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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风起天末-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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盟主!”
  苏策大笑不歇,笑声回荡在昏暗冷寂的塔楼顶层,声声刺耳,他忽地端起那一碗药血,猛然转身,衣袂翩飞如墨滴入水。
  “来人,”苏策命令道,“将这碗药血注入胡秋山的心脏处,让里面的血蛊虫吃个饱!”
  “苏策!”杜若蓦地喊出了声。
  闻声,苏策微微回首,看了一眼杜若,“十五日后星煞门麾下门派将齐聚星煞谷,我要把胡秋山的尸体挂在星煞谷中,如同新死,让剑风公子看看,投靠他的人会是什么下场。”
  顿了顿,苏策再次低声,“阿若,你私自去墨煌派,谅你是初犯,我不重罚,来人,将侧门主锁入暗室,禁足三日!”
  “是,”有人应诺,而后走到杜若身旁,“侧门主,冒犯了。”
  然而杜若却不移不动,她静静地看着苏策的背影,一身玄衣冷峻孤绝。那一年,是谁将她从大火中抱起,跟她说别怕?那一年,又是谁和她在屋顶上划拳对饮?是眼前的这个人么……
  一阖眼,一回身,有什么从静秀的容颜上一滑而过……
  听着身后的铁门的开阖声归于静寂后,苏策一笑寥落,他摊开手掌,手心里正放着杜若的那缕黑发,他将套在手指上的玉指环退下,将那缕黑发穿过玉环系成一个灵巧的结,最后五指一紧,黑发穿着玉指环被狠狠攥进了手心里。
作者有话要说:  

  ☆、玉清容

  在向暗室走去的路上,杜若步履生风,紫色衣袂轻若飞花,毫无修饰散落至腰际的长发翩飞如泼墨,而跟在她后面的仆从不得不紧步跟着,既不敢把侧门主跟丢了招门主责罚,又不敢跟紧了冒犯了侧门主。
  直到暗室前,杜若停了下来,却看见一个身着碧衣的丽人站在暗室的门口,柔和的日光拂在那丽人如玉般冰洁的脸庞上。
  “清容知道侧门主会来这里,已恭候多时。”看到杜若,玉清容一笑,微微屈膝,声音清泠如水。
  杜若扫了一眼玉清容,神情寂冷,而后淡漠地对身后的仆人说道:“把门打开吧。”
  仆人遵命打开了暗室的门,杜若举步欲走进去,玉清容却又唤住了她:“门主误解侧门主去墨煌派是为了报仇,可清容知道,侧门主去墨煌派是为了夺龙血霰。”
  话音落,杜若一怔,停下了步子。
  玉清容微微一笑,“虽说十多年前墨煌派灭门杜家,侧门主与墨煌派有不共戴天之仇,可侧门主向来处变不惊,怎会如此沉不住气,在墨煌派新任掌门人的即位大典上复仇呢?所以我想,侧门主一定是记着一个月前我与门主的那番话才去的墨煌派。”
  随着玉清容的话音落下,杜若缓缓回首,淡然一笑:“玉姑娘,我记着什么了?”
  玉清容一愣,转而也平静地笑了笑:“数年来门主一直有病在身,且一直饮药血制止病情发作,这些侧门主都是知道的,但药血终究是阴毒之物,门主一直服用药血无异于饮鸩止渴。一个月前我曾向门主提到墨煌派的龙血霰,龙血霰的药效远高于药血,且对门主的身体大有裨益,只不过龙血霰是墨煌派的独门秘药。我说这些的时候侧门主也在场。”
  “那又如何?”杜若清冷地看向玉清容,反问道,“我没见过什么龙血霰。”
  说完,杜若跨步走入暗室,而后吩咐身后的仆人道:“把门锁上吧。”
  随着门轴滚动和铁锁合闭的声音响起再静下,暗室的门被锁起,陡然间四周一片黑暗,一丝光都不透,杜若整个人如同被置于一池浓墨中,她静立在那里,却有一个如玉环相叩的声音穿过冰冷的铁门和浓重的黑暗,刺进她的耳中:“侧门主,谷中药血已用完,这几日若门主有什么不测,不知是清容着急,还是侧门主您着急。”
  立于黑暗中的杜若一言不发,她听见玉清容转身离开的脚步声,手紧紧攥起。
  玉清容,那个医者,苏策六年前带回来的那个医者……
  还有,那座六年前被开启的白塔……
  八年前,杜若入星煞门,一年内为星煞门收服崇天阁、玉魂门,并平定黎州邱、狄两家的叛乱,苏策因此立她为星煞门侧门主,整个门中无人争议。杜若为侧门主一年后,星煞门再次在武林中燃起烽火,欲讨伐仓州灵山派。
  那一日,杜若在议事堂中等苏策来做最后的商议,却久等不至,正准备打发仆人去请苏策时,一个婢女跌跌撞撞地向议事堂跑来,刚到议事堂便整个人都瘫跪在了地上,杜若这才发现这个婢女竟浑身是血!
  “怎么回事?”她一把勒住婢女的手腕,厉声问道。
  “侧门主,快……快去九霜馆,门主……门主他疯了!”婢女回答道,整个身子都在哆嗦。
  杜若一惊,随即松开那个婢女,向九霜馆奔去。
  九霜馆是苏策的居室,当杜若飞奔到那里时,却看到苏策正伏在一片血泊之中。她疯了一般将苏策拥进怀中,才发现那血不是他的,而他的身前正躺着一具尸体,一具赤身裸体的女尸,从胸口到小腹被一路割开,血还在涓涓流淌。那日苏策在她的怀中昏了过去,醒来之后的他神思正常,然而全身武功竟如废了一般,无论他如何运气都无法将内力凝起半分。数日之后苏策一身轻袍缓带,佩着剑准备出谷。
  “要去哪儿?”她问。
  “我去一趟蜀山找逸悠老人,这段时间门中一切事务都有你掌管。”苏策对她说。
  逸悠老人……蓦然间,她的心忽地一沉,逸悠老人是江湖中有名的神医,三十年前隐居蜀山不问俗事,江湖中常有人去蜀山百般寻他治病,然而非伤及性命的病痛或非鲜见的疑难杂症他都一概不理。
  “苏策……”她看着这一身黑衣如墨,俊朗出尘的男子,心中陡感不安。
  “我没事的。”苏策看着她,微微一笑,而后轻轻将她拥进怀里。
  那是他最后一次拥她入怀,甚至是最后一次对她微笑。
  两个月后苏策回到谷中,武功恢复,但身旁却多了一个人,一个爱着碧衣的年轻美人。苏策向整个星煞门宣布,这是玉清容玉姑娘,他的医者,地位仅次于侧门主。而当玉清容缓缓拜见她时她却感到心底猛然一悸,下意识地抬首看向苏策时才发现那寒星般的眼眸里有什么不见了。
  也就是在玉清容入星煞门之时,那座自苏策为门主时就一直封锁的白塔被再次开启。
  半年之后,苏策再一次变得错乱癫狂,却是在白塔顶层。塔楼顶上咆哮和哀嚎的声音交织着,当她赶到顶层看到苏策时,他正举起剑要劈身前的一个门仆,刹那间她飞身挡在了那门仆的身前,用自己的剑挡开了苏策的剑。
  “苏策,你疯了吗?!”她冲他喊道。
  然而苏策却没有理她,满脸的狰狞和陌生,漆黑的眼眸里全是疯狂,他的剑快如闪电一般地向她眉心刺去,却在距眉心一寸的地方生生顿住了。
  “怎么是你?”她看见他的眼神里闪过一瞬间的震惊和错愕。
  “苏策,你怎么了?”她死死地看着他,声音已然哽咽。
  然而苏策眼睛里的那片刻的清醒却渐渐模糊,剑随着他的手在颤抖着,一点一点抵上了她的额头,有血从那里一路滚下,凄凉如泪。
  “啊!”一声嘶哑的喊叫,痛不欲生,苏策将手上的剑猛地一缩,“当啷”一声扔在了地上。
  “滚,你给我滚!”苏策咆哮着,却把脸深埋在双手中不再看她,浑身都在颤抖。
  “苏策……”心中疼痛如绞,她走到他身侧,抬手……
  “滚!”苏策猛地将她推开,那张脸已变得扭曲。
  “苏策!”
  “我叫你滚你没听见吗?玉清容,让她滚开!”
  一个碧衣丽人从黑暗缓缓走了出来,走到她面前微微一笑,“侧门主,冒犯了。”
  她见玉清容一扬手,有白色的粉末如烟散落,接着她便模糊了意识,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次醒来后,几乎与她毫无交情的玉清容竟来看她。
  “侧门主,门主让我告诉您,若没有他的命令不许您再进入塔楼。”玉清容看着她,声音清泠,面无表情。
  “多谢玉姑娘传话。”她侧过首,冷声。
  “侧门主,这也是为您好。”玉清容一笑淡然。“门主若再次发病可能更无法抑制,他也是怕伤害了您才下的命令。”
  “你告诉我,苏策他到底怎么了?”终于,她忍不住还是问道。
  “门主没有告诉您么?”玉清容微有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问道,既而又是一笑,“既然门主没有告诉您看来就是他不愿对您说了,如此侧门主也就别问了,门主不愿说的事我又怎敢说?”
  玉清容的笑意美如珠玉却毫无温度,而后稍稍拜别即转身离开,那美丽背影似乎在告诉她,有关苏策的某些事情,她已没有资格再知道。
  那一刻,周身冷寂,似有皑雪飞落,杜若仿佛踏在茫茫的冰雪上,听见冰一路裂开的声音。
  半个月后,苏策恢复,但她却没有去看望他。那之后,整整五年,她凭一剑争杀武林,与苏策一起击败了多少高手,收服了多少门派她已记不清楚,她与苏策一起将星煞门扶起,中间有多少次与墨煌派争锋相对她亦记不清楚,而如今,星煞门已执掌了半个武林,早就可以和墨煌派分庭抗礼。
  只是那之后,整整五年,她再也没有踏进白塔半步。她知道玉清容经常派人寻一些莫名其妙的人到谷中,男女老少皆有,然后再一个一个消失,玉清容称这些人为药人,专为苏策提供药血;她亦知道苏策在白塔顶层砌了一个方池,里面养的尽是他从苗疆引来的毒蛊;她更知道,自白塔被开启后,曾被苏策弃之不用的血蛊虫再次成为星煞门的独门暗器,并年复一年在白塔内繁殖。但对于这一切她都不曾过问,这整整五年,她不过就是苏策的侧门主,是和他一起并肩作战,睥睨武林的属下,除此,再无其他。
  而这一次,是她入星煞门后第二次进入白塔。她从墨煌派匆忙赶回,就听得白塔顶层传来一阵惨叫,原以为是苏策再次病发,她才慌忙赶去,却不想看到的竟是那般血腥的一幕,以及那个一年比一年冷静,又一年比一年残忍的苏策。
  杜若在黑暗中站了不知多久,方觉脚底传来一阵酸麻,终于还是摸索着坐到了一方草垫上。坐下的那一刻她却陡感胸口一阵疼痛,手不觉得捂在了胸口处,掌心却硌到了什么东西,于是杜若从怀中将那个东西取了出来。
  无光的暗室中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但杜若知道那是一个小小的木匣子,木匣子里装着两颗药丸,那就是墨煌派的龙血霰。
  “侧门主一定是记着一个月前我与门主的那番话才去的墨煌派。”玉清容那清泠的声音又响在了耳畔,黑暗中,杜若的唇角扯过一丝冷笑,像是在讥嘲自己。
  是啊,她就是为了苏策才去的墨煌派。一个月前当她听玉清容说龙血霰的药效高于药血且药性温良时,就打定主意要将龙血霰盗来,只是这墨煌派的独门灵药需经之以四季之风霜雨露,快则一年,慢则数年才能制成,而每制一次药竟只有两三颗是成功的,整个武林都视之为珍宝,勿论墨煌派了。为了不生事,她一直等到墨煌派新任掌门人剑风公子的即位大典,想趁着人多眼杂将药盗出去,却不想还是被剑风公子发现了。
  其实于她而言全身而退并非难事,只是在看到墨煌派齐聚的那一刹间所有的仇恨都涌入脑海,她想起十五岁那个冬夜,星月全无,只有漫天大火燃尽杜家的府宅,她想起母亲就在她的身前跌倒在地,血涌而出,她想起父亲被一个戴着半边面具的人一剑刺入胸膛,父亲倒下去的那一瞬间猛地扯掉了那人的面具,她看见了一张被毁了一半的脸……
  是墨煌派干的,全是墨煌派干的!
  一瞬间,手上的剑好似隐隐呼啸,她终是一跃而起,剑如游龙飞走在身前,所到之处血链飞扬,片刻后,剑身上一层淋淋的血,剑下已毙命数人,直到此时剑风公子终于恼了,他赤手飞跃到她的身前,一掌劈下,直抵她的胸前!那一掌若是下去她必然性命全无,然而不料剑风公子的掌心在距她身体只有半寸之时竟生生顿住了,她未来得及惊愕时,剑风公子已蓦然收手,然而掌心凝起得气脉却无法收起,气脉直直灌入她的肢体,如狂风一般猛推着她踉跄地后退了数步,陡然间,胸口像是被一把剑刺穿,一阵剧痛,有血晕在了衣襟上,她抬眼看了一眼剑风公子,知道自己若再逗留,必死无疑,无奈只得展开轻功飞身而去,却在离开墨煌派不远处就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醒来了,却不想自己还是醒了过来,而且还是安睡在一个干燥温暖的山洞里,胸口的血早已止住,尚有些许疼痛,却缓和了太多,那时杜若明白自己不会有事了。而回过神来的那一刻,她慌忙向自己的怀中探去,确定药还在时才真正舒了一口气。
  是谁救了自己,她仍不知道,只是……
  坐在草垫上的杜若双臂揽住双膝,将脸颊靠在冰冷的手背上,散开的长发从肩头滑下,半遮住脸,她抬手触过发丝,而后将这如瀑布的长发握在了手心里。
  只是,原本那支用来绾发的玉簪不见了。
  约是那个救了自己的人拿走了这个发簪吧,用一支发簪换一条命倒是挺值的……
  握着自己的发丝,杜若在黑暗中无声地笑了笑。
  只是我把这支玉簪弄丢了,子恪哥哥,你会不会怪我……
  杜若轻轻地叹了叹,而此时一阵哗然的声音响起,暗室的墙壁上,一个齐胸高的小窗被打开,一个漆木托盘被推了进来。
  “侧门主,请用膳。”暗室外的人恭敬地说道。
  借着由窗户照进来的光,杜若看见托盘上精致的菜肴,但她只是冷笑一声,而后身体向后靠在了暗室的墙壁上,侧过脸,阖上眼眸,并不搭理室外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十年一梦

  不知何来的一道柔光照亮了杜若的周身,她缓缓睁开眼睛,茫然起身,才发现自己竟踏在一片绵软的雪地上,四周却是万物具隐,雾霭浓浓。正感无措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咯咯的笑声,杜若蓦然回身,她看见远处的一片雪地里,一个少年正在暖和的日光里奔跑,时而回首看着跟在他身后的小女孩,干净的阳光照在他俊朗的侧脸上。
  “子恪哥哥,你慢点!”小女孩有些不高兴地抱怨着,然后迈开步子朝着那个少年跑去,却一个趔趄跌倒在了雪地里。
  杜若忽然感觉心里一紧张,下意识地想跑过去扶起那个女孩,却发现自己怎么也迈不动步子,抬眼看去,那个少年却已将女孩扶起。
  “小若不哭,是哥哥错了,哥哥背你还不行吗?”少年好声劝道。
  杜若站在远处,怔怔地看着那个少年,忽然泪涌而出,潸然而落,一声细碎的呢喃浅浅零落:
  “子恪哥哥……”
  忽然小女孩和少年都不见了,杜若心下一惊,左右看去皆是白茫一片。
  “子恪哥哥,你别走!”身后又传来那个小女孩的声音,杜若回身,看到那个小女孩正拽着那个少年的手,脸上泪痕犹在。
  “小若,哥哥是去学武的,学成之后一定回来,到时候小若就长大了。”少年安慰着那个女孩,轮廓分明而挺拔的面容上盈着暖暖的笑意。
  那个小女孩看着少年,忽然蓦地一笑,“那等小若长大了,子恪哥哥会娶小若吗?”
  少年微怔,转而一笑,他从怀中掏出一支精致的玉簪放在女孩的手中,“小若,三年之后你十五岁,及笄之礼上你一定要用这玉簪绾发,若哥哥回来看你还戴着这玉簪,哥哥必然娶你!”
  “嗯,”女孩接过玉簪,拼命点头,“我一定一辈子都戴着这玉簪!”
  看着那傻乎乎的小女孩,杜若笑了起来,然而不断涌出的泪水却浸满了笑容,泪眼朦胧间她看见那个少年登上马车绝尘而去,那个女孩追着马车一路奔跑,一点一点隐在了那片白茫之中。
  就在杜若再次四处辨寻那个少年和女孩的踪影时,天地刹然倾覆,自己再次坠入黑暗中,只是这一次周身却有大火在猎猎焚烧,火光肆虐,吞天噬地,火中有人在惨叫有人在哀嚎,有人跌跌撞撞想要逃走,却被不知何来的刀剑穿肠而过,而后跌入火海中化骨成灰。
  看着如同修罗场的四周,杜若猛然想起了什么,她惊恐地看着四周大声疾呼:“娘,娘,爹,娘!”
  “小若,快逃啊!”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喊道,她猛然回身,却是铺天盖地的血光充斥了她的双眸,血光中一个身影直直朝她倒下,她看见倒下的那个人双目犹睁,那般绝望……
  “娘!”一声悲呼,撕心裂肺,杜若只觉得天地都在旋转,一个踉跄瘫倒在地。
  “小若,快走!”不远处,又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向她喊道,是爹爹,然而当杜若抬头的时候,却看见一个戴着面具的人一剑刺入爹爹的胸膛,爹爹临死前猛地一扬手,那人脸上的面具被扯了下来,杜若看到了一张被毁了一半的男人的脸。
  那个男人同时看到了杜若,他猛地将剑拔了出来,而后提着滴血的剑一步一步向杜若逼来。借着火光,杜若看到那一半完好一半尽毁的脸上阴鸷的笑容,而那一刻她却只感到四周烈火如浪朝她汹涌而来,仿佛一个瞬间便能将她吞噬,熔成灰烬!
  然而蔽天的火光中却忽然跃出一个黑影一把将她抱住,而后展开轻功飞身而去。
  “跟着我,别怕。”抱着她的人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似是安抚。
  大火终于遥不可见,喊声终于低不可闻,四周又是一片黑暗,静寂无边,抱着杜若的人将犹自怔愣的她放下后转身即走。
  杜若看着那个人的背影一点一点在视线中远去,有什么涌入脑海,她忽然拼命朝着那个人远去的方向奔去,大声喊着:“苏策,苏策!”
  “苏策!”像是从高空中坠落,杜若一惊,身子一震,眼睛蓦地睁开,然而目之所及处却依然是那种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片刻的犹豫,而后再次阖上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了,没有那个少年没有那个女孩也没有一身黑衣的苏策。
  杜若终是笑了笑,原来提醒自己那些曾经是何种模样的除了记忆还有这让自己措手不及的梦境。她梦到了长她三岁的方子恪,那个四岁即成孤儿,被她父亲收养,和她一起习武玩耍的子恪哥哥;她梦到了十二岁那年,父亲说子恪是难得的武学奇才,若困在杜府只会断送前程,他当再拜真正的武林高手为师,日后必将成就一段传奇;她梦到那年冬天,大雪未至,她站在府宅前看着子恪一路离开,听着这个温暖干净如初阳的少年给了她怎样的诺言。
  原来,有一段曾经是那般美好。
  可是十五岁那年冬天,一场大火将一切燃成灰烬。大火里她只觉得满眼血红,遍地尸横,她看着自己的母亲死在距自己不过一尺的地方,她看见自己的父亲被一剑刺穿胸膛,她本有一身的武功,却刹那间脑海空白,她想她本该死在母亲身旁的,却偏偏有个人将她从大火中抱起,在她惊恐无措时对她说了一句“别怕”。
  “苏策……”杜若的唇角微微扬起,一声呢喃,自己也不知是喟叹还是嘲弄,原来自己就是做梦也无法遗落他的身影。
  杜若想起那夜苏策将她救起,然后一直带她到了离杜家府宅很远的地方,将她放下后却一语不发地转身离开。
  两年后的冬天,寒风凛冽,大雪未满,她站在落了一层薄雪的官道上截住了三个路人,她脸上的笑意犹未敛去时,三具尸体倒在了她的脚下,有血沿着她手上的剑一路滚下,滴在纯白的雪地上。她杀这三个人只因为他们是墨煌派的,因为一年前她终于知道那个有着半边残脸的男人是墨煌派的掌门人。
  一年前的那个大雪之夜,她坐在一个冷寂破败的酒馆中,不声不响地将手中的一壶酒向嘴里灌着,惊得酒馆跑堂慌忙来劝,她却狠狠地瞪了一眼跑堂的。那个好心的跑堂只得摇摇头离开,而后走到位于她右前方的那张桌子前,那桌子旁坐着一个男人,这个男人是在杜若进酒馆后不久进来的,一身黑衣,甚至连脸都是用黑纱蒙着的,男人蒙脸确实少见,不过这江湖之中什么怪人没有?
  “客官,您不要点什么吗?”跑堂的问道,那个男人自从进来后就一直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在下只想在这里暖和暖和,可以吗?”黑衣男人很客气地说。
  “哎,您请便。”跑堂的有些不好意思。
  杜若瞥了一眼黑衣蒙面的怪男人,而后继续兀自喝酒。那一晚距杜家满门尽灭整整一年,杜家满门被杀惊动了整个武林甚至还有朝廷,然而整整一年了,却没有人知道对杜家痛下杀手的到底是谁。而杜若只知道杀了自己父亲的是一个半边脸尽毁的男人,可她却不敢拿着这个特征去询问他人,她怕打草惊蛇,她怕自己也不明不白地死掉后就再也没有人为杜家报仇了。
  是啊,报仇,若不是为了报仇,她哪里还有勇气再活下去。
  忽然,“砰”的一声,一把刀砸在了她前面的那张桌子上,一个大汉怒气冲冲地坐了下来,“人呢,都死绝了吗?”
  “哎,大侠,要吃什么?”可怜的跑堂赶紧过来。
  那个大汉却并未立刻回答,而是扫了一眼这个寒碜的酒馆,最后目光落在了旁边那个黑衣蒙面的男人身上。
  “三斤牛肉,两斤油豆腐,十斤烧酒!”大汉一拍桌子,定了几样酒菜。
  “啊?”跑堂的却是一愣。
  “啊什么啊,快点,迟了老子割了你的鸡巴!”大汉吼道,拿起刀猛地一挥,跑堂的吓得忙不迭地跑到后厨去,不一会儿就和另一个伙计抬了酒菜过来,而后准备把酒菜放到大汉的桌子上。
  “放到那张桌子上!”大汉手中大刀一挥,指着黑衣男人所坐的桌子。
  两个伙计有些犹豫,而大汉又抖了抖他的刀,“去啊!”
  伙计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将酒菜摆在了黑衣男人所坐的那张桌子上,好在黑衣男人只是静静地坐着,一言不发。直到伙计将酒菜摆好后,大汉大摇大摆地面对着黑衣男人坐了下来。
  “兄弟,哥们请你喝点儿酒,怎么样?”大汉大声说道,声音里不无挑衅。
  黑衣男人微微欠了欠身,“大侠好意在下心领了,在下不能喝酒。”
  “他妈的,给你脸你还不要脸了?你个大男人,学什么骚娘们蒙着脸?”大汉立刻骂了起来,并且伸手就要摘对方的面纱,而黑衣男人还是静静地坐着,只是将一只手抬到与大汉的手同等的高度上,而就在此刻,大汉的手忽然顿在了半空中,黑衣男人缓缓地将手放下,大汉的手同时像是被什么压着一样缓缓落下,大汉拼命想抬起手,然而却只能看着自己的手一点一点降落,最后“啪”的一声,手掌打在了桌子上,而此时黑衣男人的手正好轻轻地落在了桌子上。大汉瞪着自己那不听使唤的手,已满头是汗,最后猛地坐到了凳子上,骂了一句:“他妈的,真是活见鬼了!”
  “人总有不顺心的时候,大侠何苦找他人撒气。”黑衣男人缓缓开口,语气依然客气,却有了些劝告的意思。
  大汉仰头喝了一大口酒,而后把酒坛往桌子上一掼,“他妈的,大爷我就是看不惯你们这种蒙脸带面具的男人!”
  黑衣男人却没再说话。
  大汉又喝了一大口酒,既而愤愤开口,不知是说给黑衣男人听,还是自言自语,“大爷我容易吗,我在墨煌派里做牛做马整整两年,非但没让我入派,今天还被赶了出来,他妈的,大爷不就是看到你那半张烧焦了的脸嘛!”
  一语刚落,杜若猛然抬头。
  “你说的是……墨煌派的掌门人吗?”静了静,黑衣男人缓缓问道,杜若禁不住向那男人看去。
  “还能有谁?”大汉依然怒气冲天,“他妈的天天戴着半边面具,大爷早就知道那脸有问题了,没问题你戴他妈的屁啊!今早上为他个龟孙子打洗脸水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了,哈,就赶我出去了!一个大老爷们,居然还在乎一张脸!”
  大汉依然骂骂咧咧的,杜若却已缓缓低下头,心里似乎有什么猛然坠落。
  而此时,黑衣男人却轻轻笑了笑:“这位大侠,先不要过于生气,大侠有所不知,你看到的可不仅是墨煌派掌门人剑啸公子的半张残脸,更是他一生的耻辱啊。”
  “什么意思?”大汉问道。
  “这十年来,武林中除了墨煌派尊显外,星煞门的势力也越来越大,”黑衣男人解释道,“可星煞门一直被视为邪教,早在四五年前,墨煌派掌门人剑啸公子就想除掉星煞门门主冯耀,并认为自己势在必得。那一次两人的决斗可谓空前,然而剑啸公子非但没有除掉冯耀,还因为两人比拼内力时心火大旺却不能控制而毁掉了半张脸,那半张脸就如同烧焦了一般,不过冯耀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一只手的筋脉被剑啸公子的内力生生震断,废掉了一只手臂。”
  那个大汉和黑衣男人之后的谈话,杜若便没再听下去,之后的她亦不知道自己那一晚是如何度过的,而一年后,她冷眼看了看纷扬的大雪落在三具墨煌派人的尸体上,而后转身准备离开,却在此时身后响起了掌声,掌声伶仃孤寂,衬得大雪未满的荒野上更加空旷清冷。
  “姑娘剑法不错,不过出剑之时心气尚有些浮躁以致剑气不稳,若遇高手,恐怕这就是姑娘致命的弱点。”
  随着这个声音在寂冷的四周突兀响起,她双肩一震,蓦然回身,一身玄衣的男子悠然站在她身后。刹那间万籁无声,天地茫茫,大雪簌簌落下,有风回旋,隔着这流风回雪她看见一个人对她轻轻一笑,她记得这是那夜将她从大火中救起的那个人。
  她终于知道他叫苏策,星煞门新任门主。那年冬天,在江湖上漂泊了两年的她入了星煞门。
  一晃,八年。暗室里无光亦无声,杜若浸在黑暗与死寂中,想起了她在星煞门最初的两年,那是她剑下饮血无数的两年,那是她在江湖中声名鹊起的两年,那亦是她可以和苏策并肩走在雪地上,蓦然回望,相视一笑的两年。
  她想起了那夜秋意浸人,月色如水空明,她和苏策坐在屋顶上,一坛酒两个碗,划拳对饮。那酒不知喝了多长时间,她明明记得苏策不会划拳,输了那么多碗酒,可最后醉倒的却是她自己。
  “别喝了,我送你回去睡觉,夜深了,寒气重。”苏策从她手中夺过酒碗,不可置否地说。
  “哎呀,喝!不就一点儿酒嘛,至于这么小气?”她半靠着苏策,醉意朦胧,“醉笑陪君三千场,不诉离殇!”
  “谁要跟你诉离殇了?”苏策的笑声中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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