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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谎的男孩与坏掉的女孩-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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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麻为什么没注意到阿道和自己在同一个班级里呢?」
人工麻由用着温和的台词努力伤害自己的心灵。
「那是因为阿道粒子混在空气中随处漂浮啊。」
我浪费脑力导出毫无益处的答案。电话中传来麻由忙着哼歌的声音,看来她只接受正经的答案。
没办法,我只好半开玩笑地答道:「因为不存在,所以不会注意到——就只是这样而已。」
「嗯——我想——也是。」
一瞬间,伏见柚柚的声音混着杂音闯了进来。接着,那清澈如水的呓语晃动了我的头盖骨。
「可是呀,小麻觉得啊——」
「不是你,是『我』觉得才对吧?」
「所谓的梦啊——」这次她用的是长濑语气的日文。
没多久,麻由的声音又复活了。
「小麻呀,若是、万一、如果发现你是假的阿道,依然会继续让你骗下去唷。」
「是吗?」我心中某处已经说出了「骗你的」,所以也没必要多加补充。
「才不是骗人的呢——」
……为什么我反而没办法看穿她的想法呢?
「因为小麻没有其他选择嘛。所有的可能性都已经毁坏了。」
「……这样啊。」
梦境净说些我想听的话。自褒加上自导自演,自嘲加上自我警告。
「谢谢你骗了我,阿道。」「……哈哈,要是现实中的麻由可以对我说出这种话,我真不知该感动还是感激涕零……」
「到底是哪个?」
「不论如何,我都正为了不要让事情演变到那地步而战斗着。」
这都是为了完成少年的梦想。骗你的。
十八岁这个年纪真尴尬,既不是少年也不是青年。
「呀——阿道好自私喔——」
「总之呢,我要是真的在现实中听到那种话,应该会一脸僵硬吧。」
虽然我现在依然没有触觉,但说不定脸颊上已经长了水痘。
「我想说的其实是——」麻由(非小麻)补充说道。
「说吧。」
「我想给你个忠告。因为没有人可以代替你完美地扮演阿道,所以要保重身体唷。」
「……我看起来像是可以扮演得很完美吗?」
「应该说呢——除了你之外,没有人想接这个烫手山芋。」「或许吧。」
那句看破一切的附议为梦闭了幕,我的声音被退还到了现实世界。
我目前似乎正在准备清醒,眼前尽是一片雪白。
因此,我才会在被逼退之前只为一句话注入电波。
我在梦境里灌注了自我满足的谢意。
谢谢你上了我的当——真是五味杂陈。
啊哈哈,真难让人不在意。
我起床了。
现实像三面镜般地挡在我面前,强迫我面对。
虽然还不到可拿来当闹钟的地步,但我肚中的虫真是吵死人了。再不快点摄取水分,我可能会衰弱而亡。只是,或许恶寒以外的东西已经从我鼻孔消失了吧?这多少缓和了身体的衰竭速度。我对纠缠着眼球不放的幻觉一笑置之。这应该只是睡眠不足的关系吧?
下半身由于盐分不足的关系显得有气无力,我再度挣扎起身。眼睛已逐渐习惯了黑暗,目前我已经可以推测出四面墙壁的距离了。
我再度尝试调查门锁。
站在入口门旁的我用脚底贴住门把侧面。正所谓「左脚只是辅助」。接着我靠单脚前进,将脚趾根部固定在门把上,用力扭动。
接下来只剩用脚将门从右边拨开了。我停顿了一下,实行这个计划。门虽然一开始不太情愿,但总算承诺了地下和地上的联系工作。
「……奇怪?」
挥出去的脚让身体失去了重心,使得我背部撞上墙壁,口中发出无力的哀嚎。真没想到门居然打得开,是不是一开始就没有上锁?还是这间房的钥匙被老爸带到了坟墓里?……对了,我好像没有参加老爸的葬礼。是因为一开始就没有举行吗?该不会是头敲了太多下,故障了吧?
「算了,管他的。」
我现在需要做的是感谢通风变好了这件事。唉——我不能继续家里蹲了吗?
我一边咕嚷着回归社会的怨言,一边走出去。为了方便换气,我就这样放任门继续敞开。以上两点理由都是骗你的。
打着赤脚的我,接触到的东西将由硬质地板取代为搔人发痒的地毯——虽然我心中如此判断,但这也不过是出于经验谈。若脚下的不适感是来自于被压平的兔子尸体做成的地板,那份劳力与毅力会让我不知该傻眼还是该佩服,接着我毫不犹豫地大步踩烂它。我想麻由应该也会这么做吧。
「接下来呢……」
我想再度被称为阿道。
我想再度成为阿道。
我要夺回我自己。
即使这是距离幸福美满最遥远的道路,我也要这么做。
门外连接着通往查拉图斯特拉(注:古代波斯祆教的先知、创始人)的阶梯……不对不对,这里并不是那种特制的房子。这只不过是个以通往地上为目的的阶梯,不论是艰险的弯曲度或狭窄的宽度,都显示出建造者的喜好。不只如此,定居其上的尽是些暗色系。以前我从这里出来时,照明的光线可是强烈到让我蹲下来遮眼忍了数十秒之久。真令人怀念呀!这些充斥着尘埃的空气也让我品尝到怀旧的滋味呢。骗你的。
不知道是因为电力系统尚未修复,或是因为这里的人全死了所以无法开灯,总之我必须严加小心……特别是脚下。
如果我在这个状态中跌下阶梯,就算没有向后倒栽葱一路滚落,也肯定会气死或痛苦而死。
真麻烦。再这样下去,我可能又会想念起拄拐杖的生活。我并不是指想跟拐杖谈情说爱,你不用急着鼓起腮帮子啦,小麻——以防万一,我先跟虚构的御园麻由报备一声。不说笑了,若是我真的在麻由面前大谈我对拐杖的情意,应该会打翻她的醋坛子吧?我真是个彻头彻尾的色情狂。骗你的。
我严格遵守着「OKASHI(注:日本的避难宣导口号)三守则,慎重地爬上阶梯。虽然我对内容记得不是很清楚,但国小时学的好像是「不推、不跑、不喧哗」吧?应该不会是「我的老妈是戽斗(注:发音简写同样是OKASHI)」吧……等等,这好像是用在火灾避难时吧?这个守则只能提升我的避难训练效果,无法抵御恶汉的偷袭啊。
这个阶梯是向右弯的,角度非常锐利。也就是说,我无法事前发现待在上一层等着偷袭我的歹徒。因为宽度只容许一人通过,因此即使我贴在左墙上也无法减少死角的产生。再加上四周黑漆漆的,让我更惧于朝上方前进。
因为准备袭击我的人与物正以一定的机率悬在我头上。
「所以我才会一直都是老样子。」
真是个讨厌鬼。为了表示些许反抗心,我勇敢地踏上阶梯。我死命盯着脚下,等双脚都站到同一阶后,再绷紧神经一阶阶踏上去。但我却完全没有留意上方。为什么我会采取这宛如踏台升降运动般的移动方式呢?我在这方面拚命钻牛角尖,以致忽略了上方。这种行为该称为有勇无谋或是勇往直前?连对谎言所下的评语都差点沦为胡谄,我还是别说话吧。
我爬完阶梯了。看来,我似乎从地下二楼回到了一楼。我站在另一扇门之前,它可说是最后的难关吧——面对它,我顿时手足无措。
这扇门前面的平台很窄,也就是可立足的空间过少。若是我尝试再度打开双脚,扭动身体时使出的力量有可能让我倒栽葱跌下去。难度上升得很合理,系统设计得还不错。
但是,如果现在那扇门被人从外侧打开,我也会掉下去。我是崔普上校(注:著名音乐剧《真善美》的男主角)吗?不知不觉中,为了一个人好好享受这个玩笑,我的脑袋跟体力都已经完全恢复了。这都是为了和实际状况唱反调。
「好……应该还算简单。」
我弯下上半身,用肩膀和脸颊夹住门把,开始扭动。虽然额头稍微擦到了墙,但总算成功扭开了。一开始这样做不就没事了吗?接下来我必须屏气凝神地拉开这扇门。门把上飘散着刺鼻的铁锈味。
老旧的门扉发出嘎嘎声,缓缓地退下阵去。因为它在家里的材质中算是年长者,所以虽然威严还在,但下盘却软弱无力。它老人家答应了我要求让路的无理要求,为了感谢它,我在错身之际向它道了个谢。如果对方是人类的话,我刚才说的那席话就不算谎话了。
好不容易从地下室中获得解放,但眼前依然是一片黑暗。明明已经睡过了回笼觉,但天却还没亮。只不过,目前似乎很难判断现在的正确时刻。我的生理时钟既非传统式也不是数位式,而是「差不多」式,只能判断天色明暗。唉呀,虽然我完全弄错职务了,但反正是骗你的。
言归正传。根据视觉的报告指出,外头现在依然是黑漆漆一片,即使现在是停电中,但这和地下室相差无几的亮度可能会带给人明确的恐惧感。毕竟杀人凶手和尸体正位在这座宅邸中。
「幸好现在不是冬天。」
这样我就不必用雪杖刺死伏见了,加上这里也没有摄影师,真是一片祥和。(注:影射日本的惊悚游戏名作《恐怖惊魂夜》,男女主角在雪山民宿中经历了一场恐怖的连续杀人事件。)
「……接下来呢——」
该继续前进还是按兵不动?我无路可退。从八年前开始,我的人生就被固定了。
若我大摇大摆地走到屋内,会遇到什么事呢?遇到真凶的机率?如果在这个地方待到早上,和数量再度攀升的尸体面对面的可能性是多少?……假如在我们全灭前凶手还在现场的话,我就会成为下一个目标,到头来也只是将死期暂缓而已。唉,虽说人生在世,也只是每天重复同样的行为罢了。
现在呢,只要还有路可走我就该偷笑了。慢慢地慎重前进吧。
走出地下室,面前就是一直线的走道,通往三间房间。我决定先通过它们,再朝着客厅的方向前进。即使途中遇到空房间,我依然会顺便调查。如果大家目前都集中在某处倒还好,若是各自分散,我第一个就必须先找出伏见。她看起来就不是可以靠着运气或自己的力量从封闭空间里逃出生天的样子嘛。虽然我这个装得游刀有余却差点在第三天早上成为牺牲者的人也没资格说她就是了。说不定已经看惯尸体的大家还会冷冷看待我的尸骸呢。
因为CLOSEDCIRCLE的高潮就在于全灭嘛,生存竞争是很激烈的。
现在连伏见是否还存活着都依然不明。
我在不被允许用手摸索的情况下,在黑暗中继续前进。即使我在一秒后被坚硬的物体爆头或是脖子被人从背后缠上绳子、从细长走廊的远方飞来一颗手枪子弹贯穿我的胸膛,都丝毫不足为奇。若我还留有思考的余地,顶多也只能判断每个人心中所认定的凶手是否正确罢了。
「……话说回来,怎么只有手臂被地心引力歧视啊?」
我的手肘重得要命。手肘的重量,让我痛得几乎想要现在就将它从我身上切断。不过呢,这样做反而会让我更痛,而且那又是最能让我鸡皮疙瘩掉满地、最活跃于伤界的伤害种类之一,所以我前面的那段话都是骗你的。
我的视界中没有蠢动的光线,而这段黑暗道路中,甚至没有生物的踪迹。只有我的浴衣袖子在身体两侧偶尔模拟出人类气息。大家现在是不是正在各自被分配到的房间里安静地发抖呢?
但是,即使搜遍我全身,也搜不出手枪或刀子之类的凶器。这也是当然的嘛。拔掉一根杂草之后,依然无法遏止不安的种子一一开花结果。看来多少还是有让我不放心的地方。
再加上,究竟是谁杀人、是谁施暴、是谁关住我们?种种谜团依然没有眉目。
信赖的价格突然急遽上升。如果想一次买齐,必须付出相当的代价;又或只要不杀价的话,就会让它的价格攀升到让人无法购入。也就是说,如果想取回众人的信赖,就必须防止凶手犯案或是杀了全部的人。
在这样的状态下,唯有伏见无条件地信任我,意图不让情况失控……如果伏见还活着的话,我必须早点和她会合顺便对她说个谎,来让自己产生安心的错觉。如果她已经死了,别说会合,连合掌都不可能。为了不被烙上饭桶的烙印,我衷心期望伏见的命还活着。动机我就先将它尊为胡诌吧。
「……嗯——伏见啊……」
幸好陪我来这座宅邸的伙伴不是麻由……像这种会切断我跟麻由缘分的玩笑话就先锁在柜子最深处吧。事实上,我的确将她和麻由互相比较过,比如她们对这座宅邸的反应。
我心中的PTA(注:日本的家长会简称)正在抗议——在黑暗中失神地想着麻由会对成长产生不良影响,因此我很高兴自己可以避免陷入那样的情况;但若麻由和我一同造访这座宅邸,大江家的人应该早已被铲除殆尽了吧?尤其若有人在我被袭击后提议为了安全起见而将我关在地下室,就会完全步上八年前的后尘。多亏我假扮成阿道,事态才出现一线光明——这种将中元节和春节拉到同一天以藉机大闹一番的事我又做不出来。
伏见大概曾经反对过吧?但之后多半也只会哭哭啼啼,无法期待她使用暴力。健全、胆怯与合理性组成了一面大墙,将伏见留置在正常思考范围内。
唯有维持这样的个性,才能一步步接近幸福快乐的生活吧?
这一点,不管是伏见或麻由都一样。虽然这只是我的一己之见,而且还包含了任性、刚愎自用的想法。
走出地下室后,我抵达通往客厅走道中的第一个房间。虽然我在第一天曾偷看过这里,但却找不到任何可以脱险的道具。但三天之后的现在,或许屋内会留有仅只个位数量的珍贵资源,也就是说——「人才」说不定就潜藏其中。
虽然很没规矩,但我还是用脚敲了门,期待有人给我回应。
「………………………………」
正当我想踢它一脚时,思考突然跳出来插嘴,暂停了我的行动。
我可以出声吗?就连我都没有完全闭上怀疑之眼。这么一踢,面前会不会出现手持斧头的蒙面杀人魔?我却步了。门边并没有留下三位数字,所以我必须判定为「没有线索」。
假定里面的是普通人好了,会单纯认为「没有哪个凶手会乖乖敲门」的只有茜吧?在没有露出马脚之前,会装得一脸和善的凶手要多少有多少。而且本应被拘禁在地下室的我若开口搭话,只会招来不必要的混乱。
我的脚不知所措地做出摆荡运动。它要求大脑指定前进目标。
我试着做出烦恼的样子,过了一会后,接着决定将音量放到最低。
我踢了门一脚。
思考过后,我发现不论是偷袭或堂堂正正朝我扑来,现在的我都无力抵抗,也无法脱逃。
况且,走过的道路并不代表一定安全。我的结论是:顺便检查这个房间,可做到最有效的时间利用。
再加上伟人和帅哥都曾说过:「逃避无法改变任何事情。」
不过每当我听到这句话总会觉得「太天真了」也是不争的事实。
逃避的期间内,时间也会跟着流逝。而不管当事者存不存在,事情都会或结束或失败,偶尔还会捡到成功的果实。地球总是不停转动,而各自的价值观也一直不断变化中。
即使你什么都不做,周遭事物也不会停下来等你。
「喝啊!」我的脚趾踢向门扉。音效意外地好听,于是我又踢了两三下。我想起的不是深夜的坟场,而是国小的运动会,于是不自觉打起三、三、七的拍子(注:日本国小运动会加油时使用的节拍)。然而,这扇门依然一动也不动,也没有引来任何人。踢下去时的反作用力振动我的骨头,痛得我皱起一张睑。
没过多久,失散的纷静被卷回了黑夜中。早知道我就不踢了。
门扉似乎也不怀念国小运动会,对于我帮它打拍子这点也吝于用叽嘎声安慰我。
左右张望之后,看不到半个人影,只有黑夜的影子不断蔓延。
真想找个人来对我说明——当我在睡大头觉时,到底产生了什么变化?
隔壁的房间我也敲了门,但依然没有半点回应。因此我再度移向他处。
良好的地毯会像雨或雪般吸收所有的声音。既然如此,我的脚步声应该也被消除了。虽说这样的地毯会掩盖住袭击者的气息,对我来说是坏事一件,但这正好可让我的耳朵听得更清楚。我一边走着,一边忙着在体力不支前避免发出任何杂音,以听取一路上的所有声响。这座宅邸铺的是高级地毯,所以除非距离很近,否则是听不到脚步声的。只不过,找寻脚步声以外的声音,比如人被做成蕃茄披萨时的声音、人被削进红山药汁里的声音、人被炒进中华盖饭里淋上酱汁的声音……等伴随动作的音效,并不全是白费工夫。因为这样我就有机会告诉对方「我比较喜欢胡萝卜汁」了。骗你的。
我感叹着这十八年来第二次寻求人声的经验到来,同时专心收集声音……然而,寂静无声的时光维持得太久,竖耳倾听却只听到空气的鸣叫声,让我开始不耐烦。空袭警报、催促黄昏时逗留在儿童公园的幼童回家的扩音器声、午夜十二点的警报声(注:影射PS2的著名恐怖游戏《死魂曲》)——都没有震撼我的耳膜,屋子内鸦雀无声。能听到的除了耳鸣以外,虽然也混杂着诸如呻吟声、女性的小分贝歌声等不明显的声响,但我无法确定声音的内容,简单地说就是「幻听」。
这座违和馆(刚才命名的)(注:音同于「违和感」,意思是「异样的感觉」)安静得不得了,耳边仿佛可以听到:「……真是寂静啊。」的呢喃声从四面八方传过来。大家是因为不想被发现身在何处所以才努力不发出半点声音,还是已经全部逃离这里了?照这个样子看来,也有可能半夜起来后发现已经全灭了……这我可笑不出来。找出杀害最后牺牲者的凶手可是我的任务啊。这太麻烦了,所以是骗你的。
「接下来,是每个人都会消失呢?或是镰鼬(注:再度影射前述之电玩游戏《恐怖惊魂夜》)会在夜晚造访呢……」
是完成式,还是现在进行式呢?「……嗯?」
咕嚷一阵之后我才发现——还没有全灭。我还活着。换句话说,当我在最后「消失」之后,这起事件就完成了。终结这件事并不是我的任务。
「管他的,届时就交给奈月小姐吧。」
两旁的墙壁模糊可见,往后数公尺就会通到玄关附近的客厅。先从那里走到餐厅,若半个人都没有,我就回自己房间瞧瞧吧。
我努力扫视了客厅一圈,依然还是一片黑暗。理应存在于客厅前方的玄关仍旧没有半点轮廓。我用自己那快变成野生构造的眼睛聚精会神地察看,但能看见的只有无法确定原材质的有相无相(注:佛家用语,意指有形与无形之物)。
某样东西瞬间出现在我面前,接着在微乎其微的行动之后又从我视线中消失。我摆出应战的架势,但双臂却以痛觉告诉我「不要乱来」。没办法,为了让意识更清醒,我只好让凶恶的眼神更加凶恶,接着才发现刚才通过的某样东西,只是被情绪拿来作为后盾的幻视。但是,即使我心中明白,却依然想要勇敢踏出去。一股不寻常的感觉深植我的腹部,彷佛胃部下一秒就要向上挤出来。
幻影似乎带着某样东西。
那样东西就是武器。
「………………………………」
春天的黑暗浓度要比冬天高得多,它黏黏稠稠地将气氛拉平、扩散。这样一来,虽然可以更加将重点聚焦在危险与问题上,但针对特定事物的应对能力却降低了。浅宽型与「杀人」这种焦点集中型相当合不来。
但以我的立场来说,待在这里发呆相当没有意义。警戒游戏结束了,快点迈步往前走吧。老实说,我的肚子已经太过饥饿,因此若静静不动的话,肠胃就会被饥饿感吞噬。我现在正被饥饿感压制着。
我以一定的速度在通道上前进,抵达了客厅。
客厅里的小小声响正规律地生活着。是时钟的声音。非人的音色回响在黑夜里。看来,人类以外的万物并不会孕育危机感,不需要左顾右盼。
倒不如说——当这栋宅邸开始伴随着血腥的香味后,才于焉发挥它的真正价值。我个人认为,那个大时钟现在正充满活力,开朗地迎接自己的壮年期。
我走到时钟下面确认时间。仔细一看,短针位在十一的位置,而长针则在一与二之间摇摆不定。我个人推荐二,骗你的。
如果能回到过去,似乎也挺有趣的……对了,虽然我们拥有时间概念,但对时钟来说,时间究竟意味着什么呢?很不可思议地,我居然在此时开始对这件事钻牛角尖。若不久的将来有时间的话,我再来想它一想。
我朝前方与左右扫视一圈。好像没有人倒在地毯上,房间中央也看不到被刀刃刺穿的尸体。怎么一点变化也没有,看得我都要睡着了。
现在该是深呼吸的时候了。顺便还可以拿来当作发声练习。
「有没有人啊——?」
首先,我试着喊出了这种时刻专用的台词。以推理故事的惯例来说,我必须以这个台词伴随着手电筒前进,而当被恐惧感渗透至开始惧怕自己的脚步声时,手电筒就会照出冲击的景象,深深烙印在自己脑海里——但很可惜,我并不是女生。若说女性的高亢悲鸣是事件的开场秀,那么男人的哀嚎不过是感受到梅雨季来临的青蛙叫声。
我一面深呼吸,一面等候回应……呼吸完后,我再度吸气、吐气……不管再怎么等,现场依然连个回声都没有。开什么玩笑!
我朝着客厅右边的楼梯向上前进。我粗略的想法是:先检查伏见的房间(不过第二天开始她就一直泡在我房里),接着再去找茜。在人还活着的前提下,那女孩是大江一族中最不需要警戒的,因为她连一丁点恐惧都感受不到。也就是说,她没有理由攻击别人。
若包含尸体在内的话,景子太太无疑是疗愈系的最有力候选人……糟了,我怎么不自觉就做出跟某个复制人一样的判断?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我手上有拿着奶油薄饼或是巧克力的话,茜可能就会朝我扑过来。」
唉——肚子好饿。我肚子里的虫连鸣叫的力气都没了。
我在客厅中直直地前进,当在走道前向右弯进去时,楼梯发出了「哇呀——」的惨叫声……怎么一把年纪了还发出这种声音?——我能如此冷静地分析,大概是因为对方的惊愕吸收了我所有的突发情绪。
但是,冷汗却由背后开始不断出货。
那个踩空阶梯以致屁股撞到第二格楼梯、跌倒在地的人正是坂菜种小姐。我吓得胆差点要跳出来,而菜种小姐则是吓得腿都软了。
「你没事吧?」
常与这句台词配成套的「伸出右手」这个动作,因为说话者的个人因素在此省略。
菜种小姐两眼不知所措地对我投以恐惧,靠在地上的手则胡乱摸索着地毯。
「你…你为什么……这不是真的吧?」
「……这句话真新鲜。我平常的生活态度太过明显,结果反而没人愿意对我说这句话。」
这句话就是——你说的不是真的吧?
菜种小姐的狼狈模样非比寻常。连在黑暗中我都可以看出她的嘴唇微微发抖,双脚也仿佛想拨沙赶走我一般,在地毯上滑动以表示拒绝之意。看来,我似乎比柳树下的幽灵更讨人厌。
但是冷静想想,看到不只头上流血,连体内似乎都会喷出一堆血的流血男(身着浴衣)突然冒出来却不会吓到的人,倒还比较可怕呢。因此,菜种小姐的反应是相当正确的。嗯——看来我的想法也并非总是对的。
「为…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你不应该让我拿到银汤匙的。」
先炫耀一番再说。但是若一支汤匙可以破坏那座石造阶梯,那我早就破坏墙壁、到外面呼吸空气啦——算了,若追究谎言的真实性就太不解风情了。
照她刚才的问法看来,我果然是被迫背黑锅入狱而被关进地下室的。
「汤…汤匙?呃……它可以打开门锁?」
菜种小姐将我的谎言与现实行为微妙地混在一起,以致于信以为真。她的判断力似乎变得相当迟钝。
我本来以为你是更冷静的人呢。
「不…不可能的!因为你的……手……」
「当然罗。我的手骨已经被破坏了,现在是一个人处在CLOSEDCIRCLE的状态中。」
我看准对方准备回归平静的瞬间故意打了个岔。我驼着背垂下双臂,在菜种小姐的面前摇来晃去,宛如屋檐下随风摆动的柿子干。
「话说回来,为什么我必须被迫在地下度过离线生活?」
我带着些微挖苦的语气质问菜种小姐。或许她已习惯我的模样了吧?菜种小姐多少恢复了冷静,双手抚着胸口慌张地说道:
「先生他……呃……发现你倒在地上,于是投票表决……呃……因为这是大家的意见……」
菜种小姐手忙脚乱地说明这不是自己的错。
妄想当老大的耕造先生又提出没营养的建议了。如果他再多活十年,就是成为不安的开花爷爷之最佳人才。在封闭的环境里举行投票表决,只会助长成员间的对立或派阀啊。
不过以这次情况的两种意义来说,一切都已经太迟,因此也不会出现太大的灾害。
然而,耕造先生在发现我昏厥之后大肆张扬,而且还有闲情逸致举办投票表决……看来我遭受袭击一事,并非这间宅邸所有居民公认许可下的行为。
「我懂了。那么,耕造先生他们现在在哪里?」
为了避免菜种小姐滔滔不绝地继续讲下去,我转了个话题。
她沙哑地说了句:「这个啊……」接着不断清了几次喉咙。
「大家现在正集合在餐厅里。」
深夜聚集在餐厅?一群夜猫子在半夜一起默默地吃鳗鱼派是吧?——我还真想这么质问菜种小姐。这栋屋子的一切都是这么宁静,人类的谈笑声应该一下就会传遍屋内:看来大家不是气息藏得太好,就是喉咙都哽住了。
「大家……是指菜种小姐以外的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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