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曦色撩人-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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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去。
  安远关好房门,得意地接收了梁筌甩过来的大白眼。他耸耸肩,一副眼馋死你的表情。
  “这是卫生防疫协议,麻烦您看完签个字。”梁筌从怀里掏出一份文件示意安远看完,自己则迅速地更换房间内的六处监控设备。
  接受早期培训的时候,安远被训练过速读和速记。这样的三页纸,安远扫了几眼就已经尽收眼底、了然于心了。
  看到梁筌最后换上的节能灯泡,安远无奈地叹了口气。据说之前的就已经可以遥感拍照了,难道这个能现场直播?
  他询问地看着梁筌,梁筌诡异地笑笑。斜眼瞟了一眼安远的床。用手比划了一个二、一个四。
  安远气得肺子都炸了。果然!二十四小时视频监控!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麻烦您把表面能收的东西收一下,另外,您家里布艺太多了!多少喷上点儿药没事儿吧?”梁筌晃着脑袋说,暗爽到爆棚。
  他沿着安远房间的墙壁慢步走,系统杀毒。没走两步,就在墙边的布艺处停住,神色凝重地指了指。
  “那你给我点儿时间,我收一下。那些布艺不要紧,家里没孩子,喷上药也没事儿。”安远一边说,一边顺着梁筌的手指方向看去。在墙上的两朵大花附近,梁筌手腕上的探测器闪起了警报灯。
  安远和梁筌对视了一眼,慢慢点了点头。
  已经有人对他的房间下手了,窃听器应该就安装在固定大花的工字钉的塑料头儿里。
  但是,下手的人是Lawrence吗?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房间早在安远特训回来之前的一个星期小曦就已经装饰好了。那时紫宸还没接到MC公司项目代表的通知。这说明那时连Lawrence自己都不确定他会来。而安远的房门早就安装了监控设备,如果有人暗地闯入,上头或者耔阳应该早就有所察觉了。
  那些工字钉应该在买回来时就已经被人动过手脚了。安远带梁筌走到厨房的工具箱附近,剩余的工字钉都在这里。果然,红灯亮起。
  安远扣着鼻梁点了点头。
  梁筌开始喷药。对着工具箱和花的方向狠喷了几下。
  临走前,梁筌收回了文件,用下巴指了指窗帘,做了个鬼脸。安远狠狠瞪他一眼,点了点头。
  窗帘太薄,安远其实也意识到了。梁筌能猜出他在房间里做什么,这本身已经是一个预警了。
  不过万幸的是,房间其他地方都是安全的,除了那些工字钉。
  “媳妇儿,你做手工的东西在哪儿买的?”和兰素曦一起吃过早饭,安远陪她在五道口的商场闲逛,貌似不经意地问。
  “怎么了?”小曦疑惑地抬头。
  “我做得那么好,教教我呗?等以后有孩子了,咱俩一起教孩子。”安远笑嘻嘻地说。
  小曦低着头开始咬嘴唇。
  “怎么了?不好意思了?”安远停下,捧起小曦的脸问。
  “我……我……”小曦的眉心都快拧成麻花了,她硬是逼着自己说了出来:“我不想要孩子……下次,下次……你……做一下防护措施好不好?”
  原本以为小曦是娇羞,听到她的话,安远心里咯噔一下,被一块大石头堵得严严实实的。
  “你要是不愿意,我,以后我吃药也行。”小曦看着安远僵硬的脸,有一种难言的心疼。她妥协地恳求着,等安远的应允。
  “这事儿以后再说吧。先去买点儿手工材料。上次你在哪儿买的?”安远的拇指在小曦脸上摩挲了几下而后慢慢收回。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转移话题。
  “上次,我,我脚扭了,不方便,小姨帮我买回来的。我打电话问问她……”小曦结结巴巴地说。像有好多根针往心里钻,真疼啊。
  “不用了。”安远握住小曦要拨打电话的手,用力摇了摇头。兰君,兰君……他默念着这个名字,小曦仅存的亲人……他心里很乱。
  “去看看窗帘吧,我喜欢遮光的那种。现在天亮得早,窗帘太薄都睡不了懒觉。”安远拉着小曦的手收得很紧。
  小曦顺从地跟在安远身边,手骨在隐隐作痛,她咬着下唇不说话,认命地感受着安远的愤怒。
  保姆车里,耔阳眉头紧锁。这是他最不愿意听到的消息,但他不得不面对。
  “申请调查兰君。”他对梁筌说。
  “哥,她不可能!二嫂不可能!”梁筌紧张地看着耔阳。
  耔阳冷冷地看了一眼梁筌,梁筌噤声。
  耔阳站起来,把车里的洗手池注满水,头整个浸了进去。
  “拓宇,你不会怪我这么做,对吧?”耔阳默默地问。
  梁拓宇,耔阳同门师弟,是他告诉耔阳,让眼睛被水包围,人就不会轻易流泪。

  第二十五章 梁叔叔

  “喜欢哪款?”安远极轻柔的语气哄着小曦说话,小曦却根本不抬头看他。
  “怎么了?舍不得换窗帘?那……咱买个遮光的挂在里面好不好?”安远心里惴惴不安,小曦的头埋得更低了。
  “唉……”安远轻叹了一口气。她别扭什么,他怎么可能猜不到呢。
  “我做措施。以后,想怎么样,说就行了。”安远抚着小曦耳根的头发说。
  他的小兔子,他不怕宠坏。只要是,万一有一天别人让她受伤的时候,她能记得身边还有一个他可以依靠就行了。
  一直隐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的小曦,所有的防线都在瞬间溃泄。原来,当有一个人肯为自己妥协时的感觉是这样的:酸酸的,麻麻的,还有些甜甜的。更像是有什么瞬间穿进了心脏,连呼吸都被钉得死死的。
  安远眼睛也湿了,他把小曦拉进怀里打趣道:“咋啦?这就感动了?不至于吧?来,让我看看哭成啥样了?哎呀,我家小兔子啊……”
  一边揉着她的脸颊一边擦干她的泪,小兔子,你怎么就总那么让人心疼呢!还好,小曦不好意思地破涕而笑了。
  最后安远只买了一个遮光的内帘。午饭以后,安远拉着小曦去玩儿了一会儿电动。
  小曦第一次去那种地方,显得谨慎而紧张。那是传说中坏孩子才去的地方啊。安远带她玩儿了除了生化危机以外几乎所有的游戏,小曦从最初的紧张到后来催着安远帮她应战,渐渐地有了女孩子该有的兴奋表情。最后,安远找地方给小曦买了只小兔子手偶,小曦像个小孩子一样笑得满足而欣喜。
  安远看得醉了。真想把这样的小曦留住,让他拿什么去换都行。
  “改天请小姨吃顿饭啊?我得谢谢她没把你五花大绑捆走啊!”回家的路上,安远随意地和小曦聊天。
  “好。”小曦点点头。
  “对了,她以后怎么打算的,你知道吗?还回法国吗?”安远眼睛不经意地看着小曦。
  “她好像在忙一个摄影展。今年不是中法文化交流年吗,她筹办的摄影展可能十一月在法国那边举行吧。”小曦随口回应着。
  “小姨真厉害,还能办摄影展。那你要是拿作品参加,能不能走后门进去啊?”安远开玩笑说。
  “我的作品还需要走后门吗?”小曦极自信地甩甩头,只有谈到她的照片,她才是最自信的。
  “小姨要海滨主题的,我正想暑假去哪儿拍呢。谛海……你能不能让严晓军给我介绍几个好的海景拍?”安远耳朵下意识地动了一下,小曦并没有发觉,安远的笑容已经微微敛了。
  “你想拍什么样的海?”安远问。
  “最好离人群远一点。看过我的桌面吗?妈妈说那片海是在谛海的老龙湾写生时候画的。”小曦说完,用力抿着嘴唇看安远,眼里全是渴求。
  老龙湾在丰裕港附近,网传航母的研制基地就在那里。且离严晓军的驻地不算太远。安远几乎觉得自己的心被什么揪扯着,他快要呼吸不稳了。
  “那我回头帮你问问。”安远的咬肌绷了几下,却还是快速转了柔和的线条。
  小曦高兴地点点头,她心情极好,不自觉地主动挽了安远的胳膊走。安远的身体却僵了一下。
  保姆车里,耔阳的脸色冷得就快往下结冰溜子了。梁筌翻翻眼睛,什么都不敢多问,撅着嘴出车去了。
  “跟我说说小姨过去的事儿吧,她怎么到现在还一个人啊?”安远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问下去。
  “小姨过去有男朋友的,都快要结婚了。只是梁叔叔突然有一天就走了,给小姨留下一封信说分手,还留下了很多钱说是分手费。小姨特别难过,四处打听,梁叔叔的单位说他亏空了单位很多钱,逃跑了。”小曦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走路,想起梁叔叔,她心里很难过。
  “然后呢?”安远的谈话技巧在同一期学员中是最好的,但如今面对他的小兔子,每问一句都如同逆流涉水,举步维艰。
  “后来小姨像疯了一样,找了梁叔叔一年多,然后有一天她突然跟我妈妈说,她要出国。拎着行李就走了。一直到今年才回来。”小曦说着说着,自己的情绪也变得很低了。
  “梁叔叔对你很好吧?”安远揣摩着小曦失落的表情问。
  小曦点点头:“说起来,我是他和小姨的媒人呢。我爸刚走的头两年,我得了自闭症,不和任何人说话。有天下雨,妈妈不在家,小姨还没赶过来,我自己害怕就跑出去了,差点儿被车撞到,是梁叔叔救了我。他送我回家的时候,我神智不是很清楚,把他当成了我爸爸,拼命抓着不放……就这样,小姨就跟梁叔叔认识了。”
  保姆车里耔阳狠狠地拉下耳机,满脸是湿凉的泪。
  “耔阳,这季的灭畜任务以后,我就要调国安那边去了,到时候你们把小君给我弄回来,我要一个最浪漫的重逢哦!”梁拓宇一脸幸福地抢了耔阳手里的烟。
  刚调去国安的话,有几年的身份过度期,最初只能做一些最基础的数据分析工作,且至少五年内不能出国。重新追回兰君的事儿,只能幽的兄弟们打打擦边球来帮帮忙。
  “当了逃兵还好意思抢烟抽!”耔阳冷哼一声,却还是把打火机扔了过去。梁拓宇过去最反感师兄弟们抽烟,但是跟兰君分开这两年,几乎见人就抢烟,跟个土匪一样。
  梁拓宇点了烟吸了一口,走过去拍了拍耔阳肩膀,想说什么却还是咽下去了。转身前他迅速抬腿,直踢耔阳裆部。耔阳毫不示弱,一个前空翻直奔梁拓宇后心……
  那天他们打得很凶,玩命一样,小梁筌吓哭了,拉来很多帮手去劝架,却没有一个人往上冲。
  最后,梁拓宇被耔阳一拳打在左肩的旧伤上,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梁筌要冲上去扶他,却被身边的人死死拉住了。
  黄昏艳红的霞光里,梁拓宇吐了一口嘴里的血丝,踉跄着爬起来,连头都没回就出了“幽”基地。
  这一去,竟是永别。
  “‘幽’们不怕死,不怕残,最怕的是自己兄弟一个个消失,你却还他妈活着。”这是梁拓宇曾经对耔阳说的话。
  得知梁拓宇死讯的时候,耔阳跳进泳池没了半个多小时,最后,老佛爷让梁筌把他电晕了才捞上来。
  *——*——*
  周一早上,安远起得很早,他要上班,小曦要回学校参加学年总结大会。
  六点半,安远走到床边想把小曦吻醒,刚一靠近小曦就睁开了眼睛。
  “醒了?起床吧。”安远笑笑,没占着便宜,转身去拉窗帘。
  一早上叮叮当当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小曦本来就觉轻,自然早就醒了。只是,当饭菜的香气渐渐传进来,她却只想躲在被窝里假装这是一个梦,但愿这个梦永远不会醒。
  “她,会一直在你们公司吗?”阳光透射进来,映得小曦的脸色有些苍白,小曦的问话柔弱无助。
  安远站在床边,上牙磨着下唇,沉默地看了小曦一会儿,而后转身一边往厨房走一边说:“放心吧,你老公谁也抢不跑的。”
  那时候,安远心里说不上是苦还是甜。
  兰素曦洗漱好以后,被安远拉到餐桌旁吃饭。安远做的早餐其实很简单,一个炝拌土豆丝,一碗白米粥,还有煮鸡蛋。
  “吃吧。”安远故意把大手在小曦头上用力揉了揉,看见小曦微微的不满,他得意微笑。
  小曦接过安远递过来的煮鸡蛋,刚要剥皮,却看到蛋壳上有一行浅色的字迹:“妞儿,给爷笑一个!”下面还是一张吐舌头的鬼脸。
  小曦气恼地拍了安远一下,脸上却笑得露出了一排整齐的小白牙。
  安远总算如释重负了。
  一直在心里纠结打鼓的,又何止小曦一个人呢。
  小曦迫不及待地剥开蛋壳,反复翻转着查看蛋清,脸上略略有些失望了。
  “怎么了?不喜欢吃鸡蛋?”安远给小曦倒了点儿酱油,又在粥里加了点糖。他不确定小曦是不是喜欢吃,只是依稀记得他自己小时候总是不爱吃早饭,妈妈就是这么哄他吃的。
  “是这个蛋,梁叔叔也在蛋上画过画给我,不过不是在蛋壳上,而是在蛋清上。他给我的鸡蛋蛋壳也是完整的,表面什么都没有,蛋清上却有画。梁叔叔走了以后,再没人送我那样的鸡蛋了。”小曦眼里是淡淡的感伤。
  “你想要?那我明天给你做。”安远突然有那么点儿吃味了。
  “你会吗?怎么做的?先告诉我行吗?”小曦拉着安远的手焦急地问。
  “梁叔叔说他会特异功能,鸡蛋才会听他的话。你也有特异功能吗?”当年,梁拓宇就是用这个方法哄着小曦重又开口说话的。
  “噗……”安远嘴里的粥差点儿没喷出来。稍微有点儿特工常识的人都会这招好不好?老掉牙的东西早都没人愿意用了。
  安远用纸巾擦了擦嘴角,跟小曦摆了个“OK”的手势。
  但是,这个姓梁的到底是什么背景呢?安远倒是有点儿怀疑了。

  番外一:淼然江畔疏离叹

  “姓名?”
  “江彭宇。”
  “年龄?”
  “52。”
  “籍贯?”
  “北京。”
  “家庭住址?”
  “……”
  “家庭住址?”
  “我没家……”
  做笔录的刑警看看蜷缩在墙角的江彭宇,递给他一杯热水。已经六月初的天气,他还蜷缩在破旧的棉衣里,瑟瑟发抖。
  “回去看看家人吧,没有子女吗?就算你不惦记家人,他们应该也挺想你的吧。”
  江彭宇颤抖着喝了两口水,干涩的眼睛已经流不出眼泪。
  “我这样儿,哪还有脸见人……”
  “被扣在这个煤窑,你也是受害者。你把受害经过讲一下,我们会联系你所在街道的派出所送你回去。来看看,除了这些个人物品,你还有什么重要的物品被扣留了吗?”刑警走上前把江彭宇扶起来。
  江彭宇捡了几件还能穿的衣裤,从贴身的衣兜里掏出了一个用塑料包好的一寸照片。
  “谁啊?”刑警好奇地想看看。
  江彭宇条件反射地捧回怀里,警惕地看着刑警。
  “好好,不看不看,你自己收好。”刑警无奈地退了一步。
  江彭宇这才瞪着已经瘦得有些突出的眼睛,迟缓地把照片放在破旧的钱包里藏好。
  钱包是妻子买的,照片是女儿的,要是时间能回到十年前,他愿意用下辈子的幸福去换。
  *——*——*
  二十五年前。
  “同志,你少给这个小姑娘五分钱。”排队买菜,他站在她身边。
  “你什么意思啊?她是我们店的五一劳动模范,她怎么可能算错?!”售货员身边正在称重的同事对他怒目而视。
  “你可以再算一遍,虽然这个小姑娘买的东西挺多,但是,用我帮你算吗?”他自信而沉稳地笑,不慌不忙帮身边的小姑娘把菜篮里的菜一样一样拿出来,先说重量,再说价钱,居然和刚才一点不差,只是,总价合出来,营业员真的少找了她五分钱。
  帮腔的人哑口无言。营业员红着脸掷出了五分硬币,硬币掉在地上,小姑娘忙俯下身去捡。
  “同志,错就是错了,你应该注意你的态度。毛/主/席教导我们说,天下工农是一家……”他挺着胸膛一字一顿,营业员气急败坏地打算他:
  “你再在这里滋事,我要报警了!快说,你买什么!”
  “同志,你应该向小姑娘道歉。另外,你怎么可以打断我背诵毛/主/席语录?你这是什么行为你知道吗?”他器宇轩昂,气场之大竟然把售货员镇住了。
  售货员脸涨得比西红柿还红,在店里顾客的责备声里说了句“对不起”,就转身进了休息室不出来了。
  “没,没关系……”捡钱的小姑娘捏着五分钱急急忙忙地站起来,没看见营业员,只看到近在咫尺一张淡笑的脸。
  “买这么多东西,你拿得动吗?”他一边帮她把菜整齐地码进菜篮里,一边问。
  “……”她羞红着脸,只管低着头。
  “你这人到底是买菜啊,还是跟这儿谈对象儿来了?”帮腔的营业员看不惯自己好朋友受了气,挖苦着他。后面排队等候的人里,有几个小伙子起哄地吹着口哨。
  她的头埋得更低了。
  “我买菜,这跟谈对象儿有冲突吗?”他一挑眉,在更大的口哨声里捡了一棵白菜放在秤上。这一句话,把女售货员都气笑了。
  她咬着嘴唇双手去拎菜篮,确实太重了,她歪歪斜斜地双手提到了门口。
  “我来吧,你抱着这个。”他几步抢到她面前夺过菜篮,把白菜塞进她怀里。
  “你家住哪儿?怎么买这么多菜?”他一边走一边问。
  “我家就在前面不远。”她指指,沉默,想了一下继续说:“邻居家的叔叔阿姨们都很忙,我每天都替他们买菜。”她说了谎,不由得跟自己吐了下舌头。
  “那……”他闭口,等刚发出一个字的她说话。
  “你……”她忙低头,盯着自己脚尖走。
  “想说什么?說吧。”他大方地提醒她。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微微抬头看着他问:“你怎么算得那么准?真厉害!刚才真的谢谢你。”
  “我啊?因为我是会计啊!”他呵呵地笑。
  “明天这个时候我来接你去买菜。我叫江彭宇。”见她在一栋干部楼前止步,他迟疑了一下,但还是落落大方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和——邀约。
  “我叫兰淼。”她笑着去按门铃。他没想到,她家那个时候居然就有保姆。
  她进门的时候,他才发现那棵白菜已经被她抱走了……
  后来,他每天都接她去买菜。
  她总是低着头甜蜜地走到他身边。
  他那年二十有七,已婚,丧偶三年,是一家集体企业的会计。
  她那年十七,传说中的干部子弟,还在读高中。
  半年以后,她跟家里摊牌,家里给了她两个选择:要么放弃他,要么放弃家。
  她选择了离家出走。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一年。她住在他家,跟他的姐姐们住在一个屋子,她们睡床,她打地铺。她一出门就经常被人在后面吐唾沫,居委会不给开证明不能登记,她说,她愿意一辈子这么耗着,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就行。
  峰回路转的时候,并不是因为她的父母改变主意了,而是因为她的爸爸站错了阵营,官职一掳到底,家里财产全部被没收,她再没有束缚她的身份了,居委会的大妈也懒着管她了,于是,1977年,他们登记结婚了。
  生活始终是一贫如洗,他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儿,每月收入一多半要贴补家用。她有一个妹妹,因为父母被发配黑龙江,妹妹只能跟着她住。她做小学老师的收入,全部给妹妹花销了。这一点,他的家人,腹诽不少。
  1978年,她报名参加了高考,而且考了状元。他的家人都很反对,没有人愿意养一个大活人吃白饭,但他仍然支持她。她读本科,他说好。她继续读研,他点头……他的支持直到她博士毕业,留校任教。
  那是他们最幸福的日子,相濡以沫,穷得只有彼此。
  1987年,他们的孩子出生,他给她取名素曦,江素曦,都说海上升明月时很美,他说,江面上那一束明亮而平和的曦光,是希望。
  中年得女,他把小曦当做心肝一样疼爱着。
  …… ……
  *——*——*
  在回北京的火车上,江彭宇在睡梦中一个冷战惊醒,全身都是虚汗。政府给了他一千元的安置费,他仔细摸索,确认了钱还在,这才舒了一口气。
  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江彭宇胃部的疼痛使他微微蜷起了身子。本来真的不想回来了,北京,有他最最对不起的人,有他最最不堪的回忆。但是,遣返前,山西当地的刑警队给所有解救人员做了一次体检,他的检查结果是:胃癌晚期。
  于是,拿到检查结果的一刹那,他只想再回一次家。
  十几年前,是他,亲手把自己的家毁掉了。
  那是小曦上小学开始吧。
  那时候,兰淼的大学已经给他们分了房子。但是考虑到江彭宇上班方便,兰淼一家一直住在补偿给兰家的房子里没有搬。
  兰淼的父母在82年被平反,但是两位老人回京后不久就双双去世了,只给两个女儿留下了政府补偿的一个三室一厅的楼房。比兰淼小六岁的兰君接了父亲的班,被安置到区妇联当了一名小公务员。
  兰淼作为任职的大学里少有的博士生,经常到各地参加学术讨论会。江彭宇就是在那个时候,结识了一些新朋友。
  因为做会计工作,很多人为了和他拉关系经常请他吃饭,于是,这饭吃着吃着自然就有了新的内容。九十年代初的北京,早就已经有了歌厅,出去玩儿的男人也从不缺少风月。
  于是,五音不全的江彭宇一直以为自己是卡拉歌王,左拥右抱之间,他也一直认为自己是风月高手。
  一来二去,他被一个小姐的坎坷身世所打动,情至浓时,情愿为爱疯狂,双宿双飞。
  兰淼不是傻子,一个心细如尘的女子,不会感受不到丈夫的不忠。但她始终不愿相信,那个曾经为她撑起了一片天空、让她自由飞翔的男人,会在这个时候,在他们的生活日益稳定,他们的女儿日益乖巧的时候,做出这样的傻事。
  所以,一定是傻事。
  所以,是傻事,凭他的智慧,就一定有回心转意的一天。
  她苦苦等。
  她愿意等。
  虽然每次房事以后,她都躲在卫生间里不断给自己清洗。她知道什么是脏,她也知道他已经很脏,但她要等,为了那个曾经帮她拎了半年菜篮的男人。
  虽然每次回家的时候,都会有邻居在背后指指点点,她也知道什么是羞耻,她也知道纸里终究包不住火,但她要等,为了他们的女儿回家时能喊一声爸爸。
  于是那时候的兰淼养成了一种洁癖,她那双拿惯了画笔的手无论冬夏都浸在水里洗,他沾过一次的被褥、穿过一次的衣服,她都要洗。就像每次被他吻过,她都会拼命刷牙一样。
  然而,她等来的是他的离开。带着家里所有的积蓄,把他們最爱的女儿弄得浑身是伤,然后一走了之。
  直到发现自己被仙人跳了,那个小姐卷走了他所有的钱财,里面包括他挪用的三万元公款,江彭宇才知道自己被骗了。连夜逃离北京的火车上,他找遍全身,只剩下兰淼出国时给他带回的真皮钱包,他左翻右翻,才在钱包的内侧找到了一张小曦的一寸照片。
  这是兰淼偷偷放进钱包里的。那时的她早已经绝望,她只希望他在掏钱给小姐消费时,可以看到女儿的照片,可以知道,他还有一个父亲的责任。
  但是,直到那个时候他才看到,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他在外地的求生,从此一再不顺,他自暴自弃了,因为午夜梦回,总是有小曦抱着他大腿的小脸在呼喊:
  “爸爸,你不要我跟妈妈了吗?爸爸,小姐就那么好吗?爸爸,我以后也当小姐吧……”
  从一个屡屡出错的私企职员,到街头练摊,到用全部积蓄买了一个板车拉脚,江彭宇以为自己的后半生就这样赎罪也就够了,但没想到,严重的肾功能衰竭让他连腰都直不起来。
  他最终只有去劳力市场,因为会些财会知识而被一伙儿人神神秘秘地带走。直到进了那个暗不见天日的小煤窑,被扣了身份证,被拖着下井,每天挣扎在生死边缘。
  后来,监工看他实在走不动了,见他有点文化,就准他做些记录的工作,直到煤窑被当地刑警突击端点。
  这是报应吧?
  江彭宇已经默认了这一切,接受了这一切。然而当他回到北京,看见自己的亲姐姐们避他如避粪便,看见兰淼冷冰冰的墓碑,得知自己的女儿不愿和他相认,他才知道,这不是报应,是他欠下的债。
  这债不止是他走后兰淼倾尽所有替他补齐的公款。
  他总以为自己种下的苦自己尝,但当兰君跟他讲完他走后兰淼和小曦的生活,他才知道,他的错,是他最爱的两个女人在替他承受。
  作为一个男人,他到底做了什么?
  他的女人因为他的纵欲而在邻居面前备受羞辱,含泪而去,死不瞑目。
  他的女儿因为他的自私而自闭无助,十几岁的孩子,要自己孤零零一个人送走母亲,被他的姐姐们赶出原本属于兰家的房子,无家可归。小曦竟然想要出家以了余生……
  他毁掉的不只是他自己的人生,是他虐杀了自己的妻子,是他,葬送了自己女儿所有的希望。
  于是,写下遗书后,他已經那么渴望一死了之,他已经再容不下自己的存在。
  只是,在咽气之前,他想再看女儿一眼。
  他不期待女儿认他这个禽兽不如的父亲,他只是希望,能给女儿一份祝福。
  就像他遗书中说的,他希望他的女婿能以他为戒,他希望女儿的幸福女婿能代为弥补……
  太多的遗憾,他已经没法述说清楚。
  太多的亏欠,他已经没脸跟女儿说抱歉。
  于是,在把女儿的手放进女婿手里的时候,他安心地走了。
  尽管,小曦的那声“爸”,他没听见。他也情愿女儿的原谅,他永远不要听见。
  因为,他的一生,唯剩喟叹;他的来世,只有亏见。

  第二十六章 记事本

  送小曦上了公交车,安远才坐车赶到公司。
  “呦,远少终于来上班了?”刚一过紫宸前台,人事经理May就朝安远递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部门组长袁寿黑着脸从会议室走出来,早会开得一肚子火儿,正看见一脸悠闲惬意的安远,气儿更不打一处来了:“安远,你来我办公室一趟!立刻!马上!”
  安远撇了撇嘴,灰溜溜地跟着袁寿进了办公室。袁寿把文件夹往桌子上一扔,伸着手冷冷地对安远说:“给我!”
  “什么?”安远一愣,而后马上试探着问:“假条?我一会儿找May补上再给你签字……”
  袁寿缓慢地收回手□裤兜,盯着安远看了两秒钟,然后,瞬间,他就开始咆哮:
  “一个星期!公司都忙翻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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