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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狱少女-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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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接下来的事你应该都知道了吧,真以子?」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有好几张问卷里面都写了,欺负我们家香奈的人就是你,真以子。」
怎么可能!
呆立原地的真以子周边,开始兴起一阵令人不安的骚动,像水波一般逐渐扩展。
「有人说因为香奈把社团活动看得比你重要,所以你就开始对她做出阴险的欺负行为。你故意把她的乐谱丢掉,还把她的书包藏起来……这些事情,香奈从来就没有对我们提起过……老师还告诉我,不管你对香奈做了什么,她都还是把你当做朋友,一直默默地庇护你。」
香奈母亲颤抖说话的音调逐渐升高,仿佛熔岩奔流般。真以子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她想要大声反驳,却又发不出声音。
「在香奈死前不久,她脚踏车的轮胎似乎漏气好几次,每次发生这种事,她都得牵着脚踏车从学校走回家。我们本来以为是爆胎,但是牵去修理的时候却发现不是这样,那是被某人恶作剧放掉空气的……」
香奈的母亲以哭得红肿的眼睛瞪着真以子。「……你果然一点都不惊讶啊!你早就知道了吧?」
──小鸡,我的脚踏车情况很怪,我今天是牵着车子走回家的。
「那是因为……香奈传简讯告诉我的……」
「别再骗人了!因为是你做的,所以你当然知道吧?」
不是的!她简直想要尖叫着喊出这句话。
但是,可以证明她说词的证据已经不在了。
香奈传给她的简讯,已经无法找回来了。
优雅地站在稍远之处的迫水老师,一直看着她们的对谈。在场全员之中,想必只有真以子一个人发现,她美丽的嘴唇渗出一丝笑意吧?
至此,真以子才开始全身颤抖。
香奈母亲用双手捂住脸,蹲下哭了起来。
「我们从来没有怀疑过真以子会是那种人,我跟我丈夫都没有注意到。老师也哭着跟我道歉,说她很难过没有在发生那种事情之前察觉。可是,真以子,你今天为什么可以若无其事地来参加葬礼呢?那个孩子都已经死了,你什么感觉都没有吗?」
「太太。」穿着黑色围裙、前来帮忙葬礼事宜的妇人们都跑了过来。她们把痛哭的香奈母亲从真以子身边拉走。「太太,你振作一点,今天可是香奈重要的日子啊,太太!」
香奈母亲泣不成声,啜泣也转为哭喊。
簇拥着香奈母亲离开的妇人里,有一人走过来把真以子推开。
「请你回去,总之你现在不能待在这里,快回去!」
来吊唁的人群都以充满好奇、诧异、愤慨的眼神,目送真以子哭着离去。虽然那些人之中也有她的同学,但是在真以子的眼中,他们都融进清一色的黑色丧服,再也无法区别。每个人都漠然注视哭着逃走的真以子,仿佛一列戴着面具的队伍。
◆
天气冷得连呼吸也为之冻结。
下雪之前的冷雨,把柏油路淋得湿漉漉。
离开香奈的家以后,街道又恢复原先的寂静。
没有人继续追来,但是也没有人跟过来关心她。
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
虽然想要大叫,却无法出声。
香奈死掉的时候,在迫水老师面前哭泣的时候,她都不曾哭得这么伤心。不只如此,在她的记忆中,自己从小到大都没有这么激烈地哭泣过。哽咽到快要无法呼吸,胸口疼痛得像是要裂开似的。因为哭得太厉害,真以子蹲在路边咳了起来。就像身体好像有个部分坏掉了,眼泪怎样都停不下来。
为什么大家都不理解自己呢?
真以子是那么努力地想为香奈做些什么,但是责难反而都落在她的身上。
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她到底是在哪里走上岐路的呢?
如果没有把手机交给老师就好了。
如果当时立刻把简讯的事情告诉香奈的父亲就好了。
在真以子选择相信老师,而导致今天这番悲惨的局面之前,无论是母亲也好,警察也罢,甚至是带着虚假笑容的记者都行,如果她挑其他选项就好了。
如果在香奈还活着的时候,有好好听她倾诉就好了。
就算只是陪着她一起哭,也一定能够把事情导向其他的结果。
──大家到底会相信老师说的话还是你说的话,很快就可以知道了。
迫水老师用最残酷的方式证实了这句话。
下着冷雨的公园到处不见人影。
真以子坐在湿濡的长椅上,一直哭一直哭,不知道过了多久。
最后她终于抱着湿答答的书包站起来,脚步沉重地走回自己家。早已停止的呜咽,却仍然不时从喉咙底部冒出。
走进昏暗的玄关时,她就听到母亲高亢的声音从客厅传出来。
「真是非常抱歉,可是我们家的孩子怎么可能……是的,我还没有跟她谈过这件事……不,我并不是那个意思……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吧……」
妈妈今天好像比平常还早下班回家。
真以子怀着忑忐不安的情绪,踏着湿濡的足迹走进客厅。
妈妈还穿着上班的套装,面色忧愁地对着电话低头。
「我女儿还没回家,等我跟她好好地谈过之后……」
妈妈讲到这里的时候发现真以子回来了,于是睁大眼睛说:「……等我跟她好好谈过之后,我会再跟校方说的……是的……不,真的很抱歉。劳烦你了。是……好的。」
听到妈妈一边鞠躬一边尴尬道歉的声音,真以子就把书包往地上一丢,立刻转头跑上楼梯。
妈妈的声音也追了过来。
「真以子,你跟到哪里去了?大事不好了,有好多人打电话来,妈妈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虽然我已经刻意提早下班了,但是不管在公司还是在家里,都有学生家长打电话过来,哎,等一下啊,真以子!你先别走啊!」
追到二楼来的妈妈,语气慌张地敲着真以子的房门。
「真以子,把门打开啊,快开门啊!」
「没事的。」
真以子从内侧把门锁上,靠着门扉闭上眼睛。「不用担心,我不会自杀的。」
「真以子!」
妈妈吓得声音都颤抖起来,也不再拼命敲她的房门。「妈妈相信你,总之先把事情告诉妈妈……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跟香奈之间是怎么了?」
「什么都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做……可是,这样是不行的。」
「……真以子?」
「我没事……今天请先让我静一静。等我冷静下来之后,再把事情告诉你。」
一些细碎的声音啪答啪答地落在真以子的制服裙子上。「我想,打电话来的人应该都说过了吧,大家都说我是欺负香奈的犯人吧?可是我绝对没有做这种事。虽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证明,但是我真的没有做。妈妈,请你一定要相信我。」
门外沉默了片刻。
她听见妈妈沉重的叹息。
「我知道了,妈妈相信真以子。」
「谢谢你。」
真以子试着使语气变得开朗一些。
从脸颊流至下巴的水滴,再度滴落在裙子上。
这个时候,楼下又响起执拗的电话铃声。
「妈妈知道你跟香奈的感情一向很好,而且妈妈也很了解,不管是对香奈还是其他同学,真以子都没有在背后暗暗搞鬼欺负人家的能耐唷。」
「说成这样太过分了。」
真以子也忍不住笑了。她抓紧自己的手肘,指甲深深地嵌进肉里。虽然她强忍着不哭出声音,但是她的脸颊和手臂已被泪水沾湿。「我真的没事,今天请先让我自己静一静吧。我会从明天开始正面迎战的,拜托你。」
「我话可要说在前头喔,真以子,妈妈不喜欢没有胜算的战斗。」
「嗯。」
真以子靠着门扉,点点头。
默默站在门前好一阵子的妈妈,似乎慢慢往楼梯走去了。
「没办法,今晚就让你自闭一下吧……待会儿妈妈会拿晚餐过来,你一定要好好吃饭。如果不吃的话,妈妈可要拿工具撬开你的门唷。」
「嗯。」
妈妈体贴的声音,反而带有一种隐忍的痛苦,动摇了真以子的心情。
「明天我再好好问你吧,在这之前我会先把电话线拔掉。」
「嗯。」
「妈妈相信真以子。」
「……嗯。」
真以子听着妈妈走下楼的脚步声,然后把脸埋在手肘内侧。
一鼓作气涌上来的热泪,扑簌簌地散落于她的手腕。
◆
妈妈好像真的把电话线拔掉了。
真以子勉为其难地吃了一个放在门外的饭团,再把盘子放回走廊上,然后倾听夜晚的沉静。
楼下变得一片寂然,听不见半点声响。看来妈妈是下定决心遵守诺言,让真以子今晚好好地静一静了。
真以子在没有开灯的房间里,一头倒上床铺。
结果香奈到底是为什么而死的呢?
为了警告?
还是复仇?
香奈的悲鸣,终究还是没有传进任何人的耳朵。如果香奈还能听闻的话,真以子很想对她大叫:放弃生命也无济于事啊!她真的很想对爬上公寓的香奈说,死是没有意义的,如果有机会的话,她绝对会阻止香奈寻死。
可是事到如今已是后悔莫及。
──小鸡,好好保管那些讯息。
就边香奈最后的请求,真以子都无法达成。
「对不起……」
她小声地说着。
黑暗之中,只有闹钟萤光色的指针默默地走动。
再过四分钟就是午夜零点了。
真以子猛然坐起身来。
坏掉的手机,已经收在小盒子里放进抽屉──她望向妈妈淘汰掉之后让给她用的旧电脑。
──你听过「地狱通信」吗?
这句话此刻清晰得就像有人在她耳边念诵一样。
──有个网站叫做「地狱通信」,听说在午夜零点登入那个网站,不管是怎样的怨恨都可以帮你解决……
不管是怎样的怨恨。
真以子有如被这句甜美而响亮的话语拨动心弦般,她启动了电脑电源,打开浏览器,连线到搜寻引擎。
地狱通信──她敲着键盘打出关键字,然后点下滑鼠。
找不到网页。
闹钟的秒针离零点还有十秒左右的距离。
香奈想要逃离的世界──同时也是现在正要吞噬真以子的这个世界──如果不能称之为地狱的话,世上就没有任何地狱了。
真以子闭上眼睛,再次点下滑鼠。
她隔着阖起的眼皮,感觉画面变成一片黑暗。
「……」
这不是底色明亮的搜寻引擎页面,也不是刚才那个「找不到网页」的枯燥页面,而是一个没看过的网站。
又黑又深──就像夜色一样漆黑的画面。
突然有一瞬间,她好像看见了一簇摇曳交烁的火焰。
有一条白色的输入栏,把黑色画面切出一道开口。
其上还有一行鲜红的字。
『我们会为你消除怨恨。』
「这是……」
虽然黑色画面上的文字透出一股阴森的气氛,但是下面的「送出」按钮却显得太生活化,真以子不禁愣住。
──听说虽然可以请「地狱通信」帮你消除怨恨,但是委托者自己也会死掉耶……
这个网站和那些谣言,看来都不只是随便说说的玩笑话。
真以子一想到这点,就不由自主地全身冒出冷汗,按在滑鼠上的指尖也开始颤抖。
或许是察觉危险的本能正在警告自己吧?只要按下这个按钮,就无路可退了。
──我们将为你消除怨恨。
「可以的话……请帮我,还有香奈……消除怨恨吧,拜托了。」
她的手放开滑鼠,移到键盘上。她一个字一个字地打出那个名字,她这辈子永远无法忘记的名字。
『迫水纱代子』
点下送出按钮之后,整个画面变黑了。
真以子赫然退后,睁大眼睛凝视令人忍不住怀疑当机的黑暗画面。
萤幕一片漆黑,一个字都看不到。
真以子的脸映在黑色画面里,看起来十分哀伤。她自嘲般地仔细观察自己的倒影时,突然发觉背后有一张惨白的脸,不禁失声尖叫。
真以子立刻就想推开椅子逃开,但是她就像被绑在桌前一般,呆呆地回头看着背后那位少女。少女则是悄然无声地伫立着,几乎快要贴上面对电脑坐着的真以子背部。
她那一头黑发比她穿的水手服上衣更长,大概长到腰间。凝视真以子的那张脸庞,在黑暗中特别白皙显眼。
真以子认识这张脸。
那是一位颇不起眼的同学。真以子从来不曾看过她跟谁走得比较亲近,或是跟别人多说一句话。真以子的印象中只记得,这位同学总是静静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你是……阎魔爱?」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而且,在教室里经常看见的她有这么漂亮吗?
她的肌肤白皙透亮,还有一双漂亮的大眼睛。艳丽黑发下的秀丽容颜,就像是每个小地方都经过细心雕琢的精致日本娃娃。
她对真以子的迷惑不以为意,只是用毫无感情的冷静眼神默默地望着。此时真以子才突然发现,自己为何一直有种不太对劲的感觉。
瞳孔的颜色!
真以子的惊叫冻结在喉咙里,她把手向后撑在桌上,想要从椅子上跳起来,但是还没完全站直就僵住了。
门已经从内侧锁上,玄关的大门当然也有上锁,而且妈妈也在楼下。「一般人」应该没办法走进来啊,既然如此,现在站在她眼前的人又是谁呢?
真以子全身抖得喀喀作响。
一直保持沉默的阎魔爱突然伸出一只手。
她静静地把某样东西递给真以子,然后用微风般的细微声音说:
「请收下这个。」
真以子惊惧地低头,望向她手上拿的东西。
那是一个小稻草人。
应该不只是因为室内太暗的缘故──似乎带有不详意味的稻草人,显现出奇特的乌黑色调。
稻草人的颈部还用细细的红线绑了一个蝴蝶结。
真以子不知该接受还是拒绝,只是惊惶地看着阎魔爱白皙的脸。
她那黑暗之中带有鲜红血色的眼睛,笔直地盯着真以子。
「……如果你真的想要消除怨恨,就解开那条红线。」爱沉静地说着。「解开这条线,就代表正式跟我立下契约,你怨恨的对象立刻会被流放到地狱。」
「地狱……」
真以子喃喃地重复着这个词汇。
她感到自己因为异常事态充满恐惧的心,以惊人的速度冷却下来了。
地狱。
──若是让你公开这种无聊简讯,我会感到很困扰的。我怎么可以让那种稍微被欺负一下,就寻死寻活的软弱孩子,把我训练出来的合唱团和我干净的经历染上污点呢?
就算真以子把这些话告诉别人,就算别人也相信她的话,也一定没有办法让害死香奈的人受到制裁吧?
除了真以子眼前的这个人之外。
「但是……想要消除怨恨的话,你自己也必须付出代价。」
爱把泛黑的稻草人递给真以子。稻草人看起来很轻,拿在手上却是超乎想像的沉重。真以子戒慎恐惧地握住爱交给她的东西。
她隐约感到其中似乎有着脉动。
或许那是自己的脉动吧?可能是因为她太紧张又太害怕了,所以才会对没有生命的稻草人产生错觉,以为那是个活物。
真以子就是因为提不起勇气以致几度错失机会。
令她畏惧的选项,如今又出现在她的手中。
「害人终害己。」
凝视着真以子的爱冷静地说:「……等你死了之后,灵魂也会堕入地狱。你将无法进入极乐世界,而是要饱受痛苦与煎熬,永世不得超生……」
爱在说着这番话的同时,身体也渐渐融入黑暗。
最后只留了一句话在手持稻草人,呆呆站立的真以子耳边。
「……接下来就看你的决定了。」
◆
在闹钟到达设定时间响起之前,真以子就醒来了。
冬季的黯淡朝阳透过窗帘射进房间,照耀着趴在床上的真以子脸庞。
她趴在枕头上,低头瞥见脱下的制服丢在房间一角,慢慢想起昨天发生的事情。
用哀伤的面具遮掩一丝窃笑、观望着真以子的迫水老师。
还有眼睛红肿、哭喊着的香奈母亲。
──大家到底会相信老师说的还是你说的话,很快就可以知道了。
──有好几张问卷里面都写了,欺负我们家香奈的人就是你……
这些话语一直在真以子的耳边缭绕不去。
她必须面对的问题实在太多,所以短时间之内也不知该怎么做才好。
然后,还有那个梦。
竟然会梦见爱这个不怎么熟识的同学,而且还出现那么莫名其妙的情节,真以子对不合理的梦境只是一笑置之。比起那个梦,「现在的自己竟然还有办法微笑」更让她吃惊。
既然笑得出来,就应该没问题了吧?
即使证据已经消失,她也要试着努力看看。
她一定要勇敢地说出香奈承受了多大的痛苦,还有迫水老师对她做的事,以及自己当时什么都没做的实情。
真以子换好水手服之后走下楼梯。
她假装没有看见电话线还是脱落的状态,然后向一如往常正在厨房准备早餐的妈妈打招呼。
「早。」
「早安。」
妈妈笑着用手指点着自己的脸颊说:「真以子,有枕头的痕迹唷。」
真以子也笑着摸了摸脸颊。
平时妈妈因为太过忙碌,所以她们母女俩都是以各自的步调用餐,今天妈妈却跟她一起坐着吃早餐。
吃饱之后,真以子拿起昨天丢在客厅的书包跑上二楼,迅速把今天要用的课本塞进去,结果她感觉摸到某个质感粗糙的物体。
她把那个摸起来干巴巴的东西从书包里掏出来。当真以子看到颈部绑了红线的稻草人瞬间,立刻把那东西用力塞回书包底部。
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那不是梦吗?
她的心中霎时兴起汹涌的波涛。
稻草人在早晨的阳光中也显得黑沉沉的,如果这是现实的话……
──解开这条线,就代表正式跟我立下契约。你怨恨的对象立刻会被流放到地狱。
突然获得的选项是如此沉重,压得真以子的膝盖直发抖。
如果这是现实的话……
可以制裁迫水老师的方法,绝对只剩这一个了。
总之先去学校,跟阎魔爱谈过再说吧。
真以子急急忙忙地冲到玄关穿鞋,妈妈也从厨房里走出来。她定睛一看,妈妈已经脱下围裙,而且也做好外出的准备了。
「要不要妈妈跟你一起去?」
妈妈说了句出人意料的话。
就算不问,真以子也很清楚妈妈在担心什么。
「不用了啦,我又不是小学生。」
真以子笑着摇头。妈妈稍微弯下腰,细细地看着真以子的脸,然后又恢复为平常的笑脸站直身体。
「我知道了。你就去吧!」
「那我要出门了。」
不变的上学道路,不变的校门景象。真以子经过仍然在校门口对峙的记者与警卫,经过鞋柜,爬上楼梯到达教室,一路上完全没有跟任何人交谈。
她拉开前门,走进教室。
所有同学都转过头来看着她,整个场面仿佛在一瞬间冻结了,但是大家很快地又继续回到各自的对话。没有人直接与真以子说话,但是每个人都偷偷地窥视着她。
真以子默默走向自己的座位时,突然停止动作。
桌上铺了一块白布。
而且正中央还放着一个插着凋谢百合的花瓶。
她很确定自己没有弄错座位。有人把香奈位上的白布和花瓶,移到真以子的桌子上。
一位男同学盯着僵立不动的真以子侧脸。
「喔喔?关川,你来啦?」
他以若无其事的口吻刻意说着。
真以子别开脸。她正要往桌子伸去的手指不听使唤地颤抖起来,让她非常懊恼。
绝对不能哭。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被古沟的老妈那样骂过还好意思来学校,没想到你的神经这么粗耶!」
真以子充耳不闻这些听似感叹的话语,但她还是不敢把手伸往抽屉,甚至连看都不敢看。在蹲下去看之前,她就已经闻到了奇怪的臭味。
到底是谁做出这种事的?
真以子转过头去,发现坐在教室角落的结花和玲美跟她视线交会之后,就立刻把脸转开,两人甚至相视而笑。
她们跟死去的香奈一样是合唱团的,香奈在社团活动之时发生了什么事,这两人大概都知道。说不定就是她们做的,或者是其他人呢?
真以子把视线扫过其他同学,每个人都摆出一副不知情的表情,但是当他们看到真以子的难堪模样又都偷偷地窃笑,令真以子愤怒得全身颤抖。
她很清楚,现在如果哭了,只会让这些人更高兴。
真以子紧紧抱住藏着那个稻草人的书包,在教室中搜寻着阎魔爱。但是,到处都看不到她的人影。
上课钟声响起。
同学们纷纷回自己的位置就座,最后只剩下真以子一个人站着。
门打开后,迫水老师踏着沉稳的脚步走进来。
她对呆呆站在白布和花瓶之前的真以子稍微瞥了一眼,就走上讲台。
「关川同学,请快点坐下。」
迫水老师冷冷地说着。
老师不可能没有看见真以子桌上的花瓶和布,但她就是摆明要视若无睹。
真以子咬紧嘴唇忍着不哭。
「请快点坐好。」
老师又说了一次。
可是,真以子无论如何都坐不下去。
桌子会发出臭味,应该是因为花瓶里的藻色脏水被人倒在桌子里的缘故。脏水沿着桌子边缘缓缓滴落,在椅子上积成一片水渍。
「关川同学。」
迫水老师以优雅严肃的语气催促着她,同学们全都表现出恶意的漠然态度,屏息观察着真以子的反应。
真以子只是低头紧紧抱着书包。
虽然她打定主意绝对不哭,但是眼眶却渐渐热了起来,喉咙深处也涌上一股炽热的感觉。她再也忍不住了。
真以子迈开脚步,从教室里冲了出去。
◆
「你果然在这里啊。」
迫水老师的高跟鞋在龟裂水泥地上,敲出坚硬的声响。
老师反手关起顶楼的门,压住被强风吹得乱舞的头发,然后面无表情地看着蹲在栏杆前的真以子。「你也太不会躲了,虽然这样我找起来也比较省事啦!」
真以子把书包抱在怀里,背靠着栏杆蹲在地上。
乌云密布的天空看起来沉重而低垂,寒风吹过校舍屋顶,让人感觉耳朵都快冻僵了。真以子才在这里待没多久,就已经冷得全身打颤。
寒冬的屋顶,应该不会有人上来的。
真以子一边发抖一边用手背抹去泪痕,她全神贯注地瞪着老师,但是老师连脸色都没有改变。
「一有烦恼就喜欢跑到高处,你们的共通点还真是奇怪呢。」
真以子感到血气开始上涌。
迫水老师没有权利在香奈死后还这样贬低她!
「交给香奈父母的问卷……是老师自己写上我的名字对吧?」
「你说呢?我可不知道唷。」
「老师编造我欺负香奈的谎言,都是为了掩饰自己做过的事吧?」
「哎呀,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我要把知道的事情全部说出来,包括老师弄坏我的手机、消灭香奈的简讯、偷偷在问卷上动手脚……我全部都会说出来的!如果学校里的大家不听我说的话,我就去跟警察或记者说,在别人相信我之前,我绝对不会放弃的!」
「你高兴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做得到就做给我看看啊。」
迫水老师淡淡地微笑着。「反正也没有人会相信你。」
真以子在强风之中抓紧书包。
「老师,为什么呢?为什么是香奈?为什么要欺负香奈?」
「哎呀,别把责任随便推给我唷,老师可是什么都没做过。」
「老师难道不是明知社团里面有欺负事件,又装作不知道吗?」
「你要这么说的话,关川同学,你自己也一样唷。」
迫水老师向前踏出一步,真以子不自觉地把背贴紧栏杆。
「你传给她的简讯又是怎么说的呢?『你太敏感了吧』、『想太多了啦』,其他还有什么呢……古沟同学真是可怜啊,找来商量的好朋友竟然也不相信自己呢。」
老师挑衅般的言词,刺激着真以子的心。
「你想,你说的话又有谁会相信呢?」
真以子的脑海中又浮现她被铺上白布、放上花瓶的座位。
她也想起香奈母亲的哭骂、响个不停的电话,还有到昨天为止还会跟她谈笑的同学,在今天对她流露出的冷漠眼神。
「老师真的什么都没做过唷。我怎么可能欺负古沟同学呢?相反地,我还称赞她了呢。」
「……称赞……这是什么意思?」
「就跟字面上的意思一样,我只是称赞她而已。古沟同学的母亲以前好像曾经在大学教过声乐,古沟同学也同样很会唱歌。我的社团在秋季合唱比赛结束后,三年级的学生就因为要准备联考而退社,让二年级的学生继续带领。社长还有以下的各个干部,都是社员互相荐举的,但是,半途入社的古沟同学明明就唱得很好,却没有被选上。」
老师的口气愉快得就像在叙述什么愉快回忆似的。
「所以老师就告诉所有社员,古沟同学有多么会唱歌;说她的独唱有多么高明,又说了社长、副社长还有小组组长的歌声全都不行,叫他们要在所有人面前接受古沟同学的指导。」
就是因为这样,香奈才会引起众人的公愤吧?
「接下来就简单了,她受到大家讨厌、被孤立、默默地烦恼,最后自己从公寓上跳下去。所以,老师的确『什么都没有做过』唷。」
迫水老师看着真以子说。
「可是呢,关川同学,你长大以后如果有机会带领一个团体,应该就可以理解了,要让团体凝聚齐心是很不容易的。所以对一个团体来说,必须做出某些牺牲。」
「……牺牲?」
「光是靠相处融洽,还没办法凝聚一个团体的向心力。如果大家不能同心协力,就没办法发挥实力。每个人都还是会以自己为优先,跟一盘散沙没什么两样。所以老师才特地为大家设置了一个明显易见的『目标』。」
迫水老师笑了一笑。
「你知道吗?当大家一起对抗相同的敌人时,彼此之间就会产生一种同仇敌忾的情谊;或许可以说是『同胞意识』吧,藉着共享厌恶和嫉妒之类的情绪,这个集团就会凝聚得更加坚固。你看,团体心理真的很有意思吧?我的社团成员们也都拿到了问卷,但是没有一个人写出欺负的事情。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每个人都是共犯啊!」
真以子激烈地颤抖,却非寒冷之故。
这个人竟然毫不在意地选择香奈作为玩具,只是为了让大家攻击,使用过后即弃之不顾的玩具。
「为什么……要选择香奈呢……」
「没有为什么,其实选谁都都无所谓。」
迫水老师漠然地回答。
人类到底可以残酷到什么地步,真以子亲身体会到了。
她桌上的杰作全班同学都看见了,但是谁都没有对她伸出援手,没有一个人制止这件事。
就像真以子对香奈的求救充耳不闻一样。
随便选了香奈作为牺牲品的迫水老师,还有对香奈恶作剧、把她逼上绝路的社员们,和真以子都是一样的。
他们的罪孽一定同样深重。
「哎呀,这里还真高呢!」
迫水老师缓缓走近栏杆旁,手指搭上生锈的铁网,眺望下方的操场。从真以子所在的位置虽然看不到操场,但是她也清楚听见正在上体育课的学生们追着球的愉快呼喊。
「嘿,关川同学,被欺负的人自杀之后,欺负人的孩子也会开始反省,你不觉得两边的问题都解决了吗?如此一来,欺负人的孩子和被欺负的孩子『都不在了』,这样不是很好吗?」
迫水老师瞥了真以子一眼。
「不过,我想你一定『跳不下去』吧?因为你也没有古沟同学那种解决问题的勇气。」
真以子没有回应。
她只是强烈意识到书包之中的坚硬触感。
里面放的并非手机,而是那个稻草人。
──如果你真的想要消除怨恨,就解开那条红条。解开这条线,就代表正式跟我立下契约,你怨恨的对象立刻会被流放到地狱。但是……
真以子必须为此付出代价,等她死后灵魂也会随入地狱,还要饱受痛苦与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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