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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步明宫:明妃传-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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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婳见他似有商量的余地,不由精神一振,问道:“怎么个赌法?”

    高斐从怀中摸出一枚铜钱,一面刻着“成化通宝”四字,一面无字,微笑地说道:“只有一次机会,抛铜钱定输赢。你若猜对,我帮你向李大人求情,让他放你进宫。”

    张婳心想,铜钱一面有字,一面无字,输赢各占一半,遂爽快地同意:“好。”

    高斐手指一弹,铜钱迅速地向上飞去,力竭又直线掉落,张婳一瞬不瞬地盯着铜钱,忽一双修长的手盖住了铜钱,含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有字,还是无字?”

    “无……无字”张婳犹犹豫豫地说道,瞥见他眼中的笑意一闪而逝,忙接着道,“当然不是。”

    高斐愣了愣,问道:“到底是有字还是无字?”又一脸坏笑道,“只有一次机会,输了可不准哭。”

    “我赌有字那一面。”张婳双眸闪动着奇异的光芒,信心十足地道,“开吧。”

    “你倒懂得察言观色。”高斐笑着摊开双手,果然是“成化通宝”面朝上。

    张婳松了一口气,当她说出无字时,极快地捕捉到高斐眼中一丝幸灾乐祸的笑,高斐年纪经轻身居指挥同知,武功自然不凡,目力亦胜过常人,铜钱被扣在掌中那一瞬想必已知道答案,遂立即改口,果真让她赢了一把。

    张婳指了指脑袋,顽皮地眨了眨眼睛,似在说,我是靠智慧取胜。

    高斐哑然失笑,嘴角一直咧到耳根,目光柔和宛如温暖的月色。

    张婳嘴角微微上翘,福了福身子:“有劳大人。”

    高斐愿赌服输,走过去低声与李大人说了几句,李大人面露难色,考虑良久,方点点头,向张婳道:“看在高大人的面子上,就给你一次机会。”

    当真是朝中有人好办事。张婳暗自腹诽,脸上盈盈浅笑,裣妊为礼:“多谢大人。”又从怀中掏出户籍恭敬地呈上,李大人打开察看了一下,递还给她,“进去吧。”

024 选秀(5)() 
张婳向两人行礼告退离去,跟着引导内监至顺贞门,两千多名秀女黑压压地站在广场上,三十人一组,二十名内监肃容上前,分组察视挑选,将稍高、稍矮、稍肥、稍瘦的淘汰。

    第二轮依然是三十人一组,由内监检查耳、目、口、鼻、发、肤、肩、背、有一处不周正者淘汰;再让参选者自己说出籍贯、姓名、年岁,听其声音,稍有雄厚、粗劣、难听、混浊、口吃的都淘汰;

    第三轮,内监拿尺量女子的手足,然后让其行走数十步,观其“丰度”,去其腕稍短、趾稍巨者和举止稍轻躁者。

    第四轮,秀女们分组进入密室,由稳婆探其乳,嗅其腋,扪其肌理,不合格者直接淘汰。四轮挑选下来,只剩下五十名秀女。

    选中的秀女们须留在宫中生活三个月,试以绣锦,执帚等技艺,并观其仪行当否,有不合格者命出,优者学习宫中礼仪及规距,教而不善或天资不足者,安排其出宫。

    张婳暗暗环顾了一圈,只见站在第三排末尾的沈兰曦向她遥遥一笑,沈兰曦温柔美丽,端庄大方,入选是意料中之事。忽眉心微蹙,似乎有一道冰冷的目光一直盯着她,略侧过头,却见杨彩蝶一脸得意,目光充满挑衅地望着她。

    真是阴魂不散。张婳无语问天,暗自腹诽。

    首领太监陈保领着众秀女前往延祺宫,交代了几句宫中规距后,命掌事姑姑绿翘安排各秀女入住,便离开了。

    张婳与五名秀女住在丽景轩,厢房陈设虽简单,布置得却十分雅致,墙上挂着一帧山水画,黑山白水间,渔舟唱晚,趣意盎然;花几上的斗彩美人觚里插着新摘下来的白菊,芬芳馥郁;花梨木桌上摆着一套五彩鲤戏荷叶茶具,床榻上的衾枕簇新柔软,显然是刚换上去的。

    张婳打量了一圈,满意地坐下,斟了一杯茶,香味清幽,热气袅袅,轻啜了一口,甘甜清醇,不由感慨,不愧是皇宫,吃穿用度无一不精细。

    申末时分,一名瓜子脸的宫女提着食盒进来,向张婳行了一礼,恭敬地将饭菜摆在桌上,一碗粳米饭,四个精致的菜肴。

    “谢谢姐姐。”张婳含笑问道,“姐姐叫什么名字?”

    那宫女愣了一下,诚惶诚恐地答道:“小主折杀奴婢了。奴婢叫金莲,小主直呼奴婢贱名便是。”

    张婳知道宫中规距多,遂从善如流地道:“我初来乍到,不懂宫中规距,往后还请你多多提点。”

    “小主言重了。”金莲不卑不亢地答道,“奴婢自当尽心竭力地侍奉小主。”

    张婳微微一笑,赏了她一锭银子,金莲感激地收下,服侍她用完膳,收起食盒,行礼退下。

    未几,沈兰曦携着一个容貌秀美的女子进来,含笑唤道:“婳妹妹。”

    张婳笑着迎上前,问道:“两位姐姐可曾用过膳?”

    沈兰曦微笑颔首,指着身旁的女子向她介绍,“这位是中军都督同知杜承勋千金杜芊羽,杜沈两家是世交,我和杜妹妹自幼便认识。”

    杜芊羽穿杨妃色百蝶穿花洒金褙子,石榴挑线裙,梳家常堕马髻,斜簪着金累丝如意钗,身材纤瘦,楚腰不及盈盈一握,面似芙蓉,蛾眉淡扫,嘴角含笑,虽出身高贵,神色间却无半分傲慢与轻视。

    张婳一见之下立即生了几分好感,含笑与她见过礼,甜甜地叫道:“杜姐姐。”

    杜芊羽亲热地拉着她的手,细细打量了一番,赞道:“妹妹身上的马面裙很别致,不像是市面上惯见的款式呢,不知是哪家成衣店里买的?”

    衣裙首饰妆扮是女人之间经久不衰的话题。

    “这条裙子是我闲着无聊时做的。”张婳斟了两杯茶放在她们面前,微笑地说道。

    她身上的衣裙虽不出挑,但细看之下便会发现裙子上的褶子较普通马面裙细密,裙褶里绣着清雅高贵的兰花,十分别致秀雅。

    杜芊羽惊讶道:“原来是妹妹自个儿做的。妹妹的绣活可真绝,这裙子上的花就像真的似的。”

    张婳微微一笑,尚未开口,忽听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眉心微蹙,抬眸望去,却见杨彩蝶怒气冲冲地站在庭院中,气急败坏地叫道:“岂有此理!”

025 选秀(6)() 
“这般大叫大嚷成何体统。若传扬出去,宫人们只怕会笑我们这些秀女不知礼数,不懂规距。”沈兰曦秀眉紧皱,摇头叹道。

    “姐姐何必替她担心。要丢人也是丢她一个人的脸。”杜芊羽淡淡一笑,站起身道,“看她那轻狂的样儿,不知要生出什么事?我们去看看吧。”

    张婳看到杨彩蝶就像吞了只苍蝇般恶心,本不欲理睬,拗不过杜芊羽软语相邀,便随她们来到庭院。

    “你们这么吵吵嚷嚷,还让不让人歇息?”杨彩蝶指着几名秀女,怒不可遏地叫道。

    一名穿樱桃色妆花褙子,容貌娇俏的女子“嗤”的一声轻笑,讥嘲道:“我们在院里踢毽子,你歇你的,碍着你什么事了?”

    张婳曾与那女子分在同一组接受内监挑选,所以认得她是永城县主簿卫临知之女卫媛。

    “不准踢。”杨彩蝶气结,一把夺过她手中的毽子扔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骂道,“没有家教的野丫头,你娘没有教过你规距么?”

    张婳不屑地扯了扯嘴角,这个杨彩蝶当真不知天高地厚,进了宫也不知道收敛脾气。

    卫媛可不是逆来顺受的主儿,轻蔑地笑了笑,反讥道:“我娘可没教过我泼妇骂街,你这般会吵架惹事,想必是家学渊源了。”

    众秀女闻言捂着嘴偷笑,望向杨彩蝶的目光又是鄙夷又是嘲讽。几名宫女涨红着脸,想笑又不敢笑,憋着委实痛苦。

    杨彩蝶被她当众羞辱,顿时暴跳如雷,冲过去就想扇她耳光,卫媛一把抓住她的手,讥嘲道:“骂不过就想动手,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我父亲是左军都督同知,你不过是小小主簿的女儿,也敢在我面前这么器张。”杨彩蝶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一点礼数都不懂。”

    卫媛抚了抚鬓发,牙尖嘴利地还击道:“杨彩蝶,你好大的胆子!天下人都知道太后娘娘出身寒门,你竟敢指槡骂槐,讥讽太后娘娘不懂礼数。”

    这个卫媛果然不是省油的灯,四两拔千斤,轻轻松松地将矛头指向太后娘娘。

    杨彩蝶一下子懵了,脸色煞白,尖声道:“你含血喷人,我……我可没有说太……太后娘娘。”

    “你还想赖么?这多人,这么多双耳朵听着呢,想赖也赖不掉。”卫媛轻蔑地笑道。

    众人见她们扯到太后娘娘身上,个个噤若寒蝉,生怕一个不小心,受了池鱼之殃。

    卫媛看着她满脸惶恐的样子十分地解气,仍不忘挖苦道:“明儿太后若治你大不敬之罪,念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我会多烧些纸钱给你,免得你黄泉路上凄凄凉凉,没钱打点鬼差。”

    杨彩蝶身子簌簌颤抖,又气又怕,眼泪纷纷坠落,颤声道:“你……你污蔑……我。”

    “哭哭啼嘀的,想博取同情啊?省省吧。赶明儿到了断头台,有你哭的地儿。”卫媛满脸厌恶,刻薄地说道。

    远处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见延祺宫掌事姑姑绿翘率着几名宫女匆匆赶来,想必是宫女们怕两人再争吵下去惹出什么祸事来,悄悄去找绿翘过来。

026 选秀(7)() 
四周寂静得有些诡异。杨彩蝶小声地抽噎着,卫媛嘴角噙着一抹讥诮的冷笑,目光满是不屑与鄙夷。另外几名秀女都是看戏不怕台高,幸灾乐祸地望着两人。沈兰曦暗暗摇头,身形微微一动,却又顿住。

    张婳神色漠然,对一个想毁了自己清誉,并且千方百计想置自己于死地的恶毒女人,她可不会生出半分同情。

    “妹妹,快别哭了。”杜芊羽忽趋步上前,执起杨彩蝶的手,笑着打圆场道,“入了宫,大家便是自家姐妹。偶尔拌几句嘴,没什么大不了。妹妹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又压低声音道,“宫女们都在看笑话呢,妹妹快别哭了。”

    她一口一个妹妹,叫得又温柔又亲切,杨彩蝶渐渐地止住了啜泣,眼中仍充满浓浓的恨意。

    杜芊羽转身又拉着卫媛的手,亲热地道:“妹妹踢了这么久的毽子也累了吧?我娘做了一罐枫露茶让我带进宫,妹妹赏个脸,到我屋里喝杯茶,歇息一下,如何?”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卫媛见她温言软语,神色亲切,眉眼间的戾色不知不觉地退去,换上甜美的笑容:“好啊,我去尝尝姐姐的枫露茶。”

    “发生了何事?”绿翘率着宫女们赶到,目光疑惑地扫了一圈众秀女,沉声问道。

    “妹妹们在踢毽子比赛呢,说好了输的人跳舞给大家逗个乐子。”杜芊羽含笑上前,解释道,“喏,彩蝶妹妹输了,又说不会跳舞,一直哭着求饶呢!”

    绿翘望了望杨彩蝶,又瞥了一眼卫媛,语气恭敬中带着几分威严:“各位小主,时辰不早了,请早点回房歇息。明日辰时务必准时到清心殿,尚功局司制大人会来检视小主们的女红。”

    众人齐声答应,便各自散去。

    绿翘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杜芊羽,率着宫女们迤逦离去。

    沈兰曦望向杜芊羽,颇有些无奈地道:“你呀,胆子越发大了,竟敢在绿翘面前睁眼说瞎话,幸好她不打算追究。”

    “姐姐多虑了。”张婳拢了拢鬓发,含笑道,“此事若闹大了,绿翘身为延祺宫的掌事姑姑,第一个难逃惩罚。即使杜姐姐不替她们遮掩,绿翘也会息事宁人的。”

    沈兰曦颔首,又道:“羽妹妹,下回可别这么无法无天了。”

    杜芊羽嫣然一笑,拉着她衣袖撒娇道:“好姐姐,下回再也不敢了,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吧。”

    沈兰曦“扑哧”一声轻笑,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三人互道了晚安后,各自回屋歇息。

    次日,张婳洗漱后,用过早膳,甫跨进清心殿,便看见杨彩蝶,卫媛泾渭分明地站在两边,大眼瞪小眼,气氛有些剑拔弩张。其他秀女或漠然或兴奋地望着她们。

    该不会吵架吵上瘾了,两人每天都要来一出泼妇骂街吧?张婳有些好笑地摇摇头,装作没有看见,径直走向沈兰曦身边。

    卫媛瞥见她的身影,眼珠子一转,笑着叫道:“妹妹,我听说杨彩蝶是你嫡母的侄女,她经常住在你们府上,是么?”

    张婳微笑颔首,不知她问这话是何用意。

    “妹妹当真是好涵养。”卫媛满脸佩服,啧啧称奇,“妹妹居然可以忍受和一个嚣张跋扈,尖酸刻薄的女人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又状似关切地问道,“妹妹在家中是否每日都受她欺凌?”一副好奇而兴奋的模样。

    张婳无语问天,你们斗嘴归斗嘴,为何非要把火往她身上引呢?

027 选秀(8)() 
“谁器张跋扈?谁尖酸刻薄?卫媛,你不要欺人太甚。”杨彩蝶像被踩到尾巴的猫般跳起来,又转身狠狠地盯着张婳,厉声道“你想与她联手对付我么?”

    张婳暗自腹诽,真是条疯狗,逮着人便乱咬。

    “妹妹,不要动怒,不要理睬。”沈兰曦悄声提醒,又轻轻捏了捏她的手,似怕她沉不住气。

    张婳微笑颔首。宫中没有什么秘密,秀女们的一言一行,宫女们自会如实禀报帝后。女有四行,妇德,妇言,妇容,妇功,缺一不可。若她一时气愤,只顾逞口舌之快,传到帝后耳中,不论对错,必会给人留下牙尖嘴利,心胸狭窄的印象,说不定便直接落选,被逐出皇宫。

    “大家都是自家姐妹,说什么对付不对付,这不是太令人心寒了么?姐姐日后莫再说这些玩笑话了。”张婳盈盈浅笑,又向卫媛温言道,“彩蝶姐姐一向心直口快,姐姐就别同她计较了。”

    杨彩蝶满腔怒火,却又没地儿撒,只好悻悻地闭嘴。

    卫媛大失所望,暗骂道,这个张婳真是中看不中用,简直胆小如鼠,入宫以来杨彩蝶不仅没有给过她好脸色,还经常恶言恶语,她竟然还帮着敌人说话,看来指望不上她了。瞥见杨彩蝶一副憋气的模样,又觉得十分解气,正想继续刺她几句,却听门外传来宫女清脆的声音:“司制大人到。”

    殿内瞬间鸦雀无声,众人敛声屏气,个个眼观鼻,鼻观心,规规距距地站着,唯恐给女官大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当先进殿的女子约莫三十岁左右,穿紫色团领窄袖袍,两肩及前后金绣折枝小葵花,珠络缝金带红裙,戴乌纱帽,簪素银葵花满冠,三对素银花簪,容貌姣好,眉目间透着几分威严,绿翘恭敬地陪在一旁边。

    “参见司制大人。”众秀女纷纷行礼,声音整齐清脆。

    萧司制命众人起身,肃容问道:“大老远地便听见清心殿里吵吵嚷嚷,究竟发生了何事?”

    张婳心“咯噔”一下,正想跪下请罪,杨彩蝶却比她更快,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嗫嚅道:“大人,都是我的错。我因想着要参见大人,心中紧张,不小心踩了卫妹妹一脚。”

    卫媛冷冷地哼了一声,神色颇不以为然,嘴唇微微翕动,最终一言不发,只目光鄙夷地望向杨彩蝶。

    张婳不由对杨彩蝶刮目相看,平时看似鲁莽冲动,器张跋扈,关键时刻,倒懂得装乖卖巧,博人怜爱。

    “快起来吧。”萧司制温和地说道,目光在众秀女脸上扫了一圈,“各位秀女既然入了宫,就要遵守宫中规距,谨言慎行,不可行差踏错,否则,这三个月内随时会被逐出宫。”

    “谨遵大人教诲。”众秀女齐声应道。

    萧司制命人给每位绣女一幅白绢及针线之物,要求两个时辰之内完成一幅绣品,未能按时完成或绣技拙劣者直接落选,遣送回家。

    两个时辰后,萧司制亲自察看众秀女女红,短短一刻钟内便淘汰了三名秀女。

    张婳看到萧司制拿起自己的绣品,一颗心不由高高悬起。这幅绣品她只用了三成水平,但绣法却是云姨独创的“云绣”。

    马婆婆临终前告诉她,当年云姨为了筹银子替她治病,甘愿入宫为奴,刚开始几年云姨都按时寄银子回来,可不知为什么最近两年却不再寄银子,也没有任何音信。马婆婆担心云姨可能出事了。

    如果当年云姨真的入了宫,凭她的绣技,在尚功局必有一席之地,也许这位萧司制认得云姨的绣功。

    果然,萧司制“咦”的一声,指着绣品问道:“这绣法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028 选秀(9)() 
如果当年云姨真的入了宫,凭她的绣技,在尚功局必有一席之地,也许这位萧司制认得云姨的绣功。

    果然,萧司制“咦”的一声,指着绣品问道:“这绣法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张婳心头一跳,脸上不动声色,垂首道:“是母亲教我的。可惜母亲去得早,我只学会了一些皮毛。”

    萧司制点点头,神色似有些怔忡,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大人,听闻宫中绣娘绣技精湛,集各家之所长,可有人会这种绣法?”张婳有些紧张地问道,眉目间似无限地伤感,“若有可能,我想拜她为师,学会这种绣法,以慰思母之心。”

    “我记得阿璇便会这种绣法。”萧司制声音极低,似陷入往事的回忆中。

    阿璇?难道云姨改名叫阿璇?

    张婳心怦怦直跳,极力地压制着满腔的惊涛骇浪,声音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大人,那个阿璇还在司制司么?”

    “宫中有这么多绣娘,我怎么记得?”萧司制似回过神,淡淡地抛下一句话,转身步上台阶,清了清嗓子道,“十日后便是太后的寿辰,各位秀女请准备一件绣品献给太后作寿礼,若寿礼得了太后的青睐,太后会恩准她参加寿宴。”

    众秀女闻言又惊又喜,个个神情激动兴奋,双眸绽放着奇异的光芒。太后寿宴,太子必会到场,能提前见到太子,并有机会与太子同席,这怎能不激动人心呢?

    张婳却恍若未闻,心中时喜时忧,喜的是不管那个阿璇是不是云姨,这下总算有了点眉目,不至于像无头苍蝇一般乱撞。忧的是为何云姨突然没了音信,难道真的已经……她不敢再想下去。

    出了清心殿,杜芊羽满脸激动,声音仍透着几许兴奋:“这不是做梦吧?十日后便可以见到太子了?听说太子温文儒雅,玉树临风,而且才华横溢,是个浊世翩翩佳公子呢。”

    “你没听司制大人说么?寿礼要得了太后的青睐,才有机会参加寿宴。”沈兰曦微微一笑,淡淡地道,“太后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什么稀罕宝贝没见过,想入她老人家法眼,很难。”

    杜芊羽叹了一口气,发愁道:“也不知道太后喜欢什么?”瞥见张婳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不由奇道,“婳妹妹,发什么呆呢?”

    张婳收敛心神,随口敷衍道:“我在想应该绣什么献给太后。”

    三人暂时都不想回延祺宫,沿着僻静的鹅卵石小径走着,一路商量着太后的寿礼,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御花园。

    风中隐隐传来一阵婉转缠绵的歌声。

    “太……太子。”杜芊羽忽地又惊又喜,指着前面,激动地道,“你们看,那是太子。”

    张婳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只见不远处的花树下,一名男子长身玉立,乌发如墨,一袭竹青色平金蟠龙纹锦袍,肃肃如松下风,濯濯如春月柳。虽然只是一个背影,却风华绝代,仿如遗世独立的谪仙。

029 步步惊心(1)() 
红日西坠,晚霞灿若流火。秋风拂过,落英缤纷。

    一名蓝衣女子在树下起舞,落花纷飞中,身姿翩跹,若流雪回风,歌声如莺啭:

    劝君莫惜金缕衣;

    劝君惜取少年时。

    花开堪折直须折;

    莫待无花空折枝。

    舞毕,女子嫣然一笑,眼波流转间,万千风情,身姿如轻盈的蝶飞扑向太子。太子伸手折下一朵芙蓉花,簪在她乌黑如墨的发髻上。女子偎在他怀中,微微仰起头,一张脸艳若桃李,眼角眉梢尽是妩媚的笑意。

    “她便是苏选侍么?”杜芊羽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眼中掩不住一抹艳羡,轻声道,“听宫人们说苏选侍能歌善舞,极得太子宠爱。看来传闻不假。”

    沈兰曦神色淡然,微笑道:“这个苏选侍当真是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

    “花无百日红。再美的人也有迟暮的一天。以色侍人,色衰而爱驰,有什么可羡慕呢?”张婳颇不以为然地说道。

    三人各怀心事回到延祺宫,道别后各自回屋。

    张婳打着学刺绣的幌子,暗地里向宫人们打听阿璇,很多人都摇头表示没听说过此人,只有金莲不确定地问道:“小主说的可是青璇姑姑?”

    “就是她。”张婳忙不迭地点头,压抑着满心的激荡,信口开河地道,“听司制大人说她不仅绣技精湛,而且独具一格。她若能收我为徒,传我绝技,将来我落选出宫,也不致于饿死。”

    金莲不疑有他,抿嘴微笑,“小主真会说笑。凭小主的容貌,即便做不了太子妃,那侧妃之位还不是如探囊取物。”

    每天和一帮女人争宠斗艳,不累死也会呕死。谁爱当谁当去,她才不稀罕。张婳暗自腹诽,亦不再兜圈子,直接问道:“那个青璇现下住在何处?”

    金莲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几分兔死狐悲的凄凉:“她犯了错,被罚到浣衣局服苦役。”

    张婳脸色微变,强自镇定,装作无比惋惜地道:“真是可惜。我还想跟她学刺绣呢。”

    入夜后,张婳换了一套深色衣裙,掩上房门,悄悄向北行去。白日里她已打听清楚浣衣局的位置,此刻她心急如焚,一会儿担心云姨在浣衣局里受人虐待,一会儿又害怕云姨不在沅衣局,恨不得立即见到那个青璇。

    为了避开侍卫的巡逻,张婳尽选僻静的小径,而浣衣局位于西北角冷宫附近,四周本就十分荒凉冷僻,间或响起几声嘶哑难听的乌鸦叫声,更增几分阴森恐怖。

    张婳饶是胆大,不信鬼神之说,亦觉得背脊一阵阵发寒,不由加快了脚步,忽地前面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声,心中一凛,忙顿住身形,掩在一棵花树后面,悄悄探头向前望去。

    朦胧的月色下,灌木丛中,一对男女紧紧地拥抱在一起,片刻寂静的夜里响起刺耳的裂帛之声,紧接着传来女子低低的*声。

    张婳脸色羞红,心怦怦怦地直跳,暗道:该不会上演一幅活春宫吧???!!!

    她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脸皮儿薄,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又不敢离开,怕惊动了他们,只好闭着眼一动不动地站着,心中郁闷万分,暗暗祈祷这对野鸳鸯速战速决,赶快走人。

    忽听“啊”一声惨叫,张婳蓦地眼开双眸,却见那名女子痛苦地捂着胸口,嫣红的血如泉水般自指缝间渗出,满脸的惊恐与难以置信,身子软软地向后倒去,手中的刀还未来得及出鞘。

    这一下变故太过猝然,适才还缠绵得难解难分的两人竟然互相出手意欲置对方于死地。

    张婳心下惊骇,不觉向后退了一步,脚下踩到一断枯枝,“咔嚓”一声,瞬间断成两截。

    “什么人?”男子冷冷地喝问道,声音里充满肃杀之意。

030 步步惊心(2)() 
张婳吓得魂飞天外,拔腿便跑,她快那人比她更快,一道黑影快捷无伦地闪到跟前,喉间一紧,一只冰冷的手已扼住了咽喉。

    “我……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没听见。”张婳呼吸困难,只觉得快喘不过气来,拼命地挣扎着求饶。

    那只手却越手越紧,喉间如火烧般灼痛,张婳感到一阵窒息,眼前渐渐发黑,就当绝望地放弃挣扎时,那只手陡地松开,紧接着“咕咚”一声,男子毫无预兆地倒在地上,状似十分痛苦地蜷缩着身子。

    张婳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喉咙似被灌了岩浆般火辣辣地疼,刚刚在鬼门关里转了一圈,双腿还有些发软,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挣扎着爬起来。

    地上的男子如死人一般,无声无息。

    想杀我灭口?遭雷劈了吧?

    张婳暗自腹诽,心中好奇,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却惊得目瞪口呆,微蒙的月色下,男子脸色苍白如雪,秀挺的眉紧紧地拧在一起,双眸紧闭,俊美无俦的脸透着几分痛楚,正是土地庙中遇到的青衣男子。

    他怎么会在宫中?难道他是皇帝身边的锦衣卫?

    张婳已经迈出去的脚不觉收了回来,鬼使神差般地走到他身边,伸手替他把脉。她自小便是个药罐子,十四岁以前几乎每天都要喝各种各样的药,俗话说久病成医,多年下来也略懂一些医术。

    男子体质寒凉,脉息薄弱,身子冰冷,似是寒疾之症。

    张婳低头沉思了一会,环顾四周,毅然背起男子走向一间破败的屋子,掩上房门,随手扯落几幅残破的纱幔,铺地地上,方将男子放在纱幔之上。

    男子身上的寒疾似乎缠绵经年,此次来势汹汹,若不尽快驱寒,只怕会有性命之忧。

    张婳心中激烈地斗争了半晌,咬咬牙动手除去男子身上的衣物,只余一条裤子,拿起中衣揉搓他胸口,待他身体有了些许暖意,又用力揉搓他四肢,忙了大半夜,男子原本灰白的脸慢慢恢复了红润,应该用不了多久便会醒过来。

    张婳松了一口气,将外袍盖在男子身上,抬头瞥见月至中天,脸色不禁大变,糟了,只顾着救人,竟忘了戌时三刻宫门便下钥了,忙起身向门外奔去。

    “你是谁?”男子不知何时已醒转,长身而起,脸上有几分茫然,瞬即又恢复一惯的清冷。

    张婳愣了愣,似想不到他这么快便清醒过来,因急着回延祺宫,脚步未停,挥挥手道:“我是谁不重要。救你只是举手之劳,你不用感激我……”

    话音未落,一道欣长的身影拦住去路,张婳奔得太急,一头撞在他结实的胸膛上,痛得直吸气,揉着额头:“借过借过。我赶着回宫,被人发现我还没回去就惨了。”

    “你到底是谁?半夜三更为何跑到冷宫附近?”男子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眸底闪过一抹锋芒。

    张婳心中一凛,不自禁摸了摸脖子,忙道:“我是新入宫的小宫女,晚上睡不着出来逛逛,一时迷了路,才会误打误撞走到这里。我什么都没看见,真的什么都没看见。”说到最后一句话,声音微微颤抖。

    男子依然面无表情,两道秀挺的眉微微拧着。

    “我……我发誓,我什么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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