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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背叛日本的日本人-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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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儿啊……”孝子望着茶杯回答,“我原本打算过两天就告诉你的。”
节子顿时兴致勃勃地望向舅母:“哎呀,莫非久美子有动静了?”
“嗯,她呀,”舅母低下头说道,“好像有个关系挺好的男性朋友,已经来我们家玩过两三次啦。”
“是吗?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他在报社工作。说是朋友的哥哥。我看那孩子挺开朗的,是个好青年。”
“是吗?”久美子究竟选中了怎样一位青年?节子好奇不已。
“节子啊,有机会你也见见他吧?”舅母说道。
“嗯,我也有这个意思。下次见到久美子的时候我跟她说说,等他再来家里做客的时候,把我也叫来。舅母,您意下如何呀?”
“我也说不清楚。”
舅母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好像并不反对久美子和那位青年交往。
“这日子过得真快啊……”节子遥想过去,不禁感叹,“舅舅走的时候,久美子多大来着?”
“才六岁。”
“舅舅要是还在人世,该有多高兴啊。”
暂且不论那名青年能否与久美子步入婚姻殿堂,久美子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让节子感慨万千。
节子一直很疼爱这位表妹。她们有不少美好的回忆,不过每当这种时候,节子总会想起久美子小的时候……
有一回她带着久美子去江之岛玩,那年久美子才四岁吧。她在海边专心致志地玩沙子,到了该回去的时候也不肯听节子的话,害得节子自己差点儿哭出来。蹲在沙滩上的久美子穿着红色小洋装,围着白色围裙,那模样至今历历在目。
“是啊,他可疼久美子了。去了国外,写信也是久美子长久美子短的。最后一封信也是。我给你看过的吧?”孝子说道。
“嗯,不过内容都不记得了。真想再看一看啊。”节子之所以会这么说,不仅是想重温一下舅舅的家书,更是想确认他的笔迹。
舅母立即起身去了卧室。此刻,她竟显得兴冲冲的。想必是对亡夫的回忆鼓舞了她的情绪。舅母把书信插在衣襟里走了回来。
“就是这封。”
信封上贴满了外国邮票。邮戳是一九四四年六月三日的。这封信好像巳经被拿出来过很多次了,那厚厚的信封也磨损了不少。节子抽出信纸。她的确记得这封信。信纸上又多了不少褶皱。
当时在赴任的中立国染上肺病的舅舅,住进了瑞士的医院。这封信就是在医院里写的:人在异乡,反而更了解日本的处境。正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就好像目睹自杀的旁现者,比动手自杀的人更加感到恐惧一样。我现在在瑞士的一家医院里。身处中立国的我,每日都在担心远在日本的你们。这样的担忧,以前从未有过。
这边的报纸每天都会报道日本遭到的空袭。每每看到这样的报道,我都会担心起久美子的安危。虽然,在这种时候只一心牵挂自己的家人,或许欠妥。
然而,我必须尽快让全日本走向和平。当我躺在病床上闭目养神的时候,每一个瞬间都有几百人,甚至上千人命丧黄泉。想到这儿,我不禁感到阵阵恐惧。
和煦的阳光洒在我身旁的病床上。想必你们定是无法看见如此和平的阳光。想必你们定是终日躲在防空洞中,躲避美军的空袭。
久美子还是个孩子,你带着她肯定很不方便,可我希望你能熬过来。我会在远方祈祷你们的平安。
希望日本能够早日迎来和平,也希望久美子能平安无事地长大成人。
战时对信件的审查非常严格,舅舅写下这样的文字需要极大的勇气。而这份勇气,定是源于对女儿久美子和妻子孝子的思念。
节子转而分析起字迹来。信虽然是用钢笔写的,但每一横都是往右上斜的,这个特征并没有改变。在古寺见到的那毛笔字的运笔习惯,在钢笔字中也有所体现。
“既然看了舅舅的信,就让我给舅舅上炷香吧。”
节子将信放回信封,还给了舅母。信封背后写着瑞士疗养所的名称和地址。
“是吗?谢谢。”
舅母孝子带节子走到隔壁房间的佛龛前。上面摆着的照片,是野上显一郎当一等书记官时拍下的,脸上带着一丝微笑。他总是眯着细眼,好像阳光很剌眼一样。
“当年是谁把舅舅的骨灰带回来的呀?”节子问道。
“是村尾芳生先生。当时他在同一座公使馆里当副书记官。”
“他现在在哪儿高就呀?”
当时的公使因病回了日本,身为一等书记官的舅舅几乎成了代理公使。所以战争结束之后,那位村尾副书记官就把他的骨灰带了回来。
“村尾先生现在是欧亚局的某课课长。”舅母回答。
“原来如此。对了,舅母,在那之后您见过村尾先生吗?”
“没有,我最近一直没见过他。以前倒是来过家里两三次,给孩子他爸上过香来着……”
村尾毕竟是把上司的骨灰带回国的人,所以来家中拜访过几次,但随着岁月流逝,渐渐地也就不再联系了。也许是升迁让他的工作忙碌了起来吧。
这位村尾副书记官在把骨灰交给舅母的时候,也把舅舅临终时的模样告诉了舅母。节子听舅母提起过一二。
当时日本败局已定,野上显一郎在中立国为日本的外交四处奔走。轴心国中的意大利已向同盟国投降。德军在苏联面前也是节节败退。在如此情势之下,日本想赢得战争简直如痴人说梦。
节子对当时的外交并不了解。不过她听说舅舅的工作是说服中立国,让日本以较好的结局结束战争。他希望通过中立国做一做同盟国的工作,以达成目的。
然而,当时中立国方面毫不同情日本,不如说,中立国干脆是站在同盟国一边的。舅舅的任务之难可想而知。艰难的工作让舅舅患上了肺病。他的身体原本非常健壮,可节子听说他去瑞士住院的时候,已经瘦得不成人样了。
医院发出的死亡通知书通过外务省①转到了公使馆。副书记官村尾负责前往瑞士的医院领回遗体,然而当时正值战时,路上花了不少时日,抵达医院时,遗体已经被火化成灰了。
①日本政府负责对外关系亊务的最高机关,相当于我国外交部。
村尾听医院的人说,舅舅走得很平静。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日本的命运。医院委托村尾将舅舅的遗书转交给舅母。于是他便将遗书与骨灰一同带了回来。
遗书主要谈的还是久美子的养育问题,舅舅在信中一再建议妻子再婚。节子自己没有读过遗书,是母亲读过后,把内容告诉了节子。
节子带着奈良买的纪念品拜访舅母家之后,四五天时间过去了。白天丈夫不在家中,屋子里非常安静。这时,久美子打了个电话过来。
“姐姐,是我。”
虽然是表姐妹,可久美子一直管节子叫姐姐。
“哎呀,你这是从哪儿打来的?”
“单位门口的公用电话。”久美子回答。
“怪了,干吗不从单位直接打啊?啊,难道你正好在散步?”
“不是啦,有些事没法在单位说。”久美子娇嗔地说道。
“什么事儿啊?”
“姐姐你前一阵子去奈良了是不是?我回家之后,妈妈就把姐姐买的礼物给我了。”
“是啊,那时候你正好不在。”
“姐姐,妈妈还跟我说,你在奈良的寺院里看见了和爸爸的字迹很像的字是不是?”久美子的声音里透着执著。
“嗯,是啊。”节子徽笑着说道。看来久美子就是来问这事儿的。
“那件事能不能跟我详细说说呀?”久美子问道。
“行啊,不过我把该说的都告诉你妈妈了,”
节子心想,不能勾起久美子对亡父的思念,这样只会让她更加失落而已。
“我知道。”久美子停顿片刻后说道,“明天是礼拜天,我能去你家坐坐吗?啊,姐夫是不是在家啊?”
“哦,他说学校里有事儿,明天正好不在。”
节子刚要接着说,只听见久美子大喊一声:“太好啦!姐夫不在正好。有件事有些难为情。”
“啊?什么事儿啊?”
“我想带个朋友一块儿去。他在报社工作,我把这件事告诉了他,结果他好像很有兴趣。”
“报社的人?”
“哎呀!姐姐你真讨厌,妈妈不是都告诉你了嘛!”
久美子的声音变轻了。节子挂了电话之后,不由得担心起来:为什么久美子的记者男朋友会对神似舅舅的笔迹产生兴趣?
当晚,节子便把这件事告诉了丈夫亮一。
“瞧瞧,都怪你说些无聊的事儿。”
他解开领带,皱起了眉。
“这年头的记者为了抓新闻,对什么都有兴趣。”
可是节子并不觉得这事儿能写出报道来。
“不过……久美子也到了交男朋友的年纪了啊。”丈夫立刻开始感叹起这件事来了。
3
星期天是个大晴天。微风拂过,天空万里无云。丈夫亮一因为学校工作的关系,一大早就出门去了。
“今天久美子会带报社记者到家里来?”
丈夫临走时,又想起了昨天晚上妻子说的话。
“嗯,你也尽量早点回来吧!”
“嗯。”丈夫蹲着穿起了鞋,“机会难得,可我今晚可能会晚些回来。你就帮我问个好吧。”
丈夫挟起破旧的公文包出门去了。
十一点多,表妹久美子打来了电话。
“姐姐?”久美子活拨开朗的声音从听筒那头传来,“我们一点多过来行吗?”
“哎呀,干吗不早点来呀?”节子说道,“我们家虽然破了点儿,招待你们吃顿午饭还是行的嘛。”
“所以才要一点多过来嘛,”久美子回答,“要是一起来你家吃饭,感觉怪怪的……”
节子倒也能理解久美子的感受。第一次带上男朋友到表姐家吃午饭,总感觉就是承认了男女朋友这件事情,怪难为情的。虽说当下的年轻人对这一套早就满不在乎,不过久美子在这方面还是比较传统的。
“有什么关系呀,”节子说道,“我都准备好了,虽然不是什么山珍海味。”
“真是对不起……”久美子道了歉,“不过姐姐你别费心了,我们吃完饭就来拜访。”
“哎呀,在你家吃和在我家吃有什么不一样啊?”
“不是啦。添田先生还没在我家吃过饭呢。”
久美子说完节子才明白——她的意思是,两人在外头碰面,找个地方一起吃午饭,然后再去节子家。对两个年轻人说,这样会更轻松些。同时,节子也知道了久美子的男朋友姓添田。
“对不起,”久美子对着电话道了歉,“真是给你添麻烦了。”
“那就只能这样啦。你们可得早点儿来啊!”
从挂断电话到下午一点,节子心里就一直惦记着这件事儿。她十分好奇久美子会带来怎样一位男友。昨晚,丈夫也提过这事。不过节子从小看着久美子长大,所以内心怀着的感觉和丈夫又还不完全一样。
烈日当空,花园里树木的影子也变短了。这时,久美子带着位年轻人来到了节子家中。
初次见面的添田,颠覆了节子对报社记者的印象。他怎么看都与平凡的公司职员无异。唯一有些“记者气”的,就是那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年轻人很懂礼貌,也不多话。
他取出名片递给节子。节子一看,上面写着“添田彰一”四个字,工作单位是一家一流报社。
他身上穿的衣服很朴素,颜色也好,花纹也罢,都不张扬。高高的个子,稍稍凸出的颊骨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
两人果然已经吃了午饭,节子就吩咐女佣准备了咖啡和水果。添田彰一客气地接过杯子,没有一点记者盛气凌人的嚣张,反而像个小心翼翼的工薪族。
今天的久美子好像特别客气,不时和添田交谈两句。节子也在一旁听着,感觉久美子虽然客气,但语气还是很活泼的。
昨晚丈夫说过最近的报社记者为了抓头条,什么消息都不放过,可从眼前的这位年轻人身上并不能看出这种态度来。添田彰一真是一点儿也不像报社的人。
三人拉了会儿家常之后,久美子终于谈到了今天上门拜访的目的,当然,这话应该由添田彰一开口,久美子只是做了个铺垫而已。
“姐姐,之前我在电话里跟你提过,添田先生啊,对姐姐在奈良碰到的事情很感兴趣,能不能请你再给我们讲一讲啊?”
“哎呀,”节子对添田彰一微微一笑,“让您见笑了吧?”
节子瞥了久美子一眼,眼神里多多少少有些责怪她多嘴的意思。久美子腼腆地笑了笑,低下了头。
“不不,我对这件事真的挺感兴趣的。”
添田彰一认真地看着节子。
节子从刚见面时就发现,他的眼睛很大,但并不会给人带来不快,眼神反而很招人喜欢。
“久美子小姐常在我面前提起她的父亲。”添田彰一的口气依旧彬彬有礼,“当然,根据公报而言,野上先生二战中在国外过世应为事实。不过听久美子小姐说,您在奈良发现了和她父亲非常相似的笔迹,这件事让我产生了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奇妙的感觉?”节子平静地反问道。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添田彰一老实说道,“只是这相似的笔迹,恰巧是在久美子小姐的父亲生前非常喜欢的地方发现的,这一点让我很是奇怪。所以我想从您口中再打听打听详细情况。”
节子心想,为何这位年轻的记者会对舅舅野上显一郎的事情产生兴趣?也许是因为他在和久美子谈恋爱,想多了解一下久美子的父亲。可是倘若真是如此,他又何必跑来节子家,打听在奈良发现相似笔迹的事情呢?他完全可以找久美子或是久美子的母亲问啊。
“您为什么会对这事儿感兴趣啊?”节子问道。
添田回答:“目前,只要是关于人生的事情,我全都很感兴趣。”
这话有些装模作样,但不可思议的是,从添田嘴里说出来就没有那么让人皱眉了。也许是因为添田彰一诚实的态度吧,不过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说话时那认真的表情。
也是,报社的记者要是不对所有事情感兴趣,还怎么工作呢?然而节子觉得,自己发现与舅舅的笔迹相似的文字时,心中那种“不可思议”的真正含义,正被这位年轻人通过更冷静的分析察觉出。当然她并没有什么根据。只是看着眼前的添田彰一,她就会有这样的感觉。
大致情况久美子肯定已经告诉添田了。节子就把奈良旅行中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再说了一遍。添田兴致勃勃地听着,还不时拿出笔记本写两句,看来这报社记者不是白干的。事情的来龙去脉很简单,没多久她说完了。
“听说久美子小姐父亲的笔迹有很明显的特征?”听完节子的叙述,添田问道。
“是的,舅舅年轻时一直临摹中国一位叫米芾的书法家的字帖,特征很明显。”节子点点头回答。
“米芾的字我也略知一二,”青年说道,“现在会写那种字的人非常少。想必那本芳名册上的字肯定和久美子父亲的字很像,这才让您立刻联想到了他吧?”添田再次确认。
“没错,可是会写这种字的人,不一定只有他一个吧。”
“这话不错。”添田彰一平静地回答。
“只是,”他接着说道,“这字是在久美子小姐的父亲最喜欢的奈良古寺发现的,这一点让我非常感兴趣。不过,我虽然这么说,可我并不觉得她的父亲还活着。只是我想借这机缘巧合,多了解一下她父亲临终时的情况,所以才斗胆前来拜访了。”
“这话怎么说?”
节子盯着年轻人,表情都僵硬了。她以为这位记者在打什么主意。
“不不,不是什么大事……”
添田彰一诚恳而平静地否定了节子的疑虑。
“我是个记者。之所以会犯职业病,是想多积累些有关战时日本外交的知识。”
节子这才知道,添田彰一感兴趣的并非野上显一郎这个人,而是战时的日本外交。
“几乎没人报道过战时的日本外交官在中立国开展了怎样的外交。战争结束已经十六年了,我觉得应该趁见证人尚在人世的时候采访一下他们,把当时发生的事情记录下来。”
节子放心了。就好像自己周围那紧张的空气顿时轻松了下来。
“好主意,”节子夸奖道,“我十分期待您的报道。”
“不不,”添田彰一第一次低下头,“我资历还浅,难以担当这么重要的工作。”
“没有的事,”节子摇了摇头说,“您一定能够胜任。”
两人对话的时候,久美子脸上一直带着笑容。她本就是个乖巧的姑娘,今天又是第一次带添田彰一来节子家,话就更少了。她一直在注意着节子与添田彰一之间的对话。
“我想去采访一下外务省的村尾先生。”添田彰一边喝茶边说道,“久美子小姐的母亲说,这位欧亚局某课课长对这些情况最了解了。”
“嗯,他应该是最合适的人选。”节子也表示同意。
野上显一郎担任一等书记官的时候,欧亚局某课课长村尾先生正好是副书记官。舅舅的骨灰也是他带回来的。要了解情况,找他最合适。
“不过,真是太遗憾了。”添田彰一的语气还是那么有礼貌,“久美子小姐的父亲是在战争结束前不久去世的吧。要是能在临终前回到日本,心中的遗憾也会少那么几分。”
平日里节子也时常这么感叹。她看了看久美子,发现她仍低着头。
两个年轻人在三点多离开了节子家。
秋日斜阳拉长了庭院里树木的影子。两人缓缓走过种着红色雁来红的墙角。节子站在庭院里,目送着两人离开,唯有雁来红的颜色鲜艳地留在眼底。
次日,添田彰一便请求与外务省欧亚局的某课课长村尾芳生会面。他先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是个男秘书,对方反问:“您有什么事吗?”
添田回答:“我想见村尾课长一面,请问课长是否有时间。”
“课长很忙,请先告诉我您有什么事,我会转达的。之后我们这边会另行通知您会面时间。”
添田彰一说,他想亲自与课长说几句话。在添田不断的强烈请求下,课长本人接起了电话。与之前的男秘书不同,那是个沉稳的中年男子的声音。
“我是村尾,”对方例行公事地说道,“请问找我有什么事?”
添田彰一再次报出自己的名字与单位,说道:“我想采访一下身为外务省课长的您,可否请您赏光?”
“关于那些复杂的外交政策我懂得很少,您还是去采访更高层的领导吧。”
“不不,不是那方面的。”添田回答。
“那是哪方面的?”
电话那头的村尾课长的声音并不热情。虽然很礼貌,但却冷冰冰的,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这也是所有官僚的惯有腔调。
“是这样的,”添田解释道,“我想写一本《战时外交故事》,听说村尾课长您当时正好在中立国任职是吧?”
“是的。”
“我觉得您是采访的最佳人选,请您务必赏脸。”添田再次请求。
“是吗……”
电话那头的村尾课长好像在思索着什么。他的语气不像刚才那般冷漠了,听着好像有戏。
“我也说不出什么东西来……”课长终于答应了。
“今天下午三点我有空。”他想了半天才说出三点这个时间,想必是翻阅笔记本确认了日程,“不过最多只能给你十分钟。”
“十分钟足够了,太感谢您了!”添田彰一道了谢,挂了电话。
——下午三点,添田彰一走进了位于霞关的外务省。
欧亚局在四楼,他便上了电梯。
无论是电梯还是四楼的走廊,都拥挤了很多访客。估计是来陈情的人。他撞见了好几个十二三人一组的陈情团,走廊和马路一样热闹。
接待处的小姐带他来到了会客室。
添田在会客室里等了许久。他走到窗边眺望,只见秋日的阳光照耀着楼下宽阔的马路,路上车水马龙,两旁的七叶树伸展开美丽的叶片。
脚步声传来,添田彰一赶忙离开窗边。
进屋的是个发福的男子。这体格与身上的双排扣西装很是相配。他的气色很好,就是头发稀疏了些——这是记者眼中的第一印象。
“敝姓村尾。”课长单手接过添田的名片,“请坐。”
“那我就不客气了。”
添田彰一与村尾课长对面而坐。接待员端来茶水后离开了房间。
“你想问我些什么啊?”
他不仅头发稀疏,连胡须也很稀疏。嘴角带着极具绅士风度的稳重微笑。因为发福的关系,他的身体把椅子塞得满满的。
“课长您在中立国的工作是不是一直持续到战争结束?”
添田彰一其实知道问题的答案,只是在这种场合,必须先向当事人确认一下。村尾课长回答:“不错。”
“您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战争结束后日本的外交有多么困难,着实不难想象。
“那是当然,毕竟当时那个状况……”课长一脸平和。
“当时的公使正好回国了是吧?”
“是的。”课长收了收下巴,表示同意。
“成为代理公使的,或者说是代理公使完成职务的,是不是一等书记官野上显一郎先生?”
“没错,正是野上先生。”
“他是在中立国过世的吧?”
“是的,真是太遗憾了。”课长平静地说道。
“野上先生想必也吃了不少苦吧。”
“那是当然。”村尾课长掏出一根烟,“我们都说是工作折了野上先生的寿。当时我还是副书记官,就在野上先生手下工作,大家为了战时外交的事情,真是耗尽了心血。”
“当时是课长您把野上先生的遗骨带回国的吧?”
添田彰一的问题,让村尾课长的脸上第一次露出阴钂。
“你知道得还真清楚。”课长朝记者望去。
“哪里哪里,我只是査了査当时的报道罢了。报上说您抱着野上先生的骨灰盒回了国。”
“没错。”课长又吐了口烟。
“听说野上先生学生时代很喜欢运动,尤其是柔道?”
“他是三段。”
“对对,是三段。听说他的体格也很健壮。”
“这才是最要命的。年轻时运动过头了,反而更容易得肺病。”
“哦?那野上先生是因为肺病过世的吗?”
“没错。我记得是一九四四年初吧……他的肺病越来越严重,医生建议他去别处疗养一段时间。就像我刚才说的,战争期间日本的外交工作非常困难,而艰难的工作损害了他的健康。可野上先生就是不答应。在我们其他馆员的强烈要求下,他才勉强同意去了瑞士。”
课长缓缓道来,眯起眼睛,追忆起当时的往事来。
“那他是在瑞士的医院病故的吗?”
“嗯。我接到通知,前去领回骨灰。当时去一趟也不容易。”
“您有没有见到那家医院的医生,向他打听到野上先生临终时的情况呢?”
村尾课长的脸上没了笑容。原本挂在嘴边的从容表情,突然转化成了某种冷冰冰的东西。不过这一变化并不明显,要是添田观察得不那么仔细,也许就无法发现。
课长没有立刻作答。他的视线依然投向远方。
“我当然问了。”过了好一阵子,他才回答。
“野上先生住院了三个多月,终究还是成了不归人。和当时的日本不同,那儿药品很丰富,只能说是天命吧。我也觉得他的家属很可怜,可我们能做的也只是把骨灰送回去了。”村尾课长看着地面说道。
“您抵达医院的时候,遗体已经火化了吗?”
“是的,因为他是在我到达前两个星期去世的。骨灰是那边的院长亲手交给我的,不过他叫什么名字我已经不记得了。”
这回轮到添田沉默了。他望着挂在房间墙壁上的画,画中描绘的是富士山,这幅画系著名油画家所作,山的轮廓是用朱色勾勒的。
“可否给我说说野上先生临终时的样子?”记者将视线转回课长。
“听说他走得非常平静。咽气之前,意识一直很清楚,总说自己在如此紧要的时刻病倒,真是太对不起大家了。也难怪啊,当时的日本也危在旦夕啊!”
村尾课长玩了个双关语,然而课长自己也好,添田也好,都没有露出笑容。
“当时的报纸上说,”添田说道,“野上先生身处中立国,在欧洲复杂的政局之下,辅佐公使,为推进日本的战时外交鞠躬尽瘁。那他具体做了些什么事呢?”
“这……”
村尾课长一瞬间露出迷茫的表情,而那种不想回答问题时装出的暧昧微笑,也重返脸上。
“这我也不清楚。”
“可是课长您当时是副书记官啊,您不是他的下属吗?”
“这话没错,可是说实话,那些工作几乎是野上先生独自完成的。战时外交与和平时代的外交不同。因为同盟国的阻拦,我们要联系本国也是非常困难的,所以我们没办法一一请示上头。有很多事情是野上先生独自拍板,独自行动的。他也不会向我们汇报每一件事。”
“可是,”添田没有放弃,“课长,您是他的直属部下,您应该知道他做了哪些外交工作啊。我想问的就是这些,不用很详细,麻烦您给我讲个大概就可以了。”
“这就难办了。”这一回,村尾课长立刻回答,“这些事情还没到公开的时候。战争已经过去很久了,但要发表这些还存在很多难处。”
“已经过去十六年了,还不行吗?”
“不行。当时的那批人还活着,这会让他们为难的。”
村尾课长的话语戛然而止,脸上没有了微笑,连眼神也变了——那是说漏嘴之后悔不当初的表情。
“有人不愿意公开事实?”
添田彰一紧咬不放,就好像对方正要关门的时候,他迅速把脚插进了门缝里,打算撬幵门一样。
“您所说的究竟是谁?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能公开的吗?莫非当时的外交秘密还会影响现在的时局不成?”
添田用的是激将法。
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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