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旧事-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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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你好。”赵英姿还是一贯的轻言缓语，周青璇低声说：“我是周青璇。”
　　“我知道。”
　　周青璇就停顿了一下，才问：“你在外面？”
　　赵英姿笑说：“小姑娘很聪明。”　
　　周青璇站起来朝门口走，“公开课，你真的会来？”高级教师来听她的课，她“受宠若惊”，还不是别人，又给了她一些压力。
　　考核年青教师，“当然会去。”
　　看来是板上钉钉无可改变了。“我这时候打电话给你，会打搅到你么？”
　　赵英姿说：“还好。”她身处的位置，除了前方路上跑过的车辆外，一个人都没有，路人都没一个。
　　这种模棱两可的话最是讨厌，就好像说随便一样。“我能把这两个字理解为刚刚好么？”周青璇从楼上下来，坐进出租车里，捂着听筒与司机说地址。
　　“你干嘛呢？”听着不像是安静呆着的状态。
　　“我，唔，跑步呢。”
　　“跑步时的气息还能这么平稳，看来，我是真老了。”似是叹息又像是感慨一般，声气都没变。周青璇笑说：“这般曾经沧海？我真想看看，几个星期没见，你是不是已经步履艰难、老态龙钟，脸上也沟壑纵横了，不然你哪里来的万千感慨。”
　　“吓到你就不好了。”
　　“我胆子肥得很，看见小强都不会惊叫。”
　　赵英姿笑起来，“那是够胆肥的，来吧。”
　　周青璇一笑，往左侧看去，“好啊，你等等我。”透过车窗，看见坐在长椅上孤单一人的赵英姿，愣了一下才推门下车，斜穿马路走过去，笑问：“数了多少辆车了？”
　　赵英姿一抬头，见周青璇就站在自己面前，脸上的讶异非常明显，随后扬眉浅笑说：“很多啊，你是问左边过来的还是右边过来的，是两个轱辘的还是四个轱辘的，是轿车还是ＳＵＶ，是自行车还是电动车，亦或是公共汽车？”
　　周青璇坐到她身边去，捏着电话笑问：“赵老师今天是中了五百万大奖了，这么开心？”不似初次见面那般平静，也不若电话里那般淡漠，更没有那日的伤怀，她把笑容满面，说话也有趣很多。
　　赵英姿侧过头来看她，面上笑容不减，“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四目相对，只一瞬，周青璇就转过了头，看着前方，慢慢说：“不告诉你。”
　　赵英姿还保持着微微侧身的姿势，看着她的侧脸，问：“你是千里眼呢还是凭气味就能千里追踪？”
　　周青璇眨眨眼，这才领会到赵英姿说的什么意思，“你绕着弯骂我？”
　　赵英姿见她惊讶的样子轻轻笑起来，“青璇，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可爱？”周青璇再次错开视线，慢慢笑说：“我当你这句话也是在骂我了啊。”
　　“教案写好了？”
　　“没，还早，休息的时候写也是一样。”她是懒，能拖一天是一天。赵英姿不知道她还有那个毛病，只是就事论事说：“上次你骗我来着。”
　　“我怎么骗你了，你不是还要去听我的课么？”
　　没有任何证据，通话记录不是录音，也立不了案，只得作罢。赵英姿看着她，轻轻问：“你还没说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猜的啊。”
　　“难不成因为在这里听我唱过歌，以为我今天还会再来一场表演？”
　　周青璇摇头，“英姿，你真不该再去那种地方，那种环境，跟你格格不入。”从来都是人去适应环境，而没有环境来迁就人，可她偏偏把一个荒诞的借口说得跟真理一样。
　　在她的眼睛看来，第一次见到的赵英姿是高傲的，完全不把周遭事物放在眼里，所有喧嚣，都摒弃在心门之外，全心沉浸在自己营造出来的气氛里。那时候的她，犹如春光明媚之时零落枝头的寒梅，错时开放，同样精彩，却灿烂的不是时候，不是场合；第二次见到的赵英姿，虽然开场白说得诙谐有趣，却在歌声里更加的绝立孤寂，字字如血，声声带泣，她不知道她有着怎样的过去，却在那一刻觉得非常难过，她有一瞬间的冲动，想冲上台去，给她一个拥抱。也，只是一瞬间而已。
　　赵英姿敛了笑容训道：“不叫赵老师就算了，还胆敢叫起我名字来了，没大没小。”
　　“不叫名字那叫什么？”
　　“叫姐姐。”
　　“姐姐？我没有姐姐。”周青璇独生子女，有个比她大的堂哥，剩下的那些，在她眼里都还是小屁孩儿，只有叫她姐姐的份。
　　“你叫了不就有了？”
　　“好，叫姐姐。姐姐，哎呦，好别扭。”她是想起来过年那阵子，电视里重播西游记，那猪八戒有眼无珠对着妖怪也这么打躬作揖“姐姐姐姐”地叫来着，当下觉得自己变猪脸了，不自在到想要伸手摸鼻子。
　　赵英姿又笑起来，身体轻松靠在椅背上，一手搭上周青璇肩头，轻声说：“姐姐想回家了，送姐姐回家吧。”
　　周青璇转过身来，目中含笑，“好。”站起来就要往路边走，赵英姿在后面叫她：“哎哎，你干嘛去？”
　　“我拦车啊，不然怎么送你回去？”
　　赵英姿从包里拿出一串钥匙摇了摇，朝她抛过去。　周青璇赶紧抬手接过，在附近商铺门口找到赵英姿的车，慢腾腾倒出车位，慢腾腾开过来。
　　赵英姿上了车，拉起手刹，“你先说说，你会开车么？”
　　“怎么啦，我开的不对？”
　　“似乎你驾车技术不过关，战战兢兢，犹犹豫豫。”
　　“唔，对的，卡丁车我开得可好了，等周末了我带你去玩？”
　　赵英姿心里一跳，“不早说？”竟然让一个开卡丁车的开汽车来了，倾身想要去拧钥匙熄火，周青璇手一伸握住她的手腕，笑说：“逗你呢，我保证把你安全送到家。请问府上的地址是？”
　　赵英姿把手抽回来，“前面左转。”
　　“扣好保险带。”
　　走了一段路，赵英姿说：“还是去你家吧。”
　　“啊？”周青璇有个坏习惯，摸到方向盘就忍不住想要飚速度，这一路行来，只因要顾忌坐在身边的赵英姿，脚底一直没敢怎么给油，忍得颇有些辛苦，正后悔不该坐进驾驶室呢，猛然间听见她这么说，没懂她的意思，疑惑了一下。
　　“你不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反复

　　每天，身边都会有那么多事发生，未必件件都很糟糕。
　　下车之后，周青璇觉得右腿都要痉挛了，笑说：“你知道吗，从我拿了驾照，就没像今天这样开过车，所以我才说，我开卡丁车的技术比驾车技术好太多了。”　
　　——还没够年龄考驾照，周青璇就已经胆肥到开车瞎溜达去了，被她父亲抓到当然少不了被骂：老子的车是用来做生意的，你把它撞成这样，咱们家都喝西北风去啊！还有：咱们家就你一个孩子，撞坏了哪里，让我跟你妈怎么过？她只好出去开卡丁车玩。　
　　赵英姿笑说：“这不是卡丁车，你却把它跑出了卡丁车的速度。”
　　“你嫌慢？那不然哪天带你去飙车？”
　　赵英姿赶紧摇头拒绝，“老了，玩不了你们年轻的速度与激情。”
　　“看你在酒吧的时候玩得比那些十七八的小姑娘小伙子都好，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那个地方，不是卫蘅的话，我从来都不去的。”
　　“还是个乖宝宝嘛。”
　　“我这也是被逼无奈呀，说不定哪天我一开门，我妈就坐在客厅等着我呢，查岗这种事，她做得那叫一个得心应手、驾轻就熟、熟练无比。”
　　赵英姿笑起来，“令堂也是爱女心切呀！”
　　“我让你在这边站了半天，好没礼貌，赵老师，去我家坐一会儿喝杯水？”
　　“不了，我回去晚了我妈妈也会着急的。”
　　“令堂也一样的爱女心切呢！”
　　“是啊。”
　　“那，赵老师慢走。”
　　“拜拜。”
　　回到家，父母已经睡下，赵英姿轻手轻脚地关门。
　　天亮没多久，家里就有了说话声，她张开眼睛，十分钟之后，出了房间。
　　父母已经下楼去晨练，她慢慢地洗漱，给大家准备早餐。
　　七点，出门。
　　办公室的纸篓里，废纸、快递外包装、信封、食品外包装、便签，挨挤在一起，半天时间，丢了这么多东西，她拿起来往外走，倒进回收点。
　　刚转上楼梯，走廊里玩得正欢的孩子一不小心撞上了她的手臂，空空的纸篓“吧”的一声掉在地上。
　　“赵老师，对不起。”弯腰捡起纸篓递过去，脸上的笑都还在。
　　赵英姿笑着接过来，“谢谢你啦，哪个班的？”
　　那孩子被问的一愣，恰巧上课铃声响起来，他一低头，撒腿朝教室跑了。
　　学校一直强调，安全第一，不许在楼梯附近打闹。
　　回到办公室，她把手里捏着的一只信封放进抽屉里，拉了一张纸在上面。
　　晚餐后，赵英姿陪父母出门散步。
　　她把手臂穿在父亲的臂弯里，挽着他慢慢走着，“爸，最近觉得身体怎么样？”
　　她父亲说：“我好着呢，你妈那就是瞎嚷嚷，你别听她的。”
　　赵英姿看看广场舞队伍里的妈妈，老太太跳得正高兴呢，笑说：“我妈那也是着急您的身体啊。”
　　“人吃五谷，哪有不生病，现在都康复了，你也就搬回去住吧，你妈那边我来说。”
　　“干嘛，您还要赶我走啊？”
　　“你都这么大了，还赖在爸爸妈妈家像什么样子。”
　　还有这样的说法？赵英姿说：“爸爸，有您这样的么，人家老人家都是盼着儿女回家来，您倒好，反把自家女儿往外赶。我住家里多好，一年半时间，长了二斤肉呢。”
　　赵爸爸笑起来，“二斤肉，那可是不少啊，能烧一海碗了，一个星期也吃不完。”
　　“就是，您也不算亏本吧。”
　　“英姿，不要把自己逼得太死，给自己一些时间。”
　　时间，够多了。
　　“爸，我现在过得就很好，承欢膝下，好吃好喝，父慈子孝，不劳而获。”
　　“小赵老师，有语病。”
　　“老赵老师，您也可以当作不知道的。”
　　那一节四十分钟的公开课，周青璇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才准备好。教案没花什么功夫，没多时就写好了，之后，觉得缺了点什么，又做了个视频，可惜她在这方面的技术还不到家，修修补补，看不顺眼又改改，一直摸索到天黑了才觉得满意。
　　收工出门觅食，还没到门口，卫蘅打来电话，“青璇，我想你了。”周青璇就觉得奇怪了，这天也黑了酒吧也营业了，这花心大萝卜不去游戏人间反而有时间跟她通电话来？
　　“哦。”
　　“青璇。”卫蘅的声音低低的，似乎满肚子委屈，孩子一样朝她撒娇来。周青璇一时间母爱泛滥成灾，柔声问：“这怎么啦，谁欺负你了？”
　　“我想离家出走。”
　　“哦，”周青璇暗笑，“你妈妈又逼你啦？”过年的时候，卫蘅被逼婚，听说周青璇没有这样的遭遇，用羡慕嫉妒恨的口气说：“周青璇，还是你们家民主自由一些。”
　　“不是。”
　　“那，看见哪个美女帅哥没搭讪成功？”
　　“不是。”
　　“被人甩了？”
　　“不是。”
　　猜了半天都不是，周青璇没了耐心，“别挤牙膏了，说吧。”
　　“求你帮个忙好吧？”
　　周青璇很干脆地拒绝：“不好。”　
　　“青璇，你不能见死不救。”　卫蘅抱着电话扮可怜，因为不是抱的诉求对象，没有效果，周青璇的心还跟石头一样，“你自己说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你就做个风流鬼也就完了。”
　　“不行啊，到时候，我就真死了。”
　　“那也是报应。”真不知道怎么就能与这个花心大萝卜成了朋友，这些年下来，自己给她假扮过女朋友，找堂哥给她假扮过男朋友，要不是化妆技术不过关，都要去假扮她妈了。真不知道今次又要扮什么人。
　　“阿妹，救命。”
　　周青璇推开一家店门，找个位置坐下来，慢悠悠说：“我爸妈说了，他们没丢弃过女儿。”
　　“我爸妈说他们丢弃过女儿。”
　　“卫蘅！”
　　“我什么也没说。”卫蘅仰面朝天躺在床上，左手抬起来，张开五指，迎着灯光看，看了一会儿，慢慢盖到脸上，“青璇，我是不是特别惹人厌招人恨？”
　　周青璇把嘴里的食物囫囵咽下，问道：“哪个王八蛋说的？”声音有些大，招的其他食客都朝她看来，一人忍不住笑说：“女汉子满街都是哈。”
　　这一招，百试百灵，卫蘅扑哧笑起来，无奈道：“周青璇，你护短成这样，当街粗口，一点淑女气质都没了，收敛一点，吓到别人总是不好的。”
　　“嗯，你说的在理。”　
　　两人就在电话里叨唠了一顿饭时间，卫蘅的情绪也好了很多，都开始闲扯别的了，周青璇说：“我饭也吃好了，人也在大马路上了，没人会被我吓到，说说吧，这回要我怎么帮你。”
　　卫蘅笑说：“工作上的事，说了你也帮不了我，就是找你诉诉苦而已。”
　　“那再好没有了。”
　　收了线，周青璇进了路边一家水果店，买了两样水果拎着朝家走，还没走几步，一部车快速滑到路边，缓行，响了两声喇叭。周青璇转头看了看，副驾一侧的车窗降下来，“周老师。”
　　一道熟悉的声音，周青璇屈身低头，一张熟悉的脸。她一笑，“是你啊，怎么跑这里来了？”　
　　“路过，想起你住附近，就想去叨扰一二，讨一杯水喝喝，还没容我上门去，就发现你了。”赵英姿踩下刹车，周青璇拉开副驾坐进去，手里的水果袋就随手放在脚下，转头笑说：“您若光临寒舍，我将不胜荣幸。现在，我想说，我来开好吧。”她拉开车门就闻见酒味了，虽然很淡，也很不好。
　　“酒味是别人留下的。”
　　周青璇见她说的诚恳，但眼睛、脸颊有些红，不能肯定，就说：“你放心，今天我一定不会开出卡丁车的速度。”转到驾驶侧，把赵英姿换了下来，擦身而过，她还是闻见了一股混在香水中的酒气。
　　开出没五十米远，赵英姿说：“上次你说去飙车？”
　　“怎么，你想体验一下速度？”
　　“不行么？”
　　“你说了算。”周青璇怕她说着玩，又转头看了她一眼，她靠在座椅里，侧头看着窗外，路边的灯光在她脸上明暗交错，似乎是察觉到被人注视，头都不转，直接说道：“看什么？真当这是卡丁车么，路都不看？”
　　话音刚落，车身猛地朝前冲出去，赵英姿一惊，一把拉住车门上方的拉手，转头，周青璇勾着唇看着前方，挺专注，她暗暗道了声神经。
　　城区道路，车流量不小，眼看前面又跳转红灯，周青璇抿了唇，收油点刹车，赵英姿说：“算了，别往前了。”再往前就出城了。
　　周青璇便朝她挑眉，“你可真善变。”
　　赵英姿转头笑问：“你最快开过多少？”
　　“一百七。”跑这么快的原因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被抓拍了，罚单随后寄到家，周青璇被她爸劈头盖脸一顿臭骂，她妈妈的表现更是吓人，哭得稀里哗啦、惨绝人寰，问她是想要气死父母才把汽车当飞机开。后来，她就很少开车，更不到高速公路上去开。
　　赵英姿到底是惊讶了，瞪大眼睛看了她好一会儿，才叹息说：“你好厉害。”
　　周青璇笑说：“我那时候还在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阶段，现在虽然还喜欢开快车，同时惜命又吝啬，所以，轻易不开车。”
　　“惜命我还能明白，吝啬怎么说？”
　　“不管是撞坏别人或是撞坏自己，就算把车给蹭了，那都是需要金钱去善后的吧，有那个闲心余钱，我做点什么不好！”
　　“嗯，你说的很是。”
　　到了楼下，周青璇推门下去，赵英姿还在副驾坐着不动，周青璇扶着车门弯腰看她，问：“赵老师是不是上去喝杯水？”
　　赵英姿扭过头，看了她一小会儿，“好啊。”
　　进了屋，周青璇先请客人坐，自己洗了手，去柜子里拿茶叶，又问：“你平时都喝什么，花茶？绿茶还是红茶？或者咖啡？”
　　“不用麻烦，白水就可以。”
　　“花茶吧，我觉得这次的花茶很不错，你试一下看看，不好我再给你换。”
　　赵英姿就什么话也没有了。
　　周青璇端着两杯水过来，先把右手里的那杯放下，“请用。”
　　赵英姿见自己面前杯子里的翻着花瓣，而她那个杯身透明，却是白水。“你自己怎么喝的白水？”
　　“呵呵，我睡眠浅，喝这些东西很难睡着。”
　　“哦。”赵英姿端起杯子，茶香扑鼻，轻轻抿了一口，朝周青璇笑说：“味道不错，你真不该喝白水。”
　　周青璇笑说：“我才不上你的当。”
　　“你我同行，怎么算是上当呢。”
　　“那就是欺骗！”
　　“我又得不到好处，说欺骗未免夸张了些。”
　　“说不过你。”周青璇也端起杯子喝水。
　　沉默了一会儿，赵英姿起身告辞，周青璇相送。
　　刚刚走到门口，大门还没来得及打开，赵英姿忽地转过身来，周青璇正好走到她面前，就被她抱了个满怀，惊愕之下，才觉唇上温温软软地被覆盖住了。
　　一切发生太突然，丝毫没有征兆，前一秒还好好走着，滴答一下之后便是这番情景。周青璇始料不及，心惊肉跳，脑袋就像是要爆裂开来一样，挣脱开那个怀抱，立刻后退一步，眼里的震惊一点也不掺假。
　　赵英姿好像没有看见她有多惊诧，紧跟过来，身体紧紧贴过去，把人堵在门厅的死角里，双手捧住周青璇的脸，闭了眼睛，再度吻上去。
　　她的吻，很轻，很柔，很软，像雪花飘落大地，无声无息，像羽毛扫过肌肤，充满诱惑。
　　周青璇胆战心惊，整个人颤抖不已，控制都控制不住，双手搭上赵英姿肩膀，用尽全力往外推出去。
　　赵英姿脚下不稳，踉踉跄跄退了几步，后背抵上墙壁才没有摔倒在地，那一瞬间，她脸上血色褪尽，一片苍白，她扶着墙壁站直身体，看看面无表情的周青璇，错开视线，却又张口问了个问题，她说：“忽然间特别想找个人上床，青璇，愿意么？”
　　“这就是你要的速度与激情？”
作者有话要说：　　

　　☆、公事

　　“这就是你要的速度与激情？”周青璇使劲咬紧牙关，控制住自己不再颤抖，片刻之后，这才出声。声音很轻，不带一丝多余情绪，只单纯疑问出声。
　　赵英姿垂着眼眸倚在墙上，脸上血色慢慢恢复，眉眼一弯，轻轻说：“对。”
　　周青璇看了会儿她的侧脸，慢慢走过来，抬起左手，食指滑过她的前额、眉眼、鼻梁与嘴唇，顺着下巴一直游移到脖子里，划过颈动脉，指尖似乎能感受到她皮肤下面血液奔流的速度，微微低了头，看着她的眼睛，低声问：“为什么是我？”
　　“没有为什么。”
　　“哦。”周青璇轻轻叹了一声，右手撑到赵英姿耳边的墙壁上，脚下往前跨了一小步，凑过去，吻住她的唇，辗转摩擦，勾了对方的舌尖，逗引、吸允。
　　赵英姿热情回应，慢慢抬手抱住周青璇的头颈，一手抓住她耳朵后侧的头发，紧紧攥在手心里。
　　长裙顺着身体慢慢滑落到脚下，内衣一松，随即被除下，赵英姿闭着眼睛，呼吸急促，面色微红。周青璇眼眸一闪，停顿了一下，轻轻往后退了一些，慢慢蹲下来，捏住赵英姿身上最后的一点衣物，用了两次力，都没能拉下去。她单膝跪地，低着头顿了一会儿，捡起地上的衣物，闭着眼睛，慢慢给赵英姿穿回去。
　　自始至终，她的手，没有碰过她脖子以下的任何地方。
　　拉开门，送赵英姿下楼，关车门之前，她说：“刚才错怪你了，你的确是没饮酒，所以，我不能把今日的事当作意外。
　　“回家吧，你要的激情，我给不了。
　　“你也别，仗着我有点喜欢你，就在我面前，为所欲为。”
　　赵英姿呆呆不出声。
　　周青璇转身进了楼道。
　　停车入库，赵英姿拿丢在副驾座椅上的手机的时候，才发现副驾一侧的地板上还躺着两只袋子，里面有五只桃子和三只雪莲果，带上楼去。
　　家里仍旧安静，门厅里亮着一盏灯，灯光苍白低沉。
　　从卫生间出来，房间里就多一个人来，看见她进来，便慢慢朝门口走，轻声说：“吃完了早些睡吧。”
　　只要没回来吃晚饭，就会有这样一碗宵夜在等着她，也不管她是否需要。
　　“谢谢妈。”
　　拉过椅子坐下，看着那碗飘着香味的小馄饨，拿起调羹，慢慢地、一口口全部吃了下去。
　　然后便是枯坐。
　　十来分钟以后，她冲进卫生间，把胃里所有的东西吐了个干干净净，大约是苦胆也吐出来了，满嘴又苦又涩。
　　赵英姿满身是汗坐在洗手台边的地上，垂着头，盯着地面上深色瓷砖，一动不动。
　　有一天，她竟然也会堕落到想去尝试一次单纯的肉体欢愉。
　　“你也别，仗着我有点喜欢你，就在我面前，为所欲为。”
　　当年，也有人这样跟她说：“赵英姿，你别觉得我喜欢你了你就有恃无恐。”
　　那时候，她说什么？
　　她说：“你别贼喊捉贼！”
　　“赵英姿，真希望就这么瞬间白头。”
　　她说：“嗯。”
　　“赵英姿，我们私奔去吧！”
　　她说：“好。”
　　最后，为了什么变成现在这样？
　　她说：“不过两年而已，时间一到，我马上回来，一分钟都不会多待。”
　　她，听见的是什么？
　　“不过两年？还而已？”
　　“英姿，别去好不好？穷山恶水，人心难测，连通电话都不方便。”
　　支教，是赵英姿一直以来的理想，她觉得那是件很高尚，很有意义，很有成就感的事。花时间说服了父母家人，却在这里听见反对声，她有些失望。“我以为你会支持我。”
　　“赵英姿，你好伟大，古今中外第一人！”
　　“赵英姿，你做决定的时候，有考虑过我么？你知不知道你自己有多自私？”
　　“英姿，我舍不得，舍不得你去那种地方吃苦，你不要去了好不好？”
　　“你要的那种感情，我给不了！”
　　“你要的激情，我给不了。”
　　有些事，不是不想就不会难过；有些人，不是不忆就不会想起。有些感情，已经远去，却还会悄没声息地跳出来，极尽折磨羞辱，看看当事人是否真是痴情不改。
　　赵英姿忽地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另一手撑着马桶盖站起来，放水，洗澡，上床、睡觉。
　　公开课在周三上午的第二节课，赵英姿照常去了，周青璇见到她也没任何异样，神色轻松、笑语晏晏，似乎之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临走的时候，赵英姿说：“周老师的课，很有吸引力。”课堂上，周青璇先给学生说了个小故事，抛砖引玉，用故事引申出她所授课程的内容，一步一步，轻重缓急表现的非常清晰，中间还穿插了一小段的视频，有些搞笑，但意义很好，课堂气氛也相当不错。
　　周青璇站在办公室门口的走廊里，微笑，“能得您的肯定，我很荣幸。”
　　“你谦虚了。”
　　午饭之后的一段时间，赵英姿坐在办公室与同事们闲聊，有同事提起上午的公开课，就问她对授课的青年老师的感觉如何、印象如何。她笑着说：“如果这位青年教师平日里的授课风格也是如此的话，那就不错了。”
　　同事就问她：“怎么个风格？”接着她又思维跳跃，说起别的班级发生的一件趣事，“上周的作文课，题目《我的老师》，有个学生这样写：某老师的数学课上，我打了四个哈欠，某老师的语文课上，我打了九个哈欠，某老师的英文课上，我一个哈欠都没打……你听听，这简直混蛋嘛，昨夜你做贼去了吧，五分钟一个哈欠！赵老师发现有学生打哈欠没？”
　　办公室里笑声一片，含义各不相同，有人说：“这熊孩子，是想气死老师么？”
　　“实话总是很叫人伤心的。”
　　“现在不就是困的时候么，你还别说，我都想睡觉了。”赵英姿伸了个懒腰站起来，拿着杯子倒了水来喝。
　　“昨天干嘛去了，约你还推三阻四，不是你也做贼去了吧！”
　　“呵，你们少了点什么没有？”桌上的电话震动起来，一条新信息，没有姓名的号码发来的：对上午的课，赵老师有什么看法与意见？哪里太过哪里欠缺？
　　耳边还是同事们说笑的声音，赵英姿一边与她们逗趣一边回信说：“每一位老师，都该有自己的教学特色，你的课，在年轻教师队伍里，已经很好。”
　　周青璇得了这个正面评价，反而腹诽起来：老把自己当前辈，你不就比我多几年教学经验么，装什么大尾巴狼。手指一动，写道：晚上，咱们一起吃饭吧，答谢您的夸赞。
　　赵英姿见她一点介怀都没有，还能发出这种邀请来，心里就生出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来。
　　她不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不过见过两次，却看出周青璇对自己有好感，但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脑袋一热，就想在那一刻里做点出格的事情来。为什么会是她，的确没有为什么，也许当时身边换做其他人，男人也好女人也罢，都会那么做。
　　大概，那时候的赵英姿已经彻底疯了。
　　想了一想，她回了个信息：对不起。
　　周青璇坐在教室里批作业，顺带镇着那些调皮的小猴子，面前摊开的是学生的作业，那字写的，哪里一个手舞足蹈能够形容，就跟想要羽化飞升了似的，说了多少次，这字就是不能写写好点。她一边暗自皱眉一边往下看，眼角余光看见右手边的电话屏幕亮了，把面前的作业批完，收到一边，才把电话拿过来，一看就想笑，说对不起的次数快赶上见面的次数了，她还真喜欢这三个字。她快速又给她回了一个：上次，我把水果落你车上了，还想着你能还给我呢。
　　此后，一直到下班，都没有收到回信，周青璇觉得好生没趣，电话丢进包里，大步往外走。
　　学生都走得差不多了，校门口空空荡荡的，老远就看见卫蘅站在保卫室门口，跟门口的安保员说话。身边又换了人，这回是个留着平头的男的，相貌英俊，挺有气质。卫蘅身上那点英气，在他面前，一文都不剩了。
　　这人换朋友就跟换衣服似的，周青璇连惊讶都没有，只问她干嘛来。卫蘅挽起她的手臂就走，也不说介绍一下她身边那位，上了路边的一部车，两人都坐在后排，把那男的当司机，周青璇跟卫蘅咬耳朵，“你这样不好吧？”
　　卫蘅学着周青璇刚才那样，把手拢在她耳边，凑过来，“没事。”声音清脆，一点没保留，前面的司机就是一笑，周青璇赶紧伸手揉耳朵，问前面司机说：“您是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