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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子弹(漆黑的子弹)-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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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枪声响起,瞬间照亮建筑物内部。最后只剩下空弹壳落地,以及枪声的残响持续在袭击者的耳中回荡。

    潮湿暑热的风吹过,附近的树木摇曳。

    抵达勾田市公所新大楼兴建基地的瞬间,莲太郎因为不快的气息停下脚步,抬头仰望这栋建筑。

    这栋以装饰混凝土施工到一半的建筑物上空,挂着皎洁光亮的八月明月。

    距离约定见面的时间还有大约廿分钟,尽管觉得有点太早;莲太郎还是迈步爬上阶梯。

    离去时堇的质疑言犹在耳,他察觉自己的脑袋在空转;只得摇摇头。

    抵达约定的四楼,里头却空荡荡地毫无人影。

    为了小心起见,他闪烁智慧型手机的闪光灯,对着虚空出声:

    「喂,水——」

    ——原。正打算如此叫道之际,莲太郎因为飘入鼻腔的血腥味猛然倒抽一口气。

    他的思考瞬间被打断,不过很快把智慧型手机高举至头顶,驱除周围的幽暗。

    结果他发现令人吃惊的大量血迹,以及倒在柱子后方的男性双腿。

    「水原!」

    莲太郎赶紧冲了过去,然而马上陷入绝望。

    水原的侧腹部、腿、右胸,以及后脑合计中了四发子弹,卧倒在地。后脑那枪明显是致命伤。

    水原死了,昨天还会呼吸、会开玩笑,和莲太郎互相吐槽的水原。

    不过更让莲太郎胆战心惊的东西进入视野。

    「什么,这是……!」

    在趴倒在地的水原背上,放着应该是凶器的手枪。

    莲太郎小心翼翼地伸出手。

    住手——他内心的声音敲响警钟。这里已经是「犯罪现场」。你的行为只是破坏现场。

    潮湿闷热的夜晚空气抚过肌虏,脸颊滑落冷汗。莲太郎斥退理性的警告伸手拿枪。

    滑套长四英吋,左侧面刻有。40口径的字样。这把枪他太熟了。

    春田公司制的XD手枪。是和莲太郎使用的那把滑套长度相等,口径也相同的款式。如今已不必怀疑这把枪就是用来杀死水原的凶器。

    仔细观察,发现这把枪的骨架与滑套有因为动作粗鲁留下的细微刮痕,毫无疑问就是在对蛭子影胤、对蒂娜;以及对毕宿五战斗中,莲太郎使用的武器。

    本来以为掉了的枪出现了。而且是在水原的被害现场。为什么?

    就在这个瞬间;莲太郎突然被两道光线照亮,他因为刺眼而捂住脸。

    「警察!不准动!」

    微微眯着眼睛凝视光源的背后,来者身穿警官制服。一股恶寒立刻窜上背脊。

    「你们搞错了!等一下!」

    「把枪扔掉!」

    伴随巨响的警告射击,打在莲太郎的脚边。

    这时莲太郎才发现,自己正紧握杀害水原的凶器,急忙把枪扔掉。

    一道光朝他接近,他突然感受到被人撞击的力量,以及手腕被扭住的剧痛。

    不明就里地被人压制在水泥地上,脸激烈撞击地板。

    听到金属摩擦声才发现,自己的手腕感觉不太对劲。

    咬牙切齿勉强转头,发出钝重金属光芒的手铐已经铐在自己手上。

    「抓住了!」

    莲太郎用力紧闭双眼。

    ——我被陷害了!

    6

    莲太郎猛力拍打不锈钢桌。

    「开什么玩笑,那不是我干的!」

    「少说谎了。那里除了你还有谁!」

    「我是被陷害的。」

    「用来杀死被害人的确实是你的手枪。登录在资料库里的膛线也与你的手枪一致。证据确凿。你继续否认只会判得更重。」

    根本无法沟通。莲太郎不悦地翘脚在板凳上重新坐好。自己被带进的这间侦讯室,充斥着紧绷的气氛。

    死板单调的铁灰色墙壁,小小的板凳。狭窄得可怜的房间毫无何装饰,几乎没有任何称得上是家具的玩意。

    先前的两个小时,已经不知道重复几次这种毫无结果的问答,莲太郎已经受够了。延珠应该开始怀疑自己为什么还不回家了吧。希望她不要太过操心。

    为什么自己非得要面对这种遭遇?真想早点回去。由于是被质疑自己根本没犯的罪,挫折感膨胀到他忍不住想挥拳殴打警官的程度。

    侦讯室的门打开,正在进行侦讯的刑警挺直身子。

    一张粗犷的国字脸从门外探进来,莲太郎顿时觉得好像有人出手拯救置身地狱的自己。

    「多田岛警部。」

    多田岛茂德。凶案科的刑警,官阶为警部。

    莲太郎跟他在犯罪现场碰过好几次面,他对自己的为人也有一定的了解。

    如果是他,一定可以证明自己不可能犯下这种罪行。

    然而下一秒钟,莲太郎明白自己太过天真。

    「你是里见莲太郎吧。」

    「什么?」

    在四四方方的豪迈脸上;双眼就像深深凿刻的两条缝一般眯起来。即便不是犯人,被他这么一瞪,也会因为强大的震慑力而发抖。

    这下子莲太郎终于相信。多田岛现身于此,并非为了与「民间警备公司的里见莲太郎」对话,而是要侦讯「凶杀案嫌犯的里见莲太郎」。

    如今还期盼他的温情,就跟上了断头台还哭着要求特赦一样,是空虚的尝试。

    多田岛让年轻的刑警站着,自己坐到莲太郎对面,刚才侦讯的刑警则站到莲太郎背后,为了恐吓他不停走来走去。

    多田岛探出身子压着不锈钢桌,桌子发出摩擦声。

    「从头解释你在案发当晚的行动吧。」

    「我已经说明很多次了。」

    「我没听到。」

    听到这个蛮横回应的莲太郎很想扑过去,不过最后还是拼命忍耐。

    他重新说明当天发生的事,寻找犯人前后说词是否有矛盾之处,乃是警方常用的手段。

    莲太郎努力保持平静,道出事件的经纬。

    「那把枪似乎是你的吧。」

    「我不是说过了。不知道被谁偷了。我一开始没发现。」

    「既然没发现,怎么知道是被偷的?你难道没想过,可能是在那里搞丢了吗?」

    莲太郎感觉事情不妙,冒出一身冷汗。

    「那是因为……以结果而言我的枪被拿去犯罪,所以才说是被偷的。不过当时我没有想到是被偷。」

    「搞丢手枪是严重的问题。你为什么不马上通报警察局?」

    「就说了,我当时不知道被偷了,以为在办公室还是家里就能找到。」

    「你什么时候发现手枪不见的?」

    「呃……快要和水原碰面时。」

    「哼,快跟死者见面前啊;你发现的时机真是刚好。」

    多田岛明显投来狐疑的目光。

    混账。要是有时光机,莲太郎很想忠告过去的自己赶紧通报警局。

    「喂,多田岛警部,水原来天童民间警备公司进行委托时,就已经很害怕自己会遇害。况且我为什么非得杀死水原不可。」

    「有人可以证明你的话吗?」

    「你说什么?」

    多田岛翻开记事本,用舌头舔舔拇指之后翻页。

    「我在过来这里之前,已经向天童民间警备公司的人简单问话。」

    莲太郎顿时忘记呼吸。也就是说木更、蒂娜,以及延珠已经知道自己被逮捕的事。

    「死者水原鬼八的确去过你那边进行委托,你们公司的社长证实这件事。只不过重要的委托内容她没听到。」

    「因为那家伙只信赖我,只肯跟我谈。」

    「有人可以证明你的话吗?」

    「当时天童民间警备公司只有我们两人,水原把其他人先赶出去了——」

    「——意思是除了你以外,没人听到死者委托的内容啰?」

    「……你究竟想说什么?」

    多田岛的目光落在记事本上,又开始翻页:

    「我得到这样的证词。你的起始者购物回来时,你的模样很明显不对劲,还拒绝和大家一起用餐,不知道躲到哪里了。」

    「那是因为……」

    莲太郎差点脱口说出真相;不过很快怀疑这里合不合适,瞬间陷入沉默。

    「为什么,说说看啊。」

    「那是因为,别的事……」

    「你要保持沉默吗?」

    「不是。我们公司的社长去相亲。在那之后我和她待在同一个地方就很痛苦……」

    多田岛露出搞不猜楚状况的表情:

    「难不成你爱上那个女社长吗?」

    莲太郎低下头,脸颊为之发热。

    后头还传来嘲笑声。

    「你真会找借口。」

    「那是什么意思?」

    莲太郎回头狠狠瞪了背后的刑警一眼,马上传来一声「看前面。」的喝斥逼他转头。多田岛将手肘撑在桌上,双手阖掌望着这里:

    「其实我们想说的是这件事。根本就没有什么水原鬼八来委托的事。」

    「什么?」

    「你被死者水原强行勒索金钱。虽然不知道他掌握你什么把柄,不过你们是儿时玩伴,他想找你的弱点应该不难。你身为『第三次关东会战』与『蛭子影胤恐怖攻击事件』的东京地区救世主,于是水原想来找你要点钱花花。你因为被水原威胁内心激烈动摇,就连晚餐也没心情与公司的人一起吃。我说得没错吧?

    你下定决心干掉水原后,骗他到指定的地点枪杀他,结果被人听到枪声,譬官马上赶到。以你而言,这种犯罪方式他太蠢了吧。」

    「开、开什么玩笑!」

    这是什么鬼话。多田岛的说法与真相相差甚远。

    然而听过水原委托内容的人;确实只有自己。之后莲太郎不想与木更共处,所以急忙离开公司也是事实。

    作梦也没料到那些事会刚好成为误会自己的素材……

    冷汗流过莲太郎的脸颊。

    「……喂,警部。我亲身经历『蛭子影胤恐怖攻击事件』与『第三次关东会战』。你真的觉得这样的我会杀人吗?」

    莲太郎在内心祈祷。既然失去多田岛这个靠山;自己的命运完全操纵在别人手里。

    然而多田岛冷漠摇头:

    「就是因为无法确定才要侦讯你。坏人就是坏人。我们的职责就是要逮捕他们。那种辩解自己是被恶魔附身才犯案的『自称善人』,我已经看到烦了。」

    莲太郎无力摇摇头。

    「人不是我杀的。」

    「也就是说,你否认犯行啰?」

    「当然。我为什么要承认没做过的事。我要找律师。你们应该有公设辩护人吧。」

    多田岛轻叹一口气,用冰冷的视线射穿莲太郎:

    「里见莲太郎,我们要拘留你。已经向法院申请延长拘留时间,你暂时待在拘留室吧。」

    7

    「真是无妄之灾啊,莲太郎同学。」

    以强化压克力窗子为区隔的另一边,室户堇郁闷地搔着前发喃喃开口。

    「跟你扯上关系后;我被拉出地下室的次数就增加了。今天过来这里的途中,被太阳狠狠晒到,差点就烧成灰烬了。」

    莲太郎想跟着笑几声,表情却显得有点僵硬。

    「你有点累了吗?」

    莲太郎耸肩回应:

    「应该说是变得更健康。至少这里可以过着三餐免费还能睡午觉的生活。」

    堇瞬间浮现出乎意料的表情,不过很快扬起嘴角:

    「就是这股气概,青少年。用这种活力逃狱,事情不就简单多了。」

    听到干咳声,莲太郎回头望去;原来是坐在椅子上的狱卒在装腔作势。

    堇毫无罪恶感地耸耸肩。

    莲太郎与堇在会客室碰面。莲太郎已经被拘留一个星期。

    「听说你被捕时,我还以为你是性欲太强舔幼女的屁股才被抓,结果竟然不是,真没想到会是杀人。就各种层面来说,你都是行事完全超乎我预料的家伙。」

    「我说了,我没杀人——」

    「你跟律师谈过了吧,结果怎么样?」

    「没怎么样,他说一定会被起诉,胜诉的机率很低。」

    「你很惊讶?」

    「没有。」

    莲太郎在说谎。

    莲太郎的内心深处依然坚信。既然自己没杀人,一定有谁可以理解。替他伸张正义。

    然而希望化为失望所需的时间不用太久。

    在经过严苛审讯与法院判决拘留时间延长后,莲太郎成了移动时必须上手铐与腰绳的犯人,在刑警与助理检察官面前重复几十遍当晚的行动。每当他悲惨地多说一句「不是我干的。」就会报以「只要回答问题就好。」的无礼打断,强调无辜的呐喊声都嘶哑了。

    自己提出水原是被某个暗杀组织干掉的推测,也遭到一笑置之。

    在憔悴的脑袋某处,莲太郎不只一、两次浮现干脆认罪比较轻松的自暴自弃想法。

    「如果让我辩护胜率就不一样,遗憾的是要当律师得经过繁复的手续还要考执照。」

    「你是医生吧。」

    「法律有规定医生不能当律师吗?」

    「嗯,没有。」

    「而且我已经读过六法全书了。又厚重又无聊,光是背下来就要花上卅分钟。」

    「感想呢?」

    「里面写满人类的欲望啊。真是惊人的欲望量。」

    「话说回来——」堇改变话题望向莲太郎的胸口「延珠应该有定期来会客吧。」接着冒出这句话。

    沿着她的视线,在莲太郎穿着的宽松运动服胸口,缝了拙劣的兔子补丁。莲太郎伸手摸了一下,传来光滑的拼布触感。那是延珠替他送来的运动服。

    莲太郎被捕时,原本身上的制服以及皮带都为了防范犯人上吊、吞钮扣自杀为由,在拘留室被拿走了。

    本来义肢也应该要拿掉,不过因为有人工皮肤伪装,只要莲太郎不说,暂时不必担心被人抓包。

    之前的会客只有延珠。蒂娜与木更完全没出现。

    「医生,蒂娜呢?」

    堇摇摇头。

    「还没被警察释放吗?」

    莲太郎被捕之后不久,蒂娜就被警方带走。

    正如同堇先前的忧虑,能神乎其技隔着时速两百公里运行的新干线车窗狙击目标,这种嫌犯警方除了蒂娜外,似乎找不到第二人。

    根据延珠的转述,明明没什么确切的理由,蒂娜也被警察当作重要参考人带走,之后再也没有回到办公室。运气不好的蒂娜当天没有不在场证明,也是她被怀疑的原因之一。

    「再这样下去;海老原义一的狙击事件搞不好会变成你是主谋,蒂娜实行的结果。」

    「简直蠢毙了!」

    不顾狠狠咒骂的莲太郎,堇一派冷静地把手肘撑在桌上,下巴放在交叠的手掌上:

    「没错,愚蠢之至。不过人类这种生物遇到不合理的事时,就会勉强寻找合理化的方式试图让自己接受。你位在杀人现场,还拿着杀人凶器站着。同样地,平常人几乎不可能办到的狙击事件发生了,可能办到的人又只有一个。最后会怎么判决虽然『只有神知道』,不过不难推测陪审团在法庭上听到案情之后,会露出严肃的表情。」

    「………………」

    「再谈谈更讨厌的事吧。当你被判决有罪的瞬间;依照规定你的民警执照就会被吊销。罪犯不得持有执照是官方理由。更可怕的是从你失去执照不再担任民警的那一刻起,延珠就会交由国际起始者监督机构(IISO)管理而被带走。」

    「怎么会……」

    「你能照料毫无血缘关系的十岁少女,和她一起生活,都是由于民警执照的缘故。失去执照之后,与延珠的同居生活当然也会出现危机。」

    「既然如此,延珠不要当起始者就好了。」

    在东京地区,起始者是以物色人才与自愿的方式组成,也能任凭本人的意愿辞去。不过——堇摇摇头:

    「还是别指望那个比较好。延珠不再担任民警以后,IISO也会停止提供侵蚀抑制剂。那对如今的延珠来说,可是致命的。」

    「混账。这不是把人逼上绝路吗——」

    莲太郎拍打桌子,结果被狱卒狠狠瞪了一眼。

    堇从椅子上起身:

    「总之你好好思考一下吧,莲太郎同学。接下来十分关键。」

    语毕的她离开这个房间。

    我请怎么办才好?莲太郎扪心自问,然而怎么样也找不着明确的答案。

    只要自己被关在这里,就无法轻易采取扭转劣势的行动。

    因为证据不足而不起诉,对莲太郎而言是最后的希望。

    莲太郎缓和急促的呼吸,有如祈祷用力交握双手。

    自已不可能被起诉。毕竟人根本不是我杀的。

    狱卒催促莲太郎,但是他依然待在原地不动。

    两天后,里见莲太郎遭助理检察官正式起诉,从嫌犯变成被告。

    8

    起诉确定以后,莲太郎每天都过得很郁闷。

    一开始感到毫无道理而暴怒的他被法警制服。之后袭向他的是深沉的虚脱感。

    自从被逮捕、拘留以后就再也没跟蒂娜碰面,根据辗转听到的消息,她的立场也不是很乐观。

    本来年仅十岁的蒂娜·斯普莱特,应该依据少年法不会被处罚,但是检方好像巴不得让蒂娜走上十三阶的处刑台,以她不是人类所以不适用少年法为由,强制对她严格采证。

    莲太郎感到极度失望。

    所谓的法律,不是弱者最后的堡垒吗?不知何时,文明已经退化到狩猎女巫横行的时代。不,毋宁说退化的是人心吧。

    延珠几乎每天都来和莲太郎会客。

    她把脸贴在会客室的窗子,整个人挤近说着「绝对没问题。」、「莲太郎根本没做坏事对吧?」、「等你平安出来以后人家就让你摸胸部。」等各式各样朴拙的安慰话语。

    莲太郎若无其事似地回答「谢谢你。」、「当然。」、「那就不必了。」然而心中对她抱着深深的感激。

    要是没有延珠的抚慰,莲太郎不用多久就会被绝望压垮,遭受不可平复的精神创伤吧。

    假使没有压克力窗户的阻隔,莲太郎真想抱起延珠狂吻一番。察觉到自己竟对十岁少女抱持这种感情,莲太郎也感到困惑。

    今天的莲太郎再度坐在会客室的椅子上。

    只不过对面的人不是堇也不是延珠。

    莲太郎有好一会儿,都因为不知该说什么而陷入沉默。对面的黑色水手服少女似乎也是一样。

    墙上的挂钟秒针发出喀喀的无机质声响,宝贵的会客时间已经过了三分钟左右;少女终于开口:

    「抱歉,我原本打算早点来的……」

    「没什么,不要在意。木更小姐。」

    由于事前已经从延珠那里听说,莲太郎勉强还能装出平静的模样。

    被关在拘留所的莲太郎当然无从得知,不过莲太郎被逮捕,蒂娜也被带走之后,大量涌现的记者自然只能聚集到木更身边。

    尽管莲太郎打心底尊敬木更兼具聪明与大胆的性格,但是他同时也有认知,她只是个多愁善感的十六岁少女。

    此外蒂娜与莲太郎的缺席,也意味天童民间警备公司目前可出任务的搭档数是零。

    本来数量就很少的委托又因公司方面的缘故而拒绝,这点也从延珠那里听说了。除此之外,精神严重消耗的木更为了寻求心灵依靠,好几次去找相亲时重逢的柜间商谈,这点延珠也提过……

    「木更小姐,相亲的结果如何?」

    莲太郎温和发问,木更的表情稍微变得开朗一点。

    「呃,柜间先生是好人。他在警界服务;愿意协助里见同学与蒂娜的事……」

    说到这里,木更不禁低下头:

    「呐,里见同学,你应该有其他更想知道的事吧?」

    「例如什么?」

    「为什么我之前都没来会客,之类的?」

    「没有……你一定很忙吧?」

    尽管说得毫不在意,莲太郎的胸口还是用力跳动。

    他很在意。在意得不得了。

    不论有多忙,抽空过来会客一次应该不难吧,难道和柜间的事有关——只不过莲太郎身为男性的可悲自尊,绝对不允许问这种丢脸的事。

    「里见同学,我想过很多。在明确的答案出现之前,我觉得不应该用犹豫的心态与里见同学会面。不过我终于得到答案了。」

    木更抬起低下的头,端正坐姿凝视莲太郎。

    「我,为了里见同学愿意做任何事。我要帮你请最优秀的律师。你不必在意钱的问题。蒂娜一定可以获判无罪,我们还是可以四个人一起经营天童民间警备公司。就算要花上一点时间也无妨。这就是我的答案。」

    大量涌上的情感挤在胸口,莲太郎不发一语望着木更。

    晚餐只能吃地瓜的贫困天童民间警备公司,哪来这些钱?木更的决断,想必是动用她就读私立美和女学院的学费准备金,以及把她持有的股票与期货部位全都转为现金吧——不,钱应该还是不够。

    万一败诉,损失的总额可能会膨胀到惊人的数字,让天童民间警备公司从此一蹶不振。但是即便如此,她还是选择这条路。

    莲太郎对自己的思考陷入柜间与木更关系的泥淖,深深感到羞耻。

    丑陋的嫉妒情绪同时化为乌有。一股爱意自胸中涌出,他好想打破窗子的阻隔,立刻将木更拥入怀中。

    然而脑中响起的空洞警告声,遏止他的行动。

    『你真的懂吗,莲太郎同学?假使你单纯希望木更幸福,之后你就得不停压抑自己的情感喔。这可由不得你半途而废。你能发誓吗?』

    那是在勾田大学地下室,自己被法医学教室室长询问的话。关于那个问题,自己该怎么回答?

    本更认为莲太郎对她非常重要,透过刚才那番话已经充分传达。

    莲太郎阖上眼皮,然后缓缓睁开。

    ——够了,我不该再奢求太多。

    「木更小姐,你的好意我很感激,不过我心领了。」

    「为、为什么?」

    不顾惊讶的木更,莲太郎望向自己的膝盖淡淡开口:

    「你也冷静一下比较好吧?我从刚才就默默听你一个人说,要沉醉在孤独女英雄的情绪里是你的自由,不过我不觉得自己需要你的帮助。」

    「你说,什么……」

    木更瞪大眼睛哑口无言。

    「我说没那个必要。况且你之前的相亲不是很顺利吗?」

    莲太郎改变语气;像是在晓谕对方一般开口:

    「时候也差不多了吧,木更小姐?我没法再像以前那样照顾木更小姐。之后就由柜间负责守护你。」

    天童木更的幸福无法在莲太郎身边实现。这是无庸置疑的结论。

    毕竟木更只要一看到莲太郎的义眼、义肢,瞬间就会回想起十年前的那桩惨剧,再次强化她复仇的信念。

    也就是说对木更而言,莲太郎的存在等于双亲被原肠动物捕食的痛苦记忆触媒。

    既然自已的存在只是对幸福的阻隔,天童木更与里见莲太郎,除了以物理方式分离之外没有其他手段。为了让她忘却复仇好好活下去,这是唯一也是最后的方法。

    如果可以,莲太郎也希望自己是能让木更幸福的存在。倘若能教导她身为女性的所有喜悦,助她登上幸福的顶峰就好了,只可办不到。

    木更对莲太郎冷漠无情的态度,露出一脸生气的模样,还不悦地抬起下巴:

    「什么嘛。算了,柜间先生可是个好人。和里见同学不同非常重视我,此外也和里见同学不同家里很有钱,还有和里见同学不同个子很高。柜间先生已经向我求婚了。虽然里见同学不知道,不过我可是非常受异性欢迎的,哼。」

    「这样啊。那很好啊。」

    「你那是什么态度。」

    木更不知为何,显得对莲太郎冷淡的反应打心底感到很不悦。

    「里见同学,你被判有罪也没差吗?人不是里见同学杀的吧?这太没道理了。」

    木更话锋一转红着脸低下头,忸忸怩怩地摩擦大腿。

    「我因为痼疾糖尿病而无法长时间战斗,这件事你知道吧?所、所以之后还是要靠里见同学保护我。老实说,我可是非常柔弱的女孩子。」

    莲太郎忍不住摇摇头:

    「拜托了,木更小姐,你以后别再来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说?你讨厌我吗?」

    莲太郎的视线笔直对准木更。

    ——谢谢你木更小姐。打从十年前我被天童家收养之后,我就一直感谢木更小姐。尽管木更小姐的双亲被原肠动物捕食时连带牺牲我的手脚,但是只有守护木更小姐这件事,是我渺小而且唯一感到自豪的事。

    我喜欢你,木更小姐。

    「请别再来见我了。我不想再看到你的脸。就是这样。」

    椅子发出声响的同时,木更猛力起身,双手掩着嘴巴,眼睛溢出的泪水滑落脸颊。

    「这算什么……什么嘛。」

    即使再怎么擦拭,木更的眼眸还是不停流出泪水。

    恐怕她自己也没料到这时会哭吧。说声「哎呀?」之后一脸困惑的她立刻转过身,打算从会客室夺门而出。

    莲太郎对自己说——这样比较好。

    如果是柜间,一定能让木更幸福。

    对于木更伸手握门把的背影,莲太郎视为对自己理所当然的惩罚而坚持目送。

    木更的身影即将消失在门后时,脑海浮现蒂娜、延珠、莲太郎、木更四人围绕餐桌相视而笑的幻影;一想到那样的时光再也不会有下次,莲太郎就忍不住落下泪水。

    ——不要走,木更小姐。

    「救——」

    莲太郎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巴闭上眼睛,拼死把没说完的话吞下去。

    幸好对方没有止步,会客室只剩拒绝自己的僵硬门扉关闭声,以及冰冷的沉默。

    泪水自往低下的鼻尖落下,水渍在长裤上晕染开来。

    永远失去无法取代的事物之痛,让莲太郎压低声音呜咽。

    天童民间警备公司四分五裂的影像,在莲太郎脑中静静扩散。

    9

    「为什么……」

    这已经不知道是今天第几次莲太郎微微张嘴喃喃发问「为什么?」了,他远眺矗立在前方的东京地区第一区——圣居。

    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

    回想起来,从今早送来的不是运动服而是制服并要求他换上的指示开始,就应该感到可疑。毕竟自己刚被送到拘留所,就被狱卒念了好久皮带与钮扣不可以留着的警告。

    两名狱卒加上司机让莲太郎搭上厢型车,驶向与平常去地检署不一样的道路,到了此时莲太郎才察觉事情不大对劲。不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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