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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线无战事-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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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边说边看克姆里奇的表情 他的泪水却已流湿了满脸 我 不禁后悔心里暗暗责备自己 为什么如此愚蠢 说话一点没有仔 细考虑
  弗兰茨睡吧 我拥抱着他 把脸贴在一起 睡一会儿就好
  些了
  他只是哭 泪水像决堤了似的 从腮边滴落 我没有用脏手
  巾去擦他的眼泪
  我又在他旁边坐了一个钟头 生怕他会突然说些什么话来 让我不知如何回答 然而他只是不停地流泪 又把头转过去也并 不讲他的母亲 兄弟 一声也不吭 他只是个十九岁的小生命却 要孤零零一个人了 或者他在为预想到生命的总结而悲伤哭泣
  蒂德延在最后一瞬时拼命地呼喊着他的母亲  眼睛里充满
  了惊恐的神情 手里还紧紧地拿着一把刺刀不让任何人靠近  这 样一直到没了呼吸 而他的死却也不像今天这样使人心乱和难 过
  克姆里奇忽然呻吟起来 喉咙不停地咯咯响动
  我急忙奔出去边喊着 医生 医生呢 然后一把抓住一个 经过的白大褂说 快 弗兰茨不行了
  他摆脱开我的手向一个护理员说 哪一个 二十六号 截掉一条大腿
  今天我截掉了五条腿 我怎么会知道哪个 医生吼道 然 后 对那个护理员说 你去看一 下 说 完 便 很 快 溜 到 手 术 室 去 了
  我跟着那个护理员快步往里走 浑身气得直发抖
  今天已经死了十六个 他是第十七个 大概一天要有二十 个呢
  我脑子忽然一片空白 觉得一切都是徒劳的了 我站在克姆
  里奇床边 他死了 脸上残留着泪迹 眼睛半睁半合 肤色蜡黄 护理员推了我一把 他的这些东西你带去吗
  我木然地点点头
  收拾好他的东西 弄下他的士兵证章 离开了医院 而弗兰 茨早已被转移到一张篷布上了
  黑暗中微风轻送 从脸上掠过 我深深地呼吸着感受着它的 轻爽和温暖 姑娘 鲜花 青草 白云这些东西电影般飞过脑海 我只知道脚还在前后运动 其余一切都没了感觉 周围士兵们指 手画脚的谈论声我却一句都听不清楚 心底仿佛融入了大地涌 起的动力 透过脚底直至全身 前方沉闷的轰鸣声此起彼伏 就 像闪电似的滚动着 我觉得呼吸局促 关节充满了劲力 通体格 外地舒展 黑夜还在继续 而我的生命也在继续  此时我正觉得 有些饿了 而这却又不同于光从肚子里诱发出的那种饥饿
  米罗已在营房口等着我了 我把鞋给他 一试 他穿着还挺
  合脚
  他又把自己的宝贝 一段可口的干腊肠送给我 此外还
  有热茶和朗姆甜酒
  三
  增援部队赶到了 占满了营房的空位和草垫 除了部分老 兵之外 从野战军营又送来二十五个新兵 大部分都比我们小一 岁 克络普拽着我说 瞧又一批新兵蛋子
  我点点头 大家感觉自己是久经沙场的老兵似的 炫耀地袖 着手 在醒目的场所刮着胡子
  克托辛斯基和我们一起闲逛 到了增援部队那里 他们刚发 了 防毒面具和咖啡 克托便问一个新兵 这种 好东西 很久没 吃到了吧
  早上吃萝卜面包 中午萝卜杂烩 晚上萝卜大饼和萝卜生 菜 他扮个鬼脸 撇了撇嘴说
  克托打个口哨说 不错了 要是白菜豆 你爱吃吗 给你来
  点
  小伙子红着脸 您别拿我开玩笑了 克托辛斯基只说 去拿你的饭盒来
  他带我们到他的草垫旁 然后打开一个桶 里面竟装着半桶
  的花菜豆煮牛肉 他俨然是个首长的神态说 要眼疾手快 像普 鲁士人所说的那样
  原来他用三块降落伞绸料跟那个西红柿做了一笔交易
  下 次 再 来 你 得 一 块 儿 带 上 饭 盒 和 纸 烟 或 者 嚼 烟 知 道 了 吗 边说边伸手给那年轻人取了一份
  他又转身对我们说 当然你们可以随便吃啦
  克托辛斯基成为我们的核心 他过去是鞋匠 可懂得各种手 艺 我所认识的人里最机敏的就是他了 他有第六感官可以告诉 我们怎样 而克络普和我还有海依 威思托洪都是他的朋友和 崇拜者 不过海依总是在克托的指挥下用拳头去解决问题 而 且他也善于如此
  譬如 上次我们开到一个陌生的小城镇已是晚上 发现这里 空得只剩下墙壁和街道了 驻进一家小工厂里 为了驻兵方便他 们用几根板条绑上铁丝网做成简易床 铁丝网很硬又没东西可 以垫着睡
  克托扫视了一番 便带着海依 威思托洪出去了 这个地方 我们都是初来乍到 都不熟悉 但很快仅过了半小时 他们便挟 着大捆稻草回来了 其实克托早留意到马房有稻草了 但可恶 饥饿不时地驱赶着睡意 肚子直叫唤
  克络普问一个炮兵说 你过去来的时候周围有没有食堂或 能吃饭的地方
  他笑着说 这个地方连面包皮都找不着 还能有什么呢 那 就没人住吗
  他吐了口唾沫 有是有可他们几个都得成天在炊事房打 转 想找东西吃呢
  大家一 听 都 泄 了 气 只 好 勒 紧 裤 带 等 着 第 二 天 军 粮 送 来
  了
  克托不声不响戴了帽子对我说要到周围去转转  了解了解 情况
  炮兵嘲讽地笑了笑 去也白去 没什么希望 去了也得空手 回来
  大家像被浇了一盆凉水都无奈地躺下来试着去睡觉了
  克络普把一根烟折下一半给我抽 恰德则大吹他的家乡名
  菜 大菜豆肥肉 要用香薄荷调制 再把土豆 菜豆肥肉之类一块 煮味道极佳 说着双眼放光 有人坚决制止恰德再讲下去 屋
  子鸦雀无声 只有几支蜡烛摇摇晃晃地放光亮 那炮兵还在不厌 其烦地吐着唾沫
  我迷迷糊糊以为在梦中 只见克托推门进来腋下夹着两块 面包 手里拎着血乎乎的沙包马肉
  炮兵烟斗从嘴里掉下来 上前摸了摸面包 还是热的 真是 面包呀
  克托辛斯基并不言语 他到不在意别的什么事情 只管东 西已经到手就行了 他真是神通广大 或者 就连在荒凉的大沙 漠里他也能在一个钟头内从外边带回椰子 烤肉和美酒 饱餐一 顿的
  海依 找些碎木柴来 他说
  他想得非常周全 外衣下面拿出一个平底煎锅 口袋里 掏出一把食盐 居然还有块猪油 那边海依生起火来照得空荡 荡的大厂房如同白昼 我们也都从床上坐了起来
  炮兵灰溜溜看着 本想称赞克托辛斯基拍两句马屁分些东 西吃 但克托根本不去搭理他 便也只好作罢了 悻悻地离开了
  克托辛斯基很善于烤马肉 他先用水煮一会儿 再把它放到 锅里煎 这样就不会使肉老而变味 吃起来又鲜又嫩 我们纷纷 拿出小刀围坐过来 风卷残云一般很快就吃得肚子涨起来了
  克托就是这样的人 他能在一个陌生地方用一个钟头的功 夫准确无误地找到所要吃的东西 而每次他都是先戴好帽子再 一声不吭离开 之后满载而归
  就连严寒的天气 他也能弄来热水 劈柴 干草 桌椅 特别 是吃的东西 太难以置信了 别人会说他是个能从空气中获取 东西的魔术师 他的代表作是那四盒大海虾 而我更喜欢一块 猪油
  我们住在向阳的一面 这里弥散着焦油和夏天的臭脚的气
  味
  克托开始和我聊天 因为恰德忘了给一个少校敬礼 中午只 好反复练习 克托总想不通说 我赌我们打败仗 因为敬的礼太 标准了
  克络普晾好洗过的袜子 赤着脚卷着裤腿走过来 听见克托 放了一个响屁 然后颇有韵味地说 是小豆子 就能发出声音
  他们为预测下面的空战胜负争论开来 并且还以一瓶啤酒 作为赌注
  克托坚持自己的观点他还编了几句 同样的饭菜 同样的 薪水 就能远离战争
  克络普反倒俨然是个思想家 他认为现在的战争不公道 太 复杂 让本不该打仗的人上了战场 他提议 交战应和过节 买 门票 用乐团 像斗牛那样 让交战团部长将军穿泳裤 拿棍子公 平决战 活着的 代表国家是强胜者
  一会儿又扯到操练上去了
  营院里正午的阳光毒射着 热流在广场上空环绕 营房空无 一人 一切都懒懒地昏睡了 惟独传来鼓手们呆笨的 单调乏味 的弹奏声 炽热的正午营前的广场和鼓手们的练习正如奏放着 一支优美的三和弦
  营房的门窗黑乎乎什么都没有 几条帆布裤子搭挂着 多少 人都渴望他们 里面是有几分凉的
  很难想像霉了的寝室 铁床架 花格床单 板凳和木柜 现在 竟成为渴求奢侈的目标 这一切在前线居然还弥漫着家乡的浓 郁气息
  克托辛斯基用丰富的语言绘制了这一切  表达中充满光泽 和激情 要是能回到那里 我们真愿付出所有 再往后 我们就 不敢幻想下去了
  那 次晨练 九八式步枪的组成 午后体操课 钢琴 手出列 右转弯跑步走到伙房前边去
  我们在逝去的往事中沉浸着 克络普又笑着说 在勒纳换
  车
  这个游戏是奇姆思托斯的吉利 他总是叫我们在宿舍里练
  习换车时的动作 勒纳是一个火车中转站 奇姆思托斯老担心我 们休假转车时在那里找不着路 在勒纳车站要转到支线必须穿 过一条地道 训练时就让我们拿床当地道 各自在自己床位左侧 立正站好 当听到 在勒纳换车 的指令后使闪电般从床下爬到 对面 为练这个简单的把戏我们整整花了一个钟头
  克络普还是气恼地把输了的啤酒钱掏了出来  因为刚才有 架德军飞机被击落了 还拖着长长的彗星一样的尾巴
  我想奇姆斯托斯在当邮递员时 一定很和蔼虚心 可一成 了军士怎么立刻就变得像个虐待狂呢 我看见阿尔贝特情绪渐 渐稳定后便说
  这又岂只奇姆思托斯一个 这种人太多了 他们只要一佩 戴上表现军阶的条件 或再佩上一把军刀马上就改头换面了 变 得像钢筋水泥似的又冷又硬 克络普滔滔不绝地说
  我想可能是换了军装的原因吧 我说
  有一定道理 克托俨然要来个专题演讲 最主要的还不 如此 举个例子 一只狗 天天训练它吃土豆 但你若再放一块 肉 它还照样扑向那块肉 这都是天生的 就算给一个普通人 丁 点权力 他也一样充分利用的 人首先是头牲畜 和动物区别在 于他能给自己包装上一层面具 如抹了黄油的面包 变得道貌岸 然一点而已 部队也同样 总要有人要利用权力 只是对权力的 操纵太充分了 小兵受军士欺侮 军士被少尉欺侮 而一个上尉 足可以把一个中尉折磨成疯子 久而久之彼此习以为常了 比 方说我们经过痛苦的训练准备带回来了 可偏又要再唱歌 这也 罢了 扛着枪有气无力地唱歌也还能忘了疲劳利于走路  但刚一 会儿 上面又让带回去再训练一个钟头 之后回来时还要唱歌 这样无非是连长的权力欲在作梗 如此上面非但不会埋怨反而 会更看重他了 好多事情也是这样的千篇一律  你想想在和平
  年代 哪有什么事情能让人随便来而不被约束呢  惟独军营 满 脑子都是这些玩意 老百姓本无所谓的事情 但在他们那里却想 的最多
  是啊 这不就是他们说的纪律吗 克络普不屑地说
  他们总是这么说 当然也需要这样 克托愤愤不平地说 但这也太蛮横了点 如果跟一个钳工 雇农或工人甚至小兵去 解释我们大多都是这样的人 但只是我们受了折磨后上了前线 便心如明镜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了 他奇怪的是那些单纯无知 的战士还能在前线坚持住 太不可思议了  真不可思议
  我们也都明白 只有在战壕里才能告别枯燥的操练 但只要 离开火线几公里 又得反复地去进行那些索然无味的敬礼和分 列行进 这似乎已是形成的一个固定规律 士兵在驻防时候都不 能闲下来
  恰德满面春风闯进来 喘着气兴奋地说 好消息 奇姆思托 斯也上了前线 听说很快就要到了
  奇姆思托斯曾经很自信地用一种很特殊方法来整治恰德的 遗尿病 而且他还一口咬定恰德是偷懒装的 为此恰德对他充满 了刻骨铭心的仇恨
  奇姆思托斯把另一个营房也患遗尿病的人 吉德华托 调来 和恰德睡一块儿 让他们轮流着睡上下铺 下面的人就要遭罪受 了 这样可以互相报复对方 奇姆称之为自我疗法 并引以为荣
  这种缺德的方法 他却自认为构思很巧妙 不过因为患者都 不是奇姆思托斯所想像的那样是在偷懒装蒜  所以一点作用都 没有 相反后来其中一个人只有躺在地上去睡 于是他就总是感 冒
  海依坐过来向我挤挤眼 又握了握拳 我已经会意了 几星 期之前我们就发誓要跟奇姆尔思托算笔总账  克络普甚至想到 战事结束后分到邮政系统工作 这样就可能在奇姆重操旧业后
  做他的上司 好好收拾他一番 我们报仇的心切一直延续哪怕战 争结束 不过机会终于等到了 我们都为那个美丽的夜晚而兴奋 不已
  我们决定狠揍他一顿 反正他不会认出来 明天一大早便动 身走了
  我们经过周密地计划 搞清楚他每天都要去一家酒馆 然后 从一条阴暗偏僻小路返回 在那附近的一块大石头后面 我拿了 一条床单和其他几个轻轻藏起来 大家心砰砰乱跳 都担心他会 不会是一个人回来 终于渐渐听到他那讨厌的脚步声远远地传 过来 这声音我们太熟悉了 过去 总是在早晨出现 随后就听见 房门一开 他便大吼一声 起床
  就一个 克络普压低声音说
  一个 恰德和我悄悄绕到了石头前面
  奇姆思托斯真有些醉了 嘴里正哼着小曲儿摇晃着丝毫没 有防范 腰间的扣环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我们从他后面跳起来 张开床单用拌地蒙住他的头 又把下 面捆上 这样他就像装在一个白口袋里 胳膊手都不能动了 他 的歌声也戛然而止了
  海依冲过来一把推开我们 摆了个姿势 挥起胳膊 用那双 煤锹一样的大手 对着白布袋狠狠就是一拳 力气之大简直能打 死一头公牛
  奇姆思托斯像球一样滚了五尺远 之后便大喊大叫 我们已 早有准备 海依很快用事先带好的坐垫照准奇姆思托斯的头一 下子压了上去 叫喊声便闷住了 过一会儿海依便让他透一口 气 便又听到一阵吼叫 但马上就被捂住了
  恰德也不甘示弱上去便抽掉奇姆思托斯的腰带  还扒了他 的裤子 嘴里含着一根鞭子 直起身来 便开始大打出手
  像是彩色图画 海依把奇姆思托斯头放在膝盖上 面目狰狞 地笑着 咧着大嘴 而里面双腿紧缩在衬裤里头 每挨一鞭里面
  便特别的蠕动一番 而那个恰德更像个伐木工人般专业地挥舞 着 我们只好把他推开 才能轮上出手
  海依如获至宝 单独享受起来 他轮足右膊的神情好像上天 揽月一般 奇姆思托斯便惜惜叫着应声而倒 海依又把他拽起 来 摆个姿势左手紧接着如闪电般划过狠狠地又是一下  奇姆思 托斯凄惨的号叫着 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屁股在月光下映衬着美 丽的条纹
  我们也赶紧往回跑
  海浪更是余兴未尽 口沫横飞地炫耀着
  奇姆思托斯的相互教育被我们在他身上充分利用了一回 其实他应高兴才是 毕竟我们学以致用了嘛
  他一直没能查明是谁给了他那次热情的优待处 更何况我 们那天用的床单他后来又回头白捡走了
  那天夜里使我们次日行程时感到格外兴奋 连大胡子那个 老家伙还啧啧称赞我们是英雄少年呢
  四
  我们奉命到前线构筑堑壕工事 夜幕降临我们上了载重汽 车 这个夜晚感觉很暖和 天空像一张幕布 掩护着我们 我们这 些人的命运已串到一块儿了 就连恰德一改往日的吝啬 竟给了 我一支烟和一个火
  我们紧贴着挤在一块站着 根本不可能坐下 而且也都没了 坐的习好 米罗穿上了那双新皮靴 少见得兴奋起来
  汽车吱吱嘎嘎地叫唤着向前行进 路坑坑洼洼 高地不平很 不好走 我们又是摸黑行进的 有几次险些从车上颠下来  这倒 也没什么大不小的 断条胳膊总比上前线在肚上穿个洞要好 更 何况还真的有人希望能如此以便可以借故回家了
  旁边与我们结伴而行的是一长列载着军火的车队  他们还 不时超过我们 彼此照面时就打招呼 开个玩笑
  不远处一道墙壁跃入眼帘 好像是路后面一座房子的 突然 又传来一阵连续的鹅叫声 隐隐约约拨动着我的耳膜 我转身向 克托辛斯基挤了下眼 他也用眼告诉我 俩人已心照不宣了
  克托 好像有什么东西想要到煎锅里洗澡呢 我听到了 等回来再理会它们吧 克托答道
  对于克托辛斯基 方园二十公里以内有几只鹅腿他都能了 如指掌
  汽车到了炮兵阵地 为了麻痹飞行员 炮台都用灌木伪装起 来 仿佛是军队里的结茅节 若不是藏着大炮 远看真像一座 精巧的亭台
  伴随着炮火的浓烟和迷雾 混混沌沌的空气融入舌头上味 道异样的苦涩 汽车随着排炮的轰鸣而晃动 声音像车轮一样隆 隆地滚到后 一切都被它吼的颤动起来 每个人的神情都在脸上 微妙地变化着 仿佛是在预示着我们虽只是在构筑工事并非在 战壕里 但却已是处在前线了
  倒不是恐慌 对于我们曾多次上过战场的人来说早就习以 为常了  只是那些新兵有些手忙脚乱了  克托说 厘米口 径 听它的轰鸣声 就要发射了
  不过那沉闷地爆炸声还没有传到我们这儿早早就被前线的 混乱给吞没了 肯定有一场炮击 就在今晚 克托说
  我们都侧耳顿听着 前方实在太激烈了 克络普说 他们 早已经开始轰炸了
  位于我们右侧英国炮兵连 炮击起始时间比我们推测提前 了一个小时 声音响彻整个前线战场
  妈的 他们的表肯定快了 米罗嚷嚷着
  结茅节 犹太人追忆摩西遍游阿拉伯  纪念他过旷野天幕生活的节日
  跟你们说炮击就要来了 我已感觉到了 克托挺了一下胸 说
  火光呼啸着飞驰而去划破了夜幕 炮声嘶吼着 轰鸣着 在
  我们旁边三发炮弹炸响了 我们虽然浑身发抖 但一想到只要熬 过今天晚上就能返回营棚心情也就变得轻松了
  每一张面孔都在变化着 并不是惨白 也不是通红 不是紧 张也非松懈 但它们确实变了样子 血液像潮水一样涌流沟通了 各种感觉 是真的 只有前线才能有这样的沟通  就在第一批炮 弹急驰着 撕开天幕的一瞬 我们的热血和双手 还有睁大的双 眼都充满了期盼 预防警觉和本能的敏捷 浑身器官也都高度地 戒备起来 每一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的
  我想或者是激动纷乱的空气 或是前线放射出的莫名的电 流悄无声响地刺激着我们那不知名的中枢神经  使它们全副武 装 一触即发
  总是这样 来前线时或忧心忡忡或手舞足蹈 之后便是一批 炮座 随即我们再讲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便同往常有了不同音响 效果
  克托先前所说 今夜会有炮裂 的话如果是在这儿说的 那 无异于黑暗中拿一把利刀插入我们的思想和心灵深处  会把我 潜藏着的莫名的东西赋予某种极为含蓄的底蕴 今晚会 有炮裂 或者正是我们潜藏的生活 也是在激荡着的抗争的生 活
  我把前线当成一个神秘的漩涡 它强大的牵引力缓缓地却 不容摆脱地把我从平静的水边往正中心吸引
  大地和空气把防御的力量注入我们的心里  当然更多是大 地给予的 大地最偏爱士兵 她用博大宽广胸怀长久地紧紧地 接纳着每一名士兵 让他们躲避着炮火的轰炸 寻找到生存的慰 藉 这时她是他们惟一的朋友和依托 甚至是他们的兄弟 或者
  更确切些应该是他们的母亲 他们的恐惧 叫喊 绝望都汇入她 那慈祥 安静的躯体中得到镇定和希望 十秒钟 再活十秒钟 但 她再次拥抱住他们时也许真的便永远地离不开了
  啊 大地
  你的每一处洞孔 每一处洼坑 甚至每一处皱褶 人们都可 以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去动也不动 大地 是你从恐怖的无奈和 灭亡的边界 在硝烟炮火中给我们以新生的力量 虽然我们在邪 恶的弹雨中被撕碎却又从你那里找到新的存在  因此 我们才在 获救之后深情地依偎在你怀里 无言地度过难熬的几分钟时间
  一声轰响 炮弹已将我们存在的一部分催回到一千年前的 情形 那种潜藏的动物本能在指引保护着我们 这种感觉比意识 更迅速 更可信 谁也说不清为什么 譬如 一个人正无所事事 地走着 突然却扑倒在一个弹坑里 随后是纷飞地碎片从头顶经 过 是听到炮弹飞至还是本来就准备扑倒呢 恐怕连他自己也 搞不明白 不过一点 若非如此 他必定会是化为灰烬了 正是这 种特别的感觉 让我们的扑倒救了我们的性命 可自己也说不明 到底为什么会那样 否则 从佛兰德和孚日 我们早就死光了
  带着愁云笼罩的脸或轻松愉快的心情我们这批士兵向前出 发了 一到前方 我们便已成为一群被动物化的人了
  汽车穿过一片疏稀的树林 再经过流动军厨 便到了树林后 面 等我们都爬出来以后 它便返回去了 要到次日凌晨才会来 接我们
  月光下 隐隐约约有部队正成纵队行进着 草地上还拉散着 浓郁的雾气和硝烟白茫茫一片 他们的钢盔在月色下反射出暗 淡的光泽成一条直线延伸着 一会儿看清有人头和步枪在夜幕 中时隐时现
  佛兰德和孚日 比利时的地名
  再向前 雾渐渐地开了 一切都看得更清了 衣服 裤子 长 统靴都从迷雾的地里展现出来 他们走成纵队 直直地向前行 进 渐渐变成了一个长木条 很快就分不清人样了 黑漆漆地木 条移动着 融入了白色的雾池之中
  轻型大炮和弹库马车在一条横路上行进 轻柔的月光下 马 的曲线显得很优美 脊背闪动着 脑袋不时地上下抖动 眼睛一 眨一眨的 在明月清风中这些大炮与马车让人不由得想起身着 披盔甲骑着宝马的古代骑士的英武风姿
  到了工兵库房 我们就把那些弯曲尖细的铁桩扛上肩膀 也 有人把铁丝网用铁棍穿起来 便又出发了 这些东西让人厌烦
  地面坑坑坎坎 有人警告 当心前边有弹坑 注意战
  壕
  大家瞪大眼睛 先用脚尖和手中的木条试着前头路面 再踏
  实走上去一会儿又听到前边有人在谩骂 说是脸撞在前头那人 的铁丝网上了
  路上横七竖八地停放着几辆被炮击毁的汽车 前边传话 把纸烟和烟头熄灭 我们很快就要到战壕了
  周围黑漆漆的 绕过一片小树丛 前线已在我们眼前了
  一束红光在地平线上毫无规律地运动着不时被浓浓的炮火 割断 一连串闪亮的圆球高高地蹿到天空 接着银白色火红的圆 圆便在上空炸得粉碎 五颜六色的星星像雨点一样洒落 天空中 一顶顶降落伞在随着法国火箭上升时散放出来缓缓飘落下来 世界如同白昼 我们也在亮光中从地面上看到自己的身影晃动 了大约一刻钟 降落伞便消失了 但 很 快 新 的 又 随 火 箭 飞 荡 开 来 接着又飘洒下红的绿的蓝的星星来 像一盏盏亮丽的彩灯
  糟糕 克托说了一句
  大炮沉闷地轰鸣声和爆炸声巨响之后便四分五裂地飞散开 来 机关枪密集的吱嘎声持缓地喷射着 它们咆哮着 呼喊着 嘶吼着从我们头顶飞过 连同大口径重炮的巨响声汇合一处就
  像激扬的小提琴在整夜地鸣奏 这些东西从远处滚动着 穿梭着 仿佛发情的公鹿一般放纵地吼叫着狂奔而去
  在黑蒙蒙的上空探照灯的强光像一个个巨长的直板来的滑 动着闪动着 有一道白光停下来 轻轻地抖动了一下 另一道白 光接踵而至 在它们交叉处一只黑色甲虫正飞快地逃遁 但很快 就被击中 在强光的照射下摇摇晃晃地掉了下来 是一架不幸的 侦察飞机
  只用了几个钟头 我们很均匀地把铁桩稳稳地扎进地里 并 且把又尖又刺的铁丝网给拉开来 我不习惯拉网 手被扎破了 但还得等些时候 载重车才会开来  天太冷了 不少人便躺着睡 觉 我也闭上眼睛 但很快就会被冻醒 而且又靠近海边更是寒 气逼人
  一次 我好容易入睡却忽然从梦中惊醒 迷迷糊糊地搞不清 自己在那儿 天空中飞舞着的星星 火箭使我误以为在花园里过 节时睡着了 我便躺在凌晨或傍晚的薄暮中的那灰白色的摇篮 里 期盼着那已等了很久的温柔的声音  我哭了吗 我的手怎么 捂着眼睛 真奇怪呀 我就像个稚嫩的孩子  但仅隔三秒钟便看 到了克托辛斯基的身影 这个老兵 安静地抽着烟斗一动不动地 坐着 他见我醒来他说 你肯定纳闷呢 别大惊小怪 刚才有一 个烟幕弹掉到那边灌木丛里头了
  我坐起身来 感到异样的孤独  好在克托就在旁边  他若有 所思地看着前方说 要是当焰火 还真好看呢
  正好有一颗就落在我们身后 几个新兵吓得不由自主跳了 起来显得有些惊慌失措 几分钟后又一颗掉下来 就落在我们 不远的地方 猛烈的炮袭快来了  克托边说边指敲打着烟斗 把里面的灰磕了出来
  炮袭真的开始了 大家竭力想离开 偏偏几颗正好落到我们
  当中
  有人尖叫起来  绿绿的火箭向天际飞蹿而上  碎片 泥土交 错劈头盖脸地向四面八方散落 轰炸过去很久了 我们才能听见 大炮的轰隆声
  旁边一个淡黄头发新兵吓坏了 双手捂着脸 钢盔掉落在一 旁 本想拿来我给他戴上 但他看了一眼 便推开了 孩子似的钻 到我胳膊下面 头紧贴着我的胸脯  肩膀还在不停地颤动着  他 使我想起克姆里奇的肩膀
  我又把他的钢盔盖到他屁股上 并不是想跟开玩笑 确实那 是他身体最突出的地方 况且也不能白白浪费了一顶钢盔 那儿 虽然皮厚肉实却也经不住弹片的亲吻 何况那样的话他还要爬 在医院里躺上一个来月 之后便只能一跛一拐地走路了
  在霹雳般的响声中 人们此起彼伏的呼号声也充满了整个
  战场
  响声稍稍平息一些 头顶上炮火飞蹿着直扑向最后边的我
  们预备队战壕里 我们冒险抬头观望 却见天空中红红的火箭在 飘动 或许又将有一次猛攻了
  渐渐地我们这边平静下来 我起身晃晃了那个新兵的肩 好啦 没事啦小家伙 一切又过去了
  他显得惊恐未定 不安地注视着周围 你很快就能习惯的 我对他说
  他戴上钢盔 逐渐平静下来 显然有几份害羞 脸涨得红红 的 他轻轻地伸手摸了摸屁股 神情很痛苦  我知道这是枪炮声 引起的精神失常症 我也并不是因此才把钢盔扣到他屁股上的 没什么 不少人第一次经历也弄得满裤子都是 很正常的 去 吧 到灌木丛后面扔掉你的内裤 去吧 我劝慰他说
  他去了  一切都那么安静  只是听见嘶叫声阵阵结束 阿 尔贝特 那儿怎么啦 我问
  有几个纵队被袭击了
  嘶叫声很凄惨 但却不像是人发出的 越发清晰地传来 是马受伤了 克托说
  叫声太悲凉了 让人难以置信这是受伤的马嘶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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