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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寂寞吸血姬-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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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爱的朱姬。”泽轻轻笑:“此刻你的模样也像足了他,神情认真振振有词,艾兰尔专注于研究人类语言,他想要写一部关于语言史,依我看,你倒可以成为一个哲学家,坐在我的丝绒沙发上发表意见。”
唉,他在取笑我的虚妄挑剔,也许我本人也如那个作家,时刻说着一切华而不实空洞无物的东西。
“算了。”我白他一眼:“生命本来是场磨难,追求自由更是看来高贵却愚蠢无比的念头,我只是一个傻女人,泽,你不必理会我。”
“哈哈哈。”他大笑,过来吻我,如果我们是人类,此刻也许可拥抱抚摸以及更深入的交合,看着他苔绿温和的眼睛,我叹一口气。
“不要忧郁,朱姬,不要叹气。”他把手指穿入我长发,认真的:“也许我该带你出去走走,只住在一个地方的确对你太不公平。”
第 22 章
他果真带我去旅行,皮纳尔与鲁克提着厚重皮箱,坐马车、火车、轮船,一路游过去,所谓旅行,其实并不适合吸血鬼,我们只是在寻访同类,他们分散在各个城市里,宿在高楼、深宅甚至豪华饭店中,日入夜出,城市的晚上灯光像五彩璎珞珠,照着面色疲惫的人群与吸血鬼,我开始体会到妮达所说的话。
所有的地方都一样,因为所有的人都一样,依稀的,我的印象中只留下伦敦的浓雾,意大利大尊雕像,西班牙人声一片,威尼斯水城橹浆摇动咿吶,各色深黑浅黑深灰浅灰流动的光影。
于威尼斯重又见到妮达,距分别时已经过大半年,她与艾兰尔住在圣马克广场附近,地处闹市中的一栋高楼,艾兰尔沉稳冷峻,在本地颇有学者隐士的盛名。
“这就是泽的伙伴,朱姬。”妮达向他介绍,于是他过来与我握手,完全是人类的礼貌方式,动作含蓄儒雅,近看他有三十左右的年纪,有一头半长的卷发,是红色的,平时用根黑色丝带系在脑后,配麻布白衬衫与黑长裤,清秀且古意。
纵然非常地有礼,文质彬彬,但还是令人心生畏惧,在艾兰尔面前,所有人俱是俯身贴耳,其中似有无形威力笼罩。
“既然来了,你们就在我这里多住几天吧。”艾兰尔说:“泽,我有许多问题要同你讨论。”
我们带了皮纳尔与鲁克住进他们的楼房,他们只得一个仆人,万分忠心的模样,只是已经老弱,办不了什么事情。
晚上,泽关照我:“在艾兰尔面前千万要恭敬,他是族中最老练的人物,向来执掌规矩与处罚。”
然而他的担心多此一举,艾兰尔并不想与我见面,他整夜坐在书房里,专叫了泽去高谈阔论。
我自己单独出去散步,在街心的喷池边,我看到年轻的恋人拥吻,身影投在喷水池里,有人过去喝水,影子便立刻碎成千片万片。
这大约便是所谓的异域风情,我与他们擦身而过,往回走,穿过石板街衢,来到圣马克广场,此刻,我突然想,异地与异乡本是相对相生的影子,或许,我应该回去中国。变身之地,才是我的家乡。
然后,我抬起头,看到了萨宾娜。
她穿得华丽,大朵大红郁金香的丝绒花连衣裙,颈上腕上戴了钻石链子。她的一双眼睛,焦灼莫名,凝视我,野性难驯。
我们隔着水池凝视,她一定是在跟踪我,然而被发觉了,可她并不尴尬。
笙也来了吗?我想,他一定在附近某处,为了在长生中寻个伙伴,他们失踪了这些日子后,到底还是千山万水的跟来。
于是我静静对她对视,看她卷曲的长发,火一般热情的女子,不知变了吸血鬼之后会是怎样?
“我始终没有和她说一句话。”回到房间后,我对泽说:“只是她那么坚强、凶狠、目标肯定,泽,萨宾娜比我更适合做吸血鬼,笙果然好眼光。”
“的确。”他微笑:“萨宾娜有野性,这点,如同笙一样。”
“可我与你不一样。多可笑,我并不是一个好伙伴,不若妮达对于艾兰尔,萨宾娜对于笙,我只是你的累赘。”我叹,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手,有一些感慨:“你如此强大远虑,怎么会同我走在一起。”
他闲闲地笑,不说话,眼眸弯弯,此时呈浅碧色的温柔,泽是最优雅的吸血鬼,甚至可以这么说,他也不像是吸血鬼,善解人意、诚挚可亲,他更像一个人类。
如果我是人类,也许会和考虑这样的男子终老,不为了他的美丽与优雅,只为了他有宽容体贴的心,哈,我突然好笑,泽怎么会有心,他同我一样,只是一具不烂的尸。
从窗口处往外看,威尼斯确实美,深入骨髓的颓废,码头繁忙,每天有无数船只靠过来,无数个水手勿勿上来,身体强健有力,而且他们飘泊无根,我开始明白为什么妮达与艾兰尔会选择这个城市。
“泽,我们回去吧。”我忽然对他说:“回到法国,我们像妮达他们一样隐居,平静的过日子,原来世上一切都是大同,见识再多变化,都是虚幻的热闹。”
“好。”他拉住我的手不放:“我们回去,等艾兰尔的问题讨论结束,我们就回去。”停了一停,他说:“我很高兴,朱姬,你终于明白了。”
“好。”我说,想一想:“只要笙不找我的麻烦。”
“哟,说什么呢,这么亲密的模样?”妮达从门外走进来,她像只黑猫,走路没有一点声音。
“艾兰尔希望你们多住几天。”在栖身地威尼斯,她穿得很正式,精致绣花的长裙,居然是淡粉色,上面缀满累累的奥地利花边,颇有几分淑女模样。
可是一张脸出卖了底细,没有淑女会有这样惨白的皮肤,红腻到阴郁的一张唇。
她向我笑:“艾兰尔说要见你,朱姬,听说你是从中国来的,他想问你几个问题。”
我觉得奇怪,来了些天,他终于想到要与我单面,只好站起身来。
“我陪她一齐去。”泽也站起来。
“哈哈哈,泽,你这是干什么?”妮达仰天大笑,尖尖玉指一点他:“你怕什么?难道我们会吃了你的小宝贝?泽,你也太认真小心了。”
泽被她讥讽得苦笑:“朱姬,我等你回来。”
他向来温文尔雅,沉稳笃定,难得露出尴尬表情,倒颇有几分可爱相,我不由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脸,他转头看我,眼睛如一泓绿水清波。
“等我回来,泽。”
我随妮达一直走到楼层顶,艾兰尔喜欢安静,他住在顶楼的房间里,同楼下的人声鼎沸隔离,房间里整整一面墙壁的书架,堆满了书本。
他坐在书桌手,在一叠书前抬起头,看我:“你是从中国来的?”
“是。”
“你原先是笙的伙伴?”
“是。”
“你曾经有过另一个伙伴叫何其?”
“是。”
我开始渐渐觉得不妙,他的口气仿佛在审判。
“在何其之前,你可曾令其他人变身?”
“没有。”
“真的?”他冷笑,看我,慢慢地,一字一字地说:“变身并不是一次就能成功,总要经过几次的试验,你可曾杀掉过才试验成功的伙伴?”
我没有回答,因为,我突然发现房间里还有其他人,笙从巨大的窗幔后显出身来,脸上一丝笑意,踌躇满志。
“回答我的问题。”艾兰尔说:“如果你令某人变身成功,他便是我们的伙伴,如果你杀了他,便是杀害了同族人,朱姬,你究竟有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
他阴沉沉地看我,眼珠透明,根本没有一丝感情。
“你算是在定我的罪了?”我冷冷看他,又看看笙:“既然这样追问,想必光承认或否定都是没用的,艾兰尔,你是族里最老练的人,如果定要判我的罪,我希望能看到证据。”
“这点你不用担心。”笙踏上一步,盯着我:“前些日子萨宾娜与我去了次中国,朱姬,也许没有人告诉过你,杀死自己的族人与杀死人类会有什么区别?他们会变得全身僵硬,如石头一样,火烧不化,我们在中国找到了那人的尸体,把他飘洋过海地运来,东西已经停到码头,萨宾娜去提货了,你要看证据?好,我等会让你看个明白。”
尸体?那个何其前的人?事隔这么久,我早已不记得那人如何模样,只是依稀记得确是有这么一个人,我令他变身,然后扑杀了他。沉默中,我的意志一点点沉下去,怪不得他们失踪了这些日子,原来一早有预谋,他果然知道如何令我死无葬身之地。
“很好。”我叹:“笙,原来我还是小看了你,你其实会得诡计,想来在中国时你始终在跟踪我,我做的任何事你都在一旁边偷窥,放了这么个大圈套令我钻,不知道这算不算杀害同类?或者在于你们,杀人非得见血,阴谋并不算什么。”
“住口。”他大怒,窜过来给我一记耳光:“朱姬,你根本不是我的同族,听,到现在你还在说‘你们’,你何曾把自己当作过吸血鬼。”
“好了!”艾兰尔喝:“住手,除非你们竟敢在我的面前放肆。”
妮达走过来抓住笙的手,“嗨,小伙子。”她懒洋洋地笑:“别在我面前打女人哟。”
他们还是把我关进了楼下的密室,艾兰尔说:“我已发消息召集了其他人聚来此地,等证据到了,需要一同审视判决,朱姬,所有人未到之前,你必须关在这里,哪里都不能去。”
事到如今,我倒也不害怕,坐在笼子一样的铁牢里,三面墙壁一面铁栏,安静的时候可以听到外面人声,卖花女长裙扫过街面,一路迤逦到码头的船汽笛轻鸣。
泽来看我时神情惨然,他说:“我等了半天,你竟然没有回来。”
我突然觉得郁郁的闷,像空气中饱含了雨,无法坠地,因而沉甸甸地痛。
“别怕。”穿过铁栏,他轻轻抚摸我的长发:“有我在,总会有办法解决。可是朱姬,你真的做过那件事吗?”
“是的。”我说:“那人变身后我杀了他。如果笙没有骗我,我的确杀了同类。”
“唉。”他愣住,深深叹息,不知如何安慰我。
于是我们隔着铁栏相拥,他喃喃地说:“不要紧,我会去想办法。”
“那是梦话。”身后有人幽幽地笑,萨宾娜依旧红衣,靠在门旁:“东西已经上岸了,朱姬,你百口莫辩,唯有死路一条。”
她话还未说完,人影一闪,泽突然飞身过去,一把掐住她喉咙。
“呃……呃……。”她立时出声不得,手指拼命扳在泽手上,哪里搬得动。
“小姐,你真是胆大。”泽瞪她,雍容优雅变成夺命锋利:“不错,我不能杀笙,但你是人类,我总可以杀了你。或许你一死,笙便不会要朱姬的命,这事因此不了了之也未必。”
他是动了真怒,毫不留情,拽着她身体顶在铁栏上,对我说:“朱姬,也许你需要点鲜血养精神。”
萨宾娜虽然身材修长,但骨架子纤细,肩头从铁栏空隙中塞进来,衣领破了一角,芬芳香美的肩膀裸露在外面。
而我没有扑过去吮吸,铁栏外,我看着萨宾娜的脸,她是那种五官深刻表情狂野的美人,纵然被掐住了脖子,仍咬牙恶狠狠地撑住,决无一丝恐惧与告饶。
“算了吧。”我叹气:“泽,不要为难她,你知道,笙一定要我死,有没有萨宾娜,他都不会放过我,泽,你让他们去吧,一切都是命。”
他呆了呆,渐渐松了手,萨宾娜瘫软在地上,痛苦地喘做一团。
“朱姬。”泽转过脸来,面无表情:“原来不仅仅是笙,连你自己都在努力除掉自己,为什么至今你仍这么悲观,你原本就不想活下去。”
他停了停,继续说:“我很生气,如此费尽心机地去救一个根本不想活的人,就像是被人欺骗了一样。”
然后他扭头出去,再也不看我一眼。
密室里顿时静悄悄,只有萨宾娜蜷在地上狠命地咳,像是要把肺也吐出来,她是一个生命力极强的女孩子,永远不会放弃,才略好些,便抬头瞪我,眼神凶猛而不羁。
“为什么要救我?”她声音都已经变掉,可还不认输,从喉咙里挤出话:“别以为我会承你的情。”
“没什么。”我淡淡地,心思全在泽身上,他临走时面色很差,不错,我根本就不想活,但我意识到自己并不想他明白这点。
“你别以为我会因此而放了你,朱姬,不是你死就是我死,只有我才配与笙在一起。”
第 23 章
“不错。”
我漠然的表情激怒了她,猛地从地上跳起来,扑上来紧紧拉住铁栏:“你根本不配做吸血鬼,你不懂得笙的好处,为什么不把位置腾出来给我,我会永远照顾他。”
“那很好。”我收回思绪,看她一眼,多激动,难道她爱上了笙?一个人同一只吸血鬼?有一些尘封的记忆开启一角,我迷茫:“萨宾娜,变身之后一切会有不同,如同一只杯子被打碎了,地上只留下一摊水,作为吸血鬼便是那只被打碎的杯子,不会再装得下任何的水,也许可以活得长久,但感情消失,徒只留下生命。”
“那又怎么样!”她恶毒地看我:“男人我看了太多,感情本来就是废话,女人不过是婊子,只供一个人的,或供许多人的婊子,我要做吸血鬼,笙只有我,我也只有他。”
她一定是吃了许多苦,我凝视她的眉目,又找到些许刘夫人的影子,只是她不会再有机会得到八十岁的人类经历,吸血鬼的年月,与人的年月完全不同。没有意义、目的与时间的压力,不一样就是不一样的。
“如果想要笙,就去得到他。”我说,转头面壁:“萨宾娜,选择生命是你自己的事情,你不必向任何人解释。”
铁牢里没有棺材,我只得一席空落落的砖地,然而这并不算什么,真正可怕的是,他们把我关在楼下,与鲜血绝缘。
其间,妮达来看过我一次。
“嗨,你好吗?”她‘咯咯’地笑,想来才出游回来,穿了一身鹅黄的纱裙,上面密密地打了一层层美丽的褶。
我已经没有力气同她废话,看一眼,漠然转开。
“不要怪我,我与你并没有什么过节。”她笑:“朱姬,看来你并不了解我们的过去,泽把你宠坏了,就像是一个孩子,他只给你最好的东西却不教会你规矩。”
我不响。
她也不生气,转身走出去,再进来时,身后跟着皮纳尔。
“这是泽托我带给你的礼物。”她说。
皮纳尔温顺地走过来,手腕穿进铁栏,轻轻说:“朱小姐,主人说你应该喝些血。”
我凝视他伸过来的手,明明是此刻我非常需要的东西,却不想上前。
“小姐。”他有些着急,声音哀哀地求我:“莫非你还在生主人的气?他如此为你设想周到,难道你竟忍心拂了他的好意?”
一提到泽,我心软,慢慢过去接住他的手。
“唉。”妮达叹息:“朱姬,你果然不像我的同族,至少我从来没有遇到过如你一样的吸血鬼。”
纵然饥饿难耐,我仍小心的,暗暗注意皮纳尔脸色,唯恐他承受不住,适可而止。
待我停住,他虚弱地收回手。
“皮纳尔。”我说:“以后不要来了,请你转告泽,说我对不起他。”
“主人不会生小姐的气。”皮纳尔脸色雪白,犹急急地拉住铁栏:“他只是在想办法,任何时候他都不会不管你的。”
“好啦。”妮达说:“礼物收到了就可以,不用在这里哭哭啼啼演悲剧,朱姬,我还有话对你说。”
她打开门,把皮纳尔推出去,又转身回来向我:“朱姬,你可知道自己的命运?”
“如何?”
“你破坏了族里规矩,生还的机会会有多少?”
“根本没有。”我叹:“妮达,艾兰尔不会让我活下去,对不对?”
她笑笑,不说话。
“也许艾兰尔迁怒我的,不是杀了同类,而是引起纷争,令笙与泽的反目,我破坏了他所希望的安静局面,因此他不会留我这个争端在族内。”
“喝,你倒明白。”她笑:“你知道为什么泽突然带你出去旅游?为什么最后又来到威尼斯?朱姬,我早说过,泽把你保护得很好,可惜,他实在是没有那个本事救你。”
我一挑眉,还是沉默。
“哈,朱姬,你也知道艾兰尔最痛恨的是什么——同类相争,而有你存在,泽与笙的矛盾就永远化解不开。”她眯了眼,一手托住腮,风情无限:“不错,笙也犯了倾轧同类的错误,他会为此事受到应有惩罚,但你必须得死,泽原想把你藏在外面,可艾兰尔下了最后警告,令他不得不回来。”
那种闷闷的感觉突然又回来,我不想再说,问她“其他的人什么时候到?什么时候才能定我的罪?”
“快了。”她伸出手指,上面涂了鲜血的丹蔻,点在铁栏上,晴蜓立水一般:“再过五六天,他们一定能到了。抱歉,朱姬,也许如你所说的,一切都是命。”
她婀娜地走了,留下我一人沐在黑暗里,靠在铁栏上,有种入骨的疲惫,只觉得世上的繁华,原来,不过是这么一回事。
泽来的那日,我已经浑身无力,蜷缩在地牢一角,无论他怎么唤也不答应。
“你究竟怎么了?”他问:“朱姬,让我看看你的脸。”
可是我不敢,几天几夜的禁闭,我的皮肤上渗出青紫色,一条条蚯蚓似的,活像只鬼。
“算了吧。”他温和地叹:“都到这一步了,还在乎模样做什么,朱姬,早知道向艾兰尔求情无用,我原该带着你回中国,远远离开这里。”
他的口气这样无奈,我不由慢慢抬起头,看他,果然眉头紧皱,脸色十分灰败。
“他们来了吗?”我喃喃道:“其实结果怎么样并不要紧,艰难的是过程,与其这样被关着忍饥受罚,我倒情愿早些被定罪,要杀要剐地痛快些。”
“他们都在客厅。”他轻轻地说:“等会就下来。”
“我现在是不是很惨状?”我苦笑:“原来你一开始不肯我让离开法国,后来又突然带着我到处跑,全部是为了躲避艾兰尔,但我们躲不开的,族人遍布各地,如果你惹恼了他,你也罪责难逃。”
“你站得起来吗?”他关心。
我勉强试着,扶住铁栏慢慢立起来;,手指握住栏杆,肌肤也是灰白色,生命正一点一滴的流失,感觉自己如一只旧皮袋,污秽破烂,无法再立直立正。
“泽。”我悲哀:“审判时请你不要立在一边,我不想你看到我这么狼狈落泊的模样。”
“哦,不会的。朱姬,有我在,你不会狼狈不堪。”他贴近栅栏,手臂穿过栏间,触到我头发:“不要太悲观了,最后一刻还未到,艾兰尔的命令并不是至高于上,还需要获得其他人的首肯,我会尽一切努力帮你说话。”
他还是不死心,我闭了眼,泽永远成熟睿智,可惜我学不到他本事的三分。
“你必须撑下去,来,喝我的血,我们一起站着听审判。”他说,把手腕伸到我唇边。
我不置信,看他,如此肯定急切,他的面容依旧光润如玉,衬出我丑恶的皮肤,想必发肤已经干枯萎缩,我一直配不上他,可他从来不愿放弃我。
“为什么?”我问:“泽你为什么这样帮助保护我?仅仅是为了找一个伙伴吗?”
他顿住,想了想:“也许我同你很有缘。”
“是吗?”我不信,笑,皮肤是紧绷的涩,此时一定像极了妖魔。
“泽,也许,是因为你也寂寞,所以你如此护着我,因为我的矛盾能缓解些你的空虚。”
他一愣,“也许。”
我突然胸口不舒服,侧过脸,避开。
“怎么了?”他叹:“现在不是发脾气的时候,来,喝我的血,我们一起听审判。”
他努力地,自己咬开手腕,眼角处血光一瞬,我‘咯咯’地喉间作响,拼不住,扑倒在地上。
“过来,听话。”他哄我,手上已是一片灿白:“自己咬开了喝。朱姬,我不想看到你在他们面前软弱成这样。”
可是软弱已成了我的特点,因为我的软弱不自救,他才会这样另眼相待,笙说得对,我们没有感情,也不能有任何感情,一切寄托都是多余,人类固然是势不两立的敌对,自己的伙伴,也只是伙伴而已。
我拧头,恶狠狠一口咬在他手腕上。
艾兰尔一共请了八位族人来,其中有些是我曾见过的,他们代表了八个不同的地区,也代表了最高的权力队伍。
当他们在铁栏外半环形立定,笙抬进一个长长的棺材。“托运尸体向来是最容易的事情。”他笑:“人类相轧相争,对死人却万分尊重。”
他蹲下去把棺材盖启开,于是我见到那具尸体,在何其变身前的那个人,他果然没有腐烂,身体僵硬如石,五官四肢扭曲。
“诸位,请仔细看。”笙指着尸体喉口:“见到那些齿印吗,它们已同尸体一起变成了化石。”
“胡说。”泽突然冷冷道:“齿印能代表什么?有可能是朱姬的,也有可能是你自己的。既然你这样希望她死,自然也可能下手嫁祸于她。”
说这话时他脸色苍白,因为分了一半血液给我,他只是勉强支撑着。
“哈,狡辩!”笙冷笑:“我早知道你会这么说,泽,今天在这里的都是族里长老,他们自然能看出区别,而你,你一直只是个骗子。”
“住口。”艾兰尔发话:“笙,不许在我面前口角。”
他转向我:“朱姬,你可承认这一切?”
“别承认。”泽急道:“牙印是不能辨别的,朱姬,不要入了圈套。”
他真是想救我,我闷着悲伤,可是救了我又能怎么样?我只是一只过早成形的吸血鬼,矛盾、软弱、悲观、不自信,我若活下来,需要面对的,将是无数个同样寂寞同样悲观的夜晚,如果说吸血鬼也有生命,萨宾娜才配活下去。
我清了清喉,才要说话。
笙忽然打断:“不错,也许牙印不能辨识,但我还有证人,我自己是证人,萨宾娜也是。”
“什么意思?”艾兰尔皱眉:“萨宾娜与此事又有什么关系?”
“我想说的是……。”笙昂起头,大声地:“朱姬杀了族人,泽也同样如此,他杀了朱姬的伙伴——何其。”
“啊。”耳边有人低叫,我好不容易才查觉,惊叫的人是我自己。
“如果我没有记错,何其是死于人类之手。”艾兰尔显然偏爱泽,他瞪着笙:“你不要太过份了,休要胡说。”
“泽早在与朱姬相认前就事先结识了何其,他这样做是有预谋的,他要何其死,这样,他便能让朱姬落了单,随理承章地提出照顾她,成为她的伙伴。”笙边说边笑,得意非凡:“萨宾娜曾经看到他与何其在一起,他故意教唆何其去攻击游客,然后通知那人的朋友,不错,虽然他没有亲手杀了何其,可何其却是因他而死的。”
所有的人愣住,想不到他还存着这样一道机关。
“是真的?”艾兰尔冲口道:“泽,只要你否认,我不会相信他的一面之辞。”
泽不说话,我盯住泽雪白的面孔,他似乎很累,且无奈,什么也不想说明。
“这是假的。”于是我叫:“笙,你只是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伙伴,为什么害了我还要害泽?你这样算不算与同类相争相轧?依我看,你也是在杀同类。”
“住口。”笙喝我。
场面顿时混乱起来,其余人交头接耳,噪声一片。
“慢!”艾兰尔做了个手势,他们立刻又安静下来。
“朱姬,我先要听你的答案,然后,泽,我要听你的。”
“我承认。”我说:“这人是我杀的。”
“我也承认。”泽紧跟着说,面无表情。
众人哗然,笙微笑,他看一眼萨宾娜,她立在最后一排,族人们宽大的黑斗篷几乎挡住她的红裙。于是她奋力从人群空隙中探出脸来,向笙微笑。
那是一种我从未有过的笑容,容光焕发,努力的,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成功的自信。
唉,我忍不住,叹气。
我很希望,这样的笑容能跟着她一辈子,尤其是在她真正了解了吸血鬼生涯后,不过正如泽所说的,萨宾娜是有野性的,如同笙,也许他们才是真正的吸血鬼。
艾兰尔无奈,去和族人商量结果,他们围聚在一起,低头争论不休,一式黑色的长斗篷,看上去如相深不见底的旋涡。
第 24 章
终于,他们商量完毕。
“既然如此,我宣布,朱姬有罪。”艾兰尔指着地上的尸体:“她亲手杀害族人,应受阳光暴晒的惩罚。至于你,泽。”他转头看他:“你并没有亲手杀何其,罪不致死,我们要把你钉入棺材,埋入土中十日,并判你今后不许有任何伙伴。”
“好极了。”笙鼓掌:“果然公正,我很满意这个结果。”
“你们呢?”他问我与泽。
“我不同意。”我抓住铁栏叫:“笙这样计算族人,为什么不惩罚他?”
“我会的。”艾兰尔冷冷地,看笙一眼:“他也将受到埋入土中十日的惩罚。”
“无所谓。”笙愤愤地,哼一声。
“为何不让泽以后有伙伴?”我仍不甘心:“埋到土里十天的惩罚已经够了,为什么还不许他有朋友?”
“这用不着你插嘴。”艾兰尔淡淡地:“这样判罪自有道理。”
“算了。”泽突然阻止我:“朱姬,任何判决只是种结果,本来与公正公平无关。”
“胡说八道。”我拉住栏杆狂摇,用我最后的一点气力,然而越来越绝望,慢慢地,我靠着铁栏软下膝盖,泽想必很失望了,我终于还是露出软弱神情。
“咦,她哭了。”妮达说,她本来椅在墙边看热闹,此时走上来,托起我的脸,吃惊:“天,她居然还有眼泪。”
“当然。”泽说,过来推开她,抱住我,万分珍惜地:“她本来与众不同。”
我知道自己正在落泪,这已是第二次,变身后,仅有的两次感动,我所爱的人都将离去。
“别伤心。”泽以指尖替我擦泪:“生命是周而复始的东西,也许一切只是另一个开始。”
“我只是绝望。”我轻轻说:“泽,你有没有听过这么一句话?越是预知未来,越容易感到绝望。”
“不怕。”他复转了面色,温润如玉,看我,眼里是翡翠般的青碧:“咱们走着瞧。”
此时已是四点,所有的人鱼贯而出,在街心竖起刑场,不过是一根长柱子,用细细的铁链缠绕,妮达上来把我绑在柱子上。
“抱歉,朱姬。”她叹,不笑的时候脸是一片阴沉的白,红唇也做黑赤色,说:“别怪我,一切只是按照规矩办。”
街上没有一个行人,天亮前最黑暗的一段时光,万物伸手不见五指,我静静地等着,他们把铁链锁得极牢,其实,这样大可不必。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一切完毕后,艾兰达立在我面前。
“没有。”我说。
“你死后,萨宾娜将会成为笙的伙伴,因此,这次由她负责监督刑罚,对此,你可有任何反对意见?”
“没有。”我想也不想,泽说得对,结果只是一个结果,其间与公平仁慈善良渊缘等一切因素无关。
“那好。我们还有事,妮达、亚锐安,你们留下来,陪萨宾娜和泽行刑。”他点点头,与其余人走开了。
泽立在一旁,凝视我,始终沉默。
“朱姬,你可别怨我。”萨宾娜走过来将我衣襟理齐,叹:“人不为已天诛地灭,你本来就活得不痛快,为什么不把机会让给我。”
“没问题。”我说,又提醒她:“不必替我整理衣服,反正太阳一出来便会全部化作灰烬。”
她一怔,总算有点良心,立刻缩回了手。
“你看我死也好,至少明白做错事的后果是什么。”我继续说:“不知道世上有没有轮回,否则,我很想知道你今后的模样,萨宾娜,我很好奇,你如此热情浓烈,是否也能千年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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