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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诊断-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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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斯特朗(Stranghan)第一个字母是“S”。
  “我了解,”培马塞利说。
  “现在我的洗碟机至少在五年以前就过时了。打从我来到这儿起,每年都对我说明年给我换新的。到了明年,洗碟机在哪儿?结果又要等十二个月。
  这不行,T先生。这干脆不行。“斯特朗把她管的东西部叫”我的“。塔马塞利不反对这一点,他反对的是希尔达·斯特朗除去关心她自己的事以外,其他一切问题都不予考虑。他预备把还只一两个星期以前他们谈过的道理全部重复一遍。
  “没有问题,斯特朗夫人,洗碟机终归要换的,我了解厨房的问题。可是洗碟机是大机器,价钱很贵。你记得上次我们计算大约得花一万一千美元,包括改装热水系统。”斯特朗夫人往桌子旁一靠,她那肥大的乳房把桌子上的一个文件盘拱到了一边。“你越不买,价钱越涨得高。”
  “唉,那我也知道。”医院的一切费用都在涨价,塔马塞利一天到晚都在处理这类问题。他说:“可是目前医院的器材添置费特别紧。大楼的扩建当然也是个原因。问题是得有个轻重缓急。医疗器械得放在前边。”
  “如果你的病人没有干净的碟子吃饭,光有医疗器材有什么用?”
  “斯特朗夫人,”他坚定地说,“情况不是那么严重,这你我都清楚。”
  “没那么严重也差不了多少。”营养主任又往前一趴,文件盘子又移动了一下位置,哈里·塔马塞利希望她别再把她的乳房放在他的桌上。她接着说:“最近整批整批的碟子洗过以后还是脏的。我们尽量作了检查,可是遇着忙的时候,有时是来不及的。”
  “对,我理解。”他说。
  “我担心的是怕感染,T先生。最近医院职工当中有不少患肠道感染的。一发生这情况谁都抱怨伙食。如果查出来是洗碟机的问题,我才不会奇怪呢。”
  “我们需要有更多的证据才能确定这一点。”哈里·塔马塞利已经有点不耐烦了。斯特朗夫人今天上午赶上了院长特别忙。今天下午开董事会,会前有好多紧急问题要考虑。他想早点脱身,就问:“上次病理科检查洗碟机的灭茵情况是什么时候?”希尔达·斯特朗想了一下,说:“我可以查一下,大约六个月以前吧。”
  “最好请他们再查一次,然后我们就确切了解情况了。”
  “好吧,T先生。斯特朗夫人发现她今天没争取到什么。“由我去和皮尔逊大夫讲吗?”
  “不,我来讲。院长做了一个铅笔记录。他心想,至少我可以让约瑟夫·皮尔逊避免再听刚才这么一大套话。
  “谢谢你,T先生。”营养科主任把她的身躯从坐椅中挤出来。他等她走了以后,小心地把文件盘移回原来的位置上。
  戴维·柯尔门在餐厅吃完午饭,正在走回病理科。在穿过楼道走下地下室的楼梯的当儿,他考虑着到目前为止和约瑟夫·皮尔逊大夫接触的情况,他的结论是到目前为止情况很不理想,什么也没解决。
  皮尔逊还算是相当客气的——至少后来算是相当客气的了。一看见柯尔门等在他的办公室里,他的第一句话是:“你说要马上开始工作,真就马上来了。”
  “我觉得干等着也没什么意思。”他又礼貌地补充说:“我看了化验室。希望你没什么意见。”
  “那是你的权利之内的事。皮尔逊带点牢骚口气,似乎有点不高兴人家硬是闯进那儿去,但也无可奈何的样子。然后,似乎觉得他自己应付得不大漂亮,又找补了一句:“我似乎是应该对你表示一下欢迎。”在他们握手的时候,老头子说:“我应该做的第一件事是把这些活干完。”他指着桌子上乱七八糟的切片夹子、一些单子和零星的文件。“然后咱们再商量你干点什么。”柯尔门坐了下来。因为没什么事做,就拿起一本医学杂志看。皮尔逊在那里翻弄着文件。然后有一个姑娘进来给他做口述速记。在这之后,他陪着皮尔逊到解剖室去作了一次大体观察。他坐在皮尔逊旁边,两个住院医师(麦克尼尔和塞登斯)坐在解剖台对面。这场面给他一种感觉,好象自己也是个小住院大夫似的。他几乎没有什么事情可做;皮尔逊主持着大体观察,他就只好坐在一边看着。皮尔逊连柯尔门是全科的新的副主任都没有提一下。
  后来,他和皮尔逊一起去吃午饭,在这段时间内,皮尔逊给他介绍了几位本院的医师。以后皮尔逊说他有些急事就先走了。现在柯尔门独自返回病理科,心里考虑着他面临的问题。
  当然他预料到会遇到皮尔逊大夫的一些小的阻力的。从零零碎碎听到的议论当中,他知道皮尔逊是不愿意增加一位病理医师的,但他并没有料到出现当前这种情况。
  他原以为至少会在他到职的时候给他准备一个办公室,明确一定的工作职责。当然戴维·柯尔门没有期待分给他许多重要的工作,他也不反对主任病理医师考查他一个时期。实际上,如果他是皮尔逊,他也会对一个新来的人这样做的。但目前情况远远不止是考查他的问题。很明显,尽管他写过了信,皮尔逊却根本没有考虑给他什么工作任务。看样子似乎是要让他坐冷板凳,等皮尔逊大夫处理好信件和其他琐事之后,交给他几件具体事干干就得了。如果是这么一种情况,这些想法可得变变,得尽快变变才行。
  戴维·柯尔门早就知道自己性格中的缺点,但他也知道自己的一些长处。
  最主要的是他作为一个医生和病理医师的资历和能力。欧唐奈说柯尔门是非常合格的医生,这话是一点也不夸张的。他虽然年青,但他的资历和经验却是许多现任病理医师赶不上的。当然他用不着怕约瑟夫·皮尔逊大夫。他是准备对老头子的年龄和资格表示一点尊重的,但也不能让别人把他看成是完全没有经验的一名新兵啊。
  使柯尔门敢于斗争还有一个力量源泉。那是超乎其他各种考虑(性格呀,随和呀等等)之外的一种情感,一种决心:他要以一种不妥协的、纯洁的、诚实的、甚至(在目前医疗水平范围内)精确的准则要求自己干好他的医务工作。对于那些不这样要求自己的人,那些讲妥协的、玩弄手段的、偷懒的、不顾一切往上爬的人,柯尔门是嗤之以鼻的。在他从事医务工作这短短几年之内,他看到过这样的人,也接触过这样的人。
  如果有人问他这种情感从何而来,他自己也很难解释。他肯定不是一个感情重于理智的人;也不是由于他原来就抱定救死扶伤的宗旨才从事医务工作的。他的父亲可能给他一些影响,但是影响不大。柯尔门现在回想起来,觉得他的父亲在普通开业医生的水平范围内是个比较不错的大夫,但是他们父子之间在性格上是大相径庭的。老柯尔门是一个热情的、外向的人,有许多朋友;他的儿子则是一个冷漠的、难以捉摸的、常常采取超然态度的人。
  父亲爱和病人开玩笑,在谈笑之间就把病给治了。儿子在学病理专业以前,当实习医生的时候,从来不开玩笑。他小心地、精确地、熟练地给病人治病,比一般好大夫治得还要好一些。作为病理医师,他和病人的关系自然就不一样了,但他的作风并没有变。
  有时候,戴维·柯尔门扪心自问,他估计他这个人无论是干医务或干别的什么行业,大概态度都会是这样的。他猜想这种态度基本上是他的性格中有一种精益求精和对错误、失败难以容忍的特点。他认为凡是你要做的事,凡是你要去服务的对象,都有权利向你提出最高的要求。也许,这两种感情:严于律己又严于待人,在某种情况下,似乎是矛盾的。他的一个医学院同学在一次向他敬酒时说的一句挖苦他的话也可能正确地总结了他的这些特点:“戴维·柯尔门的心最纯洁了,是用抗菌剂做的。”在走过地下室楼道的时候,他的思想回到了目前,他有一种冲突即将爆发的直觉。
  他走进病理科办公室,皮尔逊正在调显微镜,面前打开一个切片夹子。
  他抬起眼睛,说:“过来看看这些,听听你的看法。”他让出显微镜的位置让柯尔门来看。
  “病历是怎么回事?”柯尔门把第一张切片夹好,调整接目镜焦距。
  “这是露西·葛兰杰的一个病人。露西是这里的一位外科医师;你会见到她的。”皮尔逊看了看笔记。“病人叫费雯·洛布顿,一个十九岁的姑娘,我们护校的学员。她左膝发现一块隆肿,有持续痛感。X光片子显示有骨形病变。这是活体检查下来的切片。”切片共有八块,柯尔门一个一个地看了。他马上理解了为什么皮尔逊要他鉴别一下。这是很难鉴别的一个边缘病例。最后他说:“我看是‘良性’的。”
  “我认为是恶性的,”皮尔逊小声说。“成骨肉瘤。”柯尔门没说什么,又把第一张切片拿起来。他耐心地、仔细地又看了一遍,又把另外七张片子照样重看了一遍。第一次他就考虑过成骨肉瘤的可能性;这次他又考虑了一次。在只有专业病理医师才能窥得其中奥妙的红色和蓝色的透明切片上,柯尔门做了过细的研究,脑子里合计着正反两个方面的因素……在所有切片上都看出大量的新骨形成——中间有成骨细胞活动和岛状的软骨组织……得考虑外伤可能性。是外伤造成的骨折吗?骨质增生是体内自行愈合再生的结果吗?如果是这样,这个病灶当然就是良性的……。有骨髓炎的迹象吗?在显微镜下骨髓炎和更危险的成骨肉瘤是难予鉴别的。但是并没有在针骨之间的骨髓空隙出现多形核白血球……血管没有受到侵袭……所以还得回头检查成骨细胞——新骨形成的性质。这是一切病理医师必须正视的一个老问题:病变增生是由于体内愈合的自然过程呢,还是由于肿瘤甚至恶性肿瘤细胞的繁殖呢。恶性还是良性?很容易看错。人所能做的只有根据现象加以权衡,作出判断。
  “恐怕我不能同意你的看法,”他有礼貌地和皮尔逊讲。“我仍然认为这个组织是良性的。”老病理医生站在那里没说什么,他在考虑他自己的意见和这位年青医师的意见。停了一会儿,他说:“你会同意可以有怀疑的余地吧?两种可能性都存在。”
  “对,是的。”对这种病例,柯尔门知道是可以有怀疑余地的。病理学不是一种精确的科学;没有可以证明你的答案是否正确的数学公式。你能做出的判断有时不过是一种经过考虑的估计,有的人可以称之为有学问的人的猜想。他对皮尔逊的迟疑是理解的,老头子肩负着作最后决定的责任。作为一个病理医师,你的工作的一部分就是这个,这是无可奈何的。柯尔门又接着说:“如果你是正确的,那自然就得截肢了。”
  “我知道!”这话是愤愤地说的,但并没有敌对的情绪。柯尔门感到尽管病理科别的事情马马虎虎,可是皮尔逊终归是个很有经验的病理专家,不会对这种诚实的意见分歧有什么想法。此外,他们两人都知道作出这些诊断的依据都是很不充分的。现在皮尔逊走到房间的另一头,转过身来,恶狠狠地说道:“这种边缘病例真他妈的捣蛋!每次遇到这种情况都是很气人的!得下个决断,可是你自己也知道你可能是错的。”柯尔门平心静气地说:“病理学当中不是有很多这样的情况吗?”
  “可是别人谁了解?问题就在这儿!”这个回答带着强烈的气愤的感情,好象那年青人戳到了他的痛处。“社会上的人不了解,那是可以肯定的!他们在电影、电视上看见病理医生,一个穿着白衣服的科学家,他走到显微镜前,看一看,说:‘良性的’,或是‘恶性的’——那么简单。”他指着他俩用过的显微镜说:“人们以为当你看显微镜的时候,那里边的东西象砌墙的砖似的砌成一定的格式。他们哪里知道有时候我们连接近正确的把握都没有。”戴维·柯尔门自己也常常这么想,不过没有这么强烈地表露出来罢了。
  他突然感到,老头子这一肚子牢骚已经憋了好久了,这种情绪只有同行才能理解,于是和缓地插话道:“大多数情况下我们还是对的,不是吗?”
  “好吧,尽管多数情况我们是对的,”皮尔逊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柯尔门的面前,“可是我们不对的时候呢?象这个病例怎么办呢?如果我说是恶性的,露西·葛兰杰就要做截肢手术;没有其他办法。如果我错了,一个十九岁的姑娘平白无故地失去了一条腿。如果不截肢,结果是恶性的,她可能活不到两年。”他停住了,然后愤愤地说:“也许截肢也是死,截肢也不见得准能把她救活。”皮尔逊把自己的思想深深地牵扯到具体病例中去,这是柯尔门原来没有估计到的。原来,在他的性格中还有这么一个侧面。当然这没有什么坏处。
  搞病理的人能时刻提醒自己不只是和一些小组织细胞打交道,这是好事。你自己的决定时常是性命交关的大问题,病情好转还是恶化,都看你的一句话了。记住这一点可以使你兢兢业业地工作;但同时还需小心,不要以感情代替科学判断。柯尔门虽然年青得多,他也有皮尔逊表露出来的那些迟疑的亲身体会。他自己的习惯是存在肚子里不说出来,但这并不说明他的烦恼就少一些。为了帮助这位老大夫思考,他说道:“如果这是恶性的,时间就很急迫了。”
  “我知道。”皮尔逊又在拼命思考。
  “我建议咱们查查过去的病例,”柯尔门说,“看看有相同征候的病例怎么样?”老大夫摇摇头。“不行,没那么多时间。”为了谨慎,柯尔门坚持道:“可是如果我们查查分类索引……”他停住了。
  “我们没有。”这话说的声音很轻,开始柯尔门以为他听错了。皮尔逊好象估计到对方有点难以置信的样子,接着说道:“我早就想建立一个分类索引了,一直没匀出工夫。”柯尔门有点不相信,说:“你的意思是说我们没办法查先例吗?”
  “那得花一个星期的时间才找得到。”这次可以明显听出皮尔逊有些不好意思了,他说:“类似这种情况的病例不多。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皮尔逊说什么话也没有这话给戴维·柯尔门的震动大。病案索引是他和与他一起学习、工作的病理医师的职业工具。它是参考资料、教学资料、病理医师知识和经验的补充、打开思路和提供解决方案的钥匙。在拿不定主意时,它是加强信心的定心丸,帮助你站住脚跟的支柱。
  不只如此。这是衡量一个病理科的工作效率的测量表,它不仅可以为当前的工作服务,而且可以为将来的工作储存知识,使未来的病人从今天的教训中受到益处。一座新医院的病理科把建立病案索引作为优先考虑的工作。
  在老医院、大的医疗中心,有各种类型的病案索引,有的简单一些,有的复杂一些。除去日常工作记录之外,有的索引还包括研究和统计材料。不管简单或复杂,目的只有一个:为当前病例提供过去病例的比较材料。在戴维·柯尔门看来,三郡医院没有病案索引只能得到一个评语:犯罪。
  在这个时候以前,尽管他从外表上看三郡医院病理科非常需要整顿,但他总还没有对约瑟夫·皮尔逊大夫下断语。这位老大夫在很长时期内总算是独自支撑着局面,这样一个医院的病理工作量是一个病理医生很难处理得了的。大量工作的压力可能是造成柯尔门发现的一些化验程序上的缺点的原因,这些缺点尽管是不能原谅的,但还算是可以理解的。
  皮尔逊也可能另有长处。根据戴维·柯尔门的看法,好的医术和好的行政能力是相辅相成的。可是二者相较,医术(这里说的是病理)更为重要。
  他见到过好多地方,器皿擦得精光瓦亮,文件处理得井井有条,可是医务上不行。他曾经以为这个地方可能相反,行政上差,而病理上强。因此他控制住自己,在到目前为止所看到的现象的基础上,他并没有给这个老病理医师下个断语。但是,现在他不能再欺骗自己了。约瑟夫·皮尔逊是个办事拖拉、能力很差的医师。
  柯尔门尽量不使他的声音里带出轻蔑来,问道:“那你说怎么办?”
  “我可以做一件事。”皮尔逊走回自己的办公桌,拿起电话耳机。他按了一个“内部通话”电钮。等了一会儿,说:“叫班尼斯特来。”他放下电话,对柯尔门说:“这方面有两个人是专家。波士顿的查林汉,纽约的埃恩哈特。”柯尔门点点头说:“对,我听说过。”班尼斯特走进来,问:“你叫我吗?”他瞥了柯尔门一眼,故意没理他。
  “把这些切片拿去。”皮尔逊把切片夹子合上,递给站在桌子对面的班尼斯特。“今天晚上作两套——贴上急件标签航空挂号,一套寄给波士顿的查林汉大夫,另一套寄给纽约的埃恩哈特大夫。照过去的办法在信封上打好说明;把病例附上,请他们尽快把诊断电告给我们。”
  “好吧。”班尼斯特把切片夹子夹在腋下,走出去了。
  柯尔门心想,皮尔逊至少这部分工作办得很有效率。没有索引,去征求这两位专家的意见倒是个好主意。
  皮尔逊说:“我们在两三天之内应该能够得到回信。趁这个空档儿我得和露西·葛兰杰谈谈。”他思索着:“我不想和她讲得很多,就说我们有些疑点,”他盯着柯尔门看了一眼,“我们要征求外边意见来确诊一下。”

十三

  费雯一动也不动——迷迷糊糊的,脑子都不大清楚了。这是不可能的;葛兰杰大夫说的是另外一个病人吧?她的思想在翻腾着。对了!可能把两个病人的记录搞错了。医院里发生过这样的事。葛兰杰大夫很忙;她很容易把病人记混了。也许另外一个病人正在得到通知……
  突然她中断了胡思乱想,静下来,想清理一下自己的脑子。不会错的,从葛兰杰大夫和迈克·塞登斯的表情,她清楚地、肯定地知道不会错的。现在他俩坐在她的病床两边,费雯半躺、半坐在床上,后边垫着枕头。
  她转向露西·葛兰杰问:“您什么时候可以……准确知道呢?”
  “过两天,皮尔逊大夫可以告诉我们,究竟是好是坏。”
  “他现在不知道吗?”露西说:“目前还不知道,费雯。他不能断定。”
  “■,迈克!”她伸手去摸他的手。
  他轻轻地握住它。然后,她说:“我很难过……可是我想……我要哭。”当塞登斯搂住了费雯的时候,露西站起来说:“我过一会儿再来。”她问塞登斯:“你再待一会儿吗?”
  “是的。”露西说:“让费雯在思想上搞清楚,还没有确诊呢。我不过是让她有些思想准备,万一……”他点点头,蓬松的红头发缓缓地滑下来。“我知道。”当露西走到楼道里的时候,心想:对,我相信塞登斯会知道怎么做的。
  昨天下午,当约瑟夫·皮尔逊用电话通知她的时候,露西还没有决定把两种可能性告诉费雯呢,还是等以后再说。如果现在不讲,病理科的活检报告是“良性”,那就皆大欢喜,费雯永远不会知道曾经有那么一会儿,有一片乌云笼罩过她的生命。可是如果过了两天,病理回报说是“恶性”,就得作紧急的截肢手术。在那种情况下,费雯能及时做好思想准备吗?给她的心理上的打击是不是太大呢?突然给一个没有怀疑自己有什么严重病情的年青的姑娘这么大的刺激,压力可能是太大了。也许得过好多天才能使费雯在思想上接受做大手术,而这几天的延迟是他们损失不起的。
  另外,露西还有一个考虑。约瑟夫·皮尔逊去征求外边的意见,这件事本身就不寻常。如果病灶明显是良性,他会马上定下来的。尽管上次和他谈话时,他不愿意对病灶是良性还是恶性明确表态,但是他没有定下来,就说明至少恶性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在权衡了轻重之后,露西决定现在必须把情况向费雯说明。如果以后判定为“良性”,当然算是让她白着了半天急,可那总比在她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给她一个象晴天霹雳一样的突然打击好得多。
  这个问题又由于塞登斯大夫的出面而变简单了。昨天晚上这位年青的住院医师去找了露西,把他和费雯两人准备结婚的事向她说了。他说原来他打算暂时保密的,现在他改变了主意。露西很高兴他把这些情况说出来,至少这意味着费雯不至于孤零零一个人,可以有个人给她一些支持和安慰。
  当然,费雯是十分需要支持和安慰的。露西告诉了她,怀疑她得的可能是成骨肉瘤,也尽可能和缓地告诉她成骨肉瘤的种种悲惨的可能性。不管怎么个说法,实际上是没有办法减轻这个打击的。现在露西认为下一步应该让费雯的家长了解这种情况。她看了看手里的一张纸条,这是她从费雯住院病历“亲属”一栏上抄下来的一个俄勒冈州萨勒姆市的地址。她已经得到费雯的同意通知她的家长。现在露西要通过长途电话做好这个工作。
  她思想里已经做了下一步怎么办的准备。费雯还没有成年。按照宾夕法尼亚的法律在截肢手术之前必须得到家长的同意。如果她的父母决定马上从俄勒冈飞来,可以在他们抵达的时候签字。如果他们不能来,那她就必须尽可能劝他们用电报授权给露西在必要时给费雯作截肢手术。
  露西看了看表。今天早晨她城里诊所的预约挂号已经排满了。电话最好现在就打,以便在离开三郡医院以前把这件事给办了。她到了二楼,走进她和吉尔·巴列特合用的一间小办公室。那间屋子是个小格子间。因为太小,所以两个人很少同时用。现在巴列特和欧唐奈都在,显得很拥挤。
  欧唐奈看见她进来,说:“对不起,露西,我走了。这间屋子装不下三个人。”
  “不需要。”她从这两个大夫身边挤过去,坐在她的小办公桌后边。“我办完一两件事,马上就走。”
  “你最好别走。”吉尔·巴列特的山羊须又上下飞舞起来。他调皮地说:“肯特和我今天早晨特别有气魄。我们在讨论外科的前途呢。”
  “有的人认为外科根本没有什么前途。”露西也学着他的腔调。她打开书桌的一个抽屉,拿了城里诊所的一个挂号病人的一些病历材料。“他们说所有的外科大夫都快没用了,再过几年我们就都成了古董了,和跳神的巫医差不多。”巴列特就喜欢别人和他耍嘴皮子。他说道:“那我问你,谁去给张着伤口淌着血的病人割这个、缝那个呢?”
  “用不着手术了。”露西找到她要的材料,去拿她的文件包。“一切病症只要一诊断出来就行了。医生们将利用自然的力量去排除自然造成的故障,将会证明精神是器官病变的根源。你将用精神疗法来治癌症,用心理学来治痛风症。”她把文件包的拉链一拉,小声补充了一句。“你大概也能猜到,我这是借用别人的话。”
  “我都等得着急了,最好早点实现。”欧唐奈笑着说,和往常一样,和露西接近总给他一种愉快的感觉。他这么控制着自己,使他们的关系不往深里发展是不是有点傻气,甚至有点胡涂呢?他到底怕什么呢?也许他俩应该再在一起度过一个黄昏,让他俩的关系自然而然地发展。但是现在当着吉尔·巴列特是不便订下约会的。
  “我怀疑我们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在露西说话的时候,书桌上的电话铃轻轻地响了。她拿起电话听了一下,递给吉尔·巴列特,说:“你的电话。”
  “喂?”巴列特接过来说。
  “巴列特大夫吗?”他们可以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
  “是我。”
  “我是急诊室劳森小姐。克利弗大夫让我给您带个口信。”克利弗是医院的外科住院医师的组长。
  “说吧。”
  “如果您能抽出工夫的话,他想请您马上下来洗手。高速公路上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送来了几个重伤病人,有一个胸部伤势很重。克利弗大夫希望您来帮助抢救这个病人。”
  “告诉他我马上就到。”巴列特放下了电话。“对不起,露西。咱们下回接着谈。”他向门口走着,又停了一下。“可是我先告诉你一点。我大概不会担心失业。只要他们把汽车造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快,外科医生就老有活儿做。”他出去了。欧唐奈向露西友好地点点头,也出去了。屋里只剩下露西一个人,她停了一会儿,然后又拿起了电话。接线员答话之后,她说:“请接个长途,”伸手拿出那纸条,“接找人电话——俄勒冈州,萨勒姆市。”肯特·欧唐奈轻捷地穿过他走熟了的楼道,直奔他在医院里的办公室。
  他的预约病人也是排得满满的。还有不到半个小时他就得去手术室了;手术以后去开医务行政委员会,然后到城里诊所给几个病人看病。这个日程让他一直到晚上都很忙。
  在他走在路上的时候,脑子里又在想着露西·葛兰杰。刚才和她接触过之后,又使他想到他俩的关系。现在老问题又出现了——他俩的兴趣太一致了,可能不宜成为终身伴侣。
  他自己也纳闷为什么近来心里老想着露西呢?或者也可以问问自己为什么老想女人呢?或许是因为四十来岁的男人照例正是要心猿意马的吧。他又不禁暗自笑了;自己过去什么时候不是这样呢?这样那样的风流韵事总是自然地落到他头上的。只不过近年来时间间隔比以前长了,而且由于种种需要,自己比年青时候持重得多了。
  他的思想从露西又转到丹尼丝·匡茨。自从他俩在尤斯塔斯·斯温家里相遇,丹尼丝请他到纽约去看她以后,欧唐奈已经答应参加在纽约举行的外科年会了。他想起会期是下星期:如果那时去看匡茨夫人,最好早点做些安排。
  在他走进他的办公室的时候,他的办公桌后边的墙上挂钟指着离他作第一个手术还差二十分钟。他提醒自己。事情最好想起来就办,于是拿起了电话。
  他听见接线员从纽约问讯处查到电话,接着一声电话铃响,一个声音在答话:“匡茨夫人住宅。”伯林顿接线员说:“有匡茨夫人的长途电话。”
  “匡茨夫人现在不在家。”
  “你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她吗?”电话公司照例行做法办事。
  “匡茨夫人在宾夕法尼亚,伯林顿。你要那里的电话号码吗?”
  “请说吧。”伯林顿接线员的声音。
  “号码是:亨特6——5735。”
  “谢谢你,纽约。”咔的一声响,接线员说:“电话号码记下来了吗,叫电话的那位?”
  “记下了,谢谢你。”欧唐奈说完挂上了电话。
  他的另外一只手已经把伯林顿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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