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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谎的男孩与坏掉的女孩-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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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伏见乖乖点头听从我的建议,放下手中或抱或折的枕头,起身下床。「嗯?」接着她抓起我的领子,强制将我一路拖到洗脸台。

    「我帮你洗脸。弯一下腰。」

    她用抓猫狗洗澡的粗鲁方式帮我连洗脸问题都解决了。我一边想着:「假如伏见想杀我,我应该会溺死在这里吧?」一边享受她的好意。虽不致于将水面一分为二,但在咕噜咕噜的水声之下,我的脸也逐渐浸入水中。和想等着自然晾干的我不同,伏见这人很现代化,她拿毛巾用力擦我的脸,水分一下子就干了。

    接着,伏见用洗我那粗糙表皮的三分之一时间洗完了自己的脸。由于肤质差异甚大,所用的时间自然有所差别;如果她不付出这样的劳力,我又怎么会脸上有光呢?白白接受这样的好意,真让我有点不好意思——这是我刚才突然想出来骗你的,申请专利就不必了。

    用毛巾擦干湿濡的手后,伏见拿起记事本。在没有索引的情况下,她熟练地翻开页面表达出『顺便』「来」『喝』『水』,继续照顾着我。

    伏见以手充当勺子盛了些水凑到我嘴边,真是呵护备至啊。

    她这个样子,俨然是一个牺牲奉献的恋人或是雇来照顾老人的看护小姐。

    「早上就从一杯水开始吧。」

    「这是前阵子刊在保健专刊上的那句话吧?」对喔,这丫头是保健委员会的。

    说着说着,配额充足的『水』也没有库存了。她知道类似单字不能缺少,于是又赶紧补充了二十次的额度。

    到了中午,我们决定去餐厅露个面。一开始伏见还一副劝阻友人到有冬眠前的熊盘据的山上健行的模样,但当我看着窗外想着麻由打发时间一阵子之后,她还是开口说要前往餐厅。

    不了解其他人的动向,似乎只会徒增心中不安。只要大家都聚集在餐厅,就算当中有人想开始狩猎,会被第一个袭击的机率也只有五分之一,没理由不去——我很肯定,以上绝对不是命中注定或伏见深思熟虑的结果。

    在出发之前,我为了帮伏见打气,差点说出「今天存粮还很够,不用担心会被袭击」,幸好连忙踩住拉住压住煞车。听到我把人比喻成存粮,伏见不可能不受影响。我当然也是,但因为适应得还不错,所以和一般人接触时应该严加小心。

    我们在前往餐厅的路途中一边戒备一边移动,最后安全抵达。照理说在入口就可以看到被留在地毯上的洁先生,但遗体却不见了。看来已经被加工输出成为食物了吧。

    至于其他人呢,菜种小姐正在用餐中,而汤女和茜则在与餐桌稍微拉开距离的地方悠哉休息。耕造先生不在这里,反正他一定是在自己的房间或厨房。

    「哎呀——早安。」

    菜种小姐粗野地放下刀叉发出碰撞声,对我露出和昨晚及第一天时同样柔和的微笑。

    「你起得真晚——」

    「毕竟昨天做了一些大人的熬夜活动嘛。」

    「就是说呀。我也是睡到接近中午才起床,现在吃的是早午餐——」

    「这样啊……啊,对了,电力恢复了耶?是谁修好的?」

    天花板的华丽吊灯和灯光照得我睁不开眼。

    「是我,以前洁先生有教我修过——」

    菜种小姐对自己的专长甚是得意,天真无邪地吊起嘴角。

    也就是说,最有可能善用体格优势把我打得像猪头的人,可以确定就是洁先生了。不论是或不是,我都是被揍的一方……但我也没勇气提起这件事情就是了。

    刀叉又恢复为餐具兼乐器了。菜种小姐喀恰喀恰地故意发出声响,将叉子前端插入肉块中。接着,她切开带筋的硬肉,毫不犹豫地放进嘴里。细嚼慢咽之后,咕噜一声,肉块吞进了胃里。

    啜饮一口杯里的水后,她将我的眼神解释为「食欲」。

    「呃——你想吃的话,我可以为你准备——」

    「不劳您费心了,我喜欢吃柿子,而且是在地型素食主义者。」我虽然出口拒绝了,但伏见却默默躲在我背后,吭都不吭一声。

    光是能撑着不冲到洗手间吐出胃酸,就已经算是异常有耐力了。

    只是不知道在事情结束之后会不会引发什么心理创伤。

    「啊,这个不是贵弘少爷,而是桃花小姐……嗯——啊,我想养分应该是差不多的吧?因为他们都是在这个家吃我提供的餐点呀——」

    听到这段食材的饲育说明,伏见的精神动摇了。她正面贴在我背上,忍受着如洪水般向上涌出的呕吐感……从明天起,还是不要在用餐时间出房门好了,虽然时间很难抓得准……

    听到桃花的名字,茜的瞳孔起了机械式的反应。她和菜种小姐四目相交,微微低下头去。

    「我已经问过两位小姐要不要用餐了,可是你们说不需要……」

    菜种小姐在对汤女和茜说话时带着些微不满。答案明明昭然若揭还这样说,真不知她是存心使坏,还是因为盲从于职务而迷失了方向。

    「医生不准我摄取过多卡路里。」

    真要说的话,她应该比较像是会被怀疑有厌食症,而被医生嘱咐多摄取营养吧?汤女居然敢用瘦巴巴的体型脸不红气不喘地说谎。这家伙跟我一样,舌头摄取太多养分了。

    而茜则语气强硬地用眼神反抗菜种小姐:

    「我不吃这个。」

    「是喔。」如今君临这座宅邸的女王淡淡说道。

    「我怎么吃得下去?桃花又不是食物,是俺的玩伴呀!我怎么可能吃得下去啊!」

    她严正地对于将妹妹含在口中一事……她是以哪一种意思再度宣言啊?她是为了自己不愿放手的东西,才选择反正道而行吗?菜种小姐将茜的回答解释为拒绝,一边用叉子刺向桃花,一边笑盈盈地宣告:「那你就去死吧。」墙壁既坚硬又寒冷,宛如对无法送达的信件心灰意冷的人心。窗户处于戒严状态,连小鸟都严禁侵入。玄关学着菜种小姐履行单方面的任务。在这与救援、安宁无缘的牢笼中,我们竟然互相放弃了彼此。

    四月六日,今天是春假的最后一天。

    我将早已被搁置一旁、我和麻由的书包拉到起居室。

    洗过、熨过的制服已经准备好了,在确认无误过后,我低下头来。

    我必须把一切先准备好,这样就算明天稍微睡过头,也不致于会手足无措。最近大白天睡觉的机会增加了不少,害我觉得日照时间比冬天还来得短。

    这也是麻由带来的影响吗?

    两个人连午饭都不吃,光是一直昏睡。

    和我俩不搭衬的平静生活持续了好一段时间。

    我本想藉机稳定这宁静的日子,但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学生的本分就是读书,而适合读书的地方就是学校。

    真伤脑筋,不知道明天麻由肯不肯乖乖穿上制服。

    算了,先睡饱再想吧。

    树叶间的阳光温柔地……本来预定是这样,但现实不可能乖乖照着我的意思走。

    话说回来,到底什么时候设定改成在树荫下打盹的?说谎也要懂得前后连贯啊——我被虚构的社团学长教训了一番。这才是骗你的。

    现实中的我从白天就在房间的床上和伏见背对背拚命睡觉。因为我觉得只要是在白天——先不说我好了,伏见多少也会解除戒备,安心入睡吧。睡魔不知是否受到出差地点的影响而饥肠辘辘,行动显得有气无力。因为以上因素,我必须在各方面多加注意。

    而由于伏见表示『睡觉』「时」「待在」『我』『身边』,我才会采取这违反常规的睡眠姿势。肩并肩一起睡觉这个法案,在我身体不适的情况下惨遭否决了。

    春天这气候让我鼻头干燥。

    我和伏见两人伸长双脚,宛如被摆放在房里的布偶。

    ……医院里的麻由,是不是也像我们一样正在床上度过颓废的时光呢?

    春假没办法全部和麻由一起消化掉,到时还是先道歉吧。

    免得她想起来后凶我一顿。

    四月七日,新学期。

    我今年升高三,也就是足以左右人一生、开始选择升学或就业那一年。

    关于第一步究竟有多么重要,我已经感受过笔墨难以形容的切肤之痛了,但我依然决定第一天开始就翘课。真不知道外面的人会怎么看待我们。

    我现在正和伏见在洗手间里说悄悄话,当然前述事项也在讨论范围内。目前的我无法在洗手间里做出任何行动,连读书或填字游戏都享受不了,因此这里只剩「畅谈」这个功能了。

    『我家人』「已经」『回来了』。

    「是喔,那离开这里后一定要去向你父母磕头才行。」

    「提…提提提…提提亲……吗?」

    「为什么我非得去求你那像狮子一样的父母,让我这只鸡成为你们家的一员啊?这次我因为这种事而把他们的宝贝女儿拖下水,照理说应该去道个歉。」

    「没没…没关系,你不需要这么…做。」

    「不,这倒不是因为你的关系,我是为了我自己才这么做的。」

    「就算这样……也绝对不行。」

    「不可以妨碍别人自我满足。咩!」

    「这里…好可怕。很讨厌、烂透了、我想逃走……不过…倒是有过一件好事。」

    「……的确,第一天的生鱼片还挺好吃的。」

    『英雄』。

    「啥?」

    「重点不是走访世界也不是四处寻奇,而是发现。」

    「……啥?」

    YEAH——柚子在这拥挤不堪的狭窄室内,面无表情地举起双手。

    四月八日。

    我被袭击了。

    恐怖笼罩着全天的每一个时刻。

    四月九日。

    我从一早就觉得很感动,真亏我有办法拜见朝阳。

    「似乎已经安全了……」

    我先从门边探出头来确认走道是否安全,接着将双脚伸到地毯上,一边对塞满痛觉的双臂皱眉,一边笨手笨脚地离开房间。再度确认走道上没人后,我对着紧抓着门板不放的伏见说了声:「没人。」示意她出来。

    屋内的照明设备修好后,心头总有种风雨已去或获得解放的感觉。

    真不可思议,人居然可以无时无刻攻击别人。

    而不吃不喝的肠胃由于被解放过头,正在被胃酸苛责中。

    昨天我被耕造先生袭击了。他的武器是剪刀,选择的表情则是愤怒——耕造先生依然怒气未消。虽然在这种情况下仍旧明哲保身、不被愤怒冲昏头是该得到不错的分数,但他的行动却一口气把分数抵销了。

    耕造先生是趁伏见进入浴室洗两天未洗的身体时闯进我们房间的。正当我隔着门故意问她:「你会先从哪里开始洗呀?」的时候——以上这句话是骗你的。在这一般家庭赖以享受全家和乐的时光里,耕造先生就这样闯进来了。

    再一下下伏见就招了呢——我差点「啧」出声来……才怪,怎么可能。

    一瞬间,我还悲观地以为他是代理麻由来肃清我们的。在这与隐私权无缘的大江家里,毫无防备的门两三下便允许了他人的入侵。

    耕造先生挥舞着手臂与武器,口齿不清地大声嚷着要杀了全部的人再自杀,似乎是想赎罪又或者是他想要眼不见为净。

    听到这种话,被迫奉陪的一方一定会冲上前对主办人大发牢骚,要死你自己先死嘛。不过由于顾虑到先后顺序,所以这些也只能放在心里。就这样,最弱的我被任命为杀人指导手册的练习沙包。

    基于淋浴声在伏见的恐惧感之下惨遭消除,于是我便装模作样地对耕造先生说:「你应该没有对伏见下手吧!?」结果没想到他真的信了。我逃出房间后他马上就追了上来,我最欣赏这种率直的人了。

    在边打边跑的过程中,虽然我的侧边稍稍被剪刀戳伤,但我反而觉得才付出这点代价就能躲过,真是太幸运了。还好对方的身体状况也不是很好,不幸中的大幸。

    我在走道上使出吃奶的力气拚命狂奔,接着不小心跌下楼梯,躲在暗处逃过了一劫。本来我还抱着微弱的希望祈祷有人和他擦身而过,转移他的目标,但看来是不太可能了。我小心翼翼地回到房间,和肌肤未干的伏见共同躲在洗手间里。

    之后,由于我不是面包店老板,所以不会再度遭到攻击(注:影射村上春树的《面包店再袭击》),但紧张感让我的胃翻了一圈,我们着实在这一夜感受到了寿命缩短的感觉。骗你的。

    我和伏见不约而同在中途因为各自的理由陷入沉睡。我是因为跌下楼梯后让小康状态的手臂痛觉再度苏醒,所以才半昏倒地失去意识,而伏见则是因为连日以来睡眠不足,让体力到达了极限。想跟睡魔相亲相爱也就算了,至少也该轮班上阵吧?我俩真是粗心。

    基于以上因素,我在起床时不小心叹了一口气。我再度深刻体会到,最重要的并不是做到尽善尽美,而是该如何达到最好的结局。

    对于耕造先生没有再度袭击我们这一点,伏见的猜测是:「说不定他中途睡着了。」

    但是我觉得,耕造先生或许已经遇害了。

    泥臭味和血腥味的差别一下子昭然若揭。

    不管是乖乖待在房里或是在走道上打盹,只要一被攻击就必死无疑。在一阵讨论过后,我们决定坐而言不如起而行。首先,我们决定先去寻求汤女的协助。那家伙既不会猎食其他人,也没有那个打算。我相信她是这样的人。虽然我不信任她,但应该还算了解她。

    我们忐忑不安地踏进成为走道的客厅,朝着汤女的房间前进。

    饿鬼就在那里。

    我和伏见急忙停下脚步,但已经不幸被敌人发现了;她用眼神与右手的菜刀吓阻我们逃跑。

    在房间一角捕获一只咖啡色昆虫的菜种小姐,左臂上缠着层层绷带。

    「啊,两位好——好久不见了——」

    她傻笑着牵制住我们的行动。

    真了不起,居然能在这屋子里保持气色红润光泽,稍嫌丰腴的赘肉也维持得很好。

    「因为这只虫从厨房里跑了出来,所以我才一路追过来。我是绝对不会放过食物的——」

    菜种小姐直直盯着我,一语双关地道出捕食宣言。

    「左手的伤……是谁弄的?」她该不会吃了自己的手臂吧?那可是自戕行为。

    「啊,这个呀……嘿嘿。」

    她羞涩地扭捏一番后,简明扼要地说明了昨晚的大猎物。

    狂犬病耕造先生和行尸走肉菜种小姐在昨天交战了数回合,最后由菜种小姐惊险获胜。虽然牺牲了一条手臂,但食物问题似乎远远胜过了体格上的差异。

    衰弱的猫想将营养充足的野鼠逼入死巷子,但却被反将一军。

    「先生他直到最后都拚命扣着扳机……明明已经没子弹了还苦苦挣扎,真是难看呢。昨天好险喔——多亏了你,我才能逃出生天——」

    「………………………………」

    菜种小姐瞥向伏见,而伏见除了用小动物的眼神警戒她之外,没有其他反应。假如立场颠倒,她一定会用充满恨意的视线怪对方多事。骗你的。

    「汤女和茜呢?」

    「你问我也是白搭呀……反正不是被先生毁了、杀了、吃了,再不然就是平安无事,而且今天我还没见到她们——」

    她的表情有点为难。我想也是,他人的死活可是大大关系到肠胃的满足度呢。虽然三天前菜种小姐曾客套地问我想不想吃东西,但她根本不可能会想把重要的食物分给其他人。

    「……你的眼神好恐怖唷——这只虫我可不给你喔——」

    菜种小姐半开玩笑地耸了耸肩,评论我的眼球。

    而为了解除误会,她将菜刀左右挥了挥。

    「啊,请不用担心,我暂时不会吃两位的——」

    食人族小姐保证我们可以暂时安全无虞。

    「你们两位必须留到最后再吃……因为你们和我都是跟这栋宅邸最没有关联的人。」

    「多谢夸奖。」我在心中吐了个舌头,意思意思地向她说了声谢。

    这个人说的话不能全信。

    之后,我们彼此面对面离去,避免以背后示人。

    就这样,被绝望的丝线关在屋子里的人少了一个。

    活人变成了尸体,接着又化为他人的粮食。

    「生日快乐——!」

    今天是十二月二十七日。现正适逢寒假期间,麻由用尽全身的力量祝福阿道。

    时间才刚过中午,麻由醒来没多久后就马上在床铺跳上跳下。

    今天的日期明明每个数字都和我的生日沾不上边,我却得在这个日子接受闹烘烘的庆祝,一头雾水的我只好先向窗外看去。气候没有异常,而麻由专用的电磁波也运作无误。骗你的。

    跳得太激烈以致上气不接下气的麻由一把抱住了我。我想今天应该是阿道的生日吧?推测山结果后,我一边小心翼翼地呵护当时尚未痊愈的右脚,一边享受这床上的春天。

    这个仪式明年肯定又要重来一次,我最好还是早点习惯——打好如意算盘后,我一面思考访如何向楼下的人道歉,一面努力模仿蝗虫。

    「啾——啾——」麻由穿破一只超音波草鞋,带劲地玩了起来。

    我一边在朦胧的记忆中搜寻蝗虫的叫声,一边「叽——」地用难听得像快死掉的怪声迎击麻由,但成效并不显著。

    麻由毫不在意彷佛下一秒就要喷出酱油色汁液的我,露出崇拜心仪偶像的微笑。

    「恭喜恭喜——」

    「真希望哪天我也有机会对小麻你说这样的话,咳咳。」

    「如果阿道没有出生到这世上,小麻一定会用眼泪做出一颗枕头的。」

    「……小麻,你真是多才多艺。」最好做得出来啦;我用心中内建的键盘打下这行字。

    我稍微想像了一下。

    如果没有阿道的话——

    小麻或许就不必放弃别的幸福了。

    「下次小麻的生日也应该盛大庆祝一下。」

    另外,她也不会在这里被我欺骗。

    ……嗯,这样到底是好还是坏?

    「喔喔,说不定你还会瞒着小麻准备神秘礼物喔!」

    「我们总是在一起,应该不可能瞒得过你吧?」

    「呵呵,也是。」她伸手朝我的后脑勺一口气抱住。

    接着她硬是将脸凑上我的后颈,边磨蹭边说:

    「是活生生的阿道耶!活生生的小麻耶!我好幸福喔,这不是假的吧?」

    麻由居然全部宣告肯定……其实依然活生生的只有其中一半。

    由于我的欲望除了其中一面之外已经消失殆尽了,因此里面包含了千锤百炼的不纯洁想法,已然到达了精神的终点站。

    「小麻我在自己独处的时候完全不喜欢自己,但只要阿道叫了声小麻,总觉得就会有很多事变得无须在意了。」

    到底是怎样?

    「所以阿道必须是小麻一个人的才行——」

    「……是啊。」硬要这样将两件事连结在一起也太牵强了,谁叫小麻连打个蝴蝶结都要人帮忙(骗你的)。

    「然后,今天的菜色呀,是阿道喜欢的咖哩喔!」她在我耳边轻声宣言,弄得我发痒。

    「……哦?你是说装满黄澄澄的蔬菜和肉的汤汁吗?」我真想在额头上拉出两条蓝线。

    麻由做的咖哩味道太重了,老实说我不太喜欢,而舌头也不会有享受这道菜的胸襟。

    「讨厌——你怎么没有什么反应嘛。阿道,你应该要有『呀喝!呀喝!』的感觉才行呀!」

    麻由以炭坑节(注:传唱于福冈县的民谣,歌唱者须边唱歌边手舞足蹈)的手势要求我做出难懂的要素。嗯,我真的不懂。

    「那是因为我比较喜欢小麻本人啊。」我用童话中的大野狼口吻随口敷衍过去。

    不用说各位也知道,之后我就这样被小麻紧抓着翻来滚去,使我的脚不得不延后痊愈。

    ……虽然基本上多少有些问题,但相处状况还算安稳。

    度过那样的一天之后,现在的我正待在这里。

    啊,还有,今天是四月十日才对。

    今日依然晴空万里,窗外是个适合晾衣服的好天气,而窗内则是满满的铁栏杆。

    如果可以把床单晾一晾,午睡中的小麻心情应该会很好。

    四月十一日。

    伴随着生命的痛苦开始浮出台面了。内脏相当沉重,手臂上的伤口彷佛聚集了无数蠕动中的蛆,而最讨厌的就是变得敏锐的五感让身体的无能越发明显。

    伏见就睡在我身旁。我们的生活已经完全日夜颠倒,像今天就是在温暖的阳光从窗外一条条洒在楼梯上后(请将场景想像成一般家庭),眼睑才终于感受到疲劳,彷佛刚从宇宙凯旋归来一般。

    我的双眼炯炯有神得令人恶心,该不会连睡觉的欲望都变瘦了吧?处于黑暗时我偶尔还会看到虚幻的光线射进眼窝深处的幻觉,怎么现在连呵欠都打不出来了。

    接着我缩起身子忍受无聊,但心底却焦躁得几乎想把内脏一口气挖出来。

    昨天我没出房门半步,所以今天也不太想出去散心。不管是日光浴或森林浴都一律禁止的外界,范围已经扩大到门的另一侧了,但心中依然不确定是否该趁伏见还没完全醒来时外出,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只能以无言来打消我的欲望。我到底在渴求些什么呢?连我自己都搞不懂。

    我拎着钥匙走到门外,小心翼翼地上锁,接着独自走向一楼,准备去参观景子太太。

    许久不见的景子太太遗体在不知不觉间变得相当正统。只要风向一变,腐臭就会轻轻飘进窗内,接着转化为负责催促换气的异物,让鼻子臭得几乎歪掉。

    「……死得很正常嘛。」

    颜色就先不计较了。面对这栋宅邸内唯一还保留原型的尸体,我感受到一股驽钝的新鲜感。

    大江景子。她这幕后主谋本来应该可以在装死中完成计划的,但现在却很守规矩地重现了生与死。

    在你盛大欢迎我的时候,我应该稍微表现得更客气一点,并且心存疑念才对的。

    我怎么忘了呢?礼多必诈,这可是基本啊。骗你的。

    毕竟,有时明知有诈还是得上贼船挣扎一番啊,就连我也不例外。

    不过,这样一来大江家的血亲就只剩下茜了。不对,对照一下这个家的价值观,其实连茜的底细也怪怪的。

    「……嗯?」

    一阵摩擦声让我的耳朵和脖子有了反应,我缓缓地、屏气凝神地回过头去。

    走道深处并排摆了几个看来没啥用处的老旧置物柜以及没用的金库,大江汤女从置物柜内开门现身。她肉体的赘肉太少了,彷佛受了现在进行式的「逐渐白骨化」能力影响一般。汤女今天穿的浴衣,颜色跟常伴池田浩太身体的瘀青一样绿,包裹着她那副跟风筝没什么两样的身躯。昨天完全不见她的人影,我还以为她已经被救出去了呢。风凉话般的谎言可是高等技巧,我根本望尘莫及。

    「你怎么会从那里冒出来啊?」

    汤女踏着依旧缺乏安定感的脚步,漫不经心地走到我面前开口:

    「因为我察觉有人接近这里,所以才躲起来。万一来的人是菜种就不好了,对吧?」

    「…………………………」

    「为什么你要噘嘴?有什么意见吗?」

    汤女伸指触摸我的嘴唇,在我耳边低声呢喃。她这举动吓得我鸡皮疙瘩掉满地,让我几乎脱皮。身上的肉只剩下一点点了,我并不想连这点肉都流失掉——骗你的。

    「想躲起来是你家的事,但我不希望你躲在置物柜里。」

    「哎呀,为什么呢?这儿可是我们两人的秘密基地呢。」

    「我只想让它成为我一个人的秘密基地。」

    「好冷淡唷。你以前是不是曾经被关在置物柜里,只能喝人家从细缝灌进来的三天前剩下的牛奶呀?」

    不好意思,这是我要说的。

    「说明起来太复杂了,想知道就自己回去翻我和她的同居日记第二集。」

    「哎呀,你的私生活可真大众化呢。」

    「就是啊,个人情报保护法根本就没保护到人民嘛。」

    这席扭曲次元的大人对谈根本没有重点,真难继续。

    「……………………………………」我无言以对。

    「……。……。……。……。……」上汤女也用了无言的相似物回应。

    「真无聊。你那拿手的三寸不烂之舌呢?」

    「太无聊了,我想不到梗。」

    面对这俨然是争论先有蛋还是先有鸡的对话,汤女夸张地点了个头。

    「是吗?我也很无聊。你们两个白天都如何打发时间?」

    「嗯……玩单人大风吹之类的。」

    「这在社会上叫做『入座』吧?」

    这个没上过学的十八岁少女,怎么会用这么通俗的方式吐槽?

    「像我们两个的人种还真不错,虽然平常闲得发慌,但即使身处在恐怖中也毫不在意。」

    「如果我没有察觉到处理问题的方法,或许会更加手忙脚乱一点。」

    尤其是我已经过滤了对这块土地的怨恨,现在它们已沉淀在底层了。

    我将目光从汤女身上转向景子太太……抱歉,是尸体的方向。它现在正温暖地腐烂着。

    「茜在干嘛?」我的眼神避开汤女。

    「她老是泡在桃花房里,真不知她到底想做什么。」

    「是在思念往生者吧?」这句话明显缺乏经验和思考。

    汤女从我旁边窥向窗户,也俯视景子太太——应该不是蔑视才对。

    「你来这里干嘛?」

    「我想藉着观赏比我们更早脱掉臭皮囊的妈妈来打发时间。」

    「……你恨景子太太吗?」

    「哪可能?我很感谢她,所以才要善用她的尸体呀。」

    汤女不改理所当然的态度,露出扭曲的微笑。

    原来还有这种想法啊?

    「说实在的,景子太太为什么会想玩这种游戏啊?」

    「……嗯,妈妈明明不只是单纯的死尸,但却一点反应都没有。真想知道她是听觉坏掉,还是舌头烂了?」(注:源自《勇者斗恶龙》,游戏中若玩家对着尸体搭话,则会得到以下讯息:『没有回应,只是具普通的尸体。』)

    「不,我是在问你。她是你母亲吧?」我半开玩笑说道。

    汤女依然维持轻佻的态度,微微动了一下脸皮的位置。

    「你生气了?」「换做是你,有可能萌生那种感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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