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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转门-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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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晚子夜和龙舟道别后,春雨只记得那服务生高瘦的背影,她小心翼翼地走
上三楼,未看到一个人影。她的房间在三楼走廊的最里间,廊灯正好照亮了门牌
——319 服务生帮她打开房门,把房卡交给她,说了声“Goodnight ”就下楼去
了。
    他在房间里等着她吗?
    冰凉纤手在墙上触摸,当电灯如炬般照耀房间,她臆想中的幽灵,却悄悄钻
入了空气。
    环视二十多平米的房间,忽然感到肩膀如此的冷,她将孤独地度过这第一个
异国的夜晚。
    房里一切都很干净,和普通的宾馆并无二致,窗外黑糊糊的一片。两小时前,
她刚在大本钟底下淋过雨。虽然已换过了衣服,头发差不多也干了,但还是得洗
个澡。
    有人对国外的卫生间有恐惧感,生怕有什么不干净的细菌。不过现在春雨什
么都顾不上了,在莲蓬下冲了个热水澡,蒸汽雾蒙蒙地环绕她的身体,一如雨雾
永远笼罩着伦敦。直到皮肤被热水冲得红红的,整个身体溶化在浴缸中。
    洗完澡一头倒在床上,任凭旋转门不停地转啊转啊,带着她转向那个致命的
圆点……。
    然后,她从恶梦中醒来。
    深深吸了口清晨房间里的空气,就当和他交换着鼻息。春雨理了理乱乱的头
发,心想现在一定很丑吧。
    双眼朦胧来到窗前,才发现是个“看得见风景的房间”——窗外是春意盎然
的花园,长满了郁郁葱葱的橡树和栎树,不知名的鸟儿在树叶间鸣叫。花园和林
子非常幽深,高大的树冠遮挡了三楼的视线,看不清后面还藏着什么。
    看来并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恐怖吧。
    春雨走进卫生间,面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这个楚楚可怜的美丽女孩,眼角竟
有了一丝憔悴损。她抚摸着自己的脸,指尖划过薄薄的白皙皮肤,几乎可以看出
底下青色的毛细血管,这是谁抚摸过的脸?她给了自己一个无奈的苦笑,轻声吟
出了一句话:红颜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既然高玄说他在“旋转门”,那就当随时都能看到他吧。“女为悦己者容”,
无论地狱是否已在脚下,即便是想象中的希望,她也要让自己美丽起来。
    没有再把头发挽在脑后,而让它如瀑布般飘在肩头。脸色也比昨天刚到时好
了一些,两只眸子恢复了诱人的明亮,谁都不舍得让她们藏在深闺里。
    走出319 房间,走廊里亮着微暗的光。春雨仔细看了看饭店的内部装饰,无
论墙纸还是天花板都是十九世纪的,就连壁灯都那么精致,充满维多利亚时代的
风格。
    下到底楼,昨晚的服务生正端坐在前台,对她笑了笑说:“Goodmorning !”
    他请春雨到餐厅去用早餐,还做了自我介绍,他的名字叫Jack(杰克)。
    春雨知道Jack也是臭名昭着的“开膛手”的名字。
    “Thankyou,Jack!”她突然想起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对不起,请问这
里有没有住着一个叫Gaoxuan 的客人?”
    “Gao ——xuan?”
    “高玄”这两个汉字的发音在杰克耳中听起来实在太怪异了。
    格林尼治时间2005年5 月28日清晨(2 )
    “或者是Mr。Gao或Mr。Ko ?”
    她把这两组词写在纸上,因为老外的习惯一般是单说姓氏。
    杰克看了看这两组词,然后把它们输入电脑:“Sorry ,我们没有登记这位
客人。”
    春雨心里一凉:“那会不会已经退房了呢?能不能查查过去的记录呢?”
    “最近三个月的记录都已经查过了。”杰克还是摇了摇头,“没有住进过这
位客人。”
    “他会不会是用了其他姓名呢?”
    对啊,或许高玄不敢用自己的本名,而使用了某个化名。
    杰克还是耸耸肩膀无能为力。
    春雨依旧不放过他:“那最近有没有中国人或者说亚洲人到过这儿?”
    “很少有亚洲客人会来旋转门饭店,总之在最近的几个月里,我不记得接待
过东方人面孔的客人。这里前台都由我一个人接待。”
    老天,怎么会呢?她还想再问什么,但突然什么都不想说了。
    她不相信高玄会与这家饭店无关,一定还有什么其他原因,或许他正隐藏在
饭店中的某处,只是连饭店服务生都不知晓罢了。
    餐厅就在底楼大堂的后面,没想到这家老饭店的餐厅,竟如此富丽堂皇,足
有一百多个平米,中间竖着十几根柱子,天花板上吊着银色的大灯,窗户正对着
饭店后面的花园。墙上悬挂着十几幅巨大的油画,全是十八、十九世纪的人物肖
像,每个人都穿着那个时代贵族的服装,表情威严肃穆地俯视着清晨进餐的人们
——没错,春雨看到了一群老头子。
    这一幕真让人意外,昨晚来到这里还空无一人,但眼前的餐厅却坐了十几桌,
粗算下起码有五十个。这些人里看来年纪最年轻的,也足够做她的爸爸辈了,大
多不是头发花白就是头顶寸草不生。至于其中最老的几个,脸上已布满了皱纹和
老人斑,张开嘴假牙就会掉出来,估计已经“奔八”了。
    这场景更像国内的老干部活动中心,不过这些“外国老干”都非常安静,除
了餐具碰撞的声音外,整个餐厅一片死寂。每个人都面无表情,彼此间没有交谈,
只是专心致志地吃着自己那一份。与中国人吃饭的声势相比,简直天壤之别,安
静得仿佛在葬礼聚餐。
    或许是国外常见的老年人旅行团吧,欧美的老人大多既有钱又有闲,常用丰
厚的退休金到世界各地游山玩水。不过看他们吃饭的样子,实在与旅行团沾不上
边。
    没人注意到春雨的存在。她悄悄坐到餐厅角落,有人给她端上了早餐:牛奶
和三明治。
    她发现餐盘上印着个特别标志:一扇敞开的十字大门,背景似乎是某个城堡
或庄园,粗看起来还有些像旋转门。不过这个图案很是古朴,有些像英超足球俱
乐部的标志,或者是什么悠久品牌的商标。
    春雨又趁人不注意,悄悄看了看其他桌子上的餐盘,发现全都有这样一个标
志,甚至连勺子和刀叉上也打上了这个图案。她低下头看到桌布底下,也印着同
样的标志——也许这是旋转门饭店的什么标记吧。
    看着餐盘和刀叉上的“门”,春雨在满腹疑惑中吃完了早餐,便匆匆“逃”
离了餐厅。
    她没有回房间,而是来到底楼走廊尽头,推开小门便到了饭店背后,迎面正
是绿树葱葱的花园。清晨郊外凉爽的空气直扑鼻孔,使她感到一丝难得的惬意。
    一道矮矮的篱笆挡住了去路,旁边有个敞开的口子,两棵高大茂盛的橡树,
如大门一样守在左右。这里就是花园的入口吧,她回头看了一眼饭店,背后看来
和正面没什么不同。
    在入口犹豫了几秒钟,春雨还是决定进去看看,或许能找到高玄的蛛丝马迹。
走进花园,脚下是柔软的绿草,身边是缠绕大树的常春藤,露水还聚集在四周树
叶上,几只鸟儿从她的头顶掠过。这小径似乎仍停留在十九世纪,那时的贵族小
姐们常常散步于此,或与心上的人儿幽会,或在孤独中伤春吟诗,一如身后那看
得见风景的房间。
    脚下是铺着卵石的小径,在疑惑中绕过一个弯,视线豁然开朗,出现了一扇
生锈的大铁门。
    铁门并没上锁,随手就可推开,门里竟有一个中国式的凉亭,上下都被茂密
的树叶簇拥起来。亭子有四根木柱支撑,即便放在国内也有些年头了。春雨坐在
凉亭的栏杆上,再看看周围的绿色,差点忘记了自己正身在欧洲,仿佛已回到中
国南方的山水间。
    忽然,她注意到凉亭后面还有道门,它有着奇怪形状,圆圆的就像轮十五的
满月——这是苏州园林里常见的月亮门,开在中国式粉墙中间。月亮门有两扇木
板门关着,白色的围墙向两边的树林蜿蜒过去,看来只有这一道门才能进入。
    春雨走下凉亭,停在这扇充满中国味的月亮门前,闻到了一股浓郁的植物气
味,难道门后面还别有洞天?
    格林尼治时间2005年5 月28日清晨(3 )
    花园里的秘密花园。
    心跳莫名地加快了,似乎有个声音在门内向她呼唤,诱惑着双脚迈向里面。
然而,越来越快的心跳却如某种警告——禁区!禁区!你不可越雷池一步。
    但是,春雨的手指还是缓缓伸向了门板。
    “Stop!”
    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差点让她踉跄倒地。
    心惊肉跳地回过头来,只看到一个高瘦的男人,身材挺拔地站在凉亭正中。
    他不是高玄。
    凉亭里站着个典型的英国男人,穿着笔挺的西装,大约四十多岁的样子,柔
软的灰色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还有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庞,那双大而有神的灰色瞳
仁,正盯着春雨的眼睛。
    “你是谁?”
    春雨抢先问出了这句话,因为这双灰色的眼睛让她感到不安。
    他拧起眉毛摇摇头,不动声色的回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春雨小
姐吧。”
    更让她想不到的是,“ChunYu”的发音还比较标准。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他微微笑了下,唇上两撇灰色的小胡子,显然经过精心修剪,颇有几分《乱
世佳人》里克拉克。盖博的扮相。
    “盖博”从凉亭里走下来:“饭店前台登记着你的名字——ChunYu,那么特
殊的名字,当然令人印象深刻了。”
    春雨警惕地问:“你凭什么偷看客人的登记信息?”
    “因为我是旋转门饭店的老板,我叫GeorgeAlbert。 ”
    George和Albert都是英美常见的姓名,中国大陆通常将George译成“乔治”,
将Albert译成“阿尔伯特”或“艾伯特”。
    中国人喜欢简短的姓名以便于记忆,所以春雨决定叫他乔治。艾伯特。
    乔治。艾伯特向她伸出了手。
    这只骨节细长的大手放在春雨面前,让她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春雨将绵
若无骨的手抬了起来,立刻被握在艾伯特的大手中。他握手的力量恰到好处,体
温传递到手背的皮肤,让她心跳得更加厉害了。
    “让我猜一猜——”他转到了春雨的身后,正好挡在那道月亮门前,“你来
自中国对吗?”
    春雨本能地后退了一步,点头不语。
    他又露出了盖博式的微笑:“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在中文里是什么意思?”
    “Springrain”。
    她再一次把“春天的雨”告诉了对方。
    “啊,多么有诗意的名字。”
    但春雨并不领情,她指了指艾伯特身后的月亮门,意思是你挡了我的去路。
    “对不起,饭店对客人开放部分到此为止,小姐你可以回去了。”
    “这道门后面是什么?”
    艾伯特还是笑笑说:“是我的私人花园,我不希望有外人打扰。”
    “好吧。”
    春雨还是疑惑地看了月亮门一眼,那道高高的粉墙后面藏了些什么呢?该不
会是一座穿越时空的苏州园林吧。
    艾伯特陪着她一起向外走去,转到那条幽静的小道上,她忽然问道:“艾伯
特先生,我有一个问题。”
    “Ms。Springrain ,有什么问题请尽管问,我会全力为您效劳的。”
    好一个“春天的雨”小姐,叫得她有些不好意思了,她略显腼腆地问:“这
里为什么要叫旋转门饭店?”
    “因为从许多年前起,这里就叫旋转门了。”
    春雨注意到他用的是“Revolvingdoor (旋转门)”这个词,而不是饭店的
全称“Revolvingdoorhotel”。
    “对不起,你还是没有告诉我原因。”
    他的小胡子翘了一下:“旋转门不需要原因。”
    这句话让春雨哑然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茫然地跟着他走出花园。
    回到饭店大堂里,艾伯特风度翩翩地说:“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就告诉我。”
    说罢他迅速消失在楼梯的转角里。
    北京时间2005年5 月28日下午(1 )
    北京时间2005年5 月28日下午5 点整上海。
    外滩朝向东面见不到落日,只有黄昏时分的余晖,洒在黄浦江对岸的无数摩
天大楼上,金茂的玻璃外墙发出金色的反光,倒映在波涛汹涌的江面,也倒映在
我的脸上。
    此刻,我正趴在外滩防汛墙上,也是许多年前被称为“情人墙”的地方,只
是现在的周围都是旅游团队了。
    手腕上的表针正一格格迈向整点——那个声音响起来了,从我的身后几十米
外的高处,洪亮地播放着《东方红》的旋律。
    北京时间下午五点整。
    回头仰望海关大钟,钟声从高高的钟楼里传出,方圆几公里内的浦江两岸,
都被这声音笼罩。小时候,我家就住在外滩背后的江西中路,时常听到海关大钟
的巨响,也常常从背后眺望钟楼的背影——幻想那上面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某
个神秘的人物隐居于其中,每到整点就会用力地敲响大钟。
    钟楼是种奇特的建筑,至今我仍几乎每天都在钟楼下度过几小时。钟楼里具
有宇宙赖以存在的基本元素——时间,还有包含人类智慧的机械装置,时钟的发
明本身就是历史进程中的大事件。古今中外许多文学作品里,大钟依然是重要的
道具,就像巴黎圣母院里丑陋的敲钟人卡西莫多,也许每个钟楼里都有一个诡异
的故事,一颗痛苦的心灵——大本钟也有吗?
    上午,我已从网上证实了大本钟停摆的消息,春雨发给我的短信没错,她确
实亲眼目睹了大本钟停摆——从而证实了高玄在伦敦留下的预言没错。
    我仍然仰望着海关大钟,据说这是亚洲第一大钟。不知春雨现在做什么?她
从亚洲第一大钟脚下走出来的,在万里之外目睹了世界第一大钟的停摆,不晓得
还会有什么离奇的遭遇。
    黄浦江面上传来游轮的汽笛声,我快步走下外滩防汛墙。你猜中我要去找谁
了吗?
    半小时后,我敲开了我的表兄叶萧警官的房门。他还没有完全把时差倒回来,
一脸倦容地给我泡了杯茶。但与昨晚相比,他的表情平静了一些,望着窗外傍晚
的暮色。
    “你看到网上的报道了吗?伦敦时间昨晚十点,大本钟停了将近两个小时。”
    原来叶萧也上网了,从BBC 的新闻里看到了这条消息。美联社和法新社也在
第一时间做了报道,还有大本钟停摆当晚的照片,看来这是确凿无疑的事实了。
    “是的,我看到了。”
    然后,我把今天清晨接到春雨的短信也告诉了叶萧。
    他像大多数警察摸摸自己下巴,眯起眼睛自言自语:“四年前高玄究竟是怎
么知道的?”
    “只有天知道吧。”
    “阴谋!”他冷冷地吐出了这两个字,也许是出于警察特有的敏锐,“你觉
得那行预言真是高玄写的吗?”
    “难道不是吗?”
    我心里嘀咕这些不都是你告诉我的吗?
    “一定——一定有个很大的阴谋。”
    叶萧烦躁地在房间里踱步,同时嘴里喃喃自语,显示出了职业本性。
    忽然,他拍了一下肚子说:“哎呀,我饿了。”
    我偷笑了一下,他的厨房里只有方便面,这就是单身汉的可怜生活。
    手机短信铃声响了两下,立即打开手机一看,没想到又是那熟悉的名字——
春雨。
    叶萧从我眼里察觉到了:“是她吗?”
    我紧张地点点头,打开了春雨的这条信息——“几年前高玄在英国一家医院
住过段时间,你能告诉我那家医院的名称和地址吗?谢谢。”
    看着这条从几万公里外发来的求助,我心神不宁地将手机交到叶萧手中。
    叶萧警官看完短信,“啪”的一声合上了手机,面部表情异常严肃。
    沉默了许久,叶萧抢先说话了:“她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是谁告诉她这些
事的?”
    “是我——”我有些尴尬地低声道,“当初高玄出事后不久,我就把他在英
国的事情都告诉了春雨,当时觉得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春雨有权利知道这些事。
其实,我也不知道这对她来说是福是祸。”
    “她为什么去英国?该不会就是为了寻找高玄在那里生活过的痕迹的吧?”
    “昨晚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春雨是去英国读书的,想在那边攻读心理学博
士。”
    “呵,她想学弗洛伊德吗?”
    “你别笑啊,我觉得春雨经历过这些事情后,肯定能学好这门学问的。”
    叶萧苦笑着挥了挥手:“别说这个了,先想想怎么答复她的短信吧。”
    “把医院的地址告诉她。”
    “你肯定这合适吗?我怕她卷进这件事会更麻烦。”
    “春雨是个外表柔弱可怜,内心却异常坚强的女孩,我相信她能够应付的。
况且她现在人已在伦敦了,迟早会找到那个地方的。”
    北京时间2005年5 月28日下午(2 )
    窗外,夕阳已渐渐消失,不知此时的雾都伦敦有没有太阳?
    叶萧倚着窗台说:“好吧!”
    他不太会用我这台新买的手机,便把它扔回给了我,然后找出伦敦维多利亚
医院的地址。
    我即刻将这个英文地址输入在回复给春雨的短信中。
    瞬间,数字沿着空气中的电磁信号传递到夜空中,再通过无数条光缆穿越欧
亚大陆,跨过英吉利海峡抵达那个美丽女孩的手边。
    耳边似乎响起了她的短信铃声。
    格林尼治时间2005年5 月28日正午(1 )
    格林尼治时间2005年5 月28日正午没有阳光的正午。
    阴沉的天空下,伦敦被染成深绿色的电影画面,宛如十个世纪前“诺曼征服”
的景象。大概是周六的缘故,中产阶级们纷纷去欧洲大陆度假,通往希思罗机场
的高速路照例堵成一条长龙,再加上头顶的愁云惨雾,许多人不耐烦地按起了喇
叭。
    龙舟紧紧握着方向盘,蜷缩在他的小POLO里,见缝插针地超过前面一辆欧宝,
继续爬行在无数小车中间。他正赶往机场,兜里揣着伦敦詹姆士大学的证明,委
托龙舟作为马克。弗格森教授的研究生,领取教授昨天在飞机上留下的遗物。
    汽车音响里放着那首好听的老歌《Yestdayoncemore 》。但对龙舟而言,昨
天并不怎么美好,昨天——黑色星期五,大本钟停摆,还有弗格森教授的死,这
一切似乎都与他有关。当然,也与那个叫春雨的中国女孩有关。
    还是Yestday ,他在机场第一次见到春雨,这个坐在出口处的女孩在抽泣,
怜香惜玉的龙舟最见不得女人哭了。虽然他已举着牌子,苦等了教授两个钟头,
但还是油然而生了拯救她的勇气。她看来是第一次出国,长得还不错——应当说
是相当不错,甚至用“漂亮”来形容还是俗气了,尤其那双动人的忧郁眼睛。
    然而,他并不能帮助她,倒是她告诉了他一个糟糕透顶的消息——教授在飞
机上死了!这女孩竟和教授同一班飞机,就坐在教授身边,看着教授在飞机降落
时猝死。怪不得那么晦气啊,她并没给他留什么机会便走了。一开始还不知道真
假,当他找到机场值班经理后,便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龙舟提出要认尸——看一眼弗格森教授的遗体,但只有死者家属才能看。龙
舟说教授没有家属,几十年来孑然一身,他是目前教授唯一的研究生兼助理。警
方说他不能证明自己,除非得到大学开出的证明。龙舟只能开车返回学校,第二
天拿到证明后再来。
    詹姆士大学离此很远,回到学校肯定已是晚上了,龙舟索性去了市中心的威
斯敏斯特。晚上十点半,他经过国会大厦,POLO差点撞上了一个女孩——又是春
雨。接下来,龙舟被她折腾到半夜十二点多,才从那个叫旋转门的饭店回到了住
处。
    躺在床上已是凌晨一点半了,翻来覆去都睡不着,不论是飞机上猝死的弗格
森教授,还是初到伦敦的美丽女孩春雨,都不断在龙舟脑子里闪过。2005年5 月
27日究竟是什么日子,该不是前世的讨债鬼都聚到一起了吧?
    早上八点醒来,他确信自己没睡足三个钟头。起床后找到学校办公室,通报
了弗格森教授的死讯,所有人都很震惊,学校给龙舟开了张证明,让他现在就去
认尸。龙舟强打精神,给POLO加满了油,踏上了去机场的漫漫征程。
    当Carpenters在音响里结束他们的吟唱时,希思罗机场的候机大楼已近在眼
前了。
    龙舟停好车,找到处理昨天事件的警官。在检查完学校证明文件后,警官带
他去了机场警局的临时停尸房,要是再晚来半个钟头,教授就要被拉去市里的法
医实验室做尸检了。
    第一次到这种地方,难免提心吊胆。他被警官引入一间屋子,在白色的灯光
下,一具尸体被从抽屉里拉出来——龙舟紧张地屏着呼吸,虽然这里温度很低,
额头却沁出了汗珠。
    随着警官掀开裹尸布,弗格森教授的脸庞呈现在了灯光下,他的嘴巴微微有
些张开,露出里面森白的牙齿,龙舟感到一阵恶心。尽管这张死者的脸已有些变
形,皮肤呈现出植物般的青色,尸斑在皮下隐约可现。但龙舟还是回想起一个多
月前,他开车送教授坐飞机去中国,在机场临别时看到的那张脸。脑海中活人的
脸和死人的脸重合在一起,就像站在自己的坟墓前,注视着墓碑上的照片。
    “没错,这是弗格森教授!”
    龙舟喘出几口粗气,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小房间,面孔青一阵白一阵的。警官
轻描淡写地安慰着他,说这是大多数认尸者的正常反应。
    好久才缓过来,龙舟再也不想呆在这种地方了,而警官叫他领取一下教授的
遗物。
    警官打开教授的旅行包让他清点一下,龙舟当然不清楚包里该有什么,不过
他看到了几件教授常用的衣物,还有教授生前用的笔记本电脑,龙舟便代表学校
全部签收了。
    脑中不停地回放刚才死者的脸庞,龙舟扛着教授的遗物回到停车场。他将大
包扔在POLO的后备箱里,坐在驾驶座上发呆了许久。巨大的地下停车场里停满了
各种汽车,而他的POLO像个小不点,让他觉得这里像个巨大的坟墓。
    突然,他的脸向左边转了转,竟发现教授就坐在他身边,还是那张停尸房里
的脸,张开嘴露出了森白的牙齿……。
    格林尼治时间2005年5 月28日正午(2 )
    “不!”
    龙舟一下子叫了起来,不寒而栗地睁开眼睛,才发现副驾驶座位上空空如也
——原来他刚才困得趴在方向盘上睡着了,做了一个可怕的梦而已。
    又一次深呼吸起来,他摸着额头的汗珠,庆幸自己还在停车场里,要是开到
公路上睡着了,岂不是要闯下大祸了。
    在脑门上涂了些万金油,这是春节回国时妈妈特地塞到他包里的。总算醒了
一下神,当他转动车钥匙时,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个陌生的号码,龙舟接起手机说了声“Hello ”。
    “喂,是龙舟吗?”
    手机里传来了悦耳动听的中国话,而且还是个女孩子的声音,听起来还有些
耳熟,好像是昨晚的——“你是春雨吗?”
    电波那头停顿了一下,然后给出了令他满意的回答:“是我,有件事想请你
帮忙。”
    “快说吧,别不好意思。只要你在欧洲,任何忙我都可以帮啊。”
    “你知道维多利亚精神病院怎么走吗?”
    啊?龙舟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春雨要去精神病院?瞬间,脑中联想到昨晚
她的古怪举动,似乎也并非没有这个可能啊,难道她是来英国看精神病的?
    天哪,老天怎么对美女如此残忍啊——他几乎就把这句话给喊出来了:“听
我说,不管你得了什么病,我都会帮助你的。”
    “你说什么啊!”电话那头似乎隐约传来春雨的嘀咕:“你才是精神病呢!”
    龙舟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急忙尴尬地说:“对不起,我还以为——”
    “算了,你现在能过来吗?我在切尔西区,我们昨晚到过的那家商场门口。”
    “没问题,我这就过来!”
    放下手机,龙舟风驰电掣般地开出了机场。
    同时他的脑子里还在想:维多利亚精神病院?究竟是什么鬼地方呢?
    格林尼治时间2005年5 月28日下午(1 )
    格林尼治时间2005年5 月28日下午3 点切尔西。
    今天是周末,好在英超联赛已于本月结束了,阿布的切尔西拿下了冠军,要
是斯坦福桥有比赛的话,周围的街道恐怕会被挤爆吧。
    春雨在商场门口等了许久,她穿着一件青色的衣服,就像这个绿色的季节。
两小时前,她来到附近一条街道,是学校接待留学生的办公室。千辛万苦办理好
入学手续,却被学校告之宿舍还没腾出来,暂时要学生自己解决住宿。一个半月
后,学校会举行统一考试,之前几周将安排学生补习相关课程,这将决定留学生
的新学年计划。
    一辆蓝色的POLO呼啸着停在街边,车喇叭响了几下后,车窗里露出一张年轻
的中国人的脸庞:“喂,快点上车!”
    龙舟终于赶到了。她拉开车门,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谢谢你。”
    “系好安全带!”说罢他踩下油门,飞快地开过前面的路口,“昨晚睡得好
吗?”
    “还不错。”
    “不错,真不错啊,不过我没有睡好!”他自嘲地苦笑了一下,接着开上了
大名鼎鼎的国王路,六十年代这里是欧洲朋克和嬉皮士的大本营,而今却成了庸
俗时尚商品的集散地,“我还以为,你到了旋转门那个鬼地方,就把我忘记了呢。”
    “差不多吧,只剩下你的手机号码还没忘。”
    龙舟耸了耸肩膀:“哦,那你记性蛮好。对了,你不是要找什么精神病院吗?”
    “维多利亚精神病院,一个非常古老的医院,据说当年很多名人都在那里面
住过。”
    接着,春雨打开手机,念出了那条来自中国的短信,里面有我亲自键入的一
条英文地址。
    “原来是那个地方啊。不过我想不明白,你万里迢迢来到英国,就是为了要
找一家精神病院?”他忽然一脸坏笑,“还以为你是来看病的呢。”
    “我没病!”
    “没病去什么精神病院?”
    “这是秘密,不能告诉你。”
    龙舟加大了油门:“蛮会卖关子的嘛。不过,你怎么就知道我会帮你呢?”
    “因为昨晚你的出现,打乱了我的一件重要事情。”春雨冷冷地回答,就像
遭受了深深的委屈,“而且,当时你还差点撞死了我。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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