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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王乱:西晋那时的权谋诡计-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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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民们都知道区区汉中养不活他们,于是把目光投向了地广人稀号称“天府之国”的蜀中。朝廷起初打算封锁剑门关,阻止流民入蜀,但是这一政策执行得并不坚决,在受命去汉中处理赈灾的侍御史李苾上书替流民求情之后,朝廷就对流民入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于是数十万关中流民涌入蜀中一住就是好几年。
元康八年(公元298年)年底,朝廷(当时还是贾皇后主政,张华辅政)终于意识到仅凭关中地方军与赵王、梁王那些皇亲贵戚是不可能平定关中的,于是派出积弩将军孟观,率领中央禁军去关中戡乱。
次年(公元299年)春,孟观在雍州扶风国的中亭川与氐族叛军发生遭遇战,此役生擒齐万年,长达三年的叛乱就此平息。随后朝廷改派年轻的、并且素有贤名的河间王司马颙出镇关中。
关中虽然恢复了平静,但是关中流民心有余悸,同时贪恋蜀中的安逸,不愿意返乡,而当时中枢政坛动荡,贾皇后正步步紧逼要置皇太子司马遹于死地,洛阳人人自危,根本无暇顾及那遥远的、被大江群山阻隔的、蛮夷充斥的西南边陲。于是这数十万流民继续在蜀中乞食,与蜀中原住民摩擦不断,积怨越来越深。
又过了一年,到了永康元年(公元300年),真正的多事之秋开始了。先是贾皇后杀愍怀太子,然后是赵王发动兵变,大肆清洗朝堂。这一清洗惹出大祸,贾皇后的姻亲、时任益州刺史的赵被调回洛阳任职,但赵怀疑这是请君入瓮的陷阱,因惧生变,竟举兵造反,他杀死了继任的益州刺史耿腾与西夷校尉陈总,打算学习刘备割据蜀中。
赵的叛变发生在永康元年(公元300年)年末,当时赵王正在洛阳忙着篡位,他匆匆任命梁州刺史罗尚为益州刺史入蜀平叛,然后就无暇多顾了。
罗尚于是领着一支七千人的军队穿越剑门关,他抵达成都时已是永宁元年(公元301年)三月。当时赵已死,不过罗尚并无尺寸微功,杀死赵的是关中流民领袖李特、李流兄弟。
李氏兄弟原本是赵的爪牙,赵能够反叛成功,依仗的就是李氏兄弟手中的关中流民军。李氏兄弟有五人,老大李辅、老二李特、老三李庠、老四李流、老五李骧,其中以老三李庠出力最多,杀耿腾杀陈总都由他亲自操刀,替赵立下汗马功劳。没想到赵不足以成大事,还没过河就想着拆桥,他忌惮李庠功高难赏,将其诱杀。李庠一死,赵就与关中流民反目成仇,李特领着流民军攻入成都城,赵仓皇出逃,结果被家仆出卖,死于半路。
李特消灭赵之后向罗尚投诚。罗尚见流民军人多势众,留在蜀中必有后患,于是催促流民返乡,双方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后约定让流民再在蜀中待半年,等秋季谷熟,有了资粮之后再启程。
当时中原鼎沸,赵王在永宁元年年初篡位,引发轰轰烈烈的勤王运动,杀个流血千里,死十万,伤者倍之。关中流民看家乡烽火未熄,都不愿意返乡。一转眼到了七月,罗尚频频催促流民启程,流民以秋汛方盛、秋粮未收为理由,请求延期到冬季。罗尚觉得这个请求很难令人接受,双方谈判未果,猜忌越来越深。此时广汉郡太守(注:广汉郡,隶属于梁州)辛冉等人眼红流民的财物,企图杀流民冒功,同时劫掠流民的财产,他与梓潼郡太守张演(注:梓潼郡,隶属梁州)在境内大设关卡,勒索过往流民。
广汉、梓潼两郡是蜀中的北方门户,著名的剑门关即在梓潼郡境内,这两郡一封锁,数十万关中流民就被困于蜀中,呈瓮中捉鳖的态势。流民们大为恐惶,纷纷投靠李特兄弟寻求庇护,李特在绵竹安营扎寨,防备官军偷袭,大战一触即发。
李特又派人向辛冉请求延期,辛冉不仅不答应,而且大发官威,他使人到处张贴悬赏告示,求购李特兄弟的首级。李特兄弟却偷偷将告示改成求购关中流民大小首领的首级,由此激起流民同仇敌忾之心,而流民对官军的敌意也更加浓厚了。
到了永宁元年十月,按捺不住的辛冉不经罗尚同意,擅自派兵偷袭李特绵竹大营,大败而归,战争终于不可避免地打响了。
这一打旷日持久,从永宁元年(公元301年)十月打到太安二年(公元303年)年初,罗尚节节败退,丢掉了梁州、益州大部分的土地。他向洛阳告急,不幸恰逢政客们正钩心斗角,做以邻为壑的勾当。执政者齐王与河间王不和,而蜀中毗邻关中,所以齐王视之为河间王的地盘,任其自生自灭;河间王则一心想要与齐王争雄,到洛阳做执政者,所以只派了偏师进蜀戡乱,结果大败而归。蜀中局势因此就更加不可控制了。
二、秦兵复东来
太安二年(公元303年)正月,李特偷偷渡过郫水,绕过罗尚沿郫水设立的一系列防线,出其不意地出现在成都城外。
成都自古都是蜀中的政治、经济中心,它是东汉初年公孙述伪朝的都城,也是三国时蜀汉的都城。它由太城与少城两个部分组成,相传太城与少城都是战国时期秦惠王攻占蜀国后由张仪建造的,张仪先建太城,一年之后,又在太城西部建立了少城。
当时罗尚在太城,蜀郡少守徐俭在少城。徐俭一看流民军从天而降,吓破了胆,献出少城向李特投降。成都内外的蜀人也纷纷向李特投诚,幸亏太城城防坚固,李特一时攻不下来。
成都岌岌可危了,而成都如果陷落,那蜀中败局就不可挽回了,可是罗尚回天乏术,他所能做的就是再一次向洛阳告急。
幸好当时的执政者长沙王不比齐王、河间王,他听到了罗尚的呼救声。
于是太安二年初惠帝下了两道诏令:一道是派遣荆州刺史宗岱、建平太守孙阜帅水军三万,去支援罗尚;另一道是派遣侍中刘沈去蜀中取代罗尚,统领益、梁两州军事。
长沙王并没有能力像当年平定关中叛乱一样,直接派出禁军良将去蜀中对付李特,所以他借助的是荆州都督新野王司马歆的力量。
如果新野王有割据自雄的野心,他肯定不愿意派荆州的军队跑到蜀中去打仗,损兵折将不说,打赢了也无利可得,他肯定会阻挠这道诏令的实施,比如用偏师替代主力,或者干脆不出兵虚报人数,关中的河间王就是这么干的。幸好新野王是个怯懦平庸之辈,因此宗岱得以带出三万劲卒,在蜀中建立奇功。
只是祸福相倚,宗岱后来病死蜀中,等荆州也发生叛乱的时候,新野王就实力不济了,这是长沙王始料未及的,容后再禀。
诏令下达后,宗岱就率领着三万荆州水军从长江逆流而上,进入长江上游的支流西汉水(即今天的嘉陵江),溯流而上长驱直入蜀中腹地。长江上游的水道充满激流险滩,原本奇险无比,但是因为战火尚未蔓延到此,反而成为进出蜀中最便捷安全的通道。
宗岱水师未至,但是官兵大军压境的消息已经传遍成都内外,已对叛军构成山雨欲来之势,在此强大压力之下叛军内部发生分裂,许多已经投降李特的蜀人又重新倒向了官军,罗尚趁机发起进攻,斩杀李特及其长兄李辅,几乎将叛军逼上绝路。
几乎与宗岱出师同时,侍中刘沈也启程赶赴蜀中,他走的路线与宗岱不同,宗岱走的是南方水路,刘沈走的是北方的陆路,借道关中,由关中入汉中,经剑门关到达蜀中。
但是刘沈最终没有到达蜀中,他在长安被河间王扣下了。
关中(雍州)、陇上(秦州)、汉中(梁州)、蜀中(益州)从战国秦惠王时期开始就联为一体,唇齿相依,而且关中动乱是蜀中动乱的源头,蜀中动乱又会反过来影响关中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的局势。河间王坐镇关中,都督雍、秦两州军事,按理说,他应该是最关心蜀中局势的人才对。
可是事实上河间王却显得十分冷漠,他仅仅派过一支偏师去蜀中聊尽人事,偏师的统帅是督护卫博,此人并非河间王的心腹,手下也并非强兵劲卒,理所当然的大败而归。若说当时他正铆足了劲要与齐王争权,所以将关中精锐(由张方统帅的那支军队)留中不发,那么如今齐王已死,他为何不派出悍将张方去平定蜀中呢?要知道当时的李氏流民军根本不成气候,他们最后能够割据建国,建立“成汉”政权,完全是河间王等人姑息养奸的结果。
既然河间王对蜀中乱局漠不关心,长沙王就派出刘沈去主持平叛大局,河间王却对此反应激烈,他扣下刘沈,自己不救火,还不许别人救火,这又是为什么呢?
原因无他,依然只是政客们的钩心斗角而已。
自从河间王听从李含,发兵攻向洛阳,河间王与皇甫商就成为仇人,皇甫商的哥哥皇甫重时任秦州刺史。他无疑是与自家兄弟站在同一阵营的,所以当时关中局势很严峻,雍、秦两州之间很有可能也要爆发战争。
而刘沈这人无法令河间王放心。刘沈死后进了《晋书·忠义传》,是晋朝廷的忠臣,此人出生于幽州蓟城的世家大族,敦守儒道素有才名,刘沈年轻时先在州郡任职,后来被卫瓘发现并器重,征辟为掾属,此后逐步升迁。齐王执政时期,刘沈出任齐王左长史,虽然他并非齐王的心腹,但是这一段崭新的履历足以让河间王心生忌惮。刘沈或许不会刻意与河间王为敌,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河间王无法驾御此人。
刘沈一向以忠义著称,对朝廷唯命是从,而在洛阳执政的长沙王又被河间王视为潜在敌手。秦、梁、益三州毗邻,如果刘沈取得了梁、益两州军事指挥权,再与皇甫重联合,河间王在关中的统治就会面临前所未有的严重威胁,因此要防患于未然,不能放刘沈到蜀中去。至于蜀中战火越来越炽热,罗尚的处境日益危险,河间王就不管了。
河间王将刘沈扣在长安做军师,另派心腹席薳代替刘沈去蜀中。刘沈是由惠帝任命的,持有惠帝的节杖,而席薳却是河间王矫诏任命的,两者的权威不可同日而语,罗尚当然不可能听从席薳的调度,因此惠帝的这道诏令算是作废,长沙王的苦心也付诸东流。
此事还有一个余音,就是河间王把刘沈留在长安极力地笼络,甚至表请刘沈为雍州刺史,长沙王顺水推舟,准了河间王的请求。河间王有恩于刘沈,以为他会知恩图报,没想到却是替自己挖了个深坑,几个月后河间王就差点死于刘沈之手,这是后话容后再禀。
虽然惠帝的两道诏书只被执行了一道,但是中央微弱的努力还是收到了意想不到的功效。太安二年三月,罗尚再次大破流民军,杀死李特的长子李荡,流民军继任领袖、李特的四弟李流甚至绝望地要向宗岱投降。若非后来宗岱在前线染病暴毙,蜀中稳定指日可待。
此事可以有力证明,晋朝表面上亡于外患,实质是亡于内乱,与其一味谴责“五胡乱华”的狼子野心,不如先谴责司马家儿自坏长城。“五胡”在起始阶段都只是乌合之众,只要中央调度、地方协同,剿灭他们是轻而易举的事。“五胡”之所以成燎原之势,并非那时汉人力不如人,而是汉人忙于内斗,中央政令不行,各地拥兵自重,见死不救甚至以邻为壑,最终被各个击破。
而在长沙王执政时期,晋室山河虽然日渐支离破碎,但是希望还是一息尚存。如果河间王在这时能够收敛贪欲,派兵入蜀助剿,则光复益州指日可待;而蜀中平定,那么荆州、江南的民变就不可能发生;如果此时成都王积极回应长沙王,则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洛阳以东、以北诸州就可免于战火,匈奴人刘渊、羯人石勒就无机可乘。消弭兵祸之后,成都王与长沙王以至亲的身份夹辅皇室,实现晋室中兴也未尝没有可能。
但这只能是假设了,尽管长沙王表现出相当大的善意,无奈树欲静而风不止,作为“八王”之中最有才干的一位王爷,长沙王的结局最为悲惨。
祸胎依然是李含。
他领着关中军无功而返,自然是很不甘心,不久洛阳传来消息,仇人皇甫商不仅没被清算,反而得到重用,成为长沙王的参军。李含费尽心机,到头来枉作小人,还替他人做了嫁衣,气得差点发疯。
长沙王重用皇甫商是合乎政治逻辑的。皇甫世家在关中盘根错节,皇甫商的兄长皇甫重还担任着秦州刺史,这些都是用来牵制河间王的重要砝码。
李含也认识到这一点,于是他计划先铲除皇甫重,李含对河间王说:“皇甫商被司马乂所信任,皇甫重终归不为我用,这是一大隐患,必须除去。”为此,李含设计了一个调虎离山的陷阱:先由河间王上表朝廷将皇甫重调离秦州,到洛阳做京官,皇甫重进京赴任,途中必经长安,河间王只需守株逮兔就可以将其擒获。
这个计划很周全,无奈皇甫重在朝中也布有耳目,河间王的奏章刚到,随即就有人六百里加急赶赴秦州通风报信。
皇甫重也不是良善之辈,得悉阴谋岂能忍气吞声?他的反应迅速并且剧烈。几天后,洛阳尚书台收到了来自秦州的露檄(注:露檄就是古代政府用于征战的公告),内容是检举关中都督河间王司马颙任用李含这种奸佞,将要在关中作乱,秦州刺史皇甫重洞察其奸情,将率领秦州六郡将士为国除害,铲除李含。
这种擅自兴兵的行为当然不可能得到朝廷赞许,而且长沙王此刻并没有下定决心要与河间王翻脸,但是秦州山高皇帝远,皇甫重一意孤行长沙王也是鞭长莫及。为求息事宁人,长沙王让惠帝派出专使,到关中劝皇甫重罢兵。
等使者带着诏书、节杖,风尘仆仆抵达秦州,为时已晚,双方军队摆开阵型酣战正欢。原来秦州六郡内部也有矛盾,秦州刺史管辖下的陇西太守韩稚与皇甫重一向不和,河间王乘虚而入,下令韩稚和金城太守游楷纠合秦州凉州四个郡的郡兵,进攻皇甫重。游楷出身金城游氏,与金城麹氏是当地两大豪强大户,秦凉两州有一首民谣形容这两户的富足强盛:“麹与游,牛羊不数头。南开朱门,北望青楼。”
这一仗表面上是河间王在利用关西诸豪强之间的矛盾来对付皇甫重,实质是这些有野心的世家大族眼看乱世将起,想浑水摸鱼趁机扩充势力范围。这一仗旷日持久,从太安二年(公元303年)春季一直打到永兴二年(公元305年)夏季,以皇甫重兵败被杀告终。那时李含、皇甫商两个始作俑者已经死去,长沙王已经死去,河间王也离死不远。在此役中获胜的韩稚、游楷也没有得到他们想要的权势,数年之后,秦州就落入匈奴人之手,这又是个同族鹬蚌相争,结果被异族捡漏得利的大败局。
使者劝和未果,灰溜溜回到洛阳。长沙王见地方势力如此跋扈,视中央权威如无物,又气又无奈。生完了闷气,长沙王觉得李含这人留在关中实在是个祸害,就让惠帝任命他为河南尹,调到洛阳任职。
河南尹负责京畿治安,是握有少数兵权的重要职务,长沙王此举也含有笼络的意思。谁曾想李含这人实在鬼蜮,他是带着阴谋而来的。到洛阳后,李含多方积极走动,主要做两件事,一件是继续说动长沙王召回皇甫重,另一件说起来惊心动魄,李含要谋杀长沙王。
李含一到洛阳,皇甫商就密切注意着他的行踪,很快皇甫商就发现了李含的秘密。有一天,河间王的党羽之一、侍中冯荪又来游说长沙王召还皇甫重,等冯荪走后,皇甫商向长沙王报告了李含的可疑行迹和阴谋,接着他对长沙王说:“河间王的全部奏折都是李含的主意,不及早除去此人,祸乱将至。此前河间王的借刀杀人之计,也是李含提议的阴谋。”
当初河间王借刀杀人的痕迹如此明显,长沙王顾全大局所以佯装不知,但他没想到忍辱负重的后果,竟然是招来变本加厉的谋害。是可忍,孰不可忍?长沙王新仇旧恨一起算,在洛阳范围内清肃河间王党羽。
清肃的结果是李含、冯荪,还有中书令卞粹,被斩首于洛阳东市;河间王另外两个党羽,诸葛玫与牵秀逃得快幸免一死,当时通往关中的道路已经被封锁,两人转向东北邺城方向逃窜,到了邺城之后诸葛玫散布谣言,极力怂恿成都王向洛阳进军。
李含一死,河间王的鬼蜮伎俩就暴露于天下。河间王索性明火执仗,准备派兵到洛阳来取长沙王性命,但他不敢单独行事,于是派出使者去联络成都王。
这时是太安二年(公元303年)七月,长沙王执政的第八个月份。
三、荆扬有寇
河间王赶上了好时机,当时成都王刚刚在荆州碰了个钉子,正憋着一肚子火要发泄。
这钉子碰得十分曲折,说来话长,但不得不交待一下,因为这个钉子决定了历史的走向,直接影响日后东晋的建立。
荆州是三国时期唯一魏蜀吴都曾染指,并且动用重兵多次发生大规模会战的地方。史上有名的几次战役,比如建安十三年的赤壁之战(公元208年)、建安二十四年的樊城之战(公元219年),还有吴蜀之间的夷陵之战(公元222年),全都发生在荆州。为什么三国的枭雄们不约而同的重视这个地方呢?原因无他,荆州的战略地位实在太重要了。
长江发源于巍峨的唐古拉山,它从海拔六千米奔腾而下,其流滚滚,冲过蜀中、巴中,冲出崇山峻岭之后,就进入了荆州。此时江面变得开阔,利于航行,但是海拔与下游依然有数百米的落差,因此水流依然湍急,顺流而下,就可以出其不意地在江南任何一个地方现身,令人防不胜防。具体这速度有多快?我们可以参考李太白名句“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白帝城在梁州巴郡境内,尚在荆州以西。
所以荆州一直被视作江南的西大门,以前孙吴政权就在此屯有重兵,著名的晋将羊祜与吴将陆抗颇有君子之风的对峙,就是在这种背景之下发生,当时孙吴流传这么一句话“陆抗存则吴存,抗亡则吴亡”;后来晋国大举伐吴,功勋最大的是来自益州的水师,由龙骧将军王濬统帅,王濬在荆州与吴军交战,几乎使孙吴水师全军覆没。荆州失守之后,江南败局就成定局,王濬直指金陵如入无人之境,迫使孙皓黯然出降——从军事角度而言,得荆州者得江南,说荆州是南中国的东西要冲,这丝毫不过分。
而荆州的重要性不仅限于威慑江南,同时它还是中国南北要冲。
汉江是长江最大的一条支流,它发源于秦岭,呈南北走向,汉江的大部分流域都在荆州境内,它与长江的汇合处也在荆州。从荆州溯汉江而上,可以抵达汉中,可以出奇兵威胁陇上;而渡过汉江向东北方向进发,就是一马平川的平原,可以长驱直入奔赴洛阳、许昌等名都大邑。建安二十四年,关羽大举进攻荆襄,包围樊城水淹七军,占领荆州的绝大部分,引起了中原地区极大的恐慌,曹操甚至一度打算迁都——由此可知荆州也是中原的西南门户。
鉴于荆州非同寻常的重要地位,所以晋武帝临终特意安排儿子楚王司马玮去接管荆州。晋武帝始料未及的是楚王很快卷入政治倾轧死于非命,荆州军事大权几经易手,最后落到新野王司马歆的手中,可谓所托非人。
新野王成为封疆大吏纯属偶然,他是扶风王司马骏的儿子,血缘上离赵王司马伦比较近,因此得到赵王重用。赵王篡位,新野王被派往镇守荆州,实际上他的才干不足以胜任这一要职,史书上说他“谨身履道”“以孝闻”,没有治国的才能,是个优柔寡断的庸才。这种人在太平岁月尚且可以滥竽充数,一逢乱世就原形毕露了。
齐王起兵,新野王作为马前卒,与齐王一同挺进洛阳,齐王投桃报李,给新野王加官进爵,进一步巩固他在荆州的统治;后来齐王遇难,长沙王上台,新野王择木而栖,跳向最粗壮的枝头,频频向成都王示好。长沙王对此十分不满,但是他势力单薄,对新野王无可奈何。
就在新野王对成都王暗送秋波的时候,益州叛变越演越炽,终于溢出蜀中,蔓延到了荆州。荆州的太平日子到头了,一个懦弱无能的统帅率先遭遇了这个动荡不安的时代,这是新野王的不幸,也是全天下百姓的不幸。
叛乱源起于惠帝的一道诏书。
太安二年初,长沙王发现平定蜀中叛变仅凭罗尚孤军奋战是难以奏效的,于是定下向其他州郡借兵助剿的方策。本章第二节惠帝派遣宗岱、刘沈入蜀的两道诏书,即是这一方策指导下的产物。
宗岱入蜀之后,蜀中战局焕然一新(虽然只是昙花一现),长沙王一高兴,就让惠帝又下了一道诏书趁热打铁。这道诏书的内容是向荆楚江扬诸州招募义勇,作为后继部队到益州助剿。这道诏书是壬午日签发的,因此史称“壬午诏书”,这道诏书惹下了滔天大祸。
“楚风彪悍”是史上有名的,魏晋时期长江中下游的荆楚江扬一线又是多战之地,民风勇武好斗,又因为归附未久人心思故,所以更加易动难安。孙吴灭亡之初,就有吴人多次试图复辟,如武帝太康三年九月,“吴故将莞恭、帛奉举兵反,攻害建邺令,遂围扬州”;太康八年“冬十月,南康平固县吏李丰反,聚众攻郡县,自号将军。十一月,海安令萧辅聚众反。十二月,吴兴人蒋迪聚党反,围阳羡县”。
这些复辟虽然都失败了,但是影响不小。当时孙吴故土流传着这样的童谣:“局缩肉,数横目,中国当败吴当复”、“宫门柱,且当朽;吴当复,在三十年后”,还有“鸡鸣不拊翼,吴复不用力”。这些鼓吹孙吴复兴的歌谣能够产生并且广为传诵,说明当地平静的外表之下,潜伏着许多汹涌的暗流。晋武帝临终特地在长江中游、下游设立两大军事重镇,派出两个皇子镇守,也表明了他对此处的重视与担忧。
时光荏苒,随着距离孙吴灭亡越来越远,对于故主的依恋与追思也被时间磨损得越来越淡,但是不安分因素依然存在,新的谶言又产生了,这一次有人预测:“当有帝王,兴于江左。”
所以此地本该是镇之以静的,但是长沙王此时已经无计可施,只好饮鸩止渴。别处的都督长沙王都招惹不起,不得已,只好捡新野王这个软柿子捏,而当时都督扬州军事的刘准也是个软柿子。
诏书下达之后,新野王与刘准果然不敢违抗。阻力来自民间,当时没有人愿意背井离乡跑到遥远而陌生的益州去打仗、送死,义勇根本招募不起来。但是这种反抗早在预料之中,“壬午诏书”责令各郡太守强行拉壮丁,并且督促士卒尽快上路,凡在辖境内逗留超过五日,二千石以下官员就地免职。
欲速则不达,催促过严效果适得其反。各地太守、县令为了保住官衔,都亲自出马拉壮丁,然后像押送囚犯一样将他们驱逐出境。那些被强行征募的士卒半路上纷纷逃亡,绝大部分落草为寇,许多百姓为了逃避戍役,也纷纷逃亡,其中相当一部分也被迫“屯聚而为劫掠”,成为盗贼。于是荆楚江扬两州社会秩序大坏,怨声载道人心思变,叛乱一触即发。
最后叛乱的火苗是在荆州江夏郡蹿起来的,点火的人名叫张昌。
张昌取了汉族人的姓名,实则他是个汉化很深的蛮人。“蛮”是古代中原人对南方诸族带有鄙视的统称,中原人自认为是礼仪之邦,看不起异族人,所谓“北戎南蛮东夷西狄”都是这个意思。张昌具体是哪族人,如今已经无法考证了。
张昌的出身并不高,他是荆州义阳郡人,曾在义阳郡平氏县做过县吏。虽然身份低微,他却是陈胜吴广一类人,武力过人好论攻战,因此时常被同僚取笑,不知道他是否也曾暗叹:“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张昌曾找人占卜,卜者骗钱心切,说他将来大富大贵。张昌沾沾自喜,以为民谣中所谓“当有帝王,兴于江左”指的就是自己,于是一心盼望乱世。
盼啊盼啊,蜀中果然打起仗,乱起来了,张昌离开家乡跑到荆州江夏郡,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偷来一些旌旗伞盖等军中仪帐,谎称受朝廷授命招募军队,去蜀中为国效力。此时张昌看来是想通过立军功来飞黄腾达。
只是这个计划没有奏效,原因很简单,谁会放着太平日子不好好过,跟着你一个来历不明的家伙去远方打仗呢?张昌折腾了许久,聚集了千把人,却都是走投无路想讨口饭吃的流民,成不了气候。令人奇怪的是,张昌在境内招摇撞骗,政府竟然不闻不问,可见当时江夏郡太守弓钦的执政能力也很堪忧。
荆州的形势正渐渐向有利于张昌的方向变化。荆州境内本来就有不少流民,如今流民数量还在与日俱增,根据其来源新旧,可分为以下几类:第一类也是最老的一类,是元康年间从关中逃往汉中,又从汉中顺着汉江逃到荆州的关中六郡流民;第二类是巴蜀叛乱发生后,顺着长江、汉江逃到荆州的蜀中、汉中流民;第三类是“壬午诏书”发布后的逃兵,与逃避戍役的各郡百姓。流民在历朝历代都是安定社会的终结者,他们一无所有,随时挣扎在死亡线上,为了求生存,他们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而当时新野王也在无意中帮助着张昌,史书上说他“为政苛严,蛮夷并怨”,于是在流民问题上又加上了一条民族矛盾。要知道荆州的蛮夷可不好惹,三国时期孙吴政权前后派出几十万大军,花了数十年的时间,才勉强将他们治服。荆州不稳定的局势严重拖了孙吴向北方发展的后腿,《三国志》里有这么一句话:“山越好为叛乱,难安易动,是以孙权不遑外御,卑词魏氏。”意思就是说荆州蛮夷易动难安,不停的叛乱使孙权应对不暇,所以才会放下身段,对曹魏称臣。如今新野王统御失度,看来要步孙氏的后尘。
这诸多不安定因素杂糅在一起,严重威胁荆州的稳定。如果此时有强兵震慑,新野王与荆州刺史再积极安抚流民与心怀不满的百姓,局势犹有可为,可是偏偏这时候,荆州刺史宗岱受命领着三万精兵到蜀中去了。
然后,上天降下了压垮荆州的最后一根稻草。太安二年春,江夏郡的春粮获得大丰收,往年粮食丰收是大好事,但是当年,丰足的粮食却把方圆数百里所有饥饿的流民都招引来了。张昌看到那么多饥肠辘辘的、一无所有的、对人生失去希望的、对朝廷满怀怨恨的流民,他忽然意识到与其做官兵,还不如造反来得有前途。
张昌于是在江夏郡安陆县附近的石岩山下招降纳叛,他改名为李辰,借助道教的影响力装神弄鬼,前来投奔的流民日以千计。
安陆是江夏太守的治所,离石岩山仅仅八十里,而一直等到张昌初具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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