便出钱委托这家公司来做。刘总说正是这样,现在有这样一项业务,有人要掌握一个人的动态。具体来说,这个被调查人欠了我们的顾主三百万元,目前没偿还能力。债主担心这个债务人在最近的两个月内有逃跑藏匿的可能,因此需要我们掌握这个人的动态,如发现这人真要逃跑便立即通知他。债主只要求我们监视两个月,之后如有需要另签合同。
听到这工作,我心里一通乱跳。我想起应聘时要我填的表格里面,有一栏是你喜欢读的书——我在这一栏里填了好几本书名,其中一本是《福尔摩斯探案集》。我是真的喜欢这本书。事后,公司里的人对我说,你这样清沌的女孩有知识、有分析能力,正是我们公司需要的人材。
我接到的任务是,和一个叫赵开淼的人接触上并成为朋友。刘总在电脑上给我调出这人的照片和资料。这是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四十六岁,大厦建材公司总经理。
刘总说,你和他接触两个月的时间,每天至少见一面或通一次电话,如发现他有逃跑的念头便立即通知我。这项工作完成后给你的报酬是一万元,先按每月两千元生活费给你,剩余的工作完成后再结账。在工作中发生的交通及其他必要费用实报实销。
放心吧,刘总最后说,这项工作没有法律问题,也不带任何色情。具体方法调查一组的组长会告诉你,可能还要对你作一点包装。就这样。
于是,我干上了这样一份神秘的工作。它符合我自己安排工作时间的要求,这样可以不影响对小妮的功课辅导。至于薪金,它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想。这天晚上,我睡在床上一直处在莫名的兴奋之中,以至半夜听见上楼的脚步声时,我竟没有了探索它的兴趣和感觉。
小妮对我的这份新工作也感到非常刺激。尤其是见我穿上一套深蓝色的西服和短裙后,小妮说我转眼成了白领丽人,像一个银行里的高级主管。
上午十一点,我拿出公司配备给我的手机给我要接触的人打电话。电话打通之后,我首先核对对方的名字,赵开淼,没错。我说我在路边一个垃圾桶旁拾到了您的驾驶证,可能是小偷扔在那里的。驾驶证里正好有一张您的名片。想到您丢了东西一定很着急,便给您打电话了。
对方非常感谢,问我在什么地方,他立即来取失物。我说我正在街上购物,地点不太好确定。这样吧,我给你送去好了。
对方又是一阵感谢,详细向我讲了他的公司地址,然后说他在办公室等我。
关了电话,我对小妮说我上班去了。今天多费点时间,以后就轻松了。小妮对我伸了伸舌头,说你还真像一个侦探,打起电话来这样沉稳。
其实,一切都是调查公司的安排,我只不过是个执行者罢了。包括这本驾驶证,我怀疑是公司和小偷合谋干的,但公司里没人向我承认这一点,只说干这一行不要问与自己无关的事。
我来到了大厦建材公司,很快有人将我领到了总经理办公室。我望了一眼坐在办公桌后面的男子,戴着眼镜,40多岁,和照片上看见的差不多。只是见面时,还感到他身上有种儒雅气。
你就是赵开淼先生吧?我明知故问。对方见到我时有一点惊讶,可能他没想到给他送还失物的是一个气质不凡的白领丽人吧。他一边点头称是,一边招呼我坐下。接过他丢失的驾驶证后,照例是隆重感谢。接下来他问道,小姐贵姓?
我说免贵姓蓝,名字叫晶晶。
呵,晶晶,好听的名字。他一边给我倒茶,一边又问我是哪里人,在哪里工作。
我说我是本地人,但在上海的一家外资银行工作。这次回来是因为母亲生病的缘故。
对方果然来了兴趣,问起我的具体工作,我说是一个部门小小的主管吧。他不断点头,然后看了看表说,已是中午十二点了,我请你用午餐,也聊表我的谢意。
我说赵总,不用客气了吧。
其实,在中午前见面是计划中的安排。接下来的进展果然在预料之中。他坚持要请客,于是我们很快便在一家豪华酒楼的餐桌上进一步熟识起来。我说我这次回家会待上两个月时间,然后便飞回上海。他说很高兴认识你,希望能常常见面,我笑而不答。临分手时,他已发出了明天晚上喝咖啡的邀请。
我的工作开了一个好头。当然,确切地说,是这家调查公司的行动策划做得成功。坐在回小妮家的出租车上,想到自己现在的姓名和身份,恍惚中感到自己变了一个人似的。
第二天晚上,和赵总坐在咖啡馆里时,我对自己的角色已非常适应了。我表示对他的事业非常赞赏,并说我们在银行工作的人,就是应该和企业界的人交朋友。他非常高兴,说认识我真是幸运。我装着不经意地问起他的经营情况,他沉默了。
我想他会掩饰他的经营困境,没想到,他沉默了一会儿后竟坦诚地说,非常糟糕,有800多万元的材料款陷在一个工程里了。这里面有我自己的钱,有欠材料生产厂家的钱,还有300万元是向一个朋友借的,现在全部陷在这个工程里了。工程停工三年了,建筑商没钱付我,说是开发商垮了,老板已跑到国外去了。
他讲的这个债务链让我有点晕眩。我问,你的建筑材料供应的是什么工程?他的回答让我大吃一惊,省城中学附近的那幢二十九层大楼!这使我感到自己仿佛逃不掉一个阴影似的。
我突然想起守楼的姓薛曾经给我打的一个电话,便说,如果将这幢楼拍卖了,不是各方都可以收回一些投资吗?
他说,很难,最近的拍卖已经失败了,没人敢接手呀。
我劝慰他别着急,事情总会解决的。他说不急也不行,当初从朋友那里借的300万元就已经要求在两个月之内必须归还。否则……话已经说得很难听。没办法,大家都有难处,可这钱到哪里找呀?他顿了顿又说,晶晶,如果你能帮我在银行方面通融通融,给我救个急,我会永远感谢你的。
我当即表示一定尽力而为,可是要等我两个月之后回到上海才能想法办理。当然,我也可先打电话铺垫铺垫,希望他随时跟我保持联系。他说我们当然要保持联系。
我的工作进展得非常顺利。夜已深了,我正欲提出离开时,他突然叹了一口气说,我这样倒霉,也许是遇见了鬼的缘故。
我说赵总,你还迷信呀?
他说,我不是迷信,我给你讲讲就清楚了。一年多前,北山里面就开了个蹦极娱乐场,我去体验了一次。我是个喜欢冒险和刺激的人,所以不尝试蹦极不行。回城的时候,在离蹦极娱乐场不远的山路上,看见路边的石头上坐着一个年轻的女人,好像在埋头哭泣的样子。我停下车,问她怎么了?她不说话。我感到她非常沮丧、无助。我问她要去哪里,她说回省城。我便让她坐我的车一同回省城,她迟疑了一下,上了我的车。
这女子大约二十岁多一点。在三个多小时的路途上,她慢慢讲起了自己的情况。她叫青青,是美术学院的模特儿。她患有抑郁症,便想来这里蹦极,据说这种方式对抑郁症有治疗作用。她说她在书上看见的,古希腊人治疗抑郁症就是将患病的人从悬崖上扔到大海里,再由船上的人将这人救起来。这种强刺激对治疗抑郁症有显著效果。于是,她来这里想试一试,可是到了现场又胆怯了,终于没敢尝试。她说她拿自己一点办法也没有。
赵总喝了一口咖啡,接着说,当时,我对这个叫青青的女孩特别同情。回城后,我们还互留了电话,我说下次来蹦极时一定邀请她,我会鼓励她作出这个尝试。事情本来就这么简单,没想到,一个月后,我给她打电话时,美院的人说她失踪了,可能已经自杀,因为有人听她讲过说不想活了,我问这事情发生多久了,对方说,已经有两个月了。以这个时间算来,我遇见青青的时候,已在她自杀之后了。你说,我不是遇见鬼了吗?所以这一年多来各种事情越来越不顺利。
这是我与赵总见面的意外惊恐。青青,我听画家讲过这个名字,她就是挂在画家墙上的那幅画中的人物。她在画中裸背对着我们,画家说这个模特儿是个冷美人。
这天晚上,回到小妮家后,我一直心神不定。快到半夜了,我又担心起那上楼来的脚步声。小妮曾经在楼梯上看见过一个女人,她会是青青吗?
这天,意外地接到方樯的电话。他说好几天没联系了,你在做些什么呢?我当然不能对他说我正在干一件民事调查工作。这工作是需要高度保密的。于是我说还是做家教呗,没什么太忙的。他说有件事想请你帮助,不知行不行?我说你讲吧,我尽力而为。
方樯说出的事其实很简单。他要飞去海南三天时间,当然是为实现他当种植园主的梦去做一些实地考查。在他离开后的三天时间中,他要我去帮他守守房子,也就是晚上住在他那里即可。他说他主要是从防止小偷行窃方面考虑,房子空着,在外面出差心里总放不下。
我对此拿不定主意。征求小妮的意见,她说去吧,也就是换个地方睡觉,不影响其他的事。当然,我明白小妮的心思,对这种有千万资产的人,去他家看看也能满足某种好奇心。
然而,当我和小妮一起去他家拿房门钥匙时,他所住的房子却让我们大吃一惊。这是一幢普通公寓楼的二楼,一室一厅带厨卫。室内很简陋,完全就是一个打工仔的租住地。
方樯说,这房子是租住的,自从他的妻子小可和女友蓓一起去沿海城市开办公司后,他就将这里的公司关闭了,住宅也卖了,因为他要去海南创办种植园。现在临时住这里,很快就会远走高飞的。
一个有千万资产的人住在出租屋,这是荒唐还是传奇?更让我和小妮吃惊的是,这屋子进门的客厅中挂着一幅很大的油画,是一个裸背女人的画像。我和小妮一眼就能看出这正是小妮楼上那个画家的作品。前段时间,画家说过有人出五万元买这幅画,没想到买主竟是方樯。
小妮惊叫了一声,就要对这幅画的来历发问。我赶紧捏了捏她的手,意思是叫她不要亮了明白人的身份。我抢先说道,这幅画不错,你从哪里买来的?
方樯说,不是买的,是我请名画家为我妻子小可画的肖像,当然,也给了画家很高的酬劳。
你妻子?我吃惊地叫道。
是的。方樯说,她生性喜欢神秘,所以画肖像也只画背部。不过,这样不是更好吗?方樯一边说一边走到油画前,用手指着女人光洁的背部说,你们看,画家将皮肤的弹性都画出来了。加上这画的尺寸,和真人1∶1的比例,让人感觉这画中人随时会转身走出来似的。
我点头表示赞赏。同时用眼神告诉小妮,让她尽量保持沉默,因为我已经感觉到这幅画所掩藏着的秘密越来越多,要了解真相需要足够的耐心。
方樯说,他要出差,放心不下的就是这幅画,要是被盗走或者被损坏将是无法挽回的损失。他说这不是为了钱财,而是他爱他的妻子。
此刻,在这有些阴暗的出租屋里,方樯左颊上的刀痕也显得柔和了些。我突然问道,你认识一个叫青青的女孩吗?
方樯莫名其妙地望着我说,谁是青青,我从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我提出这个问题,主要是考虑到小可的小名会不会叫青青。证实了这两个名字之间没有联系后,我只好解释说认识一个叫青青的女孩,她说她认识方樯。
不可能,方樯说,也许是另一个同姓名的人吧。
方樯将房门钥匙给了我。他说他明天就走,非常感谢你来帮我守房子。
世间的事真是无奇不有。这是一个怪人。小妮在回家的路上对我说,画家说过那画上的人是一个叫青青的专职模特儿,现在怎么竟成了方樯的妻子呢?
正是这样,到他的房子里住上三夜对我有了诱惑。同时我明白了这几天的半夜为何寂静无声的原因。那幅画已经从画家的屋里取走,楼梯上自然没有夜半的脚步声了。
我近来遇到的种种事情没人相信。现代心理学和精神分析学常常将有我这种发现的人称为病人。也许要若干年以后,人们才会懂得这一切并不是这样简单。迄今为止,人类意识只能理解这个世界的百分之十,另外的大部分是海底的冰山无人知晓。
我和小妮去了画家屋里,那幅裸背女人画像果然已经消失。画家躺在阳台的躺椅上,有点若有所失的样子。小妮问,买走那画的是什么人?画家说是一个年轻人,脸上有伤痕,似乎有点凶相,但实际上是个内心羞怯的男子。
画家说话时看了我一眼,是想向我显示他的对人的分析能力。我承认画家有这种本领,他不只看见人的外形,还能洞察外形下掩盖的东西。所以他的画很有灵气,这是艺术直觉的一部分,很好,也很可怕。
小妮问画家,你认识那个买画的人吗?画家摇摇头说他从不关心买主的身份。
这天夜里,我在昏黄的灯光下回想起和樯的相识。是在网上的公共聊天室,有人提到人究竟有没有前世和来生这个古老的问题。我忍不住插进去说了一段话,大意是说每一种生命的真相只有比他更高的生命才能洞悉。就像一条蚕,它既不知道蚕茧里的蛹也不知道有翅膀的蛾,它的前世今生只有人才知道。这时,樯出现了,他反驳了我的观点,他说你怎么知道蚕没有对于蛹和蛾的记忆。你既然不是一条蚕,也就不可能知道蚕的心思。这是一种有趣的悖论。就像关于人死后会怎么样,任何研究都会不堪一击,这就是,你没死过,你怎能说出死后的情形。问题是,真正死去的人又永不开口了。
从此,樯成了我在网上聊天的对手。没想到,他出现在我为大楼守夜的地方。仿佛说,相识是缘。可是,这缘有阴缘和阳缘之分,想到这点我有些迷惑。尤其是这幅画和画中的女人,现在她将我们大家联系在一起了。
小妮提出明晚和我一起去方樯那里住,她说她非常好奇。我说你妈妈会同意吗?小妮顿感沮丧。
以前听小妮讲过。不但如此,就是晚上出去和同学聚会也不行。她非常羡慕不少同学能在晚上自由行动,他们来KTV唱歌,或借某人的生日大吃一顿,甚至和小情人幽会。小妮对这一切只能望洋兴叹。
也许有一天,我会离家出走的。小妮半开玩笑地对我说。
十七岁,这个年龄我也有过。正是像植物抽枝疯长的年龄,很多梦,很多苦,别人不知。所以我非常理解小妮,我甚至替她向她妈妈申请了这个暑假的短期旅游。只是我现在由于调查公司的事务缠身,一时难以和小妮定下行期了。原以为小妮会为此埋怨我,没想到她反而鼓励我说,挣钱要紧,我觉得小妮在她妈妈那里是个任性的孩子,而和我相处时像个懂事的妹妹。
确实,挣钱要紧。21岁的我已为此饱经沧桑。我是没妈的孩子,我命该如此。现在,我正在为大学最后一年的学费干着一件有些冒险的工作。我第一次有了双重身份,连名字也变了,我觉得自己像个侦探,或者是特务,或者是坏人。
想到这里,突然想起今天还没和建材公司的赵总联系过。按照调查公司的安排,我必须每天和我的监视对象保持联系,以便掌握他是否有出逃的动向。
都是方樯和那幅画影响了我的思绪。现在是晚上7点半钟,我赶紧给赵总拨去电话,然而,可怕的事情发生了,他的手机没人接听,语音提示说,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他已经出逃了吗?昨天和他喝咖啡时,还一点儿没觉得他有这种动机。并且,我以外资银行业务主管的身份和他交上朋友,他有什么想法应该和我商量的。毕竟,我现在是他的一根救命稻草。
当然,对一个欠了别人三百万并被债主逼得团团转的人来说,我对他也许是远水解不了近渴。这样,他选择出逃而不告诉我也有可能。
我心里着急,立即给他们办公室打电话。明知晚上7点以后没人在办公室了,我还是抱着试试运气的想法打了过去。当然是没人接听,我的额头上急出了汗。
按照调查公司的安排,每天晚上十点我得汇报一次当天的情况。可是今天我将无法交待。如果赵总真是跑了,并且我连他去了什么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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