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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圣张良-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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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痛苦地说道:“你、你好糊涂呀!你怎么能去行刺皇帝呀!这不是要满门抄斩、株连九族的吗?我们、我们也都跟着活不成了……”
说着老俩口伤心地哭了起来,自己的外甥女犯下了滔天大罪,当然只有引颈就死了。
“舅父舅母,淑子没有连累你们。我一个弱女,哪里敢去行刺皇上?是母亲卧床不起,家已无隔夜之粮,母亲命我前来找舅父求助的。怕路上遇上歹人,母亲才叫我女扮男装的。”
“军爷救命!”老头子一家都向军爷跪下了。
“都请起吧,我带她来对质,真是如此,当然就不追究了。只是皇帝命令大索天下十日,才过了七天,还有三日,明日千万不可沿路回去,躲过这三日再说。在你家中也不可女扮男装,若有军爷上门搜索,就说是你的女儿。”
三人又千恩万谢一番。
老人老妇当即又生火煮饭,过了两三年的太平日子,家里吃的是不成问题了。热热闹闹摆了一桌,别看这位军爷生得眉清目秀、文文静静,食量却大得惊人。只见他狼吞虎咽一般,将一桌饭菜吃得精光。并且还将剩下的馍也要了来捆在包袱里,说是军务在身不敢留宿,再三叮嘱此事不可外传,星夜上马走了。
这位军爷并没有从原路返回。
他骑马跑了一段路,驻马四顾。此刻明月中天,大地沉睡,只见西南边青山苍苍,夜雾茫茫,他策马向山边驰去,很快便隐没在蒙蒙夜色中。
在明亮的月光下,他骑着马来到山下丛林深处,将马系在泉边的一棵小树上,让它自去饮水。他踏着没有路的乱石荒草,劈开荆棘藤萝,在半山的一个洞窟里歇了下来。
从洞中望去,远远的驰道,在月光下如一条白练,不时有一队队骑兵奔驰而过,这么远都听得见那急促的马啼声。
他的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笑意,他知道那位始皇帝激怒了,才使得那些军卒们日夜驰驱,恨不是翻天覆地掘地三尺,四处捉拿他。
七天来他历尽艰险,朝不虑夕,今夜才算吃得饱饱的,找到了这么一个偏远的山洞,疲乏和困倦顿时袭来……
大夜弥天,不见星光。
不管前面吉凶如何,他不顾一切地夺路奔逃。跑了不知有多久,也不知逃到了什么地方,后面已经听不到人喧马嘶的追逐,他绷得快要断裂的弦才松弛了下来。
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拖着沉重的脚步走了一阵,看见前面的荒原上有一堆篝火在熊熊燃烧。他一步一步向篝火走近,到快要走拢的时候,便一头栽倒在地,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苏醒过来。
他发现自己已经躺在篝火旁,烈焰升腾跳荡,使他浑身灼热。
他看到有三位壮士,正围坐在火堆旁饮酒。
“你们看,他醒过来了!”其中一个瘦子说。
“大难不死,他今后还能干一番事业!”
“死里逃生也不容易!”
另外两位身材魁梧的壮汉感叹说。
他连忙使劲翻身起来,纳头便拜:“深谢三位壮士的救命之恩,请问三位壮士尊姓大名!”
那位瘦子笑了一声,端起碗来喝了一口酒,说道:“好吧,说起来我们大家也算得上志同道合,这位姓荆名轲!”
他大吃一惊:“壮士就是名垂青史的高唱‘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大名鼎鼎的荆轲?”
“正是,正是!”瘦子继续往下介绍,“这位姓聂名政。”
这个名字使他更为震慑,而且还特别增添了一种他乡逢故旧的亲切感:“原来是聂政壮士,你我均是韩国遗民,共有国破家亡之恨。”
“还是等会儿再叙旧吧!让我来自我介绍一下吧,我便是高渐离。”
“呵,先生便是那位精通音律、击筑刺秦王、双目失明的高渐离!”
他接过一碗酒来一饮而尽。
一见到这三位仰慕已久的壮士,他便油然而生一种知己般的亲近感,如久久不归的游子,突然间意外地遇上了亲朋故旧一般,禁不住大放悲声。号啕拗哭,声震夜空,悲壮惨烈,动地感天。
哭着哭着,又戛然而止。
经过这一番痛哭,他的心里平静多了,有如流火的七月下了一场铺天盖地的暴雨。他有些赧颜地说:“大丈夫有泪不轻弹,见着几位前辈实在忍不住了,请勿见笑!逢真人不说假话,我来向三位壮士作个自我介绍,晚辈姓姬……”
荆轲伸手止住他说:“姬公子,不必介绍,我们都早已知道了。”
他大吃一惊:“不,三位壮士一定认错了人!”
“你不是秦始皇大索天下十日,要捉拿的那位刺客吗?”高渐离问道。
“实不相瞒,小人正是在博浪沙行刺始皇帝的人!”
“老弟也堪称一位顶天立地的汉子,一位大智大勇的盖世英豪。我等三人已是世人共知的老刺客,今日能有你这样一位新刺客,身后也不算寂寞了!”
聂政说罢,三人都赞同地仰天大笑。
他感到十分惶恐:“我怎么能和诸位英雄相比呢?各位壮士慷慨悲壮,杀身成仁,舍身取义。我如今落得东躲西藏,十分狼狈,真无颜见天下英雄。”
荆轲对他说:“我虽曾为韩国除奸,后来被暴尸于市,姊弟二人都为韩国而死,其实我并非韩人,而是齐人。听你的话好像你是韩国人?”
他回答道:“我出身韩国公族,祖父开地曾相韩昭侯、宣惠王和襄哀王。我父名平,也曾相厘王与悼惠王,已于悼惠王二十三年病逝,我当时还只有两岁,是个不懂事的孩子。父亲死后二十年韩国被强秦所灭。荆轲壮士为齐人,尚且能伸张正义为韩除好。我如今国破家亡,难道还能苟且偷生?”
“不过,”高渐离接过话头,“我们三位刺秦时,列国尚存,今日天下归一,秦王愈加不可一世,没有超人胆识,绝对不敢干这一惊天动地之壮举。只不过,和我们当年相比,更是以卵击石了。”
他抬起头来,用怀疑的眼光望着高渐离:“晚生听先生所言,是否是说我孤身一人不避其锋,好像有些不智?那么我想请教,先生当年双目失明,尚且能于筑中灌铅,用以袭击秦王,这不明明是孤注一掷么?”
“年轻人血气方刚,怎知道高先生当日苦衷!想当初我与高先生在燕国,他以杀狗为业,击筑闻名。我俩饮酒放歌,乐则大笑,悲则大哭,旁若无人,何等豪爽!后来秦始皇召高先生去为他击筑,用药熏瞎了他的双眼,他不甘心这般隐忍苟活,屈辱偷生,虽然最后举筑击秦始皇不中而被诛,但他一身豪气却令秦王丧胆。大丈夫就是应该在关键时刻,无所畏惧地挺身而出!”荆轲一番掷地有声的话,确实不愧为易水悲歌的壮士。
“晚辈在被追捕之中颠沛流离,生死难测。我时时叩问自己,妄图以超人之胆,行突然之举,借瞬间之变,谋暴秦之倾覆,究竟是智还是不智?三位前辈都是大勇过人之盖世英雄,为什么终究不能阻止强秦兼并,不能损秦王毫毛一根?请壮士指教我!”
突然,三位壮士“刷”地一跃而起,只见荆轲怒不可遏地伸出一只手来,抓住他的衣襟提了起来:
“小子乳臭未干,竟大胆狂妄地贬损起我等来了!想那秦王尚且被我追赶得在殿前狼狈奔窜,你算什么东西!”
当面一拳向他猛击过来,打得他双眼金星四溅,仰面倒地……
猛然醒来,才觉是一场恶梦,满脸冷汗,心还在狂跳不止。
他向山洞之外望去,晨曦微露,林鸟啁啾,六七天来奔波逃亡,还没有睡过这样一个好觉,此刻觉得浑身轻爽多了。
要不是昨天发现那位信使,独自一人找到那个僻静的水塘边喝水和饮马,他乘机悄悄抱起一块大石头,来到他身后猛砸下去,才改装成了这一身打扮。
他本想借这身护身符,正大光明地沿着驰道东去,仍然逃到东海之滨,去到仓海君那儿寻个落脚之处,再从长计议。谁知半路上遇见那位亭长挡道,他本想逃命要紧,不去管那些事的,但一见淑子姑娘原来是代他受过,又于心不忍,设计救了淑子姑娘。现在他当然不敢东去了,万一在前边地界又碰上那位亭长,岂不自投罗网?
昨夜一顿饱餐,到现在胃里还有饱胀之感,尚不感到饥饿,即使真的饿了,非到万不得已,向老人讨的那一袋馍,是不能轻易食用的。“大索天下十日”还有三天,谁知道气急败坏的秦始皇,还会不会大索天下百日呢?一个人如果真是长期逃亡,整天朝不虑夕、饥不能食、困不能息,再坚强的人也会散架,甚至精神崩溃、发疯失常。好几次走投无路的时刻,他真想一死了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最终还能逃得出秦始皇的掌心么?
不过,他马上又否定了自己怯懦的想法,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要死就大无畏地挺身而出,我就是刺杀秦始皇的刺客,要剐要杀悉听尊便,脑袋落地也要把地上砸它个坑,也要震得天下人心咚咚直跳!
他记起幼时发蒙之时,母亲从箱筐深处,庄重地捧出一个包裹,将包皮一层一层地揭开,露出了一卷竹简,上面用大篆书写着一段文字。母亲命他和弟弟跪在父亲的灵位前,悲戚地对他和弟弟说:
“我儿好生听着,你父亲为韩国两代君王的臣相,归天之时你兄弟俩都还十分年幼,尚不懂事,伏案写下了这一段圣贤之言,为你俩今后立身做人之本。儿今已一天天长大,开始懂事了。今天特别在你父亲的灵位前,将你父的遗简交会你兄弟俩,以慰你父在天之灵。”
他和弟弟双手接过遗简,共同将它展开,只见竹筒上用大篆书写着哲人孟轲的一段格言: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将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只要那一卷发黄的竹简,那父亲铁铸般的篆书浮现在他眼前,就使他感到汗颜,也感到振奋,再也不敢有任何轻生的念头。他必须活下去,天下之大,何处没有藏身之地?更何况秦始皇并没有点名道姓,画影捉拿,可见还并不知道刺客的真实姓名。只要再熬过三日,等“大索天下十日”的期限一过,他便隐名埋姓潜入民间,如鸟入林,如龙潜渊。你秦始皇再一手遮天,又其奈我何?人生一世,路途漫漫,岂能遇穷途而轻生!命运多舛,起起落落,经历上“大索天下十日”的困境和磨难,我岂能知难而退?
想当年母亲曾抚着他暗自饮泣,长吁短叹,他抬起一双不懂事的眼睛,望着母亲悲戚的容颜,不解地问:
“母亲为何抚着儿长吁短叹,悲伤落泪?”
母亲道:“看你兄弟俩同为一母所生,兄却像弟,弟却像兄。特别是你,生得身体单薄,貌女相,外人常误以为我生有一男一女,弟为兄你为妹。我家虽为相府,怎奈你父早亡,而你又年幼,又如此孱弱,身为长子,今后如何支撑门庭?”
是的,长大之后,他也曾经常窥镜自视,扶颊长叹,我为何不能生得更孔武霸悍一些?今天下分裂,列国争霸,更是各种人杰叱咤风云之时,我却貌如优伶、纤弱文静,怎么能混迹江湖、号令天下?
想到这里,自己也不禁豁然开朗、哑然失笑。
呵,原来如此!
七天前在博浪沙与义兄行刺秦始皇之后,各自分手,仓惶逃遁,在一山道上曾被一位亭长追赶过。幸好他健步如飞,把那位亭长甩掉了。肯定是那位亭长在他身后追赶时,看见他的身形容貌,误以为他是一个女子,女扮男装行刺始皇帝。所以才下令“大索天下十日”,追捕一位女扮男装的刺客!
好一位精明过人的秦始皇,也有糊涂的时候!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笑出声来。天下三十六郡,各郡县出动大军,层层设卡,家家搜查,弄得鸡飞狗跳,人人自危,却是在搜捕一位子虚乌有之人。大索天下十日,岂不滑天下之大稽?
没想到他这般令母亲忧伤、让自己烦恼的长相,反而成了逢凶化吉的护身符。天意乎,命运乎?
欣慰只在一瞬间掠过,他立即又陷入了深深的忧思。
他无时无刻不牵挂着那位和他结为刎颈之交的义兄田仲,那位将百多斤铁锥挥舞得水泼不进的大力士。他能逃出天罗地网吗?如果他有幸死里逃生,如今又在何处藏身?如果被捉住了,这位铮铮铁汉,决不会卖友求荣、苟且偷生,可是他不就为自己舍身取义了么?万一真是如此,不,很大的可能就是如此,那我将无地自容,终生难安!
他背靠着石窟冰凉的岩壁,望着山下远处那如带的驰道上,不时滚过一阵黄土灰尘,今天搜索得更密更紧了。
他想起自己早已经过了“而立”之年,还身陷绝境,只身流亡,十二年前那场国破家亡的变故,始终烙印在他的心中,永远也难以模糊和淡忘……
第03章 流亡贵族的血泪
一个出身相府世家的贵胄子弟,刚刚踏上人生旅程,就遭遇了国破家亡的厄运。是复仇还是苟活?这是他面对无情人生的首次抉择。
在华夏古代的历史上,从公元前770年开始的分崩离析的战乱,已经延续了五百四十年。
现在已是公元前230年。强秦崛起,六国衰落,风急云乱,山而欲来,眼看春秋战国的威武壮剧已经到了即将落下帷幕的前夜.到处都充满着大变将至、山河易色的惶惑与不安。
一座亭台高高耸立在危崖边上,东边是浩瀚无边波澜壮阔的大海。海山苍苍,天风浪浪,仓海君正与众位客人豪饮,酒酣耳热,不禁击筑吹竿,面海放歌,唱得热泪纵横,响遏行云。这里远离中原,也远离市井,既听不见金戈铁马的杀伐声,也不闻闹市的喧嚣。
正在这时,家院前来禀报,一位荆楚游侠前来求见。
庄主仓海君一向喜好结交天下义士,扶危济困,肝胆照人,因此不时有慕名者登门讨教,藏亡命者栖身避难,聚侠义者谈古论今,仓海君都从不拒绝,乐此不疲,绝无倦色。所以他的山庄里总是宾客盈门,谈笑不衰,有当代信陵君之称。
少顷,家院领进一位中等身材、三绺长须、颇有城府的一位义士,仓海君和众位客人连忙起身相迎。
相互拱手行礼之后,来客首先说道:“鄙人姓项名伯,楚国人氏。眼看天下大乱,故周游六国,广结有识之士,挽狂澜于既倒。来到齐国,听人说东海之滨有义士仓海君,特不远千里专程拜谒。”
仓海君道:“久闻先生大名,项氏乃楚国名门,不知楚国大将军项梁为先生何人?”
项伯道:“项梁乃是我堂兄。”
大家坐了下来,传者敬酒,酒过三巡,仓海君道:“先贤有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先生周游六国,阅历甚广,何以教我?”
“不敢!”项伯接着侃侃而谈:“我刚从韩、赵、魏游罢归业,三国局势危如累卵,实在担忧。现在看来,它们不过是摆在秦王这只饿虎嘴边的三块肥肉,什么时候高兴吃它们,只是时间早迟罢了,我来此之前……”
“真有如此严重?”仓海君急不可待地问道。
“并非我危言耸听,故作惊人之谈。恕我直言,当初韩、赵、魏囿于私利,三家分晋,致使强大的晋国从此一蹶不振,为强秦东进敞开了大门。三家之中首当其冲的韩国,又恰恰是最弱小的,以弱国为前锋与强泰对抗,怎不一败涂地?加之韩国在申不害死后,国无才杰之士……”
忽听“砰”的一声,宾客中豁然站起一位清瘦文弱的年轻人,怒目圆睁,激动得满脸通红,用颤抖的手指着项伯说:
“大胆狂徒,不得无礼!怎敢口出狂言,诬我韩国无人!”
项伯斜视了他一眼,见他少年气盛,故意轻描淡写地问道:“请问,这位拍案而起者是谁?”
仓海君忙介绍说:“这位是姬公子,他祖父和父亲在韩国五世国君为相。”
可心高气浮的项伯并不买这个帐,反而咄咄逼人地跨进两步,来到姬公子面前,死死揪住他不放:
“项伯倒要求教于姬公子,自周安王二十五年三家分晋一百四十六年来,想当年秦取韩宜阳,斩首六万,又渡河筑武遂城,因韩君先世之墓在平阳,而平阳离武遂仅七十里,韩君被胁迫不敢稍有反抗。”
姬公子双目凝视前方,伫立不动。
项伯全然不顾对方是否能够接受这种咄咄逼人的揭短,又滔滔不绝地谈下去:“六十三年前,秦将白起大破韩魏联军于伊阙,斩首二十四万。从此两国献地求和,一蹶不振,对强秦不敢侧目而视。”
姬公子面色苍白,怒发冲冠,双手抑止不住地抖动,一个韩国贵族的后代,怎么能忍受这种令人难堪的羞辱?
仓海君插话道:“项伯先生,请换个话题……”
项伯仍执拗地高谈阔论:“不,仓海君,容我把话讲完。近在三十二年前,白起又取韩野王,隔断上党,这不正是乃父为相执掌朝政的时候吗?……”
这个项伯哪壶不开提哪壶,也真是欺人太甚了!
“够了!”姬公子怒火万丈,猛地拔出腰间短剑,愤然厉声说道:“生父为人所辱,为人子者不拔剑而起,当为天下豪杰所不齿!”
“公子息怒,再容项伯动问一句:若国破家亡,为臣者不能拔剑而起,又当如何?”
“此话怎讲?”公子万分惊竦地逼视着他。
项伯沉默片刻,然后语调平缓地问道:“敢问公子,来仓海君这里有多久了?”
“两月有余。”
“报告公子一个不幸的消息,我来此之前,听到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秦王已命内史胜率兵攻韩,韩国都城阳翟已破,韩王安已被俘,韩都正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真是晴空霹雳,五雷轰顶。
公子仰望苍天,欲哭无泪,眦目欲裂,岿然不动。突然间,他发出了一声撕裂人心地怒吼,裂地惊天,令人不寒而栗,如虎啸深谷,狮吼峰巅,在山海间久久地久久地回荡。
危崖之下,礁石之间,怒涛撞击成白色的粉末。
突然,一口殷红的鲜血从公子口中喷出,血溅五尺。他僵直的身躯,有如一棵参天大树轰然倒地……
谁能忍受国破家亡的剧痛?
当他被救醒之后,翻身起来,任何人也劝他不住。他从仓海君那里借了一匹千里马,项伯从腰间取下一柄削铁如泥的楚剑,默默无言地双手送到公子面前,他庄重接过,也没有一句谢语,一切的话都是多余的,瞬间他们成了相知。公子与众位挥泪而别,踏着星光向西急驰而去。沿途一座座沉睡的村庄,被这一串急促的马蹄声惊醒。
自从母亲病逝后,他曾在母亲陵墓旁边,结庐守孝三年。守孝期满,他拜别父母的陵墓,将家中诸事托付弟弟照管,就只身周游列国,寻访天下豪杰去了。没想到故国惊变,如今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渐近故都阳翟时天已黄昏,城内仍见火光冲天,到处是残破景象,一队队秦军在四处巡逻,城门有重兵把守。幸好他早有准备,已经换上百姓衣装,马当然不敢再骑了。快走近城门时,只见一群出城砍樵的百姓归来,他从一位老人肩上接过一担柴薪,担在自己肩上,混在人群里进了阳翟城门。等到不见了秦军,再将柴薪送还老人,向昔日辉煌显赫的相府走去。
走近相府,远远望去,只见大门口有秦军把守。他赶紧避开,找到一个无人处,从围墙边的一棵树上,攀缘而下。他在暗处看清了没有秦军,才向院内走去。
来到大厅,见有烛光映照,他走进去一瞧,不禁大惊,原来这是一个灵堂!正当惊魂未定,又忽然听见背后一个熟悉的声音问道:
“你是什么人?来到这里干什么?”
他猛然转过身来惊呼了一声:“程康!”
程康凝视着他,泪如泉涌,痛切地说:“大公子,终于把你盼回来了!如今已是国破家亡了……”
他一下子跪倒在大公子面前,唏嘘痛哭,泣不成声了。
“程康,现在是什么时候?赶快起来回话!告诉我,躺在这大厅上的死者是谁?你快说!”
“是,是二公子呀!……”
他走到未曾入殓的死者面前,一下子揭开白色的尸布,露出了二弟大睁着眼睛的苍白的脸。他悲痛万分地低声说道:
“二弟,为兄回来迟了……”
他单膝跪在二弟的遗体旁,伸出手在死者冰凉的眼帘上一抹,使他合上了双眼。
“程康,二公子是怎么死的?怎么还不入殓安葬?”
问到这里,这位忠实的家人,又只有泪眼相望了……
当内史胜率虎狼之师直逼韩国京都阳翟时,羸弱的韩国连招架之功也没有了。城门攻破之后,秦军杀入城内,火光冲天,尸横街市。秦军一个个左挟人头,右挟生虏。韩王安被生擒,押往咸阳,韩国昔日的公族权臣,限一月之内迁往咸阳近郊,不从者诛九族。
秦军来到昔日的相府,只有二公子在家。二公子平日性格温顺,生性怯懦,兄长又不在家,秦军命令他一月之内迁徙咸阳,眼看日子一天天逼近,呼天不应,叫地不灵,只有悬梁自尽了。二公子死后,秦军不许下葬,向家人程康逼问大公子的下落,要他交出人来。今天在白天已经来催逼过三次了,明日一早,韩国公卿被解押到咸阳近郊的最后期限已到,不容不走。
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大公子总算归来了,他将如何定夺?
大公子在二弟的遗体边伫立片刻,便叫程康将家中的三百家僮全部叫来。程康告诉他,这三百家僮,逃的逃,亡的亡,只剩下一批老弱和无去路者还滞留在相府。他们全部被叫到厅堂上来,大公子又命程康将家中金银珠宝抬了出来,叫剩下的家僮们自取,然后趁天明前,从后门火速离开相府。家僮们刚刚散尽,就听见大门外响起了沉重地撞门声,只见火光映天,吼声动地,肯定是秦军搜索来了。一座空空的相府,像洪水中的孤城,倾覆在即。
顷刻间,府门已被撞开,秦军举着火把呐喊着冲了进来。
这时,大公子悲愤地说:“二弟,为兄不能安葬你了!国破家亡,你只有死不瞑目了,让为兄为你火葬吧!”
说完,举起烛台,点燃厅堂的幔帐,眼看秦军逼进,他对程康厉声喝道:“快跟我走!”拔出腰间短剑,大步流星地向后院奔去,很快便隐没在夜色之中。
他只身从城墙残破处逃出城外,迅速隐入一片玉米林中。他回头一望,只见相府的方向火光映红了天空,程康已不知去向。
阳翟城东十里处的松岗之上,是祖父和父母的陵园。他决定到那里拜别之后,就开始国破家亡的飘泊流亡的生涯。
逶迤来到松岗之下,这里是一座韩国的皇家园林。祖父葬于斯,二十年前父亲葬于斯,三年前,母亲也葬于斯,可怜二弟尸骨难收,不可能再在这里伴亲人安眠了。如今宗庙倾毁,江山易色,这座陵园也很快要被捣毁了,说不定守国人也早已跑光。
初夏夜晚的星光下,黑黢黢的松林虬枝,状如魑魅魍魉,令人不寒而栗。如今对于他来说,还有什么可怕的?今后的岁月颠沛流离,他就得去穿刀丛、趟血海,提着脑袋去闯天下,说不定到头来,也依然是死无葬身之地。像一片落叶,被狂风吹向天涯海角,永远也难归故土难归根……
他大踏步向松岗走去,来到父母陵前,庄严地行叩拜大礼。一头拜了下去,鼻子里感到阵阵酸楚,他终于忍不住,扑了上去抚着墓碑痛哭起来。他知道岗下就是大道,不时有秦军巡逻,稍有不慎,就会身陷绝境。因此他得压抑住哽咽抽泣,愈是不能痛痛快快地放声号哭,胸中愈加痛楚郁结。他用头撞击着墓碑,鲜血从额角顺着脸颊流淌,全然没有一点疼痛的感觉,他浑身抽搐,已经渐渐地麻木冰凉,不知不觉昏昏沉沉地睡去。
正在这时,他头顶一棵高大松树浓密的枝叶间,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头皮发麻的怪笑,听见一个西秦口音的人在说:
“你们这些韩国的亡国贵戚,如今连你们的君王都已被虏至咸阳,尔等还贼心不死,东躲西藏。我每夜都要在这里捉到几个哭陵之人,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说完,一个黑影从树上跳了下来,手提一柄长剑,猛然将他擒获,押着他沿着石级走下山来。他摸摸腰间短剑,已在跳越城墙时失落了,如今手无寸铁,如之奈何?只要被他押了回去,秦国严刑峻法,必死无疑,这样丢了脑袋确实太冤枉了。大丈夫应当轰轰烈烈干一番大事业,再光明磊落地死去,如此年轻就不明不白地死于非命,难道真是天意吗?
天亡我,为何如此不公?
他停下步来,望望满天星斗,仰天长叹了一声。
“走!”
身后解押者的斥责之声刚落,突然听见一声沉重的钝响,他回头一看,这个家伙已倒地而亡。
正在惊诧间,见一个人影快步走来,他正待转身逃命,突然听见一个熟识的声音在轻声呼叫他:
“大公子!”
“是程康?!你怎么也在这里?”
“这里不是叙话之处,万一再撞了巡逻的秦军就完了!”
程康从死者身上解下剑匣,再从他手里取下长剑一并交与公子,然后抱起死尸,扔进路边的荆棘丛中,再拉着公子钻进了松林深处,找了个十分隐秘的林丛,悄悄叙话。
“我和公子失散之后,便料定公子会到松岗拜祭祖坟。前两天就有几位韩国贵戚被斩首暴尸街市,都是因为深夜偷偷跑出来拜祭祖坟被抓获的。我怕你又遭不测,没有想到公子果然重蹈覆辙,险些丧命。”
大公子唯有叹息而已,想起来都还有些后怕。
程康又告诉他:“我还有要紧之事,还没有来得及向大公子禀报。”
“如今已到了这种地步,还有什么要紧之事?”大公子并不以为然。
“听到内史胜率大军伐韩的消息传来,二公子和我都料定大难临头,江山难保。一个深夜里,我们将家中黄金珍宝装了两箱,运至松岗相爷和老夫人墓前,挖了一个坑埋下了,以备急时之需。”
大公子以为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如今国破家亡,虽有价值连城的国宝又有何用?更何况钱财乃身外之物,我今后将流亡江湖,何必为金钱所累?再说一辈子守着这么一大堆金银财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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