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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鬼书-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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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梨花白(6)() 
第30章

    第二次相见是在一个阴天,天空阴云漠漠,簌簌寒风吹过满院凌乱的枝丫,那细碎绵延的碰触声如潮水蔓延到耳际,听得久了,恍若自己也成了其中随风摇曳的一枝。

    对面的白衣女子仍在醉心倾诉:“我娘亲常说,女孩子长大了,身体里就像有一朵花悄悄地开放了,我不知道自己身体里的花什么时候开放,或许是从姐姐出嫁的那一天,或许是从亲眼见到他们……”

    她顿了顿,继续道:“我母家院子里有一棵大槐树,白天阳光从树叶间漏下来,那些光影就像一片一片的花瓣飘在地上,到了晚上又是另一番模样,可无论是哪一种,它们都像一朵很神秘的花,静悄悄地开在那里,让人着迷。

    那天晚上月光很亮,我站在大槐树下,他从屋子里走出来,还带些酒后的醺然,抚着头问:‘谁,谁在哪里?’

    那天他和父亲饮酒饮得有点多,半夜醒来,想必是想找点水喝,我慢慢地从树的阴影下走出来,他愣了愣,问道:‘是你,天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缓缓地走近他,他身上的酒味飘进我的鼻子,他不知是因为酒还是因为泪而湿润眼睛对上我的眼睛。

    一个男人怎么会有这样一双眼睛呢?

    那么温柔,那么深情,让人沉溺······

    我说:‘我来看我的月亮花,你占了我的院子,所以我只能半夜偷偷来看。’

    他偏了偏头,疑惑:‘月亮花?’

    我把树下的光影指给他看:‘那就是我的月亮花,我一个人的花,连姐姐都不知道。’

    他有点发怔。

    我展开双臂,在他面前转了一圈,问他:‘你看,我像不像一朵月亮花?’

    月光很亮,像一个梦,我穿着一件像月光一样的白裙,裙裾上是一朵朵盛开的梨花。

    我看到他的脸色变了,身体微微发抖,而眼睛却变得很深很深,比没有月光的黑夜还要深,眼中像有什么东西剧烈地汹涌出来。

    没有任何征兆,他突地揽过过我,低头吻了下来。

    我从不知道这个世间竟会有这样的吻,如同吃人,直吻得人脊背战栗,灵魂颤抖。

    而后,他一把抱起我,顺手拽过不远处的竹席,就在那棵大槐树下,狠狠地……”

    女子略顿,夏芩疑惑,不解风情地想:狠狠地什么,打人?这么三更半夜的闯进别人的院子,确实该打……

    女子继续:“第二天,我父母发现了这件事,父亲气得拿起棍子狠狠地抽他,直骂他畜生。他跪在院子里一动不动地任父亲打,说:‘春林酒后荒唐,做下错事,岳父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有半句怨言。可小婿真的喜欢您的女儿,若岳父能把小妹嫁于我,我定会挖心挖肝地对她好,就像对梨花那样。对二老,也会像儿子一样加倍孝顺。如岳父不同意,春林便一辈子不再娶妻,孤独终老。’”

    夏芩愈发疑惑:岳父小婿什么的,这样称呼真的合适吗?

    直觉有哪里不对劲,可一时又说不上来。

    白衣女目光悠远,喃喃道:“听到他的话,我当时就哭了。母亲的心思到底细腻些,大约想到了,如果是他酒后用强,应该不会在那个院子,于是就把我叫到屋中盘问。

    我毫无隐瞒,一五一十地说了。

    母亲哭着直骂‘冤孽’,抬手打了我几下,然后到院中流着眼泪对着他说:‘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痴心眼儿哟!’

    母亲拦住父亲,硬把他拽到其他房间,两人说了好一会子,最后答应了我们的婚事。”

    女子的脸上现出动人的霞霓色:“大婚那晚,揭开喜帐红被,满眼洁白的梨花,我当时就颤了一下,觉得在这喜庆之中出现白色。。。。。。可是他喜欢,甚至亲手为我脱下红嫁衣换上梨花裙,然后像着了迷似的,半跪在我的脚边,亲吻我的裙裾,我的足,我的小腿,慢慢向上,就那样伏在我的腿间······送我登上极乐仙境,谁能想到,原来男人还可以这样伺候女人,原来被男人疼惜的感觉是这样的欢愉美妙……”

    夏芩的脸皮顿时不够用了,虽然该女说的事她大多不太明白,但身为女子,总能够从对方的神态语气中,敏感地窥测到一斑让人脸红的颜色。但这种怎么捂也怕捂得不够严实的私密事也能拿来明晃晃地到处乱说,这货脑子里还有没有羞臊二字了?

    当然,指望一个杀人如麻的女鬼知羞臊,不如指望公驴下小驴。

    一心期待有用线索却被对方灌了满耳垃圾的夏芩,站在冬日瑟瑟的寒风中,冻得脸色发紫,鼻尖通红,看着对方那张陶醉红润的面孔,简直控制不住话语中的恶声恶气:“听你的意思,你与令夫情爱甚笃,连神仙都比不上,那你还上哪门子吊呢?你说你夫君如果娶不到你便一辈子不再娶妻,但你一死,人家立马另结新欢,唯有你还把那些陈芝麻烂谷子死抱在怀里一遍遍温习,你这是欺骗自己呢,还是欺骗自己呢?

    依我看,他就是对梨花也比对你用情深。”

    她话音未落,刚刚还在述说自己幸福的女人突然爆发出一声尖啸,脸色狰狞悲痛欲狂地朝她扑过来,夏芩一动未动,森冷的风从她身旁疾速掠过,女子一下子扑倒在一棵梨树下,绝望地嚎啕:“姐姐,你听见了吗,连她都这么说……”

    夏芩:“……”

    这些说哭就哭说笑就笑的货肚子里那些个扭曲的心肠,真是让人难以理解。

    筋疲力尽地回到府衙,夏芩倒头就睡,若不是担心女子的抽风间歇结束会有下一个受害者,她真想一辈子都不见她,就这么一睡不起。

    第三次见到白衣女她依然站在那片树林间,静静远望,安静下来的她,显得凄楚而迷茫,她梦游似的望着夏芩,眼中是刻骨的寂寞:“好冷,这里真的好冷,连一只飞鸟都没有,好想有一个人过来陪我。”

    夏芩心中一紧,面上却声色未动,淡淡道:“可你已经试过了,无论是谁都不行,解不了你的寂寞。”像是被这句话点醒了似的,略微好奇,“你诱惑这个,诱惑那个,从来没有想过诱惑你的夫君吗?”

    女子沉默一瞬,道:“没。”

    夏芩愈发好奇:“为什么,舍不得?”

    女子注目于她,渐渐的,她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化,如被春风复苏的潋滟春?色,笑颜如花,媚眼如丝。她缓缓走近她,缠绕人心的话语隐有几分诡秘:“那一天,你在绳圈中看到了什么?”

    夏芩顿时如遭霜冻,她僵硬地站在那里,温煦的表情肃然一空,冷冷道:“你自己吊的裤腰带你自己看不见么?”

    女子眼波温柔,声音蛊惑:“那是你的心愿,只有你自己能看见,与其空望受苦,不如与我一起,同登极乐,生生世世活在那愿望中。”

    说话间,一条柔软的树枝缓缓垂下,女子轻声慢语:“看见了吗,只要你走过去,你的愿望就能实现了。”

    只要你走过去,你的愿望就能实现了……

    温柔的话语如钻在她的脑中,不停地回旋波荡,带着某种令人渴求的慰藉,诱惑着她,向前再向前。

    她的眼神有些痴怔,如上一次那般,然而并没有多久,她眼神缓缓清明起来。

    她终于被激怒了,语气是近乎决裂的冷漠:“我告诉你,以后少来这一招,对我没用。”

    幻境猝然消失,树枝缩回原处,女子后退一步,偏着头,笑颜如花:“可是那怎么办呢,我看上你了,就想让你过来和我作伴。”

    说话间,她的身体骤然胀大,肚皮鼓起,像一只巨大号的青蛙,张嘴便向她吹来。

    刹那间阴风四起,腥臭弥漫,周遭的树枝如遭侵蚀,疯狂地摇摆着,渐至断落焦枯。

    她以为她会被风吹走,或是吹伤,或者直接吹成一缕幽魂。

    可是没有,除了耳边衣角猎猎的声音,她什么也没有感觉到。

    一条修长的身影挡在她的身前。

    他身着青衣,气质清傲,如强力撑开一方避风小岛,让她栖息其中。

    夏芩惊讶:“变相君?”

    变相人没有理她,只冷冷地睥睨着面前的白衣女,只见白衣女的兜风肚越来越小,气吹得越来越慢,最后吃力地弯下腰,气喘吁吁。

    变相人冷冷道:“难道你父母没有教过你,对别人张口之前先清理自己的口气?”

    夏芩:“……”

    白衣女瞪着他,说不出一句话。

    变相人:“她倒有心渡你,你却如此不识好歹,一二再而三地造杀孽,既然如此,不如把你直接交给鬼司,也好让你尝一尝那刀山火海油锅血臼的滋味。”

    说完,一把抓起白衣女,好不怜香惜玉地,拖起她就走。

    白衣女挣扎着,大叫:“你也是滞留人间的鬼魂,把我交过去,你以为你会有什么好下场?”

    变相人淡淡:“无所谓,反正这个世间没人牵挂我,不如一起来个鬼道毁灭。”

    夏芩:“……”

    正在此时,白衣女突然一跃而起,对着变相人的口鼻便是一通口气。

    变相人猝不及防,被熏个正着,顿时眼前一片摇晃,白衣女趁机挣脱开他,一溜烟地消失了。

    夏芩连忙走过去,担心地问:“你没事吧,要不要我点支香为你补补元气。”

    变相人却连看都不看她,傲然从她面前消失。

    夏芩:“……”

    她不过在几天前对他说了几句逆耳忠言,至于让他赌气成这样么?

第31章 梨花白(7)() 
第31章

    夏芩彻底对白衣女死了心,她暗搓搓地找到老板娘给了对方些许符纸并建议她再去请老道后,便离开了客栈。

    既然事无可为,她索性完全放开自己,该吃吃,该喝喝,练字下棋,得过且过。

    说起来,像这种既没有人也没有鬼的日子,还真是难得。

    然而,好日子还没享受两天,便有一物找上门来。

    彼时院中阳光正暖,她照例坐在石桌前拈着棋子发呆,一书生模样的人飘然浮现,作揖行礼:“书生刘致,见过仙姑。”

    夏芩瞬时一哆嗦,她现在一听到“仙”字便浑身长毛,忍着满心不适站起来还礼后,打量对方,脑中忽悠悠地晃出一条裤腰带来。

    “是你,你怎么还留在这里,可是有什么心愿未了?”夏芩惊异。

    刘致道:“我是来替梨园鬼女传话,她想见你。”

    “见我?”夏芩讶然抬眉,顿了顿,似是想起了什么,声音缓了下去,“是你们都觉得孤独了,所以想让我过去陪伴?”

    她所说的“过去”是指什么,刘致心中雪洞也似。

    他低下头:“不是的。”

    夏芩有些意懒,她缓缓地坐回原处,望向远方:“刘致,如果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我愿意帮你传达,助你超度。可是梨园女我却不能再见了,除了因为她对我做的事,还因为……她身上杀孽太重,已经不是我力所能及。”

    她看向他,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虽然对方坐与不坐并没什么区别,她诚恳道:“她藏着的话,愿意说我便一听,不说,我也无所谓。只希望你别像她一样,一步错,步步错,先害自己,又害别人,最后弄得罪孽满身,无可挽回。”

    略略停顿片刻,好奇微扬,“说起来,她诱惑你自杀,你还为她传话?”

    刘致微微苦笑:“我若无心魔,她又怎能诱惑得了我?我一再落第,贫困交加,受人轻侮,尊严扫地,甚至连老母都无法奉养,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他自嘲地叹息:“生之受苦,何如死乐……有些人,总想走一个捷径,受不住现实的打磨,宁愿相信虚幻的美景,于是便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可是到头来却发现,这个世间,根本没有捷径……”

    他朝夏芩深深一揖:“仙姑愿意助我,致感激无地,致没有未了心愿,愿从仙姑超度。”

    夏芩点点头,掏出莲花,刘致又道,“梨园女最后还让我带给仙姑一句话,她说,若仙姑执意不肯见她,就告诉仙姑八个字:梨花是姊,梨园是阵。”

    夏芩凝眉沉思,目光霍然一跳。

    夏芩所料没错,凭直觉,周知府确实不信发生在同福客栈的只是一件简单的自杀案。

    一个以利为先的客栈老板会以每月几文钱的代价收留一个穷书生?若真是好心,何不直接免费,或资助书生回家?那些钱对一个客栈老板而言几等于无,可对一个穷困潦倒的书生而言却是好几天的收入……

    看似给出一线生机,却更像给出一条捆身之索,有点不合常理。

    再联系刘春林的妻子也是自缢而亡……周知府便派出两方亲信分别到刘春林的老家和他前妻的母家暗中查访。

    几日后,周知府派出去查探消息的亲信回来向他禀告:“属下按照大人的吩咐到刘春林家乡暗查,得知,刘春林父母早逝,他在家中排行第二。刘家在当地也算一方富豪,几年前,刘春林受族中一位长辈所托,让一位族侄到他客栈务工,结果,这位族侄却无缘无故地消失了。

    刘春林说族侄卷了他家中的一些金银首饰逃跑了,但家中人说,根本没见到族侄,最后这件事便不了了之。

    当地一家小酒馆的老板和属下闲聊时说起,有一次,族侄夜里在他那里饮酒,醉酒后吹嘘,他和刘春林的老婆是相好,酒馆老板不相信,他便信誓旦旦地说起那女人如何光滑水嫩,如何风骚*,但酒醒后却嬉笑着打哈哈,说那不过是没老婆的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酒后浑说罢了,请酒馆老板不要外传,以免被人听说后,丢掉好不容易得来的饭碗。

    酒馆老板说,那小子穷得叮当响还有钱来喝酒,想必是手脚不干净了。

    所以族侄被告携款失踪,他也没放在心上。

    族侄父亲早亡,之后母亲又改嫁,所以渐渐的,这件事便不再有人提起。”

    周知府听完,眉头微皱,拈须沉思。

    第二位前去打探消息的亲信带回来的却是一段令人叹惋的风花雪月事。

    一切似乎都要从那次葬礼说起。

    女子站在一群服丧的人中,身着白衣,容质窈窕,目光不经意地朝这边一望,那水盈盈的眸光,当时便让尚未娶妻的青年心头轰然一震。

    刘春林满心激动地问旁边的朋友:“那个女子是谁家的女儿,叫什么名字?”

    连是否婚配都不曾问,或许在他的心中,他本能地抗拒女子已婚的回答。

    朋友笑容隐秘:“她叫梨花,高家的大女儿,十里八村的男人们竞相追逐的大美人儿。”

    梨花……

    似乎只要轻轻一念便口齿噙香,还有谁比她更适合这个名字呢,那如花的容颜,那如玉的肌肤……

    他不是相貌出众的男子,可是却有足够的财力,为娶得美人归,他花了比别人多十倍的彩礼。

    心甘情愿。

    婚后夫妇和顺,他是真心疼爱妻子,疼爱到骨子里去,疼爱到都不知怎么疼的地步。

    明明家有婢仆,他却事事亲为,妻子一个召唤,他便扔下重要的账目,为妻子端来温凉可口的雪梨汁。

    妻子轻轻一抬手,他便温柔地执起她的纤指,细细地为她清理指甲。

    日常相处的细节,被高家人看到的眼里,母亲在暗叹女儿有福嫁了个知冷知热的夫君时,也私下告诫女儿,不要一味地贪图享乐,也要学会伺候夫君才好。

    女儿撒娇地倚在母亲怀中:“娘怎么知道我不伺候他,我每晚可是很辛苦地伺候呢,他也该伺候伺候我嘛。”

    母亲一点她的头,佯嗔:“不羞。”

    美人吃吃地笑。

    爱屋及乌,刘春林对岳父家很是照顾,高家二老无子胜有子,左邻右舍无不叹羡。

    没有儿子的高老爹在乡人面前重新抬起头来。

    变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在妹妹桃花的印象里,或许是从姐姐口中不断地提到一位貌俊嘴甜的年轻后生开始,或许是从姐姐频繁地回娘家开始……

    渐渐的,有谣言传来,说梨花在外和人私会……

    或许美人总是多情的,也或许美人总是多欲的,在享受丈夫宠爱的同时,还想拥有情人的英俊和强壮……

    别人羡慕的目光变成了鬼鬼祟祟的指点,有一天,连高老爹也听说了,铁青着脸逼问女儿是不是做下那等不知廉耻的事,女儿当时就哭了,倚在母亲怀中,抽抽噎噎地说,是女儿一时糊涂,那人,卷了女儿的首饰逃跑了……

    高老爹眼前一黑,抬手便狠狠地甩了女儿一巴掌,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门口怒吼:“滚!我没有你这么不知廉耻的女儿,你现在就去死!”

    女儿“哇”的一声,披头散发地便往外跑,母亲一边哭,一边死死地拽着女儿,同时喊二女儿来帮忙,直骂“冤孽”,然后边哭便劝老爹:“家丑不可外扬,你这么大声,是生怕别人听不见吗?”

    高老爹怒骂:“你也知道是丑事?都是你养的好女儿!”

    母亲道:“事情已经出了,当务之急,就是瞒住女婿,千万不能让女婿知道。”

    高老爹气得蹲在地上,呼哧呼哧直喘气。

    女儿哭得梨花带雨,嘤嘤低泣道:“他已经知道了,他说,只要我以后不再犯,就当这件事从没发生过。”

    高家二老在暗松一口的同时,又深觉愧对女婿,高老爹又吼:“你还有脸说!”

    自始至终,妹妹桃花都没有说一句话,冷冷地沉默着。

    高家闹出这么大动静,又锁着门不让外人劝,当天便被有心人听了去,四下传播开来。以后梨花再回娘家,除了忍受父亲的冷脸,妹妹的疏离,母亲的唉声叹气外,还要忍受村人无所不在的指指点点,渐渐的,便很少回去了。

    倒是刘春林对岳父母家一如往常,妻子不回去,他便时常探望二老,每次必有丰富的礼物,有时也带妻子同去,在外人和岳家二老眼中,丈夫依然对妻子体贴入微,夫妇二人鹣鲽情深……

    私下里,母亲也问越来越沉默的大女儿,女婿待她可好?

    女儿红着脸低下头:“还好,就是夜里……频繁了些,有时经期也不放过,实在……有些招架不住。”

    母亲也跟着红脸,劝:“难得他对你如此,又不纳妾,想是急着要孩子才这样,你要尽心体谅些。”

    女儿垂着脸不吭声。

    当天夜里小院中便传来女儿的婉转呻·吟声,高家二老在为女儿脸红的同时,又莫名地感到欣慰。

    然而梨花的精神和身体却渐渐地衰弱下去,虽然名医看着,名药吃着,丈夫呵护着,也不能阻止这种衰弱。最后一次回娘家的时候,据说,她恍惚得厉害,都能叫错人……

    别人都说,人的福气是有限的,梨花不惜福,早些年挥霍过度,最后,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要就把她收回去……

    梨花去世后,女婿刘春林伤心得厉害,种了一片梨园纪念亡妻,拒绝了一次又一次上门说媒的媒婆,对高家二老孝敬如初。

    高家二老不过意,劝他再娶一房,可他只说忘不了梨花……

    高家二老叹息,和别人说起,只是感念女婿的仁义和重情。

    后来,由高家二老做主,把二女儿嫁给他。有好事者说,二女儿一直不肯嫁人,这是等着她姐夫呢。

    二女儿嫁了后,夫妻恩爱,二女儿每每说起,都是一副掉进蜜罐的样子,羡煞旁人。

    但也不知是不是刘春林有克妻的命,没几年,桃花突然无缘无故地吊死在娘家的那棵大槐树下……

    别人都说,这是梨花嫉妒妹妹,索魂来了。

    刘春林悲痛至极,接桃花的尸首时,对高家二老说:“既然桃花喜欢这棵槐树,就把它做桃花的棺木吧。”

    高家二老哪还能说出其他话来。

    之后不久,二老伤心过度,先后也跟着谢世了。

    至今人们说起,都觉得这是前世冤孽。

    周知府听完亲信的禀告,微微冷笑着问道:“妻子偷人,做丈夫的却浑然无事,而且还是一个有情有财的丈夫,你觉得这可信吗?”

第32章 梨花白(8)() 
第32章

    一连念了七天经,才见到一缕亡魂悠悠地从莲花中飘出,朝她深深一揖后,消弭在一片祥和灿烂的光芒中。

    或许这就是菜鸟和高僧的区别,夏芩想,如果是师傅在,只怕当天就搞定了。

    细细地梳理从梨园女和刘致那里得来的信息,并没有发现什么对案子有用线索,这让夏芩刚刚平静了没几日的心又开始泛起丝丝的焦躁。

    时间过去这么久,也没见知府大人有重新审理案子的迹象,难道是她想错了,那件案子已经结束了?

    再仔细想想,可不就是结束了?

    刘致不是自杀的吗?是。即使他是被诱自杀,但捉鬼是官府的事吗?

    夏芩站在院子里,望着天际最后一缕明紫霞光,模模糊糊地想,自己来这里要做的事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结束了,还真是毫无建树,如果再厚着脸皮待下去,也太不识趣了。

    还是走吧。

    冬日的黄昏暗下来得早,暮色朦胧如纱,和着天际最后一丝霞光,将屋脊重重的府衙披拂于沉沙般的暗金色之下。

    拂面而过的风中,隐隐飘来几缕梅花香。

    槐荫静舍毗邻对月轩,两处住所之间植有梅花,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开了,夏芩顺脚走了过去。

    暗香更浓,远远便见最高的那棵梅树下站着一具人影,身材修长,面如冠玉,从她的角度看过去,甚至看到对方上挑的眼尾,眉宇间若隐若现的痕迹。

    她走上前去,对方对她的到来毫无反应,从始至终维持着“我是雕塑”的造型。

    夏芩简直都要笑了,她说:“你是打算一直不理我怎么着?我不就是说了两句你不爱听的话吗,那也是为你好啊,值得你这样吗?”

    那人终于有了反应,他缓缓转过身来,俊美的面容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一片闪瞎人狗眼的光洁额头微微俯对着她,声音意味不明:“多时未见,想不到甫一见面,苹苹便对本官如此热情,本官还真是受宠若惊。”

    夏芩当即被雷劈了,目瞪口呆已不足以形容她当时的反应,她僵在那里,眼睛溜圆,嘴巴溜圆,原地开裂而不自知。

    而那段无辜梅枝就在他的脑后微微颤动。

    “你把本官当成了谁?”

    他缓缓上前一步,危险隐隐。

    当成了鬼。

    她想如此回答,可是在她能够做出回答之前,必须先努力寻找了自己不知何时已经离体的声音,在这个过程中,她忽忽悠悠地想到,这个诚实回答,对于正常人而言,似乎不太像句好话。

    于是,她干巴巴地硬挤出一句:“县、县令大人,您怎么在这儿?”

    江含征充耳不闻,目光直视着她,依然问道:“刚才,那么熟稔的语气,你把本官当成了谁?”

    莫名的压力直面扑来,夏芩心中暗暗发紧,思索着谨慎措辞:“一个身形容貌与您相似的……一般人看不见的……需要超度的……”她低下头,诚恳致歉,“对不起,慧清并非有意无礼,只是这天太暗了,慧清没有看清……”

    原来……

    他顿时明了,心头一松,垂眸看着她低头认罪的样子,唇角弯了弯,声音不自觉地变得柔和:“本官休沐,顺便过来探望朋友。正碰上周兄为一件案子烦恼,两人便探讨了一番。刚才回房的路上,想案子想得入神,便不由地住了脚,原地思索起来。”

    他在回答她上一个问题,可是夏芩的注意力却集中到了其他地方,不禁抬头:“什么案子?”

    她似乎并不觉得自己这样问有何不妥,神色极为认真,而他似乎也并不觉得和她谈论案子有何欠当,自然而然地叙述道:“是定州府下属的某县呈上来的一件案子,说一家人办丧事,办过后的第二天发现女主人胡氏死在了床上。

    女子身穿孝衣打扮齐整,既没有挣扎过的痕迹,也没有一处致命伤,自然也非中毒。

    当地知县查问后得知,该女和某男关系非常,曾让丫鬟传话,相约当晚由女子投下绳梯,男子沿绳梯进入女子房中,与女子进行私会。

    当地县令提审某男,男人先是拒不承认与女子私会,后来又说,虽然他们定下约会,但那天他和朋友饮酒,不小心饮醉了,就没去,后来才知道女子已经死了,可那实在不管他的事。

    当地县令大怒,当即便给男子上了刑,男子于是招认说,是他杀了女人。

    卷宗上写的是,男人先给女人下了蒙汗药,趁她睡着后,再用被子捂死。

    周知府看了此案后觉得不合常理处甚多,便让发回去重申,但第二次呈上来的仍是同样的结果。

    提审男子,男子对杀人之事供认不讳,答语流畅如同背书……”

    天完全暗了下来,丝丝寒风从两人之间穿过,周围的梅枝发出簌簌轻响,冷香幽然。

    江含征突然停了下来,一个念头窜出脑海:你在做什么,为什么告诉她这些,男女私会什么的……

    俊脸有些泛热,气氛微妙地尴尬起来。

    夏芩浑然不觉,听着他有条不紊的话语,只觉的心头阵阵发颤,一阵冷一阵热,思绪恍恍惚惚。

    这个世道究竟是怎么了?她想,为什么到处都是这样的事?

    难怪知府大人会丢下同福客栈那件案子,原来,新案层出不穷……

    他要说的根本就不是同福客栈的案子,自己为什么要嘴欠地问一句呢……真心不愿意听啊……

    思绪飘渺中,就听到知县大人微咳一声,语气正经道:“是本官鲁莽了,不该和你说这些,下次不会了。”

    知县大人的保证,有上次作参考,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夏芩自嘲道:“即使大人不说,那案中死去的女人说不定也会找上我,到时候该知道的还是会知道,有什么区别呢?何况也是我先问起的,知县大人就不必在意了。”

    她态度谦谨,语气平和,明明说的是善解人意的宽慰之语,却让他心中涌起万般不是滋味……

    他冷着脸,一声不吭。

    夏芩等了一会儿,觉得知县大人应该没有什么吩咐了,便合十行礼,恭谨地告别。

    江含征紧紧地抿着唇,眉目高冷,不肯说一句话。

    生怕自己一张口,便喷出一股无名火……

    就那么维持着自己矜贵疏离的架子,看着面前女子疑惑地顿了顿,然后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

    没有任何停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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