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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的老兵故事-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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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瓶里居然有5 粒“回命丹”,老乡说“这可以救你五次命”。老邓一听当然很高兴。
  增援部队集合完毕,老邓带着人就往阵地上跑。这时,敌人正不停地往交通线上打“干扰炮”,大家只好分散开来,一边躲炮一边前进。快到阵地的时候,一个参谋叫住老邓,他说刚才在团部时听见阵地上在喊“要炮!要炮!”估计当时敌人是冲上来了,现在阵地情况怎么样可吃不准,看见老邓脖子上挂了个铜号,他就让老邓先联系一下。于是老邓摘下喇叭就开始吹,吹了几遍,阵地上有回音了,大家就朝着回信号的地方摸上去。
  到了地方一问情况,这才庆幸那个参谋有经验。原来这时候表面阵地已经被美军占领三分之二了。如果事先不联系一下,稀里糊涂跑上来真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老邓找到指导员,把政治部主任的命令告诉他。指导员说洪军官已经牺牲了,只有那个青年团员还在,让老邓和通联干事去动员他下阵地。可那青年团员坐在地上不说话也不走,两人只好去拽,七拽八拽地才发现她竟然是个女的,弄得大家十分尴尬。
  青年团员见自己的性别暴露了,这才哭着跟通联干事下了阵地。老邓跑回到指导员那里报告这桩新鲜事,正在琢磨问题的指导员一时都没回过神来,瞪着眼张着嘴傻了好一阵才冒出一句话:“俺的娘诶,这是个花木兰啊。”
  这时候,由于表面阵地局势不明朗,敌我双方的炮火都只是在干扰对方的补给线。阵地上反而出现了暂时的平静。老邓也着手修整工事、收集整理弹药。
  正忙着,听到指导员问:“山下面有两辆坦克,你敢去把他炸了吗?”
  “敢啊,这有什么不敢的”,老邓答应得很痛快。
第九章
  上甘岭防御地带的主阵地是两个主峰,在主峰前端及两侧有一些大小不等的山包,一条从南至北的公路就穿绕于这些山坡之间,公路在这里要经过一个叫“上甘岭村”的村庄,因此所谓上甘岭战役,实际上就是为了在“上甘岭村”截断这条公路而展开的一系列战斗。
  老邓说,除了上甘岭两个主峰外,其他附近的山头我军和敌人差不多各控制一半,并且不断易手。老邓他们的阵地位于主峰的东南,公路经过他们所在山头的左侧,通往两个主峰之间的“上甘岭村”。也就是说,我军一旦彻底控制了这个山头,敌人的车辆及重型装备将无法到达主峰阵地前沿。
  当时,志愿军并没有完全控制这个山包,前些天,24军进攻时,只是占领了山包右边以及中段的大部分,而山坡最左侧,靠近公路边有两个敌军堡垒,由于得到了公路对面美军的强大支持,始终没有能够拿下来。端午节这天,美军就是从这个左侧发起进攻,在占领了大部分表面阵地之后,又把志愿军压制到了右边角上。
  形势对老邓他们很不利,敌人随时可以沿着山脊的表面阵地发动新一轮攻击。这时候,弃守阵地当然是绝不允许考虑的。虽然志愿军也可以退回到坑道里,倚据坑口工事进行防御,但那样一来,坑道很容易被敌人封锁,再要想进行有效反攻就困难了。“从一上阵地,连长指导员就讲了,我们的任务就是守住阵地,阻止敌军通过公路,以实际行动支援主峰。”因此,如果退回坑道,虽然名义上我军在这个山头还保存有力量,但在战术作用上,却已经没有多少实际意义了。
  基于这个原因,师、团首长给老邓他们的任务是:不惜一切代价,坚守阵地直到天黑。
  “天黑了就好办,我们的大部队从坑道那边上来,马上就能把敌人再赶回去。”眼前的这一小块阵地,不仅是掩护坑道和后方交通线的屏障,也是实施下一步反击的跳板。
  说到反击作战,马甲听老邓头和老王头介绍过美军的一个特点,很有意思。美国人的工兵很厉害,修工事麻利。他们的部队一旦在前边占领了阵地,后面的工兵马上拖来各种各样的材料,几个小时就能把大大小小的工事、堡垒和障碍物建好,把枪、炮火力点、铁丝网探照灯什么的,布置得规规矩矩。如果工事修好了,美国兵防守得就很认真,可如果没有工事,美国人可不愿意像志愿军那样硬着脖子干,一般马马虎虎顶一下就跑了。针对这种情况,上甘岭战役后期,志愿军在与美军进行阵地争夺时,就十分注重使用炮火对敌人运输线实施干扰。这样,美军即使占领了阵地,他们的军工物资一时也上不来,接着,我们则马上利用敌人立足未稳,迅速展开夜间反击,争取夺回阵地。仗打到这份上,大家都精了。
  反击是晚上的事,老邓他们现在的问题是,怎么能把阵地给守住。
  从增援部队一上来,指导员和两个参谋就开会琢磨防守的事。志愿军目前所在这个“右边角”的正面,坡很陡,敌人步兵不大可能从这里进攻,因此,防守的重点无疑是左面方向的表面阵地。但是,在正面仍存在着一个隐患,据指导员说,敌人在公路边有两辆坦克,能对我军阵地进行直射,在刚才的战斗中,我们的重火力点都被它打掉了,而由于坦克位置太靠近山坡,我们的大炮又打不着它。如果等会敌人再进攻,这俩铁家伙肯定会顺着山沟开过来,那时候威胁就大了。
  那个年轻点的参谋说:“不要紧,我带人干了它。”这时,指导员转头问老邓:“山下面有两辆坦克,你敢去把他炸了吗?”
  “敢啊,这有什么不敢的”,答应得很痛快。
  年纪大一些的魏参谋(就是提醒吹联络号的那位)站起来喊:“高大炮,高大炮!”于是,高大炮跑过来了。这个高大炮老邓认识,他本来就是连里的兵。上甘岭阵地防御的方针是“前轻后重”,担任防守的一线连队,干部保持满员,但要抽出二三十个士兵补充到警卫连,扩充前指的预备队。高大炮就是从老邓他们连抽出去的。他是个老兵,姓高,可个子不高力气挺大,能把手榴弹扔得好远,就像开大炮一样,所以得了个外号叫“高大炮”,真名反而没多少人知道了。
  向高大炮交代了任务,魏参谋又说:“这次炸坦克得把它炸得不能用才行,要是光炸了履带,它还能朝我们开火,得先想清楚怎么弄。”老邓寻思,都知道坦克后面有油箱,扔准了能把坦克烧了,要不然掀开顶上盖子往里扔也行,可谁有那个把握啊。于是没敢吭声。
  “我有办法”,高大炮说,“拿带子把两个手榴弹连着,扔到炮管上这么一搭,就能把坦克炮筒给毁了”。
  “能成吗?”
  “能成”,高大炮力气大,自然也就信心足。
  于是拿来苏联手榴弹(反坦克手雷),解下腰带一头拴一个,弄了三组,挂在三个人脖子上,说好了由高大炮负责扔,年轻参谋和老邓配合掩护。爆破小组从侧面溜下去,到了坡底就沿着沟边往左侧公路方向爬。
  老邓说,电影上的志愿军总爱弄个草帽子戴在头上当伪装,可他们没有搞这个。上甘岭上面连石头都打酥了,到哪里找草去。
  “山上光秃秃的全是土,只有些树桩子,被炸得横七竖八的。”
  “1955年我们回下甘岭收容遗体(战役期间烈士遗体都临时埋在下甘岭村,后来分别移到了几个公墓),看到山上的树居然都活了,花也开了,红的绿的。可是人却烂得只剩下骨头了……心里难受啊。”
  老邓他们三个下到坡底,每人披了一块阵地上装土的麻袋片,主要是为了遮住身上武器的反光。高大炮在前面爬,老邓跟着,参谋在最后。原本的计划是找个合适的地方设伏,等坦克来了再开炸。可爬着爬着,高大炮越爬越快,老邓都要跟不上了,参谋也连忙在后边小声喊“慢点慢点,别太远了”。可高大炮却仍旧不停地爬,还说“快快,我看见坦克了”。老邓急忙抬头张望,可不是么。
  敌人的两辆坦克已经离开公路开进了山谷,可不知为什么,他们刚拐进来一半就不走了,一前一后斜斜地停在那里,像是在等人似的。三个人从侧面爬着接近坦克,距离还有四十米左右时,山上的阵地突然开打了,坡上面的石头沙子被震得直往下滚。
  老邓正准备问参谋怎么办,前面的高大炮就已经窜了起来,拎着手榴弹冲上去了。
  “要说他胆子也真够大,就那么直着身子从坦克侧面跑到正对面,一扬手就把手榴弹往炮筒子上甩。”
  “可是,那带子没挂上炮管,手榴弹砸在炮塔上落到地下,咣地炸了,坦克没有什么事,倒把高大炮给震倒在地上。当时我还以为他完了呢。”
  高大炮一倒,老邓和年轻参谋就都冲上去了。老邓首先接近高大炮没炸成的第一辆坦克,可他没再乱甩手榴弹。“我想人家那么大力气都不行,我就更不成了。”他老老实实地爬上坦克,把两颗苏联手雷搭在炮管上,拉着火再跳下来跑开。
  “我看着炮管子炸塌了,行了。”老邓挺开心,回头看见高大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蹲在他的身边,一副还在犯迷糊的样子,身上倒是一点伤也没有。
  年轻参谋那边的任务完成得更容易,也许是由于天气热,美国兵打开了炮塔下面的盖子,参谋顺手把手榴弹扔进去就是了。
  炸完坦克,三个人赶紧往回跑。
  “感觉到身边子弹在飞,也顾不上看是从哪里打来的。反正任务完成了,猛跑,能跑回阵地就算拣了条命。”
  老邓跑前头,高大炮最后,刚跑到坡跟前,年轻参谋一个跟头栽倒了,“看不出子弹打在哪里了,身上没看见血,可人就是不行了”。老邓和高大炮架着他接着跑,没走几步,高大炮说不用架了,人已经完了。“的确是完了。死人和活人扛着不一样,也说不清哪里不同,反正感觉得出来。”“可惜了啊,军政大学的学生,高个子,比我年纪还小……也不知道他家是哪里的。”
  老邓他们跑回来时,阵地上正打得激烈,高大炮一声没吭就冲进硝烟里去了,老邓则去找领导报告情况。他先遇见魏参谋,问:“我们指导员在哪呢?”魏参谋指着前面回答:“他在组织反突击,你先在这里等等。”
  老邓不干了,“我是通讯员啊,我得跟着我们指导员”。说着,端着枪就往最热闹的地方跑去。
第十章
  老邓他们据守的“右边角”阵地,面对左侧的纵深不到八十米,由于山脊中部和“右边角”这边的高度基本上是平的,因此敌人的步兵火力能够贯穿我军阵地。基于这种形势,指导员和魏参谋决定的战术是:在阵地表面保留一部分防守兵力压制敌人,其余人员埋伏在侧面的坡上作为反突击力量。
  在阵地前沿(“右边角”的左侧)有一处七八米宽、很浅的山沟,表面阵地的我军首先力争把敌人压制在沟里。如果敌人冲出了沟面或者试图从侧面攻击,我军就实施反突击,与敌人搅在一起打。由于山坡侧面面向敌人的一方(就是刚才坦克来的方向)坡很陡,敌人难以仰攻,而面对我军后方的一侧虽然坡比较缓,但敌人又不能实行火力支援,因此,反突击战术能够产生很好的效果。
  老邓顺着魏参谋指的方向往前跑,山脊上敌人的火力很猛。我军在阵地上挖了几组T 字型的战壕,战壕只有齐腰深,人在里面必须趴着运动才行,志愿军战士正冒着弹雨拼命还击,把美军一直压在坡底。老邓瞅了个空子爬出战壕,接连打几个滚,就翻到了山坡侧面。远远就看见指导员带着人在前面开打了,他赶紧跑到跟前,和大家一起把从侧面露头的敌人给打了回去。接着,突击组又爬到坡沿往沟里扔手榴弹,敌人无奈,撤退了。
  “打倒了七八个,我们一个受伤的也没有,敌人打枪打炮只能打到坡顶,对我们没有多大影响。”
  “我也不知道我打到了没有,大家都在打,谁能保证是你打中的。当然也有人会说他打着了几个几个,那么,连里有时候会问问当时的射击位置和角度,有时候也不问,反正都算是大家打的,那时候没有谁计较这个。”
  敌人撤退后,指导员先安排大家维护工事(突击组在侧面坡地上的单人掩体),然后就往坡顶阵地上走。老邓知道他是要去查看上面的伤亡情况,于是也就跟着。路上,他顺便就把炸坦克的事汇报了。指导员听了以后分析说:“你要感谢高大炮啊,他那两个手雷虽然没把坦克炸了,但肯定是把鬼子给震蒙了。要不然你们也不能弄得那么顺当。”
  敌人火力压制着坡顶阵地,我军有一些伤亡。卫生员劳君冠(外号“老军官”。四川人,后来在马甲爹单位的职工医院当医生,该大夫打针的动作极生猛,马甲小时候生病最怕见到的,就是他)在阵地上爬来爬去,不停地叫“哪里有情况?”把嗓子都喊哑了。
  老邓见劳君冠居然挂着把冲锋枪,就提出和他换枪,“咱们参加突击组的人才应该用冲锋枪啊,你这个小卫生员有个药箱子就足够了嘛”。劳卫生员无话可说,于是换枪成功。接着,邓通讯员又不失时机地掏出一个小瓷瓶子,向他炫耀“可以救五次命”的云南白药。卫生员当然大为羡慕,希望利用专业优势将这个宝贝据为己有。通讯员自然不肯,于是劳君冠恼羞成怒,一直到二十多年后还在骂老邓小气,把老邓弄得十分狼狈。
  两个小“员”正在这边扯皮,指导员却在那边忙着作政治动员,无非是“英雄部队、光荣任务、钢铁战士、消灭美三师”之类的话。正说着,敌人又攻过来了。美军第二次进攻来得这么快,连指导员都没有料到,他赶紧离开战壕,回到反突击部队那里去。老邓记得,这时候,我军阵地上的战斗人员(包括先前增援上来的三十二人)一共还有八十五个人。
  由于不清楚我军的防御情况,美军的第一次进攻带有一定的试探性质。在明确了志愿军的力量配备和防守决心之后,美军第二次的进攻的强度明显增强了许多。由于阵地狭窄,敌我双方距离较近,美军的重炮没有能够轰击我方阵地。但他们在山脊中部设置了多门“阵前炮”,还垒筑了重机枪工事。战斗一开始,敌人的各种炮火和机枪子弹就铺天盖地打了过来,燃烧弹把阵地打成了一片火海。接着,美军以两个连的兵力实施了攻击。
  凭借着强大火力的掩护,第一波美军迅速冲到了那条浅沟,他们知道我军在侧面准备有防御兵力,所以不再从侧面山坡出击。相反,他们用火焰喷射器进行吊射,在坡侧和坡沿上打出了一道道火墙。等第二波进攻开始时,前面的敌人冲出了浅沟。
  这时,阵地上的我军集中火力顽强地进行阻击,但美军的“阵前炮”也立即实施炮火压制,打掉了我们的火力点。于是,敌人逐渐在沟沿上站住了脚。同时,他们又用机枪向阵地侧面疯狂扫射,用弹幕封锁我军的侧翼突击方向。就这样,美军在冲出浅沟后又前进了约四十米,攻入了我军第一道战壕。
  “当时我们趴在坡边上,前面全是火,敌人的子弹就从火墙那边呼呼地扫过来,从我们头顶上飞过去。”
  “其实什么也听不清,我们就看着指导员,看他把手榴弹举起来,就知道准备要冲上去了。”
  “拉燃手榴弹,数三下,第四下丢,这样落地就炸,有时候还没着地就能响。”
  “大家扔了手榴弹,爬起来就往上冲,火也不管了,子弹也不管了,反正只要你这一下搞不死我,我就叫你死。”
  “火当然大了,眉毛都烧光了,衣服着了都不知道,看见别人帽子着火了还告诉人家,没觉得自己身上火更大呢。”
  就这样,四十个满身烈火的战士,呐喊着冲入了敌阵。看见侧翼的突击组冲上来,战壕里的战友也跃出来冲向敌人,美军的进攻阵形顿时乱了。
  事先,指导员给老邓说过:“突击的时候别瞎站在中间,横着冲过去,到那边坡沿看看有敌人没有,再横着冲回来。跑的时候眼睛机灵点,别傻站着谁打你都不知道。”老邓当然要忠实地执行领导的教导,他冲过火墙就往对面跑,迎面碰上了个美国兵。由于距离太近来不及开枪,他就一头撞过去,把鬼子撞倒了,自己也摔到了一边。老邓的冲锋枪就挂在脖子上,他手快,人还趴在地上就搂了扳机,一梭子过去,正准备爬起来的美国兵又躺下了,肚子上一个眼,头上一个洞。
  打倒了美国兵,老邓想接着跑,可是找不到北了。头撞晕了,这“坡对面”,应该是在哪个方向呢?
  从地上爬起来,老邓看见了指导员。由于刚从火墙里冲出来的战士大部分都还有点蒙蒙的,所以指导员就站在火墙跟前,一边打枪一边指挥大家冲锋。
  老邓跑过去冲指导员喊“你帽子着火了!”指导员一把拽下帽子,带着老邓和几个战士往对面冲。“一路上乱极了,到处都有敌人,我就不停地打,五十来米的路,打了两个弹匣子。”跑到对面坡沿上,刚好看见几个美国兵正准备往坡下面出溜呢,志愿军一打枪,他们立马都滚下去了。
  这时,指导员推了老邓一把,叫他在地上滚几下。老邓才发现自己衣服着火了,脖子上烧起了好大的泡。他在地上滚,几个战友也过来帮他灭火。弄了一会,听指导员说:“快,我们再冲到前面去。”老邓赶紧爬了起来。可边上的几个战士却蹲着没动。
  阵地上弹雨横飞,敌我双方已混战到了一起了。这时候,蹲在坡沿这儿打冷枪无疑是要安全得多的。刚才大家凭着一股子猛劲从火墙那边冲到了这里,可现在要再回到战场中央去,不免就有些犹豫了。指导员不知什么时候已受了伤,右肩膀上全是血,他用左手拎着枪,心平气和地说:“同志们,再加把劲吧。我们现在必须把敌人赶回去,不能让他们集结起来啊。”说完就往前走。老邓回头一看,战友们都跟上来了。
  指导员带着他们直接冲向了阵地前面的那道浅沟。这时已经有好几个志愿军战士在这里与敌人开打了,看见老邓他们冲过来,美国人忽拉一下就开始逃跑。
  美军想往回跑,而志愿军也紧接着追过来,于是这条七八米宽的浅沟顿时就成了敌我双方混战的肉搏场。
  根据战后的总结分析,指导员实施的这次冲击,目标和时机都是十分正确的。如果稍有延误,敌人就可以在这道浅沟完成集结,稳住阵脚再度进行反扑,那么,我军阵地就难保了。
  老邓跑到沟边的时候,一个美国兵正端着机枪在沟沿上趴着。看见老邓,他竟莫名其妙地放下机枪站了起来。“我不知道他是想干什么,说是要投降吗?也不像啊。反正我一梭子给他打过去。”
  接下去冲进沟里,老邓就没有机会再开枪了,肉搏战开始了。“就是抡着枪托子砸呀,见人就砸,也被别人搞倒了好几回,爬起来再接着砸。砸到后面没力气了,趴在地上吐清水……”
  老邓没力气了,敌人也丢下四十多具尸体跑了。战友们把他拖回工事里躲避美军的报复炮火。“劳君冠还以为我骨头断了呢,结果起来一看,一点事没有。”
  老邓没事,指导员却身负重伤。“头盖骨裂开了,眼珠子挤出来一个,脑袋伤得像个血葫芦。”老邓把宝贝云南白药喂到指导员嘴里,虽然他此时已经无法咽下去,但老邓仍然坚持认为“回命丹”是起了作用的,是它保住了指导员的命。指导员伤好以后就复员了,但从此不能流利地说话,1966年,病逝于自己的山东老家。
  到这时,阵地上的战斗人员只剩下二十三人,老邓连里原来的连、排级干部全部损失,腿部受伤的魏参谋成为阵地上唯一的军官。而这时,距离上级任务要求的“防守到天黑”至少还有三个小时。
  形势严峻了……
第十一章
  老邓坚持认为是他的“回命丹”保住了指导员的命。朱正常刚接了一句“头骨受伤也不一定致命”,老邓立马就急了:“不致命?把你脑袋敲开看看要不要命?!”在场的大家谁也不愿意做这个试验,因此只能一致服从老邓的意见了。
  朱正常后来说,在指导员受伤的这件事上,老邓一直十分内疚。指导员是带伤参加肉搏的(右锁骨击碎),作为通讯员本应该保护好领导,结果他光顾自己打,最后连指导员是怎么受伤的都不知道。因为这一点,战后给老邓授一等功时,一开始政治部也有不同意见,后来是团领导表态才平息了争议。1956年转业的时候,立过战功的人都上台发言,老邓当时说到指导员这事,哭得一塌糊涂。
  其实,在马甲看来,指导员能够活下来,很大原因是运气好,送医院及时。当时阵地上的重伤员都是临时转到坑道中等军工来的时候再分批抬下去,敌人的干扰炮火很猛烈,军工经常上不来,时间一长,许多伤员就牺牲在坑道里了。而这次,当老邓他们把伤员送进坑道的时候,朝鲜军工竟然冒着炮火送弹药上来了,指导员是第一个被抬下去送医院的。
  说到朝鲜军工,老邓印象最深的是那些女同志。“头上垫个圆盘盘,多沉的箱子、袋子都往脑袋上搁,爬坡、跑步头上的东西都不会掉下来,可有能耐了。”朝鲜人的衣服宽宽大大的,里面能藏不少东西,可是,老邓一直纳闷他们的口袋到底是安在了什么地方。
  老邓送走指导员回到阵地工事,前指已增派了八个人上来(本来是十二个,路上伤亡了四个),还带来一门迫击炮。老邓听见魏参谋在电台里对前指喊,要求敌人进攻时我军一定要实施炮火压制,特别是要压住敌人的支援火力。前指却反过来要求阵地“大胆坚决地进行反击、用迫击炮消灭敌人火力点”,还说“要敢于战斗、敢于胜利”。魏参谋放下话筒转身一问,才知道副团长不在,是参谋长在前指指挥。魏参谋就不说话了。
  (马甲觉得,朱正常和老邓对这个团参谋长都不太感冒,但具体是什么原因却不清楚。部队里的军官素质是有差别的,比如,魏参谋和朱正常当时都是团里的连职参谋,可如果这时阵地上换成由朱参谋指挥,呵呵,谁知道结果会是什么样呢?)
  这当口,高大炮跑来找老邓,他先问了问指导员的伤情,然后打听说“你没有把我们炸坦克的事告诉指导员吧?”老邓回答:“告诉了啊,没说你不好,指导员还夸你呢。”高大炮于是明显放心多了,接着,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个玩意,悄悄问:“通讯员,你说这东西要交公吗?”老邓一看,是一副眼镜。
  按当时的规定,缴获敌人的战利品,包括手表、钢笔、笔记本都是要交公的,可高大炮不知从哪里找来的这个眼镜是否也应该交公,老邓就有点把握不住政策尺度了。老邓说,当时他们不知道眼镜是有不同度数的,还以为眼睛不好的人随便带上副眼镜就管用呢。
  两个人正在那里讨论眼镜的事,魏参谋过来了,问老邓熟不熟悉山脊中段那边的地形。老邓说熟悉,部队一上阵地他就转遍了,前几天还在那边值过观察哨。魏参谋就说,根据现在的情况,敌人很快就会发动新一轮攻击,我军光靠表面阵地很难坚持住,必须“大胆坚决地进行反击”,考虑到敌人这次一定会用相当力量保护其进攻的侧翼,所以我们如果还像原来一样在侧面作反突击,将会遇到很大困难。所以,魏参谋计划,用一部分兵力穿插到山脊中段,当敌人发起进攻时,穿插人员直接攻击敌炮兵阵地。一旦消灭了敌人的火力支援点,我军就能够打退敌人的进攻。
  “你带5 个人去,摧毁敌人的直射火炮以后原路返回”,魏参谋问,“有问题吗?”
  “没问题。”
  老邓说,当时他一听就知道这是个“要牺牲”的任务,可在战场上,这都无所谓了。自从一上前线,每个人都清楚自己最后是会死的,只是不知道哪一天轮到自己。“这下知道该轮到我了,那就准备牺牲呗。别人能牺牲,你为什么就不能呢。”
  魏参谋点了五个人,其中就有高大炮。据老邓说,本来应该不会有高大炮什么事的。因为刚经过肉搏,大家都太累了,所以魏参谋选的其他四个都是新补充上来的兵。高大炮是因为眼镜的事情没弄清楚,自己蹲在那里没走,领导布置任务时他又特意凑过来听,所以魏参谋顺手就点了高大炮。
  六个人,每人都是冲锋枪、四个弹匣、四颗手榴弹、一个苏联手雷。由老邓带着,先从我们这边下坡,再沿着坡底向前运动,估计接近山脊中段位置了,就开始往山上爬。
  “我们分成两个组,我们三个靠前一点,他们靠后。在山坡下也弄不清敌人的炮阵地应该在哪个位置,估摸着差不多就是了。说好了两个组分开上去,找着炮就炸,炸完了各自跑,没炸了以前谁也不能跑。”
  “高大炮没有和我一组,他有个老乡,愿意在一起,他们都是警卫连的,我不认识。”
  “爬到一半不敢再往上了,怕被敌人发现,找个地方躲着。”
  等了好一会,敌人开始进攻了,山顶上枪炮声响成了一片。我军也开始炮击敌军阵地,趁着混乱,老邓他们爬上了山脊。到坡上一看,才发现敌人的炮阵地距离他们至少有一百米,山坡上有一些用沙包临时垒筑的简易工事,敌人的火炮和机枪就从这里向我军阵地射击。值得说明的是,这时候,志愿军的炮火仍在轰击美军阵地,敌人也是冒着炮火在支援攻击部队的(由此,马甲对美国兵怕死的观念有了些许改变)。
  “唉,我们走过头了,如果少走几十米,爬上来冲两步就能扔手雷了。”由于没看见另一组人上来,老邓他们三个掏出手榴弹向炮阵地冲过去,结果刚开始跑就被发现了,各种火力横七竖八地打过来,老邓跑没几步就被击中了。
  “打脚上了,一家伙摔在地上站不起来,当时只觉着腿肚子痛,可看一看脚,鞋子破了个洞,血从洞里往外冒,后来才知道是腿肚子打穿了,半个脚掌也打没了”。老邓趴在地上向两侧扫射,掩护战友接着往前冲,其中一个跑了二十多米就中弹倒地,另一个都快冲进炮兵工事了才被打倒。“他应该早点扔手榴弹的,可他偏偏就只是那么跑,也不知道是怎么个回事。”
  炮兵阵地没炸掉,老邓很着急,他趴在个土坑里,美军的机枪子弹打得他头都抬不起来。可他还是拿手榴弹往外乱甩。“我当时就想,打我没关系,就不能朝我们阵地上打。”
  就在这时候又有枪声响起,打掉了敌人机枪。美军不知道我们上来了多少人,顿时乱了。可老邓知道,这是高大炮他们。
  高大炮那个组比老邓他们还多走了一段,因此爬上来时离炮阵地就更远,甚至根本就看不到火炮在哪里。他们一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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