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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鬼书-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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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蛮兵统帅听说莲花渡失守,十分恼火,马上派出几万兵马包围了莲花渡。

    秦钊的兵只有3000人,大家都有些惊慌。

    秦钊却道:“敌军之兵是我们的十多倍,为何只围不攻?只因他们不知道我们的兵力,只要我们不暴露实力,完全可以坚守几天。”

    秦钊所料没错,可是因为来时仓促,几天后他们自己也矢尽粮绝,无法再继续坚守。

    秦钊表面上不动声色,每天一如往常地从容巡视,而内心里却无时无刻地不在思索着突围的办法。

    这日晚上,夜幕降临,不远处的蛮兵大营灯火点点,秦钊默默地注视良久,突然灵机一动,计上心来。

    他立刻回营选派了几百名精兵,让他们悄悄出营,埋伏在莲花渡南面不远处的山上待命。

    半夜时分,秦钊让人出营举起火把朝南划了三圈,不久,山后一下子燃起数千只火把,绕过山脚朝莲花渡奔袭而来。

    远远望去,如有千军万马,浩浩荡荡,气势惊人。

    蛮兵顿时慌了,以为对方的大批援军到了,秦钊趁机擂起战鼓,率部向蛮兵进击。蛮兵大将忙下令撤退,一路丢盔弃甲,大败而逃。

    等天亮蛮军收拾好部队再来报复时,秦钊早已领着部队撤走了。

    如此这般,秦钊连续打了几个胜仗,岳泽大将军非常高兴,当即提拔了他当统制,派他戍守燕山逆水地。

    *********

    军队的生活是艰苦而单调的,五六年过去,战场的血雨腥风使姜夔迅速成长为一个沉稳冷毅的男子汉。

    他个子长高了半个头,面部轮廓愈发棱角分明,皮肤变得黝黑,胸背宽厚有力,臂膀坚硬。

    无论走到哪里都是让当地姑娘脸红心跳的一个响当当的棒小伙儿。

    而他却极为洁身自好,不要说暗地里地找营妓玩耍,就是和主动搭讪的姑娘们连个暧昧眼神都没有。

    刻板自律的程度简直和秦将军有得一拼。

    自然也成为秦将军的心腹爱将之一。

    又一次击退敌人的侵袭,岳泽大将军派人送来嘉奖令,随之而来的,还有同为岳泽大将军手下的统制郭惠仁想把自家女儿许配给秦钊的消息。

    秦钊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此郭惠仁年纪不小,心胸略狭,虽然和秦钊同为统制,但一向嫉妒秦钊年纪轻轻便屡立战功很得岳将军青眼。

    此次主动来遣人示好,虽然有倚老卖老要做人家岳丈暗压人家一头的意思,但也未尝不是一次消除嫌隙握手言好的好机会。

    特别是,郭惠仁的部队离秦钊最近,如若蛮军大军来袭,正好可以互为援手同声共气。

    大约,这也是郭惠仁的意思。

    秦钊的部下都竭力主张秦钊答应这门亲事。

    何况,秦钊老大不小,身边别说女人了,连一个像样的贴身服侍的亲兵都没有,也太不像话。

    秦钊听着部下的分析,阴沉着脸道:“我让你们来是帮忙出主意怎样回绝掉这门亲事,不是让你们乱上加乱的!”

    一个参将大大咧咧道:“将军为什么要回绝?莫非嫌那郭家小姐不是嫡出,其实管他嫡出庶出,只要能抱着热乎乎地睡觉就行了呗,如果是属下我,给个母猪都不嫌弃!”

    此言一出,众将哄笑。

    秦钊:“放屁!本将就是贫苦出身,嫌什么嫡出庶出,是这门婚事本将根本就不能答应!”

    另一个参将道:“将军是不想叫那老郭子岳丈吗,其实也没所谓啦,当今皇上的岳丈还是他的臣子呢,国事是国事,家事是家事嘛!”

    秦钊:“……”

    秦钊深觉和这群粗鲁汉子没法交流,一怒之下,便把他们都赶了出去。

    一群部下出来后,鬼鬼祟祟地围着姜夔道:“我们都劝了将军,就你没说话,你肚里墨水多,平时将军还高看你一眼,这次无论如何,你都要好好劝劝将军,大战时期,非同寻常,一定要让将军以大局为重,我等的身家性命就都在你手上了,切记!”

    姜夔:“……”

    话说得如此严重,姜夔也不敢怠慢,拍着胸脯说自己会尽力,众兄弟这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姜夔回到秦将军房中,军医刚给秦钊换过药,他的一条伤臂还露在外面,另一只手臂支着头,脸埋在阴影里,也不知再想些什么,连姜夔进来都没看见。

    “将军!”姜夔拱手禀道。

    秦钊抬起头来,见是他,坐直了身体,灯影下,他的表情有丝恍惚:“唔,是你,有事么?”

    姜夔单膝跪下去,神情郑重:“请将军答应和郭家小姐的婚事!”

    秦钊穿袖子的动作一顿,脸冷了下去:“本将已经说过,此事不必再议!”

    姜夔却凛然不惧,抬起头,从大局到小义,从家国到自身,滔滔不绝,痛陈利害。

    秦钊站起身来,在房中踱来踱去,他房间摆设极其简单,屋中除了一案一塌别无其他,他眉头紧皱,姜夔越说,他走得越快,表情越烦躁。

    姜夔亢声道:“大战时期,非同寻常,以一己之好恶,绝兄弟之好,置自身与部属安危于不顾的行为,夔窃以为,将军甚不可取!”

    秦钊大怒,摘下墙上的鞭子,指着他道:“你的意思,本将离了那厮便不能活,便是把兄弟们推到了火坑?”

    姜夔:“虽不中,亦不远矣!”

    秦钊气得脸色铁青,看着灯光下青年英武倔强的面孔,冷声道:“你不是想知道本将为什么不肯答应婚事么,好,本将现在就告诉你!”

    鞭子呼啸而来,却不是打在姜夔的身上,而是抽灭了房中的蜡烛。

    屋子一下子陷入了黑暗。

    秦钊的声音从夜色中传来,带着低沉的嘶哑和金属的质感,马鞭指着他:“脱衣!”

    姜夔以为将军要罚他,毫不犹豫地脱下了上衣,露出脊背。

    秦钊:“再脱!”

    姜夔略疑惑,却丝毫没有反抗将军的命令,把下衣也脱了。

    秦钊:“躺倒床上去!”

    姜夔愣怔:“将军……”

    秦钊恶狠狠地:“快!”

    姜夔混混沌沌地服从了命令。

    秦钊迅速脱下自己的衣服,一下子跨坐到了姜夔的身上。

    姜夔惊怔:“将军!”

    秦钊话不多说,一手制住姜夔的手臂,一手便往他的身下摸去。

    他身上的温度高得不同寻常,手法简单粗糙,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急躁,姜夔本能地挣扎着,双手不自觉地按到对方的身体上,瞬间脑中轰然一声,仿佛点燃了一堆炸药,炸得他魂飞魄散。

    “将、将军,你、你是…”他张口结舌,结结巴巴。

    秦钊哼笑一声:“现在你明白了?”

    口中如此说着,身体却丝毫不停滞,快狠准地压到对方身上,狠狠地吻上对方的唇。

第66章 雨中剑(14)() 
第66章

    姜夔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度过那一夜的,浑浑噩噩出了将军房间,简直如做了一场荒诞大梦。

    天将拂晓,将士起操,秦钊照常来到练武场,英武的身姿,利落的动作,威严的神情,似乎与往常并没有任何分别。

    姜夔心中乱哄哄的,夜来的混乱猝不及防地闪进他的脑海,身上的人的狂野,致命的刺激,两人的鏖战……

    即使没有任何经验,他也知道,女人家的第一次是很疼的,可是自始至终,那个人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哪怕她身上的血已经把被单都染湿了……

    姜夔眉头紧皱,心神混乱,发现自己再也无法直视这个一向让自己敬佩的将军了。

    操练罢,弟兄们嘻嘻哈哈地拥过来,问他,昨晚劝将军劝得怎样了?

    姜夔心中突地一跳,脸色更加不好,粗声粗气地说:“要劝你们自己劝,我劝不了!”

    说完甩手就走,留下一干弟兄面面相觑。

    夏芩木木地听着盔甲君的讲述。

    她现在已经完全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态来面对这种逆转了。

    前一刻还在为他和芸娘的坚守感动,后一刻就得知,这种坚守的背后还藏着一张他和上司的床……

    世事的任性真是永远让人无法预料……

    身为将军偏将的姜夔同样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心态面对自己的上司。

    于是一任身边的弟兄狠劝将军不成,灰溜溜地滚到一边,要么是挨鞭子,要么是承担回绝婚事的任务……

    痛苦纠结的日子并没有多久,之后,他们很快接到大将军岳泽的命令,令秦钊率军攻打平州。

    此时的平州已为蛮军所控,接到命令,秦钊立即带兵出发。

    防守平州的是在蛮军中有“万人敌”之称的蛮军将领车鹿,他手下有一万多兵马。此人曾在蛮军宫中当过禁卫军,骁勇强悍,是员猛将。

    他手下有不少兵是从天?朝抓来的壮丁。

    秦钊命令自己的士兵向城头喊话,让守城将士不要为蛮人卖命。蛮将的谋士刘揖也是一位天?朝人,同样在城头喊话,大言蛮军强盛,让秦家军快快投降。

    秦钊听了大怒,下令一定要活捉此人。

    平州城城墙坚固,秦钊每日只在城下巡视,却并不攻打。

    由于行军神速,部队粮草很快便供应不上了,将士们都有些着慌,秦钊问:“部队余粮还能吃几顿?”

    下属答:“只剩下两顿的军粮了。”

    秦钊道:“如此正好,今晚一顿,明早一顿,到明天中午就可以大餐蛮军车鹿的粮食了。”

    将士们将信将疑,平州防范如此坚固,明天一上午就能攻下?

    秦钊笑笑道:“正因为此蛮将能打仗,城墙又高又坚固,我们才能速胜。据本将观察,敌军十分骄傲轻敌,防守也有疏忽,大约自以为有所凭恃,所以只要我们明天突然发起攻击,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定能速战速决!”

    说完,开始一一分派任务。

    第二日,秦钊便端坐在将旗下指挥。

    敌兵见秦家军突然攻城,慌忙迎战,炮石纷纷落在将旗附近,而秦钊却仍是从容自若。

    不多时,被派去的姜夔、王贵两员猛将便按秦钊的部署,从敌军守备薄弱处扑上城楼,迅速插上了秦家军大旗。

    敌军顿时大乱,而秦家军则士气大振,如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攻进城中。

    蛮军将领见大势已去,愤而自杀,他手下的一万多人,死的死,伤的伤,余下的也逃得不知去向。

    平州城就此攻克。

    而那个投靠蛮军喊话的人刘揖自然也被活捉处斩。

    大胜而归,将士们群情激昂,姜夔心中的那些阴霾也早就被这场激烈的战事冲了个干净,再看到将旗下那个沉稳自若的人,心中便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女人什么的,能是将军?自己的脑子是被虫嗑了吧……

    直到又一次,将军在她灯光幽幽的房间内,用马鞭指着他,淡淡道:“脱!”

    听到此,夏芩的脑子已经完全不够用了。

    这种彪悍直接的作风实在不是她一个普通的小女子所能接受。

    问题是,姜夔这样一个人,叫脱就脱吗?

    幻灭也不是这么个幻灭法。

    盔甲君久久地沉默着,面色庄严凝重,仿佛不是再说一件风花雪月事,而是在分析一场重大的战事。

    夏芩很想问他到底从没从那将军,但话到嘴边溜达了一圈,又鬼鬼祟祟地咽了回去。

    她不敢问。

    而盔甲君也没有说。

    平州之战后,秦钊照例收到上级的奖赏,而她照例全部分发给了手下的将士,自己分文未留。

    也不知怎么的,那次战争她明明没有受伤,却常感身体不适,反胃倦怠,军医来给她检查,把过脉后,脑门上立刻冒出一层密密的冷汗,惊颤着不敢说话。

    “怎么回事?”秦钊问,眉头微皱,很有些不耐烦。

    此时秦钊的几位部下也都在场,军医嘴唇蠕动,嗫嚅了半天,愣是说不出一个字。

    王贵性情暴烈,见状第一个忍不住,牛眼一瞪,揪住军医,吼声轰隆:“将军问你话,你聋了么?老子最烦这种娘们唧唧的德性,再磨蹭,老子先砸扁你!”

    说着,盆钵大的拳头举起来。

    军医冷汗涔涔颤颤巍巍:“将军、将军你、你、怀孕了……”

    现场的声音戛然而止,四周一片古怪骇人的沉寂,唯有王贵傻乎乎的声音突兀地传来:“谁?你说谁怀孕了?”

    姜夔每每想起那件事情对将士对他自己冲击,简直不亚于听到蛮军十万铁骑踏进中原,不亚于听到兄长战死侄子身亡……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秦将军只是微微一愣,随即便淡淡地挥退了军医,对着一屋子张着鹅蛋嘴、惊成泥雕塑的手下道:“今天的事情就议到这里,你们也退下吧。”

    “将、将军……”王贵犹自挣扎着发音,想确定这件可怕的事实。

    “退下!”秦钊沉下脸,鹅蛋嘴们噤声,闭上嘴巴,吊线木偶似的走出了议事厅。

    姜夔拧着眉心神不宁地回头望去,便见秦钊腰背挺直地坐在那里,从头到脚连姿势都未曾变一下,脸笼在阴影里,让人看不清表情。

    不管那件事是不是他自愿,可出了这种结果,让人始料未及捅破天的结果,毕竟与他有关,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袖手旁观。

    他想与她商量一下事情该怎么办。

    而秦钊却闭门谢客,谁都不见。

    各种声音在下层军官中鬼鬼祟祟地流传,暗流激涌,人心浮动。

    对于将军是女人这种事,有的并不在乎,有的激烈反对,有的深表忧虑,有的保持沉默。

    他身在其中,烦躁、郁闷、纠结,甚至想一刀宰了那个军医,觉得如果不是因为那个大漏嘴,事情也不会到此地步。

    显然,和他有同样想法的还不止一个人,私下里,几位平时最受秦钊重用的部将聚到一起,说道:“将军平日待我们如何,大家心里清楚,不管将军是何等样人,我们都要誓死追随。为今之计,便是不能让将军的身份暴露出去,我们先向军医讨一剂药,然后再除掉他,神不知鬼不觉,如何?”

    众人默默点头,王贵激愤道:“要让老子知道是谁害了将军,老子非踹他个断子绝孙不可。”

    姜夔紧紧地闭着嘴不吭声。

    可是还未等他们把计划向秦钊禀告,一匹快马驶出将门,飞一般地朝岳泽大将军的军营奔去。

    秦钊寄了一封信给大将军,信中,秦钊如实向大将军呈报了自己的情况。

    包括身世,包括拒婚,包括姜夔,还包括自己永不熄灭的灭敌之心。

    言辞深沉恳切,让人动容。

    既然无法隐瞒,便坦然相对,有些人,天生就有这样一份直面艰险的勇气和气度,或许,就是这样一份勇气和气度,让她在那个不容女子的地方,赢得了众多追随者。

    可以相见,岳泽大将军看到那封信后的震动,绝不输于任何一次大战来临。

    回音迟迟未下。

    因为抉择太过艰难。

    阵前换帅,兵家大忌,何况从哪里再去找一个像秦钊一样的人?

    可让一个女人去统领千军万马?无法想象。

    虽说古人中也不乏有女将领之类的先例,可人家要么是卸任后才暴露身份,要么是有级别更高的丈夫在旁襄助,要么干脆是皇帝的女儿身份显赫,饶是如此,还千难万难,她秦钊有什么,什么都没有!

    更别说,她还是个孕妇,孕妇!

    让众将士同僚适应一个将军中途突然变性已是困难,再让他们接受该将军还是一个孕妇?

    岳泽大将军几乎不能想象,当秦钊的身份暴露出来后,将会引起一场怎样的轩然大波。

    身为抗蛮主帅,他不能容许这种不安定的因素存在,即便爱才如岳泽大将军者,也不能在大敌当前之际,拿整个军队去冒险?

    漫长的思考过后,岳泽大将军命令终于下达了这样的命令:升姜夔为统制,让秦钊嫁于姜夔,从旁襄助,共守逆水。

    接到命令后,秦钊久久没有说话,身体依然正襟危坐,而思绪却飘忽到了一个烽火连天妇孺嚎哭的场景。

    那是她的村子被蛮军屠戮时的场景。

    身旁的亲兵见她长久不说话,不禁惴惴,叫道:“将军?”

    秦钊回过神来,神色依然平静,淡淡道:“把姜夔叫来。”

    亲兵迅速过去传话。

    姜夔到来,秦钊话不多说,直接把大将军的信甩给他。

    姜夔接过,迅速扫视,如遭雷击。

    “不行,末将已有妻室,不能另娶,请您回复大将军,恕末将不能从命!”

    秦钊淡淡抬眼,目光沉沉,并不说话,姜夔觉得自己的背上冒出一层汗,他恼恨这样的自己,亢声道:“如果末将娶了你,末将的妻子该怎么办?”

    秦钊目光如刀,紧紧地盯着他,薄薄的唇间只吐出一个字:“休!”

第67章 雨中剑(15)() 
第67章

    “你想让我休妻?”姜夔倏然抬头看她,眉头紧皱,瞳孔收缩,“就是岳大将军在此,也不能逼属下这般,”他低下头,两颊肌肉隐隐跳动,满面倔强,“姜夔不能做这等无情无义之事,我不会休妻!”

    “啪!”秦钊终于怒了,拍案而起,咄咄逼视着他,“而今你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本将没有问你的意见!我告诉你,本将一日没卸任,就一日有绞杀你的权力,由得着你本将面前挑三拣四?”

    她像是怒极,脸色极为可怕,冷笑刺耳:“是谁在本将面前滔滔不绝、铺陈大义,让本将娶郭家小姐、以大局为重的?是谁劝说本将以平蛮为先,多多考虑生死相随的兄弟,勿要只顾一人好恶的?

    怎么事情一落到自己头上就立马变成了缩头乌龟?姜夔,你那一肚子家国道义都喂狗吃了?”

    毫不留情的怒骂嘲讽如疾风骤雨铺天盖地而来,姜夔身在其中,冷汗涔涔,头脑发蒙,哑口无言。

    事到如今他也听出来了,休妻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必须娶她……

    直到很久以后,姜夔再想起此事,也渐渐体会到了岳泽大将军如此安排的良苦用心。

    大将军爱惜秦钊的才干,更敬重她的为国杀敌之心,却又不能让她继续担任逆水军统制,于是便采用这种迂回的方式,留下她,也成全她,不离开部队,继续为国家效力。

    秦钊领会了大将军的意图。

    可即使是领会了,她心中依然不好受,她亲手一战一战磨练出来的秦家军,如今就要交到别人手上了……

    她再也不能带领弟兄驰骋疆场纵横杀敌了……

    而那个和她有过床笫之欢的男人,那个被她另眼相看的部将就那样当着她的面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的婚事……

    她的所有情绪都掩藏在那一张坚毅冷硬的面孔下,姜夔感受不到,而当他终于愿意试着去感受时,一切却已经结束了……

    姜夔接受了大将军的命令,身为军人,他不能不接受,不管心中有多么憋屈。

    按照大将军的意思,姜夔高调就职,秦钊低调出嫁。

    不明真相的士兵对换主将的事颇有微词,他们信任秦钊,拥护秦钊,姜夔是谁?秦钊手下的一个偏将?呵呵。

    知晓真相的部将对换主将的事意见更大,什么,姜夔成了统制?狗屁!

    一帮并肩作战生死相依的弟兄几乎立刻间就明白了,是谁让秦将军怀了孕。

    枉他们还把他当做兄弟,结果呢,看看那个人都做了什么?

    假惺惺地混在他们之中,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却在他们准备为秦将军扫平道路时,突然下手把秦将军拉下马,拖到后院,自己窃取了统制的位置。

    部将之中,除了王贵这般当面对他破口大骂的,就是冷眼旁观的,姜夔继任之初,众叛亲离,压力如山。

    是秦钊出来镇压住那一帮悍勇部将的,她平静地讲述了事情的缘由,把责任揽到了自己的身上,然后说道:“我们来这里,是来杀蛮敌的,是为了我们死去的父母兄弟报仇的,是为了把那一帮狗娘养的撵回去,让我们的父老可以安安稳稳过日子的!没有我秦钊,你们就不杀敌了么?就要窝里反么?如果哪一天我秦钊死在战场上,你们是不是就要丢掉手中的刀剑,任由蛮人骑在你们头上拉屎撒尿了?”

    她的话语越来越激昂,嘶哑的嗓音极为严厉,部将们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后,王贵第一个站了出来,粗声粗气地说道:“秦将军说得对,我们听秦将军的,此后我王贵的一条命,愿意为姜统制差遣。”

    由他开头,其他的部将也纷纷做了表示。

    最后,秦钊转向姜夔,肃然一拱手,郑重道:“秦钊愿为姜统制效力!”

    姜夔差点给跪回去。

    他心中真是百味陈杂。

    不激动吗?能站到这个位置,一呼百应,万众仰望,是多少人梦想。

    可是,他的心底又深深地明白,这一切,都是因为秦钊,问题表面上是解决了,但人心所向,岂是人力所能控制的?

    他的压力只有更大。

    两人成婚。

    婚后很长一段时间,姜夔不适应,很不适应。

    秦钊依然一身男装,军营来去自如,士兵见他行最高级别的军礼,每次与部将们议事她必然在,而部将们接受命令时依然习惯朝她的方向看。

    至于夫妻生活……恐怕连老天也不知道,两个比爷们还爷们,比大爷还大爷的人,怎么娱乐得起来……

    当你深深敬佩的硬骨头是你的上司时,你或许会感到庆幸,可当有一天她突然成了你的妻子,那就妥妥的成了一桩悲剧了……

    姜夔从始至终都没闹清楚,他的房间里究竟是两个男人,还是一个男人……

    事情的突破源于一项战事。

    有小股蛮兵马袭扰离逆水不远的胡家庄,姜夔派人攻打,秦钊请兵带队前往,姜夔不许。

    这是第一次,他当着众部将的面落她的面子,秦钊几乎当场掀桌,姜夔道:“你现在还怀着孕。”

    多么好的借口!

    他何曾关心过她怀孕?

    他要在众部将面前立威,削她的面子是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她看得很清楚,他也心知肚明,可他偏又扮出一副关心她在乎她的样子,在众人面前一遍遍地提醒她的性别,其用心之深弭……秦钊牙关紧咬,脸色铁青。

    果然,本来还想响应她的部将犹豫了,然后,果断地选择了听从姜夔的安排。

    这是第一步,他要摘除秦钊的影响,以后只会更多。

    多到整个逆水军只认他一个人。

    秦钊克制住自己没有当场发火,可是一回到后堂,她便立即抽出鞭子把房间抽了个稀巴烂,当姜夔进屋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一副满目疮痍的场面。

    秦钊坐在椅子上,马鞭指着他,恶狠狠的只说了一个字:“脱!”

    仿佛又回到了那夜的情境,她高高在上,掌控一切,对他就像对一个男宠一般,无所顾忌地甩出这个字。

    他在前庭打击她,她便在后。庭羞辱他。

    他听从了。

    身体的纠缠,像一场鏖战,没有怜惜,没有温柔,有的只是满心的不甘和恣意的发泄。

    这是最后一次,他想,心神恍惚,这是最后一次,他无条件地听命于她……

    身体松弛的刹那,他心中浮起淡淡的茫然,他想起了芸娘,那个有着美好面孔美好性情的女子,在新婚之夜流着眼泪说,我一定会等你……

    可现在,他却被迫躺在另一个人身边……

    夜雾漫漫,缓缓透进房中,如他心头浓郁的感伤,挥之不去。

    秦钊的声音冷峭地在他耳旁响起:“你真的在乎我肚子里的孩子,那你刚才又在做什么,呵呵,老子真想看看你亲手弄死了自己的孩子后会怎样?还会不会用那些狗屁不通理由来阻止老子?”

    姜夔悚然一惊,不敢置信地直起身来看她,她冷冷地与他对视,刚硬讥诮,毫不退缩,一种莫名的伤痛突然击中了他,他披上衣,夺门而去。

    夜色铺天盖地,如潮水一般,把他淹没了。

    当两个最不能忍受挟制的人,却偏偏不得不被对方挟制的时候,彼此伤害在所难免。

    他把她当成了什么呢,一个过气的将领,一个需要压倒对手,一个需要攻克的堡垒,一颗必须限制的炸药,无论当成了什么,都不会是妻子,甚至不是一个女人。

    可他的所作所为偏又把她普通女人的方向上引,这真是一个无法开解的矛盾。

    就像他需要秦钊的影响,却又必须清除秦钊的影响一样。

    他开始避开她和部将议事,理由是“你怀了孕。”

    他开始限制她出入军营,与将士见面拉话,理由是“你怀了孕。”

    他搬出了他们居住的地方,直接住进军营,不再与她见面,理由是“你怀了孕。”

    你怀了孕你怀了孕你怀了孕……

    全都是“你怀了孕”,连一个像样的理由都不肯编,就那么简单粗暴地直接敷衍。

    秦钊再无二话,再他重施故技时,直接提鞭子上门,劈头便抡。

    姜夔猝不及防,脸上立刻绽开一道血口。

    怒火上涌,他暴跳而起,摸起身旁的棍子,提棍便战。

    屋里噼里啪啦一片响,外面的军士被吓呆了,软着手脚不敢上来规劝,只眼睁睁地看着两个人把议事房砸了个稀巴烂。

    “姜夔,你这个混球,你是不是觉得你翅膀硬了,就敢骑到老子头上了,我告诉你老子今天不把你抽个底朝天,让你清醒清醒老子就不姓秦!”

    鞭风呼啸,所到之处纸屑纷飞,皮开肉绽,姜夔也不客气,展开全力与她周旋,是真的恨,此时的两个人,是真的恨不得把对方抽到另一个世界。

    从屋内战到屋外,秦钊虽然武艺不错,可毕竟身怀有孕,渐渐地开始体力不支,动作迟缓。

    姜夔一个箭步上去,便要踢开她手中的鞭子,秦钊旋步回身,闪躲未及,被他一脚踢到了腰侧。

    剧烈的疼痛袭来,她不由自主后退两步,晃了一晃,跌倒在地上。

    一瞬间,两人都懵了。

    腹痛如绞,她紧紧地捂着肚子,脸色煞白。

    可即便到了这种地步,她也一丝呻。吟都没有,闭着唇,强自忍耐。

    他低头看着她,她却死死地盯着地上,那里,一道血迹缓缓蔓延。

    “你……”他颤声,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似乎想要扶起她。

    她却一直盯着地上,蜿蜒的血迹在她眼前氤氲成一片,渐渐地染红了她的双眼,她抬头看他,眼中干涸得没有一丝泪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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