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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王侧-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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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聪明。”赵灵儿这时情绪已平缓了下来,又有了说笑的心情,“我那蠢爹爹总算在最后一刻大梦初醒,命人开了后门,放我和冰魄逃出来,才没让赵廉那小子得逞。”

    “我记得,同姓不婚应该是个约定俗成吧。”林文卿苦笑道。

    “所以我说了。周太后距离什么贤后还远着呢,至少她连个儿子都没养好,还放出来祸害自家人。”赵灵儿哼了一声,说道,“所以,我最恨这种拿着君王的权势来害人的家伙们。刚听说那个齐王竟还犹疑着要不要为了太子,对付姜毓,真是听得人心中不忿。再看姜毓那逆来顺受的样子,我一下想起我爹每次接周王圣旨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只是因为生气吗?”林文卿故意逗她,说道,“难道没有一点是因为心疼姜毓?”

    谁料,此话才刚出口,赵灵儿白嫩的面庞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她不可置信地转过头,看着林文卿,结结巴巴道:“你,你,你可不要胡说。”

    这个反应倒是出乎林文卿意料之外。这赵灵儿平素千伶百俐的,没想到竟也有如此害羞的时候。

    “难道不是吗?那可惜了。我看姜毓现在正好最是失意落魄,需要一个红颜知己安慰的时候。既然你对他没意思,我看还是很有必要去帮找一个。听说,承恩坊里今年的花魁娘子羽音姑娘,体贴入微,是朵解语花。”林文卿做出一副要离开的姿态,说道,“我看还是马上去那边接她过来,陪姜毓喝喝酒,解解闷,跳跳舞,生生情……”

    “喂。”赵灵儿一把扯过她的衣袖,红着脸说道,“别去。”

    “傻灵儿,刚才本来是试你的。没想到你还真对姜毓有那份心。”林文卿笑着回过身,弹了弹赵灵儿的额头,说道,“既然这样,那我可知道了,从明天起,我和褚英可都得注意着点,要主动避让,不给你们两个当灯泡。”

    谁料,赵灵儿听这话,反倒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不必了。文靖,我是有未婚夫的,从小定的亲。爹开后门叫我走时,本是叫我去投夫家。只是,我总想再见他一面,所以才任性地来了齐国。我想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有没有比从前开心一些,快乐一些,有没有交到知心的朋友,有没有夺回父母的疼爱。本来,只是来看看,结果没想到他比从前更不快乐,而我也更……”说到这里,她忽然收口,抬起头,羞涩地笑道,“所以,我留在这儿的日子不长,很快又要走的。所以,还是别害人害己的好。”

    ……

    齐王宫·弦月居。

    “陛下,喝口茶,醒醒酒。”苏绾恭敬地把茶水送到齐王的跟前,柔声劝道。

    齐王似乎仍有些梦里不知身是客,他双眼迷惘地接过杯子,入口的热汤让他稍稍回了一点神来,他张嘴问道:“德妃,孤怎么来了这里?”

    “陛下昨日过来,也不和臣妾说话,只看着臣妾喝酒,喝了好多酒,看得臣妾都怕了。”苏绾绕到齐王身后,为他按摩肩部,说道,“陛下,喝酒伤身,您要有什么事解不开,可以和臣妾说说。臣妾虽然出不了什么主意,可您说出来就会舒服许多,比喝闷酒强多了。”

    齐王这时已完全清醒了,他只觉得入口的醒酒茶汤宛若苦药。他低声喃喃道:“可酒能醉人,我倒宁可自己永远不要清醒得好。”

    “陛下?”苏绾又回到齐王跟前,半蹲下来,仰望着他,担心道,“是不是太子的病情有什么反复?”

    齐王楞楞地出神,捧着茶杯的手,紧了又紧,直到手指发白,他才终于说道:“太子一直昏迷着,法师说,怕是有人行了巫蛊,才会害得太子迟迟不醒。”

    “这……不会吧。”苏绾一下子站起身来,“那陛下怎么不快派人去查啊?巫蛊之术,行得越久会越凶险的。”

    齐王拉住苏绾,颓然道:“孤下不了手。”

    “下不了手?陛下已经知道是谁下的手了?”

    “孤膝下只有二子。若康儿没了,唯一得好处,还不就是毓儿嘛。孤之前又刚罚过他,也难保这孩子不会做出什么偏激的行为。”齐王痛苦地掩面,说道,“如果,他真做了什么不义之事,那也是孤害了他,逼得他。所以,你叫孤怎么能下得了手。”

    苏绾俯下身,握住齐王的手,指着那手心,说道:“民间说,手心手背都是肉。陛下的心情,臣妾理解。只是太子他怕是等不得……”

    “康儿……是啊,康儿是等不得的。”齐王想起卧病的长子,那苍白到毫无血色的面孔,干裂的唇,仿佛能看到黯淡的死气布满了他的额头。一时间,关于姜康的记忆全部涌进了自己的脑海里,当年从陆敏君手中得到的那个满身青紫的婴儿,后来那个病弱苍白的孩童、少年……

    苏绾在第一时间发现了齐王的双手在发抖,她眼睛一转,抬头说道:“其实,臣妾在宫外还听过另一种解除巫蛊的办法。也许,陛下可以先用那个法子,消解了诅咒。”

    “什么办法?”

    “说是,只要让施术的人到神灵面前沐浴焚香,诚心祈祷,祈求被害人长命百岁,身体康健,就会让这诅咒失效。我看,陛下不妨先把毓殿下带回宫来,派人看管着他,在后宫的玄武堂里为太子祈福。您看,怎么样?”

    “这样能有用吗?”齐王怀疑道。

    “有用。当然有用。您想啊,行巫蛊的时候,求的是咒。祈祷呢,求的是解。这两相抵消,可不就没事了吗?”苏绾解释道,“您既然一时还决定不下来,不妨就先这么着吧。”

    齐王一边点头,一边说道:“对。这样也行。德妃,你确定这么做有用的吧?”

    “当然,有用的。臣妾很确定。”苏绾含笑点头道,“不信,您可以派您身边的德盛出去问啊。”

    “不不,你说的,孤当然信。”齐王用袖子擦了擦汗,便对外喊道,“德盛,德盛!”

    被称为德盛的侍从从外面走了进来,赫然正是昨日出现在勤读小筑的那个中年人。他向齐王行了个礼,恭敬道:“陛下,有何事吩咐?”

    “你去勤读小筑,把二皇子请来。”齐王说道。

    “是。”

    “等一下。”齐王又把他唤住,加了一句,说道,“就说,是孤想他了。叫他回来。”

    “是。”

 第35章 真相大白

    眼看着姜毓,听着齐王的宣召,带着不屑的笑容,步入王宫。林文卿看着,感觉很是忧心。

    “姜毓他到底是个什么打算啊?怎么就这么傻乎乎的任人宰割似的。”林文卿忍不住拉住褚英发牢骚,“那天,你和他单独聊,没聊出什么来吗?”

    褚英抿着唇,说道:“他什么都不肯说,大概心中另有打算吧。”

    “唉。真是让人不省心。”林文卿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回去吧。”褚英拉过林文卿的手,转身离开,他忽又想到赵灵儿的事,便开口问道,“赵灵儿先前,怎么忽然走了?”

    听他提到这个,林文卿忍不住扑哧一笑,冲褚英眨了眨眼睛,说道:“大概是不好意思吧。还没来得及和你提呢,她昨儿跟我坦白了,来齐国的目的就是来看姜毓,她对姜毓倒是颇有些青梅竹马的情意。”

    褚英听后,挑了挑眉,露出一幅不出所料的神情。林文卿忍不住用手肘碰了碰他,说道:“兄弟妻,不可戏。你往后可不许再那么盯着她了。”

    “如果她真的喜欢毓,那自然也很好。我原先也只是看看她人品而已。”褚英轻笑着摇了摇头,说道。

    褚英仰头看那高高耸起的宫阙飞檐,感慨道:“姜毓有些死脑筋。他一直希望得到齐王和贤妃的重视。这种家人的感情,既然求不得,其实也可以换一种方式得到吧。灵儿是个好姑娘,若姜毓能喜欢上她……有妻有子之后,总能想开些吧。”

    林文卿望着褚英的侧面,忽然想起这个人说过,他若娶妻则只娶一个人的那句话。他能做到吗?如果能……

    “你说是吧?”褚英见林文卿不说话,便碰了碰她,询问道,“怎么了?”

    “啊。嗯。”林文卿忙把思绪转移回来,点头应道,“是啊。不过……”

    “不过什么?”

    “灵儿姑娘好像是有未婚夫的。”林文卿想起那日赵灵儿说的话,有些忧心。

    “……我想,那不会是问题。”褚英唇角一弯,露出一个玄妙的笑容。

    “为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果赵家不肯悔婚,灵儿姑娘终究是要嫁的吧。”

    “她不是已经翘家了吗?别回去就是了。又没人知道她在齐国。天下这么大,更名换姓之后,不就没人知道了。”褚英毫不在意地说道,“回去吧。再在宫门口站着当门神,侍卫就要来赶我们了。”

    林文卿想了想觉得也对。再看褚英的样子,心想,大概这些俗世的礼教规矩,这家伙根本就都没放在心上吧。

    两人并肩上了马车,一起在密闭的空间里坐着。行了一段路后,途径灵隐寺,林文卿忽又想起那日在狱中听壁角时,听方允和方录所谈的对话。她转过头看褚英,见他正低着头,专心致志地翻阅书籍,不知在研究什么。

    “褚英!”

    “嗯。”褚英随意答道。

    “那天,我们在大牢里偷听的话,那个方允和方录说的……”林文卿话才开了个头,忽又有些不安。褚英的反应倒是极快,他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林文卿,直看得她声音越说越小声,直至淹没。

    “我还在想,你要忍到何时才会开口问我。”褚英把书本合上,正视林文卿,说道,“我想,我们终于可以就这件事,好好谈一谈了。你有事瞒我哦。”

    “你也差不多吧。”林文卿不服气地顶了一句,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家伙,成竹在胸的样子让人非常不爽。

    “所以是彼此彼此。”褚英叹了口气,说道,“你先说,还是我先说?”

    “你先说。”林文卿瞪了他一眼,食指指着他的鼻子,说道,“说,姓名,年龄,国籍,父母。”

    “穆赢,十八岁,晋国人,父亲早亡,家中只有一个寡母。”褚英老神在在地打开折扇,给自己扇风。

    林文卿一呆,她却没想到褚英竟然连名字也是化名,方才那么问只不过是随口试探,没想到竟会问出这个。

    “穆,是晋国的国姓。穆赢。你难道……”林文卿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看着褚英,脸上显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

    “是的。我就是晋昭公的幼子,十八年前被唐齐两国共同挟持过的那个公子赢。”褚英笑得十分之没心没肺,丝毫不顾自己给对方造成的震撼。

    她颤抖地指着悠哉游哉的褚英,说道:“这也太扯了吧。你可是从六年前开始就在外面飘荡诶。哪有一国之君离国出走这么久,还平安无事的。”

    褚英站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好了。好了。别激动。晋国是个什么情形,你自己那天上课的时候也说得很清楚嘛。有容王在,有没有晋王根本不重要。”

    “……”林文卿仰头看着褚英的表情许久,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怪不得呢。你这家伙那时候的生活常识比我这个林家大小……少爷还缺乏。”

    看着“林文靖”尽情地用深呼吸来收敛震惊的情绪,褚英原本有些悬着的心忽然放了下来。穆庸在他与“林文靖”重逢后,曾委婉地要求他与“林文靖”保持距离。他说王者是孤绝的,容不得半点温情,否则到最后只会害人害己。

    但是,他终究无法忘记,十二岁那年与林文靖共同度过的时光。林文靖与晋国那些眼睛盯着自己身下王座的人是不一样的。这一点,他绝对相信。

    “吃惊够了吗?”褚英从旁边拿过水袋,递给林文卿,说道,“来,喝口水,压压惊。”

    林文卿“哀怨”地看着他,说道:“褚英,你这个炸弹放得有点大。喝水也压不住。”

    “什么炸弹啊。”褚英拍了拍她的脑袋,说道,“一紧张激动就说莫名其妙的话,你这个古怪的习惯什么时候才能改啊。”

    林文卿冲他吐了吐舌头,自我反省道:“以后改。”她敲了敲额头,忽然想到一事,便说道:“这么说,以后要叫你穆赢。穆赢,穆赢,好不习惯啊。”

    褚英冲她笑了笑,说道:“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

    “你是怎么到的泓城啊,褚英?”林文卿终究还是比较习惯叫他褚英。

    “我的这个王位是怎么得来的。你也知道。”褚英长叹了一口气,开始追溯过去。

    公子赢是晋昭公第十三子,在他之上还有十二名兄长,其中一位还是嫡出太子。按道理来说,公子赢本是与晋王之位完全无缘的人。

    但是,世事就是如此无常。晋昭公死后,新任晋王继位不到三个月就意外身亡,晋国内部为了王位之事分裂成五六个派别,拥有昭公血脉的庶出公子们开始了激烈的王位争夺,晋国几乎分崩离析。

    这个时候,公子赢却忽然得到了齐国的鼎立支持,武帝甚至还派了精锐兵马入晋帮助这个奶娃,一同加入了对王位的争夺。经过齐国不停地火上浇油后,晋国国内的王位之争日趋激烈,最后所有的成年公子竟然都一一身亡。历史开了一个大玩笑,最后落到了谁都没有看在眼里,只当作齐国干涉晋国的一个借口的公子赢却成了晋王之位唯一也是最后的正统继承人。

    更巧的是,原本远在齐国操控此事的齐武帝忽然病逝,齐国新丧,无心再理会千里之外的晋国之事,晋国国内又没了纷争的缘由,在昭太后的周旋下一致对外,顺顺利利地把齐军请了出去,把晋国从分裂边缘拉了回去。

    “我的王位本就是母后火中取栗的结果。她当年巧用形势,才弄到了这个王位。可是而后的善后处理,却极为艰难。她要花费了大量的心思去收拾人心,安稳政局,几乎没有什么时间陪伴我。”褚英自嘲地笑了笑,说道,“而我,听了一些这样那样的谣言,心中也是气闷。所以十二岁那年,趁着秋猎的时候,就偷偷从秋狩猎场跑了出来。一路颠簸到了泓城。”

    林文卿知道所谓的这样那样的谣言约莫是指晋太后与容王的事,她不便多问,便转移话题,问道:“你也挺厉害的了。从即墨到泓城,得走多久啊?”

    “我走了半年多。”褚英摊了摊手,说道。

    “你没在路上给狼叼走,我已经要赞你厉害了。”林文卿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说道,“你娘,那位昭太后倒是很出人意料。她后来找到你,还把你往齐国送?她难道不知道齐国朝野上下就深恨当年被利用之事,如果让人知道你就是晋王。他们不从你身上割下几两肉来,是不会放你回去的。”

    “所以,这是个秘密。旁的人不能说,便是毓也不能说。”褚英用食指做了个嘘声的动作,说道。

    “周家怎么会答应收留你这么个不确定因素?”林文卿忽然心中一跳,询问道,“那天,我们在狱里听到的话。你娘和周家到底是什么关系?”

 第36章 相互交心

    “如果我说,我的母亲就是如画,你信吗”褚英似有所指地说道。

    “不可能!”林文卿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否定了这个说法。

    “为什么你能这么确定,如画不是我娘呢?”褚英合上折扇,意味深长地反问道,“我称周大人为舅舅,方允又说,那位如画夫人代慧姨去了晋国。按照常理推断。不是应该判定,我娘就是如画吗?”

    马车在这时忽然停了下来,想是到了。果然申木撩开帘子,对里面说道:“林少爷,少爷,到勤读小筑了。”

    褚英点了点头,转而对林文卿说道:“下车再说吧。”

    回了房间,嘱咐林砚去上茶,房内又只余下褚英与林文卿二人。林文卿稍一踌躇,想到褚英连晋王身份都与自己说了,画姨的事再瞒着他就显得自己不厚道了。

    “褚英,既然你信任我,将你最不能说的身世也告诉了我。那有些事,我也不想再瞒你了。”林文卿看似平静地说着,心中五味杂陈。

    “哦?我就说你心中有事,快说快说……”褚英推了推她,开心地笑着,笑得像个偷到了糖果的孩子。林文卿看得心中一暖,开始述说……

    “我小的时候,并不是在我娘身边长大的。”林文卿叹了口气,坦白道,“养大我的人,与贤妃娘娘长得一般无二。我唤她画姨,也就是,方允他们所说的如画。”

    褚英略惊讶地张大了嘴,好半天才回道:“这却是我没想到的。那她现在……”

    “十岁那年,我被送回爹娘身边,从此就再也没见过她了。”林文卿摇了摇头,说道,“稍大一些后,我按照记忆,回过从前住的别院,却是人去楼空。去问我爹,却又问不出答案。本来,都已渐渐死心了。可来了齐国,在那塔里偶遇了你,又遇见了贤妃,想寻回画姨的心便又热切了起来。只是,当年爹嘱咐过,说画姨的身份非比寻常,严禁我对外人泄露她的事情,所以,先前才没有跟你说。如今嘛……我想,你既是晋国,画姨又曾是齐国送去晋国和亲的。应该也算是这件事的当事人了吧。”

    “的确。”褚英苦笑了一下,亦叹了口气,说道,“我母后是以齐国宗室女的身份到的晋国。后来她送我到周家,也只听她说,自己原是故丞相之女,让我唤周大人为舅舅,贤妃为姨娘。如果,按照方允和方录所说的,当初被送去晋国的人,是那位如画夫人的话,那我母后又是谁呢?她长得与慧姨没有丝毫的相似之处。”

    “莫非,你是怀疑,你的母后……”说到此处,林文卿不由低下声音,说道,“是已经被掉包过的?”

    褚英沉重地点了点头,说道:“如今我与母后远隔千里,也很难当面询问与她。偏偏这事又不便询问尚父。”

    “尚父?”

    “是我的一位族叔。母后嘱他留在虞城照应我。毕竟也不能全指望周家。”

    这时,林砚已端了茶水上来,褚英见她来了,也住了口,拿了一杯茶放在手上温着。林文卿待她泡好茶后,便使了眼色令她退下。

    林砚走后,褚英方才继续说道:“若母后的确不是当年本应入晋的那个人,这背后肯定另有隐情。让尚父知道了,怕是不太好。国内始终有些人与我母后不对盘,这件事不能落人话柄,成为兴风作浪的工具!”

    林文卿听后,转身到室内,取出一幅画来,展开来给褚英看,说道:“你且看看,画中人是不是你母后?”

    画卷展开,却正是当日她与姜毓在山谷中的第一个房间里看到的画卷,画的是一位少女斜坐石凳,仰望南飞雁。

    褚英看了一眼画卷,又惊又喜道:“果然是我母后。这画你从哪里寻来的?”

    “你肯定吗?”林文卿追问道。

    “肯定。你看,边上这几句小诗。雁去何日复归?长叹不能奋飞,孤芳自赏何为。华观冶容为谁?”褚英触摸着那一行小字,柔声道,“这正是我母后在宫中经常练的诗句。我绝不会认错的。这画你从哪儿寻来的?”

    林文卿轻吁了一口气,说道:“是从那日我和姜毓跌落的山谷里寻来的。我后来把方允那日在狱中的话仔细思索过,总觉得他的叙述中少了一人,便是与沈如画一同离开曲沃的沈大小姐,沈若惜。所以又寻了机会,回去山谷里,偷偷把这画偷了出来。当时只是隐隐觉得会用上,没料到这么快。”

    “嗯。这么看来,事情倒是清晰多了。大约是如画夫人没入宫,反而是我母后代替妹妹,嫁进了晋宫。”褚英轻叩额头,说道,“所以,身份不变。母后她与慧姨、舅舅的确是兄妹,只不过是异母所生罢了。”

    理清了思绪后,褚英顿觉浑身轻松,他低头抿了几口茶,感觉十分惬意。再抬头看林文卿,却见他有些神思不属。

    “怎么了?”褚英开口问道。

    林文卿为难地看着他,却不说话。她此时想到许多,画姨当年不知为何非但没入晋,反而成了父亲的妾室。父亲严禁她在外人面前提及画姨,其中肯定有不足为外人道的内情。褚英的母亲取代了画姨当年的位置,而今又有莫大的权势,不知道父亲和画姨在躲避的,是不是就是她。自己会不会在无意中,捅漏了马蜂窝。

    褚英也不是笨人,他稍一思索就明白了林文卿现在的忐忑,他立刻放下茶杯,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道:“在没探听清楚前,我不会和母后提如画夫人的事情的。我们是好兄弟。她既是你的至亲长辈,便也是我长辈,我断不会害她。”

    “这可是你说的。可别忘了你今日的承诺。”林文卿听了这话,已完全放心了,嘴上仍忍不住多嘱咐了两句。

    “放心。”褚英笑着应道,“不过,回头我们倒是可以一起把当年的事查一查。如画夫人和慧姨之间的事,也须弄清楚了。这样才好进一步查如画夫人后来的事。”

    “嗯。”听了褚英这话,林文卿觉得这几个月里压在心里的阴霾一下散开了不少。果然有个人与自己分担,和孤军作战的区别是巨大的。

    她走到褚英跟前,定定地望着他,说道:“褚英。对我来说,画姨就像我娘一样。不,从某种程度上,她是比我娘更亲近的人。她养我育我,有她才有今日的我。所以,我很想找回她。其实,我对从前在她身上发生过什么并没有太大的兴趣,我只是想通过这些线索,去寻找现在的她。我说的这些,你懂吗?”

    褚英看着林文卿那明亮的眸子里隐隐的担忧,脸上漾起了一抹微笑。他站起身,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低下头,向她保证道:“我知道,无论我母后和如画夫人之间曾发生过什么,都不会影响你我现在的交情的。她们是她们,我们是我们。”

    林文卿听了这个保证,忽然有一种安心的感觉。他果然是懂的。画姨和昭太后当年的事,现下虽然还不清楚。可画姨从名义上的大齐宗室贵女变作了商人妾也是事实,她的地位被昭太后取代是事实,她隐姓埋名躲避隐形仇家更是事实。有这三个事实在,当年的事情怕也是不堪得很。她实在担心,自己与褚英的交情,会受长辈之间仇怨的影响。

    “说起来,原先我说要与你结拜成兄弟,你总是不肯。而今可好了。你的画姨与我母后可是真正的亲姐妹。我们这也算得上是姨表兄弟了吧。”褚英忽然笑嘻嘻地说道。

    林文卿倒不料他竟然还惦记着当年自己拒绝结拜的事情。六年前在泓城,褚英曾几次提出要和她结拜成兄弟。因考虑到结拜须向天地叩拜起誓,不敢欺骗皇天后土的她,始终没有答应。她轻轻一笑,回道:“算了吧。就算我当时跟你结拜,也不过是孩子的闹剧一场。以你的身份,你的结拜兄弟,还得你们晋室宗族讨论通过,还得对我这个人做老长一段时间的考评。我才不要去受这份罪。”

    这时的人,对于结拜看得极重。一旦结拜便等同亲手足一般,所以身份越是尊贵之人,在结拜时要注意的事情越多。似褚英这种一国之君的身份,他的结拜兄弟怕得先在晋国宗正处过五关斩六将才行。

    “就知道你懒得没救了。”褚英忍不住弹了弹她的额头,笑骂道。

    “对了。听起来,你母后应该与周尚书和贤妃不对盘才对。为什么他们还是乖乖收留了你,你还没跟我解释呢?”林文卿怕他再提结拜的事,忙转移话题道。

    “呵呵。舅舅从来就不是自愿接受我的。他只是被我母后逼迫得没有办法。”褚英解释道,“如果他不肯收留我,那我母后会马上从晋国发一道懿旨。请周家将先祖牌位送上,聊解她的思亲之念。”

    “齐国这边的人,没人知道我母后出自周家。现在陆家那么虎视眈眈,若真有这么一份懿旨。陆家只消说,怕周家联通外敌,那周氏一族大齐第一名门的地位和权势,可就不保了。所以,舅舅他不敢不收留我。至于说,慧姨为什么待我这么好……”褚英摊了摊手,说道,“我也不知道。”

    “昭太后还真狠啊。她这么威胁周家,就不怕周尚书一了百了,下手把你给害了。”林文卿咋舌道。

    “母后说,舅舅是个文人,素来心慈手软,对我下狠手的几率在一成以下。一个赌注有九成的赢面,已足够了。何况当时,除了齐国之外,她也找不到更出人意料的地方藏我了。”褚英叹气回答道,“容王知道我母后最讨厌齐国,一时间肯定想不到我会被送到这儿来。有了这么一段时间的缓冲,我母后就能安排很多事情。”

    提及容王,褚英的情绪又有些低落,林文卿忙说道:“对了。晋国到底是什么样的啊?可从来没几本书,有认真写过真正的晋国。我一直好奇得很。你这晋王,还不快点给我介绍介绍。”

    褚英知她是为自己着想,便也顺着话题说道:“说起晋国,那你不知道的可多了。我们今晚得挑灯夜聊才行。晋国的山很美,不是齐国这种云蒸雾绕的小山,是那种高耸入云的孤峰,登临绝顶的时候,仿佛能与天相接。晋国还有中原没有的大草原,春天的时候绿草茫茫,一望无际……”

 第37章 言不由衷

    齐宫西侧有一处偏殿名为安仁殿,因地处偏远,素来人烟稀少。最近,这安仁殿却热闹了起来,因为被除名的二皇子姜毓被齐王点名暂居此处。

    安仁殿前用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上,一个宫装女子手抱白色小猫缓缓走着,她的身后跟着一批宫女侍从。

    “二皇子这几日都做了什么?”

    “德妃娘娘放心。殿下每日都在为太子殿下祈福。”安仁殿的总管回答道,“除了吃饭睡觉,片刻也没有休息过。”

    “哦。”苏绾饶有兴致地继续追问道,“没有说,想见陛下吗?”

    “没有,殿下什么也没说。”

    “贤妃娘娘也没有来探望过吗?”

    “没有,贤妃娘娘没来过。倒是万安宫的秦嬷嬷来过几次,给殿下送了些吃的。”

    “这样啊。”苏绾挑了挑眉,笑着说道,“张总管带路吧。陛下令我去探望他,也正好看看你们有没有苛待了二皇子。”

    巨大的红色木门被缓缓推开,室内两边各列着一排灯台,珍贵的蜜烛就像不花钱似的日夜点着,正中央是一座木雕神像,神像前跪着姜毓。他双手合十,正在专心致志地念着祈祷的经文。

    许是被两边的烛火晃了眼,苏绾手上的白猫忽然不安分了起来。它一扭二扭从苏绾手上跳了出来,脚步轻巧地往姜毓身边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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