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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鬼书-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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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栈交锋的那一幕太过深刻,至今让她想起县令大人都不自觉地心生排斥、心中发憷,现在又要同车……夏芩迟疑了半晌,才磨磨蹭蹭地在从人催促的目光中硬着头皮登上了车。

    恭谨地和车中的人打了个招呼后,夏芩便规规矩矩地坐在车门口不动了。

    变相君飘然出现,和江含征并坐在一起,相同的面孔,相同的姿势,相同的表情,那画面······

    夏芩余光看见,唇角动了动,连忙用力抿住,掩饰性地用手托起腮,装作认真思考的样子,而内心却已笑翻了天,什么拘谨云云,早已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变相君看见,眼中几不可察地闪过一丝笑意。

    江含征看她先是拘谨而后又眉眼弯弯地坐在那儿,心情也不自觉地舒展开来。

    这么长时间的反思,让他发现自己的所作所为进入一个怪圈,如果对她亲近,那便坐实了自己“狎昵少尼”之名,不但她会鄙夷,就是自己也难接受自己在她眼中的这副形象。

    如果等她来亲近,想想她对自己的态度,想想自己对她所为,无异于天方夜谭。

    猝不及防的交锋来得太过惨烈,让那些旖旎的心思尚来不及茁壮成长便突遭现实的封杀撕裂,清晰的天堑鸿沟直逼眼前,让他在感受都某种难以言述的痛楚时,也理智地意识到,或许,有些事情,是该止步了。

    怀着理智心愿的县令大人,说出的话也分外理智,公事公办的口吻:“数个月前,巡按大人路过相州府旬阳县某个驿站时,发现驿站外的竹林中有一个坟墓,墓碑上被人画了一幅画,巡按大人认为此事必有蹊跷,便让旬阳县的县令调查此事,旬阳县令呈送的结果是,刁顽小民恶作剧而已。

    巡按大人不满,特委本县重新调查此事。”

    夏芩讶然点头,突然福至心灵地来了一句:“巡按大人觉得大人您很能干啊。”

    江含征似笑非笑,没有说话。

    车马不停,直取旬阳,整整用了一日,来到驿馆不远处的竹林。

    斜阳暖暖,远方的青山若隐若现。一条小溪如薄薄的春绸蜿蜒而过,四下里青竹森森,芳草茵茵,真是天然的一方好景致。

    江含征带着夏芩走进竹林。

    竹林中果然有一处坟墓,墓碑上刻着“杜晴岩公之墓”的字样,墓碑中央不知被谁画了一只小兔子,兔子头上顶着一片不知是树叶还是伞盖的什么东西,把墓碑的名字都给遮住了,要说不是恶作剧,夏芩都不信。

    江含征指着墓碑道:“你看出了什么?”

    夏芩沉吟半晌,说道:“小兔子很可爱……”

    江含征:“……”

    知县大人斜她一眼,提醒:“兔而冠,你想到了什么?”

    夏芩想了想:“沐兔而冠?”

    江含征眉峰狠狠一跳:“再想!”

    夏芩无辜道:“大人直接告诉我不就得了?”

    江含征:“什么都要别人说,你自己还长脑子做什么,兔字头上戴帽子,还用我说吗?”

    夏芩眉目一凝:“冤?”

    江含征点点头:“正是如此,是有人提醒我们,墓中人有冤情。”

    夏芩默然片刻,问:“大人要开棺验尸吗?”

    江含征摇头:“不,我初来此地,人事不熟,贸然行事只会打草惊蛇,还是先看看再说。”

    而后让人拓下那幅画,带着夏芩,向驿馆走去。

    此时流霞漫天,炊烟四起,缠缠绵绵地醉紫红渐渐变为绛紫色,印在驿馆的木窗上。

    驿馆房中设有粉墙,为那些舞文弄墨的人题诗留字所用,夏芩刚进房间,便见一面粉墙旁飘着一名女子,大约十六七岁的样子,秀若幽兰,婉同春柳,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墙上的一首诗,连夏芩进来都没有注意到。

    夏芩在旁看着一会儿,突然问道:“你在看什么?”

    女子蓦然回头,看见她,吓了一跳,如见了什么可怕的事物一般,脸上一片惊惶,跌跌撞撞地四处撞了一圈,猛然一头扎进墙壁,消失了。

    夏芩:“……”

    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也有能吓鬼的一天。

第47章 碑上兔(3)() 
第47章

    夏芩走到粉墙前,盯着少女看的那首诗仔细观看,发现是一首五言律诗,字迹娟秀,显然出自女子手笔,惜乎只写了六句,后面两句显然是有人续写上去的,字迹个个生僻古奥,十个字中居然有八个不认识的,更不用说看懂什么意思了。

    夏芩看着看着,就发起呆来。

    变相君悄然飘浮在她身旁,问道:“你看出什么了?”

    夏芩道:“我在想,这位续写君是用脚写上去的吗,好好的字写成猪咬狗啃的德性,还好意思给人家续写。”

    她指着墙,有些愤然,“一首挺好的诗,现在一看,就像看到一个十七八岁的美丽少女嫁给一个糟老头子,怎么特别有一种让人想揍人的冲动呢?”

    顿了顿,双手合十,状似忏悔,“阿弥驼佛,罪过罪过,其实是……想抠字的冲动。”

    她看向墙,继续道,“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首诗的后面留了作者的名字,杜小玥,看笔迹,像是仓促写成,是什么情况下,让作者诗都来不及写完,却特意要在最后留下名字呢?还有,女子姓杜,和那墓碑上的杜晴岩是一个姓哦……”

    江含征还未进门便看到少女对着墙壁指手画脚、自言自语的样子,完全不同于平时的一本正经,此时的她看来倒有了几分活泼少女的特性,让他哑然失笑的同时,也感到一丝莫名的趣味。

    听到最后几句,江含征不由郑重起来,上前道:“是吗,让我看看。”

    夏芩浑身一僵,回头看到身后的县令大人,脸上的神采一点点崩碎,转眼又成了一个沉静恭谨的少女,她默默地退开身,让出地方。

    江含征对着诗研究了一会儿,说道:“你的分析很有道理,还有吗?”

    夏芩木木的:“没。”

    江含征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意味,微笑道:“如此看来,你也有聪明的时候嘛,看来脑子也不全是浆糊做的……”

    夏芩:“……”

    江含征想了想,走到桌前,让夏芩研磨,自己凝神提笔,书写起来。

    夏芩看着桌上那张类似于书信的纸笺,模模糊糊地想:自己什么时候变成别人的磨墨小厮了?

    闲下来的书童戳在门口揣着袖子吸着鼻涕站岗把风。

    信写完,江含征招来铁英,把信交给他,秘密地叮嘱了一番,铁英低低地答应着,领命而去。

    晚饭时,驿丞亲自设宴相陪,席间与江含征相谈甚欢,夏芩眼睁睁地看见,两个八竿子打不着人硬是捏成了一家亲,期间称兄道弟,拉手拍肩。

    酒酣耳热之际,江含征笑道:“老兄这里的风景倒是不错,前面那片竹林尤其清雅,在下闲来无事前去观赏了一番,谁料竟在里面看到一个坟墓,这是怎么回事?”

    驿丞满脸油光,呵呵道:“说起来,这是几年前的事了,有个巡检经过这里时得了绞肠痧,不幸病故,又没钱回乡,便由官府出资葬在了这里。”

    江含征状似叹息,说道:“那他身边就没跟个家人仆从什么的,护送他回去?”

    驿丞小眼闪烁,几根稀稀的黄胡子油滑弯翘:“倒是跟着一个女儿,小模样挺水灵,不过,哎,一个妇道人家能济什么事?”

    江含征:“可怜,就是不知那没了父亲的女儿流落到何方了?”

    驿丞打着哈哈:“是啊,不过这些事,咱们怎么能知道,兴许自己回老家了也说不定。”

    说完,连忙劝酒,把话题扯向别处。

    江含征见状也不再追问,如此,直至席终。

    晚间,夏芩回到自己的房中,朦胧的灯光映上粉墙,上面一行一行的诗作,犹如造型随意的墙花,别有趣味。

    夏芩一首一首地看过去,忽觉信心大增,这样水平的就可以上墙,那自己也来一首,也无不可了?

    她跃跃欲试,走到桌前,挽袖研磨,凝神思考起来。

    此处居室三间,她和江含征东西各居其一,中间是燕坐之所。第二日,江含征一来到她的门口,便看到她抱臂托颌,津津有味地欣赏着粉墙上几行新增的字迹。

    而不远处的桌子上,就放着几张新写的纸张。

    他顺手拿过来一看,原来是一首词:

    临江仙

    款款玲珑模样,依依碧袖青罗。

    春风一笑展旋涡。

    分香侵四野,舞影弄婆娑。

    忽起笑声何处?榆林竞捋争多。

    这边一曲那边和。

    歌声长绕尔,尔绕一溪波。

    江含征缓缓吟诵,脑中不自觉地闪现出某个眉目弯弯笑窝浅浅的影像,眼中涟漪微动,他抬头望向面前的人:“你写的?”

    夏芩略僵硬,点了点头。

    江含征:“写的你自己?”

    夏芩更僵,脸上几丝勉强的笑都挂不住了,表情空白:“很明显,写的是榆钱。”

    纱窗外,树影轻移,正是榆树。

    江含征目中笑意蓬勃,拈着纸轻轻地又念一遍,但觉得唇齿噙香,仿似真的尝到了五月鲜嫩的榆钱,看到了一副充满童趣的争捋榆钱的画面。

    他把纸叠了叠,口中却道:“本县请你来协助查案,你却把心思用在别的上面,不务正业,这副字稿,本县没收了。”

    说完,毫不客气地把词稿据为己有,纳入袖中。

    夏芩:“……”

    江含征目不斜视,走向门口,正色:“快出去吃饭,饭后还有正经的事情要做。”

    夏芩:“……”

    她万万没有想到,县令大人所谓的正事就是让她陪着一起走街串巷,寻花问柳。

    当然,只是字面上的意思。

    一处集市上,县令大人兴致勃勃地观赏了所有的字画,然后问一旁卖花的老者:“你这株牡丹值多少钱?”

    夏芩瞥了一眼那块黑黢黢的根茎,万料不到,有一天,那所谓的花中之王会长成这副模样。

    老者道:“二十文,搭配上这株芍药。”

    夏芩不禁问:“为什么要搭配上芍药?”

    老者:“牡丹芍药一雄一雌,搭配到一起,牡丹容易成活。”

    夏芩:“……”

    想不到如今连植物都分起雌雄来了……

    没有伴侣还不能成活了……

    夏芩的脸木木的,不知该作何感想,江含征似笑非笑地睨她一眼,对老者道:“这株牡丹我要了,敢问老丈,这城中最大的画铺在哪儿,我想买几幅画。”

    老者连忙殷勤指点,曲尽其详,江含征道了谢,然后拎起那包根茎丢到夏芩怀中,说道:“走了。”

    夏芩看着怀中的花,心中真是五味陈杂。

    江含征一边走,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收了本县的花,自然要为本县题词,那就以牡丹为题,再来一首词吧。”

    夏芩:“……”

    之前是谁说她填词不务正业的?

    夏芩木着脸,干巴道:“其实,我不认识几个字……”

    江含征挑起眉,看着她不说话。

    夏芩佯装未见,说道:“那两句诗,就是驿馆中为杜小玥续写的那两句诗,十个字中,我有八个不认识。”

    江含征:“……”

    他理了理袖子,轻描淡写:“那就用你认识的字填。”

    夏芩:“……”

    江含征:“如果你填好了,本官就让你早些回去休息,如果填不好,你就和本官一起暗访到天黑。”

    夏芩:“……”

    江含征不疾不徐,继续前行。

    而夏芩的腿,天可怜见,是真的快要断掉了。

    夏芩半遮起脸,直朝另一旁的变相君使眼色,无声求援。

    江含征余光看见,挑眉道:“怎么,眼抽筋了?”

    夏芩僵着脸:“不,我在酝酿。”

    江含征“哦”了一声,徐徐道:“那你好好酝,本官等着。”

    夏芩:“……”

    她遮着脸,仅露的半边脸上的表情已经近乎于咬牙切齿了。

    变相君为难道:“我不善此道,恐怕代替不了你,不过,牡丹而已,不就是国色天香,根可以入药,靠美色吸引蝴蝶?”

    夏芩:“……”

    她彻底对这货死心了,看着手中的块茎,悲催地自我思考起来。

    最熟悉的词牌,国色,女皇,药,蝴蝶……

    未几,词作呈上:

    临江仙。牡丹

    别有慧根深种,更兼国色无双。

    仙妍岂肯媚君王?

    揽华铺锦绣,融药亦含香。

    莫问今归何处?洛城十里风光。

    青云冉冉水长长。

    蝶怜花底梦,花恋蝶衣芳。

    词句念完,她看向江含征,目中如有星光聚合,淡然含笑:“现在,大人可以放我走了吗?”

    江含征没有想到她真的就填出了一首词,而且还这么快,这么工整……

    他看着她的笑容,有一瞬的晃神。

    站在面前的少女,目光清湛,容颜清婉,如一支碧荷婷婷,无知无觉地散发着诱人的清芬。

    放她走……

    心底的某个角落,又感到熟悉的紧缩。

    他看着她,目光不由自主地沉了下去:“你知道回去的路?”

    夏芩:“我……”

    江含征:“你这样,让本县怎么放开你,这是你自找的,需怨不得本官。还不快跟上?”

    夏芩小口微张,茫然加愕然地转向变相君,变相君的脸不知何故变得非常不好,默然许久,骤然消失。

    夏芩:“……”

    她心中无声无息地升起一张迎风流泪的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行路一天未果,连鬼毛也没看到一根,夏芩的两条腿已经快不是自己的了,她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客栈,一进门,便看到粉墙前看诗的少女。

    “你……”

    刚殷殷地伸出一只召唤的手,喉间的半个字还没吐出,少女便已经看见了她,万般惊惶之下,突地一下,颈间现出一条勒紧的绳子,少女登时伸舌翻眼,当场来了个吊死鬼造型。

    “……”夏芩喉中“咯”的一声,那只召唤的手僵在了半空。

    少女倏忽消失。

第48章 碑上兔(4)() 
第48章

    连续出门三天,县令大人终于放过了夏芩那可怜的小身板,让她在驿馆休息,而他自己则继续带着人出去溜达。

    夏芩暗暗对变相君道:“你看他这样,靠谱吗?”

    变相君:“不靠谱你又能怎样?”

    夏芩:“那我们就做些靠谱的事情?”她托腮沉吟,“前两日在这里看诗的那个女孩儿,我怀疑她就是杜小玥,你能帮忙找到她吗?”

    变相君沉默不语。

    夏芩:“她应该就在此地附近,你是个大夫,借行医打听个把人……哦,鬼,应该不难吧?”

    变相君还是不语。

    夏芩忧愁起来,叹息道:“如果绣绣君在就好了。”变相君抬眼看她,夏芩道,“打听人……哦,鬼,这样的事一定难不倒他。”

    变相君静默。

    夏芩说着说着,思绪又跑到了另一条轨道上,劝起眼前鬼来:“你看,绣绣君都超度了,什么时候轮到你呢?”接着叹,“你就是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我们这些渺小的凡人考虑考虑呀,就是一根木头放在身边的时间长了还会舍不得呢,何况一个活生生的……”

    她哽了一下,忽觉用“活生生的”形容眼前此君并不太合适,遂生硬地忽略了过去,继续道:“绣绣君离开后我难过了好久,其实如果他肯早点超度的话我也不至于这样,你还要学他吗,对我何其残忍?”

    变相君目光微动,看着她,声音柔和了几分:“那我就一直陪在你身边。”

    夏芩毫不犹豫地摇头:“不行,阳间非你久留之地。”

    变相君的神色缓缓冷了下来,话语清冷:“是么,据我所知,你身边就一直跟着一个。”

    他说的是画中君。

    夏芩心中一颤,缓缓道:“那不一样。”

    变相君的目光有些尖锐:“有何不同,难道他是人?”

    夏芩有些恍惚,片刻后,定下神来,说道:“没有他,我就是文盲孤儿,就是如此。”

    她看向变相君,诚恳道:“我知道你有心愿未了,想以鬼身行医济世,可你这样必然少不了像我这样的中间人帮忙,而人的生命是很短暂的,说不定哪一天我就嘎嘣了,到时候你怎么办,再找下一个中间人?且不说安全问题,单说这份麻烦,还不如重新投胎重新开始呢。”

    变相君不为所动:“这话到你去世时再说也不迟,大不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投胎转世。”

    夏芩仰天长叹,实在无话可说。

    最后,夏芩:“既然如此,你还要我帮忙,那你是不是也应该时不时地帮帮我呢,杜小玥的事是不是也该主动劳动一下尊口打听一下呢?”

    变相君:“……”

    次日,铁英回来,告诉江含征,杜小玥果真是墓中之人杜晴岩的女儿,至于再多的,档案上就查不到了。

    江含征点头,立刻吩咐离开驿馆,移往下一个落脚点。

    夏芩表示不懂县令大人的用意。

    白日里县令大人仍然不知疲倦地出门溜达名曰暗访,而她则留在客栈内,或者在附近转转,意图勾搭个友好的鬼魂,来场友好的谈话。

    然而奇怪的是,没有一个,整个视野之内像喷了灭鬼剂似的安静得诡异。

    直到某一日,变相君把一只人形刺猬拎到她面前。

    男子二十来岁,白皙纤瘦,全身扎满银针仍不改慵懒倜傥的本色,懒洋洋道:“哎,你到底让本公子来见谁,本公子现在身上娇贵着呢,不要以为你给本公子扎了个针就可以任意指使……”

    话未说完,待看到瞠目瞪着他的夏芩,登时“哎呦”一声,惊奇地飘过来,面对面地对夏芩左右打量,啧啧称叹:“是个能看见的哎,还真是个稀罕物,”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我说小娘子,你能看见本公子吧,能看见就吱个声哎。”

    夏芩皱起了眉,抬目看向变相君,无声询问。

    变相君一把把男子拽了回去。

    男子撇了撇嘴,又恢复了懒洋洋的姿态,爱答不理道:“能看见也没用,本公子已经有人家了,你找别人去吧。”

    夏芩不解:“你说什么?”

    男子飘然倚坐在屋中的木椅上,手撑着扶手,托着头,端的是一副病弱懒散的模样,说道:“不管你是想让本公子陪你,还是想本公子帮你做事,本公子都告诉你,别妄想了,牺牲色相也没用,本公子现在坚贞不屈。”

    “……”

    夏芩顶着满头环绕的雾水和隐隐跳动的青筋,忍耐道:“说点能听懂的话行不行?”

    男子又撇嘴:“难道你不是想蓄养本公子?”纤巧的下巴点了点变相君的方向,“难道他不是你豢养的鬼宠?”

    此言一出,四下皆愕。

    夏芩不可思议地点了点自己,又点了点变相君,话都结巴了:“你……他是鬼宠?”

    变相君目光闪动了一下。

    男子给她一副“别解释了,大家都是明白人"的表情。

    夏芩觉得自己实在是交流无能了,扶额片刻,索性单刀直入:“你就说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杜小玥女鬼吧?”

    男子略略沉思:“杜小玥?好像有点耳熟,是那个楼里的,怡红院,翠红楼?怎么,她死了吗,青楼里的姑娘,早死也很正常的……”

    夏芩:“……”

    她突然不想再与这货交流了,简单粗暴道:“你滞留人世,是不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直接说罢。”

    男子连忙紧了紧衣服,做出一副小媳妇害怕被强的样子:“干什么,还想让本公子卖身,本公子告诉你,那些事情早就了了,本公子是不会和你签订契约的。”

    夏芩:“……”

    她再次深感无语,沉默了片刻,敏感地咂摸出一点味道来:“那些事情?契约?”

    男子道:“不就是你为本公子还愿,让本公子和你签订契约?”

    夏芩的嘴巴愕然半张:“还能有这种事?”她抚着下巴看向男子,“人和鬼还可以签订契约,怎么签?哦,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不知道,所以也从没做过。

    一般都是有鬼找上门来求我传话,我义务帮忙,如果那鬼不愿超度,我也从不勉强,毕竟轮回超度是他个人的事,对我而言,这个不愿还有那个,这个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功德。”

    她话语如此坦白,男子倒不得不相信了,他渐渐坐直身体,望着她目光闪闪烁烁。

    夏芩心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那女鬼一见到我就跑,是不是就因为怕我和她签订契约?”

    男子悠然道:“很可能哦。”

    夏芩:“那她一定见识过和鬼签订契约的人,只要找到那个人,就可以找到她,此地谁是这样的人?”

    男子的目光闪动得更厉害,他缓缓倚向椅中,唇角带笑,懒懒道:“想知道么,除非你答应我一件事。”

    夏芩:“什么事?”

    男子:“到一个地方买一样东西。。。。。。”

    男子离开后,夏芩看向变相君,若有所思:“这个男鬼好生奇怪,他到底是什么来历?”

    变相君:“我只知道他生前的一点事,还是坊间流传的。

    他叫魏希贤,是他母亲中年后所生的孩子,因此饱受溺爱,他从小既不事读书,也不经营其他事业,整日游手好闲,和一帮幕僚谈黄白之术。

    他父亲早亡,还有个兄长,兄长与他正好相反,读书用功,仕途顺遂,魏希贤从小是在被人把他和兄长的比较中度过的,因此越长越不像兄长,越长越歪。

    有一年,他兄长外任云南太守,带着全家上任。

    期间,兄长一直劝母亲不要一味娇惯弟弟,要督促他进学之类,惹得他母亲不高兴,赌气说,要分家,和魏希贤一块过。

    他兄长无奈地笑着说,离了我,他连活都活不下去,母亲您心知肚明,为什么还要一味纵容呢?

    这话被他听在耳内,发了狠心,硬是从家中挖了一大笔银子,在云南买了一座山。

    那时,有很多富豪都在云南买山,希望能从中挖出矿物,发家千倍。

    他兄长自然是百般阻挠,但他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最终购得一峦。

    然后便是开采,但直到他兄长卸任都没开采出啥东西来,最后险些连回家都成了问题。

    他孤注一掷,蒙骗佣工,硬是在支付不出工钱的情况下,让工人们又坚持了三个月。

    运气好,他买下的这座山中竟然开采出了最珍贵的墨绿矿。

    真是一夜暴富。

    之后,他的豪富财势得简直是笔墨难描。

    回到家中,他广置田宅,广购美姬,天天左拥右抱,夜夜红楼楚馆,结果没两年,便因劳瘁过甚,嘎嘣了。

    他没有子嗣,偌大的财富便归了兄长,他一直对他兄长有心结,但大约有人替他解开了这个心结,所以他便和那人签了契约。

    至于那人是谁,就不得而知了。”

    夏芩听完,目瞪口呆,想不到那人年纪轻轻竟有如此传奇的“致富”的经历,不禁感慨:“真是人不可貌相……罢了,那我们是不是应该按照他说的,去买东西?话说,他说的那个地方好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可是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江含征的书童便跑着过来告诉她说:“大人找到那个画画的人了,现在就让你过去。”

    夏芩不由一怔。

第49章 碑上兔(5)() 
第49章

    其实这么些天来,夏芩并不是特别清楚,江含征具体在暗访些什么。原来,他是在找墓碑上画画的人?

    夏芩不敢耽搁,立刻随着书童到达指定地点与江含征会和。

    江含征要找的画师就在不远的地方,江含征叩门而入,待那人把他们迎入屋内后,直接掏出那张拓画的纸,开门见山道:“这幅画是你画的。”

    画师猝不及防,脸上呈现片刻的慌乱。

    江含征道:“你不必怕,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实不相瞒,我是巡按大人特派过来调查一件冤案的官员,你既画了这幅画,想必知道内情,望你直言相告。”

    画师缓缓地松了口气,说道:“我是画过这样一幅画,但是这一幅,”他指指江含征手中的拓画,“虽然画面很相似,但却不是出自我的手笔。”

    他看向江含征,神情坦然:“几个月前,有一个人上门来求一幅画,说是要画一只小兔子,头上顶个帽子,我刚开始还以为他开玩笑,但是他很认真,说是家中的小侄子非要这样的画,所以他才来求一幅。为了增加童趣,我还把帽子画成了荷子的形状,上面卧着一只小青蛙,那人说,不要青蛙,话虽如此,还是带走了那幅画。”

    画师又点了点面前的拓画:“这幅画上就没有青蛙,还有其他点缀的花草。直到那人走后很久,我才渐渐回过味来,兔子头上顶个帽子,那不就是个冤字么,所以刚才大人问起才会有些慌乱,”他摇摇头,微叹,“谁也不想惹上官司啊,这年头……证人不好当啊。”

    夏芩深有同感,当证人……简直和当犯人一样的对待,传审、关押……不是迫不得已,谁愿意惹上官府?

    江含征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并且再次安抚说不会外传,问道:“那个来找你画画的人姓甚名谁,什么模样?”

    画师:“姓名不知道,人家来买画,咱也不好特意打听人家的姓名不是?他看上去二十岁左右,身量不高,白净面皮,左脚有点跛。”

    画师仔细回想,慢慢道:“长相倒没什么特别的,穿一件蓝布衣,身上有一股浆糊味,两只手的手指上都沾有颜料。”

    许是画师的职业技能,他观察人如此细致,让江含征不禁微微一笑。

    见他实在没什么可说的了,江含征便带人告辞。

    出了门,江含征立即吩咐铁英按画师描述的特征去打听那个人。

    本以为找到了关键线索,却不想中间另生曲折,江含征多少有点颓丧,回到客栈,什么话也没说,直接回屋休息。

    夏芩抓住江含征的书童,表达了想要支取活动经费意思。

    “多退少补。”她说。

    “你想要干什么?”书童问,小钱包捂得很紧。

    “你别多问,反正是和案件有关,你也可以去禀报大人,不过大人的心情好像不太好,反正钱也不多,你还是顺利拿出来吧。”

    书童想了想,倒也没有刻意为难,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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