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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rainbow-虹(中文版)-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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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愤怒和执拗的情绪,她终于混完了最后一个学期。她真愿意再出去自己谋生。相比起来,她现在甚至觉得布林斯利大街和哈比先生都显得更为真实了。她对伊尔克斯顿学校的强烈仇恨,和大学里的这种无聊生活相比起来,简直算不了什么了。可是她也不打算再回到布林斯利大街去。她要获得学士学位,然后到一个文法学校去当一阵子教师。
她最后一年的大学生涯缓慢地前进着。她现在随时向往着她的毕业考试,并希望快离开这里。现在她几乎已能觉出幻灭的灰烬已使她感到硌牙了。她的下一步还会是这样吗?前面永远有一个光辉灿烂的大门;可是等你向它接近的时候,那光辉灿烂的大门永远只不过是通向另一个丑陋、肮脏、混乱和已经死亡的庭院的门洞而已。前面永远是在蓝天之下闪闪发光的一座山峰,可是等你爬到山顶上,你所看到的不过是另一个充满杂乱的无聊活动的山谷而已。
没有关系!每一个山头总有一点不同,每一个山谷总也有它的一些新的东西。科西泽和她的儿童时代,以及她的父亲;沼泽农庄,沼泽农庄附近的小教堂的学校,以及她的外祖父和她的舅舅们;诺丁汉的中学和安东·斯克里本斯基;安东·斯克里本斯基和在篝火之中的月光下的舞蹈;然后是那段她一想起就不能不感到十分痛苦的时光,威尼弗雷德·英格和开始当教师之前的那几个月;然后是布林斯利大街的可怕的岁月,慢慢又进入比较宁静的生活,马吉,马吉的哥哥,直到现在只要她一想起他,他的影响似乎还仍然存在于她的血管之中;然后便是这大学生活,还有现在已经在法国的多萝西·拉塞尔,再下一步便将是再次进入世界之中去了!
这已经可以算得是一部历史了。在各个不同的阶段,她都有完全不同的表现。然而,她永远是厄休拉·布兰文。可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呢,厄休拉·布兰文?她并不知道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只知道自己充满了愤恨,对一切都表示拒绝。她随时随地,永远在那里吐出幻灭和受骗在她嘴里留下的灰沙。她只能在有所拒绝中才能坚强起来。她所采取的似乎永远是否定的行动。
认真说来,她的真实存在始终也没有完全透露过,而是处在一片朦胧之中。它没有办法在人前透露,它仿佛是一粒埋在土中的种子,这个她在其中生存的世界却像一个由一盏灯照亮的光圈。这个由人的最完备的意识所照亮的区域,她以为就是整个世界:她以为一切都已经完全在这里暴露无遗了。然而,在任何时候,她都感觉到在那黑暗之中也有一些光亮之点,那些亮点像野兽的眼睛一样闪闪发光,刺透人的心灵,随即又消失了。她的灵魂怀着巨大的恐惧所承认的却只是那外圈的黑暗。至于她生活和活动的,却是里面的光亮的区域,在这里火车奔跑着,工厂生产出它们的机器产品,各种植物和动物在科学和知识的光辉照耀下进行着活动,而它忽然间却变得像一盏弧光灯照耀下的光亮的区域了,在那里面,飞蛾和孩子们在耀眼的光线下,感到十分安全地游玩着,因为他们停留在光明之中,甚至根本就不知道世界上还有黑暗存在。
可是,在那光明圈的外面,她却能看见黑暗之光的运动。她看到在黑暗中闪光的那野兽的眼睛,正观望着那夜郎自大的篝火和那些睡眠的人;她感觉到了那篝火的奇怪而愚蠢的狂妄,它公然说:“在我们的光线和我们的秩序之外,就什么也没有了”,而且总是把脸朝内转向由太阳、星星和创世主,以及由公正的制度组成的那照亮一切意识的即将熄灭的火焰,永远不去理睬在四周旋转运动着的黑暗,以及在它边缘上半隐半现的各种形象。
是的,没有任何人甚至敢往那黑暗中扔进一个火把。因为,如果他那样做,他就会被别的人活活给讥笑和折磨死,他们会叫喊着:“蠢材,反社会的恶棍,你为什么无端制造出一种恐惧来扰乱我们?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黑暗。我们在光明中活动和生活,在光明中享有我们的存在。上帝已经赐给我们永恒的知识之光,我们完全理解,同时也代表着知识问题的最主要的核心。蠢材和恶棍,你竟敢拿黑暗来让我们难堪?”
尽管这样,黑暗仍在四周旋转着,带着它的灰蒙蒙的影子一样的野兽和它的朦胧的影子一样的天使,他们,像被排斥掉的更熟悉的黑暗的野兽一样,也全被光明排斥在外了。有些人也曾偶尔瞥见黑暗,看到它支棱着它的鬣狗和豺狼的鬃毛;有些人放弃了对光明的骄矜,在自己的狂妄心情中死去;他们看到了从那豺狼和鬣狗的眼中射出的光芒,并看出那是天使手中的宝剑闪出的寒光,因为他们在门口希望进来,也看出存在于黑暗中的那些天使是威严而可怕的,和毒牙射出的光一样不容拒绝。
厄休拉在大学度过最后一年时已经是二十二岁。就在那年的复活节前不久,她又得到了斯克里本斯基的消息。在他进入南非战场的头几个月,他曾经从那里给厄休拉写过一两封信,自那之后,他还一直给她寄过一些明信片,不过中间间隔的时间甚至更长了。他已经升了上尉,但他一直都在非洲。现在她差不多有两年多没有得到他的消息了。
她自然常常不免想到他,他仿佛是一个漫长的阴暗、烦躁的日子里黄色的闪着光的黎明。对他的记忆就仿佛是对天刚发白时的光辉灿烂的黎明的冥想。而她现在所占有的却只有那后半天的冷漠、烦躁和空虚。啊,如果他现在还对她一片真心,那她就可以纵情欣赏那熙和的阳光,而不至于遭受那已经破败的一天的折磨、伤害和屈辱了。那他就将会是她的天使。阳光的钥匙掌握在他的手里,直到现在他还拿着。他可以为她打开通向自由和欢乐的大门。不,如果他现在对她还是一片真心,那他本身就会是她的大门,通过那扇门她就可以走进广阔无边、充满幸福和无止境的自由的天空,而那也就是她的灵魂的天堂!啊,他将会为她展开无限前程,让她进入她可以永远称心如意,永远欢乐的广阔无边的空间。
她所惟一坚信不移的是她对他的爱。这爱情至今仍然完美无缺,光芒四射,而且随时都能引起她的回忆。遇到眼前的事情似乎很不如意的时候。她总会对她自己说:
“啊,我过去真是喜欢他。”仿佛她的生命的最主要的花朵已经随着他一同死亡了。
现在她又听到了他的消息。她的最主要的反应是痛苦。那欢乐,那自动倾泻的欣喜现在已经不存在了。可是,她的意志却惊喜万状。她的意志已经在他的身上扎根了。她的充满激动情绪的旧梦现在又重新惊醒过来。他要来了,那个长着一对神妙的嘴唇,可以让一个亲吻的余味波及宇宙尽头的男人回来了,他是来找她的吗?她不能相信。

我亲爱的厄休拉,我又回到英格兰来了,但是几个月后我还要出国去。这一次是到印度。我不知道,你现在是否还记得过去我们在一起时的情景。我这里还保存着你的那张小照片,那照片到现在差不多已经六年,你恐怕肯定已经变了。我比那会儿已经足足大了六岁,———自从我在科西泽认识你以后,我一直完全过着另一种生活。我不知道你会不会还愿意见我。下个星期我要到德比去,那时候我一定到诺丁汉来看看,我们可以在一起喝喝茶。你能简单地给我写几个字吗?我等待着你的回信。
安东·斯克里本斯基

厄休拉从学校大厅里的信架上拿下了这封信,在走过妇女更衣室的时候,她就把它撕开了。顿时间,她感到她四周的世界似乎忽然完全消融,她是独自站在无比洁净的天空中了。
她现在应该到哪儿去呢?一个人去呆着吗?她飞也似的跑上楼去,从边上的旁门里走进了参考书阅览室。她抓过一本书,马上坐下,想想该怎么写回信。她的心怦怦跳着,两手不停地发抖,似乎在梦中一样。她听到大学里响起了一阵铃声。接着,十分奇怪地又响起了一阵。第一堂课已经下课了。
她匆匆拿出一本练习簿,开始写信。

亲爱的安东,是的,我现在还保留着那个戒指。能见到你我非常高兴。你可以到大学来找我,我也可以到镇上什么地方等着和你相见。你可以写信告诉我吗?你的忠实的朋友———

图书馆里的一个管理员是她的朋友。她问她能不能给她一个信封。她把信封好,写上地址,就光着头跑出去寄信。在她把信投进邮筒的时候,整个世界马上变成了一个宁静的、暗淡无色的地方,而且也变得无边无际了。她于是悠悠闲闲走回大学,走回她的闪烁着黎明第一道微光的惨淡的梦境中去。
在第二个星期的一天下午,斯克里本斯基来了。自上封信后,她每天早上进学校或者课间休息的时候,都要匆匆跑到信架子上去看一看。有好几次,她偷偷摸摸从众目睽睽的地方拿下她的信,然后赶快把它藏起来跑过大厅。她总是在植物学实验室里读她的信,因为在那里有一个她自己专用的角落。
在已经收到他的好几封信之后,现在他自己来了。他事先约定在一个星期五的下午。那天她围着她的显微镜简直仿佛忙得不可开交,而实际上她根本没有办法完全集中注意力。不过她仍然一刻不停地在那里迅速进行工作。今天她要放在物镜片上观察的是刚从伦敦运来的某种特殊的标本,那位管实验的教授似乎也很激动,老是张张皇皇的。同时,当她对好显微镜的焦距,正看到那绿色的生物隐隐约约躺在一片无边的光明之中的时候,她忽然想起几天前曾和大学里一位物理学女博士弗兰克斯通进行过的一段谈话,因而感到十分不安。
“不,那可不对,”弗兰克斯通博士说,“我看不出我们有什么理由把生命看作是特别神秘的东西,你说不是吗?我们不了解生命,正如我们不了解电一样,可是那并不能使我们有理由说电是一种特殊的东西,是和宇宙间其他一切东西毫不相干,截然不同的东西———你认为可以这样说吗?那么生命为什么就不可能也不过是由更复杂的物理和化学活动所组成,那种活动和我们通过科学研究已得知的其他活动完全属于同一种性质?我实在看不出,我们有什么理由把生命,而且只有生命,看作一种特殊的东西。”
那次谈话在一种不肯定的、不确切的、惶惑的气氛中结束。可是目的呢,目的到底是什么?电没有灵魂,光和热也没有灵魂。难道她自己和那些东西一样,也是一种没有人性的力量,或者多种力量的复合体吗?她安静地看着躺在显微镜下光亮中的单细胞生物的影子。它显然活着。她看到它在活动———她看到它的十分明亮的纤毛的活动,她看到它在滑过那光亮的平面时露出的原子核的光亮。那么它的意志是什么呢?如果它只是一种物理和化学能量的复合体,那么是什么东西使这些力量合而为一,又是为了什么目的才使它们合为一体的呢?
究竟是为了什么目的,这些无法捉摸的物理和化学活动才会在她的显微镜下结成这隐隐约约可以自己活动的一个黑点呢?是一种什么意志使得它们集结在一起,同时创造出她可以看到的这么一件东西?它的打算是什么,就为了表现它自身吗?难道它的目的就仅只是一种机械活动,并仅限于它自身之内吗?
它的意图只是为了自身的存在。可是什么自身呢?忽然间,在她的头脑中整个世界散发出了奇异的光彩,像显微镜下的那个生物的原子核一样,散发出一道强烈的光线。忽然间,她不自觉地进入闪着强烈光辉的知识之光中了。她完全不能理解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她仅只知道,这决不是一种有限的机械的能量,也决不是仅仅为了自我保存和自我体现这样一个目的。这是一种完美的境界,一种无限的生命。自我和无限是同一的。自我的存在就是无限的最崇高、最光辉的胜利。
厄休拉犹豫彷徨地坐在她的显微镜前面出神。她的灵魂在这个新世界中忙碌着,忙得不可开交。在这个新世界中,斯克里本斯基正在等着她———他会等着她的。她现在还不能走,因为她的灵魂暂时还分不开身,很快她就会要走的。
一种像步入死亡一样的宁静抓住了她的心。远处,在走廊下面她听到表明五点的钟声。她一定得走了。可她仍然安静地坐着。
别的学生正收起桌上的工具,把他们的显微镜收拾起来。屋子里马上是一片混乱。窗户外边,她看到学生们胳膊下夹着大堆的书,交谈着,全都嘁嘁喳喳交谈着,走下楼梯去。
她现在也急于赶快离开。她也希望快点走。她对于这物质世界感到恐惧,对于她自己所经历的形态上的变化也感到恐惧,她希望赶快跑去会见斯克里本斯基———那新的生活,新的现实。
她匆匆擦净她的几块物镜片,把它们放回盒子里去,把她的那一段地方收拾干净。她显得很活跃,十分活跃,非常活跃,她希望赶快跑去会见斯克里本斯基,赶快———赶快。她不知道她要去会见的是什么,可是,这将是一个新的开始。她必须赶快。
她快步走过那一段楼道,手里拿着她的刀片、笔记本,围裙搭在一只胳膊上。她昂着头,脸上显出十分紧张的神情。他可能没有来。
走出楼道,她马上就看见了他。她马上就能认出他来。可是,他却显得那么陌生,他似乎十分缺乏自信,畏畏缩缩地站在那里。她看到受过很好的教养的年轻人竟会这样,使她不禁感到害怕了。他站在那里,仿佛希望不要被人看见似的。他的衣服穿得十分讲究,她决不会对自己承认她当时感到一阵寒颤,仿佛猛地接触到寒霜上的阳光一样。这就是他,那个新世界的钥匙和核心。
他看见她,这个细瘦的姑娘穿着一件白色的法兰绒上衣和颜色很深的裙子,从大厅里跑过来,脸上带着那么一种心不在焉的神态,同时闪烁着一种难以理解的光彩,他先是一惊,接着又感到非常激动。他马上忸怩不安起来。大厅里还有许多别的学生在来回走动。
当她向他伸过手去的时候,她仰起她的盲目的不知所措的脸大笑了。他当时对她也完全看不清了。
不一会儿,她就跑开去拿她出门用的东西。接着,他们还像她当年在学校里的时候一样,一块儿步行着到镇上去喝茶。他们还到原来的那个茶馆去。
她看出他和从前大大不同了。那种亲密的态度,旧日的亲密关系还依然如故,可是他现在已经属于和她的世界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世界了。这有点仿佛是他和她已彼此同意暂时休战,现在他们是在休战期间相会了。在他们相见的头一分钟里,她就模模糊糊地感到,他们是在休战时期相见的两个敌人。他的任何一言一行都是和她的生活格格不入的。
然而,她仍然非常喜爱他的娇嫩的脸和他的娇嫩的皮肤。他现在身体显得更强壮一些,脸色也黑了一些,他现在已经完全成人了。他想,正是因为他已经变成了一个男子汉,所以使他显得更生疏了。在他还只是一个活泼的小青年的时候,他对她更亲近得多。她想,一个男人大约不可避免总会变得这样陌生而疏远,总会具有另一个冷漠的生命的。他谈着话,但并非对她而发。她急于想跟他谈话,可是却似乎没有办法能让他听见。
他仿佛是那样的稳重和自信。他的存在仿佛就是自信的化身。他是一个很好的骑手,所以在他身上总有一种骑士的自信和对任何事随时作出明确决定的习惯,同时也有那种骑士的阴暗心情。但是,他的灵魂却因此更显得模棱两可,彷徨不定了。他仿佛是由许多习惯的行动和决定组成的。这个人的易受攻击的随时变化的痛处任何人是无法接近的。她对这一点就完全一无所知。她只能感觉到他所具有的那种阴森的难以改变的动物的欲念。
是这种他所怀有的麻木的欲念把他带到她身边来的吗?她感到惶惑不解。他所表现的某种不可救药的固执刺伤着她的心,使她产生一种冷冰冰的绝望的感情,她因此感到恐惧。他需要的是什么呢?他的欲念是那样深藏在心中。他为什么不肯自己承认呢?他所需要的到底是什么?他所需要的只能是一种无名的东西,她止不住不寒而栗了。
然而,她却不时闪烁出激动的光彩。他通过他的阴森的、深藏着的男性的灵魂,现在正跪在她的面前,并在那模糊的光线中使自己完全暴露无遗。她战栗着,那黑色的火焰也正烧遍她的全身,他跪在她的脚边等待着,他已经毫无办法,静等着她发落。她可以接受他,也可以拒绝。如果她拒绝了他,那他身上便会有什么东西马上死去。因为对他来说,这是生与死的问题。可是,所有这一切必须永远保留在黑暗之中,明确的意识什么也不能承认。
“你在英格兰,”她说,“打算呆多久?”
“我也不敢肯定———可我想最晚不能超过七月。”
接着他们俩都沉默着。他现在在英格兰可以呆上六个月。他们之间还有一个六个月的空间。他等待着。同样的那种生铁一般的死板又占据了她的心,仿佛整个世界都不过是用钢铁铸成的。要想让血肉之躯适应这铸铁一般的安排是没有意义的。
她很快就使自己的想象和当时的处境完全适应了。
“你在印度已经被委任明确的职位了吗?”她问道。
“是的———我只有六个月的假期。”
“你愿意那样呆在国外吗?”
“我想是的———那儿有非常丰富的社交生活,有各种各样的活动———打猎,打马球———你始终可以有一匹好马———而且有许多工作可做,简直是做不完的工作。”
他随时都尽量避免正面回答问题,他永远在那里逃避自己的灵魂。可以想见,他在国外,在印度将度过的舒服日子———作为强加在一个古老文明之上的统治阶级的一员,把自己看作是那较低下的文明的主人,任意作威作福。这是他自己选择的道路,这样他就将仍变成一个贵族,拥有权力和责任,把一个毫无办法的巨大的民族置于自己的统治之下。作为统治阶级的一员,他就可以献出自己的全部生命,以求推进和实现这个国家的一些较高的理想。他在印度有真正的工作可做。那个国家的确需要他所代表的那种文明,它需要他的道路,需要他所代表的智慧和知识。他是会到印度去的。可是那不是她的道路。
然而,她仍然很爱他,爱他的身体,以及他所作出的任何决定。他似乎需要从她那里得到什么。他现在正等待着她作出决定。这个决定,在他第一次吻她的时候,她早就已经作出了。善和恶也许还有个结束的时候,但他却永远是她的情人。她的意志是永远不会松懈的,尽管她的心和灵魂一定会被囚禁起来,趋于沉默。他尽量照顾着她。她完全承认了他们的关系。因为他现在已经回到她的身边来了。
在他的脸上,他的细腻、平滑的皮肤上,他的金灰色的眼睛里都出现了一种光彩,一种因为和她的亲密关系而焕发的光彩。他已经燃烧起来,已经浑身着火,像一只猛虎一样,变得那样光辉灿烂,富丽堂皇。他那无比灿烂的光彩也反照在她的身上。她的心和她的灵魂已经在下边被封闭起来,隐藏起来。她完全脱离了它们的羁绊。她决心要获得纵情的欢乐。
她像一朵花一样,骄傲地挺起了身子,用自己的适当的力量,使自己向外伸张。他的温暖增强了她的活力,他的在和别人对比之下似乎显得格外耀眼的形式美,使她感到十分骄傲。这似乎是对她的一种顺从的表现,使她感觉到,仿佛她在他的面前代表着人类的一切最美好的花朵。她现在已经不仅仅是厄休拉·布兰文了。她是一个女人,她是人类中全部女人的化身。她无所不包,无所不在,那她怎么能够完全受个性的限制呢?
她感到无比幸福。她决不愿意离开他,她和他同在。谁能够把她拉走呢?
他们从咖啡店里走了出来。
“你想干点什么吗?”他说,“我们现在可以上哪儿去玩呢?”
这是三月里的一个阴暗多风的夜晚。
“也没有什么可玩的。”她说。
这正是他所希望的回答。
“那么让咱们散散步吧———咱们往哪儿散步呢?”他问道。
“咱们到河边去走走,好吗?”她不好意思地提议说。
一转眼,他们就爬上一辆电车,往特兰特桥那边走去,她感到高兴极了。一想到他们马上可以沿着春潮新涨的河岸边,踏着永远没有尽头的草坪在黑暗中散步,不禁马上感到欣喜若狂了。阴暗的河水一声不响地在那庞大的永远不得安宁的黑夜中流过,使她感到实在说不出的激动。
他们走过那座桥,然后往下去,渐渐远离开了大路上的灯光。一走进黑暗中,他就马上握着她的手,他们一声不响地向前走着,只听到他们的脚步踏在黑暗上的微弱的声响。在他们的左边,那市镇显得雾气腾腾,眼前有些显得很奇怪的灯光,耳边也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桥洞下面也有一阵阵的晚风吹过。他们紧挨在一起走着,强有力地连接在一起了。他紧紧地搂住她,用一种细腻、羞怯和强大的热情搂抱着她,仿佛他们之间有一种只有在浓密的黑暗中才生效的秘密协定。这浓密的黑暗就是他们的宇宙。
“现在一切还像过去一样。”她说。
然而,事实上现在已和过去完全不一样了。但不管怎样,他的感情是和她完全一致的,他们有着同样的思想。
“我知道我终于会回来的。”他最后说。
她不禁哆嗦了几下。
“你一直都非常爱我吗?”她问。
如此直率的一个问题未免把他难住了,他稍稍停了一会儿。无边的黑暗不停地从他们身边滑过。
“我不能不回到你的身边来。”他仿佛被催眠似的说,“在和我有关的一切事情的后面总有你的影子存在。”
她像命运一样怀着胜利的感情沉默了。
“我爱你,”她说,“永远爱你。”
黑色的火焰在他身上燃烧起来。他必须把自己完全奉献给她,他必须把作为自己的基础的一切都奉献给她,他紧紧地搂着她,他们一声不响地向前走着。
她忽然猛地一惊。她听见了有人说话的声音,在一片黑暗的草地那边的水闸边显然有人。
“那不过是一些情侣。”他柔和地对她说。
她睁大眼睛,看着一带围墙边的两个黑色的影子,简直觉得那黑暗中似乎有人居住。
“只有情侣们才会在这样一个夜晚跑到这儿来。”他说。
然后,他就用一种低沉的颤抖着的声音对她讲到非洲,讲到那离奇的黑暗,那离奇的血腥的恐惧。
“对英格兰的黑暗我一点也不害怕,”他说。“我感到它是那样的柔和和自然,特别因为你现在在这里,它更成了我的好友。可是在非洲,黑暗却显得那么凶恶,并充满了恐怖。不是对任何东西的恐惧———就只是一种说不出的恐惧。黑暗会钻进你的鼻孔里去,而且带着血的气味。黑人们完全知道这一点,他们崇拜它,真的,崇拜黑暗。有时你几乎感到喜欢它———喜欢那恐惧,它能刺激你的神经。”
她又为他感到无比激动了。她现在感到他只不过是从黑暗中发出的一个声音。他一直不停地用一种低沉的调子跟她讲着非洲的情况,使她有一种奇怪的,激动的感觉:他所讲的那个黑人,用他的散漫的柔情似乎可以像澡盆里的热水一样把一个人完全包裹起来。慢慢地,他把充满在他自己血液中的火热、富饶的黑暗也传到了她的身上。他显得是那么奇怪地机密。整个世界必须全部毁掉。他用他的柔和的,嘲弄的,战栗着的声调急切地讲着话。他需要她回答,需要她理解。一个庞大而充实的黑夜似乎要来临了。在这具有无限生殖力的黑夜之中,一切物质的每一个分子都会增殖、变大,都会秘密地燃起生殖的欲念。她战栗着,紧张地战栗着,几乎感到痛苦了。渐渐地,他不再对她讲非洲的情况了。他们沉默下来。沿着河水高涨的河岸,在黑暗中漫步着。她的肢体充实而紧张,她感到,它们肯定是由于一种低沉、深刻的战栗在颤动着,她几乎迈不开步了。黑暗的深沉的战栗只能感觉到,不能听到。
忽然间,在他们正朝前走着的时候,她对他转过身来紧紧地抱住了他,仿佛她忽然化作钢铁了。
“你爱我吗?”她痛苦地大声说。
“我爱你,”他用一种简直不像他的奇怪而又含糊的声音说,“是的,我爱你。”
他似乎很喜欢包围着她的那个有生命的黑暗。她现在是在那强大的黑暗的拥抱之中了。他紧紧地抱着她,非常温柔,永远是那样的温柔。这是命运的永不松懈的温柔,是旺盛的生殖能力的永无止境的温柔。她战栗着,像一件被敲打着的金属物品一样战栗着。可是他一直都抱着她,温柔地、永无止境地像黑暗一样包围着她,像黑夜一样无所不在。他吻她。她仿佛感到自己正被毁灭,被粉碎一样地战栗着。那个点着灯的容器战栗着,在她的灵魂中破碎了,那灯倒下了,挣扎着,然后是一片黑暗。她现在已经在一片黑暗之中,没有了意志,仅只剩下了那接受的意愿。
他吻着她,那是一种包容一切的温柔的亲吻。她对他的亲吻作出了全面的反应,她的思想,她的心灵已经完全不存在了。像黑暗拥抱着黑暗一样,她紧紧地拥抱着他,尽全力使自己进入他的一连串的亲吻,把自己压下去,压向他的亲吻的泉源和核心,让她自己为他的温暖的充满生殖力的亲吻所覆盖,所包围,让那亲吻遍布她的全身,流过她的全身,完全盖住她,流向她身上的最后一根神经,这样他们就可以变成一股河水,一种黑暗的生殖力。她将张开她的嘴唇把它们紧压在他的生命的最后的根源上,这样她就可以紧抓住他的生命的核心。
他们就这样在那至高无上的黑暗的亲吻中战栗着,这亲吻已经同时战胜了他们两人,使他们屈服,把他们合成了那流动着的黑暗的一个充满生殖力的核心。
这是一种无边的幸福,这是一种使那充满生殖力的黑暗具有核心的过程。那容器由震动而趋于粉碎,于是意识之光跟着熄灭以后,便只有黑暗统治着一切,便只有了那无法述说的美满。
他们站在那里,完全沉浸在毫无节制的亲吻的幸福中。他们亲吻着,从中吸收无穷的幸福,而它似乎永远也不会枯竭。他们的血管跳动着,他们的血合在一起汇成了一股洪流。
一直到后来,慢慢的,一种睡意,一种沉重的感觉压上了他们的心头,他们感到困倦。从这困倦之中,又透出了清醒的意识的微弱的光亮。厄休拉意识到自己已经在黑夜的包围之中,近处是拍打着河岸的奔流的河水,树木在疾风中发出一阵阵的吼叫和沙沙声。
她始终紧挨着他,和他紧贴着身子,可是她越来越有了自己的清醒的意识。她知道,她一定得去赶火车了。可是她怎么也不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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