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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同人)红楼重生之代玉-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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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双代答:“姑娘。大少爷来探姑娘的病。”
    林代便唤人给她更衣。
    病在床上,自然穿着轻柔贴适的衣服,要见表兄么,哪怕不是脸对脸的坐着,也得换见客衣服了。这就是千金的教养。
    云剑忙扬声对英姑、双双道:“自家兄妹。快请林姑娘别烦扰,伤了病体,倒是为兄不是。”
    开玩笑!说什么自家兄妹,一个是谢家嫡长子,一个是林家的孤女,往上数到第三代才同父,仍不同母,似乎未可不拘礼数入夜披亵袍倚床相见。林代如今对这些花头经也透彻了,仍叫取出门衣裳来换。
    雨点又落下来,英姑也请云剑进门避雨。云剑允是允了,只立在檐下,道:“林妹妹切勿麻烦了,不然我可就走了!放个帘子,我在帘外跟妹妹说话就好。妹妹体弱,切勿劳顿。”语气如春夜的潭,漾了暖融融波光,令人颇可沉醉。可惜是口深潭,波光底下是什么?谁看得透!
    林代还是不愿答应他,云剑笑了:“快放快放!不然我这就闯进来了!一、二——”‘
    十足无赖!偏偏气定神闲,叫人怪不得他!林代忙忙挥手。洛月和邱嬷嬷一起划下帘帷。
    云剑是等帘帷划定了,这才跨进门来。双双掇一只黑漆描金福磬纹靠背椅请他坐,表现得有那么点儿受宠若惊,很像没见过世面并且花痴的丫头,心里吃惊的却是:姑娘说防着他要来,他真就中断行程赶回来了啊!?
    举城最受迷恋的贵公子,如今竟被姑娘弄于股掌间哦!双双悄悄的、用力看他:相貌是真好。喂,为什么有人可以长得如此赏心悦目,眼角眉梢,每一段都是风流逸致?
    林代屏息,侧耳听着他的动静。
    云剑叹道:“气息还是弱,妹妹身子真该好好养养才是。”
    林代暗自好笑,答道:“只是旧症反复,劳大哥挂心了!”
    云剑宕开一笔,就赞颂起院中的花木来,而后道:“都说草木感应天时地气,总要有旺盛气息滋养着,才能放芽鲜妍。我见花儿开得这样好,想妹妹此地一定福旺。妹妹的病,也肯定快好了。”
    林代瞄了洛月一眼,道“借大哥吉言。”一阵狂风,吞没云华的尾音。雨势此时才真正发威,哗啦啦如整盆水向下倾倒的一般。
    “妹妹宽心休息罢。一切有我。就算我人暂不在锦城,你只须信我的力量在这里护着你就是了。”云剑欠身而起,“为兄告辞了。”
    林代一愕,倒没想到这种时候,他抛下一句好话给他,就能这般痛快离去,倒想留他再盘问盘问:“这样大的雨!大哥等雨缓些再走吧!”
    云剑又笑,这笑声放肆了些,带着男性特有的雄浑魅力,让寂寞的病室都温暖起来。他道:“林妹妹,我不妨的!”
    无畏的踏入急雨中去。
    英姑看着小厮追了去给云剑打伞,便阖了门,回转身奇道:“巴巴儿的跑来,就算信了我们,总也要有一番噜嗦,怎么这样干脆就去了?”
    林代拉过洛月的手,道:“深呼吸。”
    洛月手紧捏成拳,呼吸急促。她的力量,不足以伤人,只足以伤她自己。
    跟着林代做了几次深呼吸,她才算平复下来。
    林代好笑:这么快,一报还一报了。
    林代先前遇险,是被鬼迷,这属于不可抗力。洛月呢?
    林代就问她。
    洛月掩面低泣,不肯说。双双不耐:“喂!现在什么时候,谁有时间慢慢哄你?你说出来吧!不跟我们说,还跟谁说?”
    “双双。”林代叫了一声。
    真是个急性子!不过,说的话还挺有效。洛月终于被逼得小声道:“六姑娘去世那年,花树都被刨得断根了。”
    可不是嘛?如今窗外的木芙蓉,是云华过世之后才重新树起来的。
    “不要紧的。”林代斩截道,“树是树,人是人。不用管它!我们出去之后,你们爱种什么种什么,实在种不好也让它去。这些都是小事,不要紧。”
    双双满脸憧憬:要搬离谢府了?
    离开这金笼银枷玉锁链,姑娘自己作主的府第,将会是什么样呢?
    ——是啊,她们只能另起炉灶,也不能回离城了。
    因为,此刻,林汝海的家产据说已经被崔大管事败尽了。崔大管事目前已经携款潜逃。L

☆、第二章 风吟蝴蝶门

小厮急步跟着云剑,拼命踮高脚尖给他打伞。云剑不屑地把伞柄拔到一边:“这种雨,伞有何用?”
    小厮可怜的眨巴着眼,纵有雨蓑雨笠,也还是满脸的雨水:“那大公子快回去换下湿衣服,泡个热水澡,换身干的吧!不然宛留姑娘要骂我们伺候不周到。”
    云剑斥道:“她不是不在这儿吗?”
    “呃……”小厮还在困惑,云剑已经拽步出腰门。小厮再追过去时,雨迷了眼睛,已经看不见他了。
    云剑已经自己到了马厩。他的马一滴雨也没溅着,正嚼着干豆子。剑影铁杵一般立着,护着那马。那马倒是精心藏在阔大屋檐下,
    “影!”云剑叫了一声。
    剑影就把马牵出来。
    风挟了秋意,暴雨而今是无遮无拦的浇在了骏马的头上身上,溅起一层水雾。骏马只是睨了雨雾一眼,神情之不屑,同它主人一式一样。剑影将辔绳递给云剑,云剑偏腿上鞍,纵马而去,剑影就跟在马后奔跑,跑得跟马也不相上下,“啪啪”一双大脚,溅起一路水花。
    谢府在锦城南边的明绍坊。这一主一仆,一口气跑到西边,风吟坊,这是僧道侠娼、三教九流,五花八门,聚集勾留之地。这里的歌一向比明绍坊更劲、酒一向比明绍坊更辣、泪一向比明绍坊更烈、笑一向比明绍坊更响,就连雨,下得也仿佛比明绍坊更狂。
    云剑打马一直跑进风吟坊的一道门里。
    这扇门造型很别致,像一只蝴蝶,扬着两只怪俏丽的翅膀。人家的门前刻狮子,它这儿却刻了两个美人儿。都高髻披纱,那纱衣当然也是石刻出来的,却难得石匠那般巧手,看起来简直轻软得比真纱犹甚。在天好的时候,这只蝴蝶、这两个纱衣仙子,映着灿烂阳光,简直像要飘飘飞去。
    即使现在雨这样泼、风这样刮。它们也仍然一派飞翔的姿势。甚至。天气越恶劣,它们越要飞,像风吟坊的很多生命。泥泞里都扬起头来,气魄比天晴时还更勇敢。
    云剑打马入门,一条石子甬道,窄得仅供一马通行。两侧还密密栽的都是修竹,竹梢都伸到道上来。尖尖的迎着骏马的眼睛,马不得不放慢步伐、耐下性子小心前行,走不数步,前面一段朝北方向的竹子却全被截去了。只留下尺来长一段光秃秃的杆子,骏马高兴的嘶叫了一声,通过那一段时总算可以快跑几步。
    甬道尽头。是一座小小的、拱拱的桥,白石砌就。白得像雪,拱起腰的样子就像只嗲极了的肥猫。桥下一湾水,没有种莲叶,坦荡露出水面来,是绿色的,尽着风吟坊所能有的气力那么绿、那么艳。那是水底青荇的颜色。
    桥的那边有座屋子,还有两个一直服侍在蝶笑花身边的小童子。小童子是听见马蹄声就跑出来了,略一惊愕,旋即肩并肩笑嘻嘻站在桥头,等着接缰绳。四只手,像四瓣雪白的花儿。
    他们穿的是一模一样的白衣,衣领缀着茸茸可爱的毛毛,每人撑一把伞,伞上画着胖乎乎的小狐狸。他们长得也像小狐狸,笑起来就更像:“大公子偏是这样的天气爱跑来跟奴们寻开心!”是抱怨,然而抱怨得娇媚入骨。
    云剑一笑,把绳头抛给了他们。
    那座小屋,闪着眼睛。静静等着他。
    人有眼睛,所谓明眸善睐。水也有眼睛,所谓水似眼波横。小屋也有眼睛:黑漆漆的夜晚、黑漆漆的小屋,就像一个冷清的盲人。但若灯点起、窗口有光透出来,屋子便有了精神,如人的眼眸中有了光彩。
    窗户就是一座屋宇的眼睛。
    而这座屋子,窗口留得很小很小,细细的,有如一双倦眼,似睁非睁,拐子纹的窗格子,一格一格都嵌着不规则大小的琉璃,青碧色,仿佛异域美人的眼睛,清媚醉人。
    屋子的门没有关。
    确切的说,根本没有门。
    只有几串竹叶,碧绿生青,似乎就是朝西那段路上刚砍下来的那些,编成了帘子,悬在应该是“门”的那块地方。大雨借着风势,毫不把这点阻拦搁在眼里,放肆的就扑进屋内——扑进了水里。
    是谁说,“屋”里,就一定要是地面?
    这座屋子里,墙内,门内,也还是水,比外头那一湾更清、更艳,水上飘着几盏琉璃荷花灯,微微荡漾,艳得几乎要死在了这泓水波里。
    除了灯之外,水面上还有一样东西:桥。
    很窄很窄、很细很细的桥,平平贴着水波,似一失足就要淹死在水里,那却未免死得也太艳丽了,因为它比那琉璃灯更绝,竟是血一般的红石,一粒一粒砌出来。灯光一映,它更有了啼血般哀艳的神色,宛转的桥身,就仿佛美人垂死而无力的裙裾。
    这裙裾通向水中央的一只“宫灯”。
    屋内最明丽的灯光,也就是从那宫灯中透出来。
    它有八面,冰裂纹、亚字纹、龟背纹、万字纹、步步锦,每一面格纹都玲珑剔透,捧出格心图案,八仙过海、麒麟踏云、天马追风、岁寒四友,每幅都活灵活现。可惜格后都蒙着芙蓉薄纸,影影绰绰,叫人看不清灯里的情形。
    云剑就是踏着纤艳欲死的曲桥,进入灯门时,已经只余一件亵衣。
    ——对了,这“灯”倒是有门。
    步步锦麒麟踏云的那扇格子,麒麟脚下踏空了,原来是给云剑留的一线门。
    云剑进去,就把脚上的鞋子都踢了,赤着一双足,踩在地毯上。
    “灯”里原来是一座小小的阁子,烧着小小的一团炉火。整个阁子地面,都满铺裁绒毯,绯地,葡灰团花的外边、驼色蔓草的中边、毯心织如意天华图。
    云剑湿脚踏上干燥柔软的裁绒毯,舒适得简直要“唔”一声。至少价值千金的毯子,可就被他老实不客气的踩湿了。
    阁里的人儿懒洋洋道:“你专能糟蹋东西。”
    与其说是埋怨,不如说是一个呵欠。像迟迟春日,阳光那么暖,花那么香,花粉抖下来玷污了洁白的莲花瓣,花下的石鲢吐了个泡泡,就是这么样的呵欠。
    他的模样儿也比平常在人前时还懒些,俯在炉前,像是被烘得一丝力气也没了。天空一样碧蓝而轻薄的纱袍披在他身上,映得他面颊肌肤更如处子般皎好。他的眉毛很清、眼波很倦、睫毛很长。
    这是蝶笑花。
    两个小少女,只比小童子大一点点而已,梳着双丫髻,戴着香喷喷的桂花,吃吃笑着闪出来,偷看一眼谢云剑俊秀的脸,很羞涩的垂下眼睛,看到亵衣下的线条,就更羞涩了,眼睛不知道往哪里放,吃吃笑得更大声,互相你羞我一指头、你拧我一下,扭着拧着竟然还有空腾出手来服侍云剑脱了最后一件亵衣,捧着衣物弯着腰溜了,只余桂花的香味、还有她们笑的余音,还在暖阁里回荡。
    云剑再次举步,不是向着炉子,而是向着炉边一个盆子。
    那盆子一人高、一人宽,瓷制,从踵至沿,颜色由白渐进至天青,造型似餐桌上请客用的搁大菜的盆子。
    这盆底也像有的搁大菜的盆子底下一样,置了炭火,可以将盆中菜品保温。
    只不过,这个大盆子里面虽然也满满盛了汤,但汤里熬的不是鱼翅、干贝,而是白芷、江离——都是沐浴用的香草。
    汤也不烫,最多比皮肤烫一点点,正好让人躺进去“哦呼!”一声,绝不会对人造成任何实质性伤害,只会把人泡得红通通的,像一只心满意足的大虾。
    这是一锅上好的洗澡水。云剑沉入水中,“哦呼”了一声。世上再没有比淋了一场大雨之后泡个热热的香汤更美的了!
    一定有所要求的话,倒是可以锦上添花一把。
    “蝶儿,”云剑唤道,“给我推拿。”
    “我不是蝶儿。”蝶笑花唇边逸出一抹不知是何滋味的笑容,“我只是个笑话。”
    云剑掉过目光,凝视他片刻:“不,你是一出折子戏。”
    他像一出折子戏,不想管来路、不想管去路,所有的美丽、哀艳、甚或是倦怠,都只凝缩在眼前短短一幕,没有明天。
    他动人得,像是根本没有明天。
    他在云剑的视线里笑了。笑得这样艳、又这样恹。他终于站起来,姿势也是恹恹的,似一株才抽出新芽、就已不堪盛大春光负荷的垂柳,每迈出一步,腰肢儿都是软盈盈的。
    袍子落在地上,露出里头衣裳,是遍地金鸦青百花衣,现实中根本没人穿,是很难压得住的颜色。而他甚至根本没想过要压,只那么随随便便一站,秋风都要为他醉了。
    他走到云剑盆边,胳膊肘支在盆上。刚刚那小少女之一,又奔了回来,手里捧着一只万寿回文金盏,仍然笑成一团,步子都要迈不稳似的,把金盏往蝶笑花足边一放,咬着嘴忍住笑声,回身又逃了。
    蝶笑花伸出尖尖的食指,向小少女的背影指了一指:“你啊——”小少女不听,他也没脾气,自己弯腰捞起金盏,递给云剑。L

☆、第三章 曾记同船渡

玉手持金盏。金盏中盛着酒,酒色清碧,似外头窗格嵌的琉璃。
    云剑啜了一口,放开手,酒盏就自己漂在汤面上,似外头的莲花灯。飘飘摇摇,把星光摇曳到人眼前来。
    蝶笑花这里的所有东西,似乎都经过精心的布置,不但美,而且一定很实用,一定让人舒适、让人省力。
    只有一个很懒、又很懂得爱惜自己的人,才会想得出这样的布置。
    但截断的竹子又是为什么呢?云剑问他:“为什么把那些竹子截了?”
    “因为忽然想看看那边的天空。”蝶笑花简短的回答完,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问得比答的还要短。
    云剑撒个无赖:“自然为了来看你。”
    蝶笑花又笑了。
    他笑得似孩子含到了块新鲜的饴糖。
    糖块不过是哄孩子用的无聊小东西,但它到底香甜。云剑说的话儿不过是哄孩子用的无聊小话儿,蝶笑花却也只爱它适耳,便笑了。
    “真的。”云剑道,“看其他人,何如看你。”
    蝶笑花道:“罢哟,这话可不吉利。公子远行,总要取个彩头。”
    “左右不会有更差的彩头了。”云剑道。
    这样使气的说话,不像云剑日常口气。蝶笑花挽起袖子,把一双青葱纤手探到浴汤中,轻轻摇起涟漪。云剑道:“你还记得林姑娘?”
    蝶笑花记得。
    霖江边,群盗出现时,三人有缘同舟。
    云剑又何尝会忘记!
    那时,春气融和,船儿扬帆。逆着霖江北上。
    这船是云剑订的。船主专门做大家大户客人的租船生意,很懂得水上门道。云剑特意问林代:“你看这船外表普通罢?”
    林代含蓄道:“质朴沉稳。”
    云剑道:“正是如此!外表极尽简单低调之能事,走得却很稳,你看里面,舱室布置得当,住起来没有一般船舱的逼仄感,日常用品也都有考虑到。大至帷幔、小至一个杯架。都有体贴设计……”
    云剑说到此处,林代忽道:“正像大哥哥一样。”
    一样什么?这话接在云剑话尾,意思应该是:像大哥哥一样体贴。
    话意婉然。再衬上林代天生的娇美语态,更如小泉般美妙。云剑听得一愕,望向林代,林代侧眸望流水。若无其事,仿佛刚才一句。也不过如风动水流,自然而然,别无他意。
    云剑不由得想起蝶笑花,也会来这一手。似有情、若无意,把人心勾起来,那家伙却又退开去。偏又不退利索,回眸一望。似笑似嗔,格外叫人眼痒心痒、还有牙痒。
    至于林代……她已低眸望着水波,神色蘊籍含蓄,却自有番姿态,似青云低低、轻烟冥冥、游丝袅空,曼妙至极,而无可追究。
    云剑见多风月,至此也不久心中一荡,暗道:林妹妹豆蔻初长成、深闺人未识,若放出去比较,只怕大江南北,也难有能与之匹敌的了!——唉,近在咫尺,都有这般神仙姝丽,是我不知道的,大江南北,重重深闺中,又有多少秘珠幽姣呢?
    想到这儿,觉得意涉于邪,便不再想,主持安顿林代及她带的一众下人安居。
    上一世,毓笙在自己家里呆不下去,求云剑带她走,形如逃难,生怕再给别人添麻烦、惹人厌恶,连下人都没敢多带。好端端一个富家女,真真儿把自己搞得孤苦伶仃飘零他人篱下。换林代品评:何苦来?
    这次她说是求云剑带契,心里知道谢家是想她去的,各有所需,不必客气,再说仪从整齐,也是两家的面子,何况有伺候嗣子易澧为借口,林代理直气壮。再不会傻乎乎自行减裁。当下便由英姑作主,择其要、删其繁,总共选了六对下人,男女各半,箱笼八担,日常用度及送人礼品都在里头,一总带上船,须臾安顿完,也并不怎样费事。
    船往北去,遇风则扬帆,不然则靠橹桨。所谓橹,是改良型的船桨,比一般的桨更长,几枚连排,从船边伸出来,一组一齐摇动,风般快。
    这个季节,风也多是南边吹来的熏风。帆总是张着,借了上头鼓鼓的风力、下头憋足了劲的橹力,日夜兼程,比马车快得多,舒适度么,则见仁见智。
    应该说船上的空间比马车上大多了,一船能装下那么多人,困了还都能躺着睡觉,腰背酸了,还能到甲板上伸展伸展胳臂腿。马车驶在路上碾着石子砂子砂子石子,咣啷惊铃咚!一路的啪啪啪啪颠。船则晃晃悠悠、晃晃悠悠,来得舒服得多。
    可问题是,有些人会晕船。
    对于晕船的人来说,没有比坐船更恐怖的事儿。身子呆在船中,就犹如人间地狱。这一船载的客里头,已经有几个吐得天晕地暗,躺在舱里,爬都爬不起来了。林代从前别说晕船,飞机大炮都从没怯场过,今儿竟然晕起来。难道是魂魄进了陌生的身体,呆不安稳,一经晃动,就有些儿迷离?林代魂不守舍,整天在床上挺尸。
    云剑的品味,纵然他的敌人都不能不承认,那是高到一定程度了。他这几件小玩艺,林代确实看着好,云剑慷然道:“既然妹妹喜欢,就送你啦!”
    上一世也是如此,毓笙不谙世事,还真受了,结果入了谢府,四小姐云舟来帮她布置房间,看到这些物色,抿嘴笑道:“人没到,东西已经送到囊中了。原来不用我多事帮忙的!”
    毓笙脸上晕红,幸而云舟厚道,只衬了这么一句,该帮的照样帮,其余也未再多提。可是到后头,暗里就有人对毓笙指指戳戳:“人还没来,就问公子要东西。贪财也不是这样贪法!”七小姐云蕙年纪小小,嘴舌却更是尖刻,把毓笙憋屈得咬着帕子、躲在被里不知哭了多少场,对云剑今后赠的许多东西也不敢再收。大家过日子,都有许多必需品,平常可能感觉不到,在外头作客才会发现,这个不方便、那个不趁手。毓笙如此纤弱的人,在这方面尤其受苦,自从不敢收云剑东西之后,对谢家其他人的礼赠也不敢多收,生怕又被人说是贪心,平常有什么亏短,自知是客,也不敢就向谢府去索取。身子白在锦绣丛中,吃了那许多说不出口的小折磨,真如华裳上生着小倒刺,肉眼不可辨,酸麻痒苦只自己知道。
    这一次,林代就给了个眼色。英姑出去回道:“姑娘又使脾气了,老身都不敢学。”
    云剑只好做大度状道:“妹妹新经离丧,又背井去乡,也难免心里憋闷——她说什么呢?大嬷嬷但转述无妨。”
    英姑道:“姑娘委实任性!她道:‘原来我是贪二哥哥这点东西,才上船来的么?’”
    云剑听着英姑学的娇问,想着她那双眉毛,青青袅袅,蹙起来时也似林杪凝烟,烟横风转,叫人无从争竞起,唯剩拱手告罪的份:“烦请转告姑娘莫生气,总是为兄的说错了!”
    林代再叫英姑传话出来,叫云剑好好备考,给易澧也做个榜样。
    而后林代晕得更重了,云剑再要给她鼓捣什么妖蛾子,她真没精力理会了。晕船不是病,病起来要人命!林代一把鼻涕一把泪,世界末日也不过如此。
    易澧倒是还好。一个舱房,专辟给云剑和易澧用。两人对坐,大脸对住小脸,咬牙切齿的啃功课。
    一个啃棋谱,一个啃圣贤书。
    啃着啃着,大脸的那个敲敲小脸的那个:“喂,棋谱而已,有必要这么痛苦?”
    易澧哼唧了一声:“你呢?你有必要,这么痛苦?”
    云剑拍着自己的书:“这上面全是字!全是字!看到没有?难吧?”
    “等我认字我就会看了。”易澧一点都不以为云剑的功课有多难,只对着自己的棋盘揪头发,“姐姐给我的棋谱,都没有字。都是格子、棋子。这个特别难!我都不会!怎么下啊?都看不懂!”
    换个人也许会好言哄他,云剑却剑走偏锋,面目狰狞的恐吓他:“等你认了字你才知道。有的字,你就算念过,摆在一起,还是看不懂!”
    “呃……”易澧已经无语了。
    “还有,你对着棋格,不知道怎么摆棋子对吧?以后你对着作文簿子,不知道怎么摆字!棋子就是黑白两种颜色对吧?字有几千几万几千万个!不同的字效果都不一样。你想想,怎么摆?”
    “……”易澧目瞪口呆。
    “不过还好啦。”云剑摸摸他的头,安慰他,“你柯五哥也不爱写功课,对逃课很有心得。你可以同他作伴。”
    “……我告诉姐姐,你教我逃课。”易澧果断道。姿势非常之狗腿。
    “你以前见过你玉姐姐?”云剑摸着下巴,玩味的审视他。
    易澧已经没有见过林代。他也不知道云剑为什么要这样问他。不过凭着神秘的本能,他感觉这问题还是不回答为好。他保持了沉默。
    云剑也没有进一步逼哄。
    外头风送来音乐声。L

☆、第四章 妖精唱戏度我舟

易澧以前也听过戏。
    城里的戏班子,常年累月在大戏台上唱,每次少则提前几天、多则几十天,在戏台前摆出大大的招牌,吹嘘戏码多好、老板又有多红。
    ——所谓老板,便是戏台上名角的尊称。譬如有个盖叫天,唱得好,人家就翘大拇指称颂盖老板;又有个小露红,红透半边天,那阵子人人嘴里都是“露老板”。这种是货真价实的戏台上的角儿、粉墨中的老板。至于日常来去、街头巷尾,什么“鸩老板”、“甲老板”、“牛老板”、“薯老板”,名气都没到那个份儿上,不知算第几线刨食的小鱼小虾,组台的真正幕后老板要赚钱,名角儿请不到,替这些小鱼虾们挂起牌子,一样吹嘘为老板,反正一般人也听不出来。
    易澧在外头蹭戏听,就觉得好听,也不知道哪里不对。
    他进不去戏台。就算那种小鱼小虾挂牌唱的戏,也不是他能买得起票进去的。
    戏台里的座位分为三等。第一等,达官贵人及其家眷,不但要有钱,更重要是得有权势,戏台常年替他们留着包间,包间钱一年一结,甚至不用结,只要遇着什么事儿的时候,那些达官贵人能帮戏台台主说点话、帮点手,台主还得倒过来给他们送礼!
    第二等,有钱人。这些有钱人能坐在很好的位置上看戏。台主也很巴结他们,有戏了就招呼一声:某某大爷!最近有戏也!什么戏?阿鱼的!嗨,瞒谁也不敢瞒您大爷,阿鱼是嫩点儿。可那嗓子真真的祖师爷赏饭,大爷您最懂得鉴赏了。差的就是点儿火候。巧了!这次的琴师,请的老琴师!弦上四十年了!能把他嗓子衬上去!如此一来,真比锦城的蝶老板、京城的盖老板,也不逊色的。我能吹么?嘿,大爷您来看了就知道!是,还是老座位!小二、小乙,给大爷打手巾把儿递瓜片碟儿别躲懒。当心一个脖子拐把你们丢姥姥家去!
    第三等。有那么一点儿闲钱的人。这种人看到戏台前挂出的招牌,就来买座票,有时戏台方面还拿乔。说这次戏特别火爆,好座儿都没了,这些人还得另外再掏点儿孝敬,说是给老板彩牌上添朵花、给小二哥小乙哥们抓把瓜子嗑的。这样才能弄到座儿。
    第四等,牙缝里硬挤出几个钱来看戏的人。这种人实在拿不到座儿了。只能站在旁边看。为了避免影响前排的贵人们看戏,站看只能在戏台座位的最后面,不能越过中线。所以站票的数目也有限得很。真遇到好戏,连站票都一票难求。
    易澧一年到头。拿在手里最沉的就是六六三十六个铜钱,还是过年的零花钱,而且不过多久。爹娘又以各种借口,譬如帮他买点心、做衣裳什么的。陆续又要回去了。他可实在没钱进戏台子里逛,也就在外头蹭蹭热闹。
    每逢开戏,戏台外头小贩云集!
    什么杏片梅子姜、切糕蜜麻花、风鸡牛舌、腌笋酱菜、米酒果茶,熙熙攘攘、争香斗妍。摊子时而错落、时而挨连,比诸葛武侯的八卦阵还磨人。看戏的,从这里头走,少不得带点东西进去。进不成里头看戏的,就在外头消遣。这儿直如“月初”、“月半”定期摆的集市一般热闹,所谓“戏集”。戏开演了,戏场里还会有伙计走出来:“嘿,那卖酸辣泡螺的!来一份儿。我家要!”——这是帮看戏的贵客买零嘴儿的。
    一边锣鼓咚嚓、一边买东西的挤进挤出,易澧就跟小伙伴们一起,混迹在里头,呆看吹糖人、捏面人的,仰脖贪婪吸气,觉得空气都是甜的。
    这是一年到头,他们难得不用花钱的娱乐了。
    偶尔哪个小伙伴手里有一个闲钱,买一捧香脆极了的爆米花、或者云一般的棉花糖,所有人都贪馋的瞅着。那般风光!纵然一群老秀才里,忽然考进了一个进士老爷,同伙们的羡慕嫉妒恨,也无过于此了。
    易澧把戏集当作节日来过,耳朵里听见戏台里露出的一段半段锣鼓、一声半声唱腔,也都美妙极了。
    我们爱一种气味、一段声音,有时并不因为声音或者气味本身多美,只因为它们预示着能给我们带来的美好享受。易澧爱着戏集,从而把与戏有关的都爱上了。
    外头风送来弦管声,易澧就竖起耳朵:“咦,有唱戏?!”立刻自我否决,“不对。没打鼓。”
    云剑失笑:“你很懂戏!”
    听起来是表扬,易澧就故作谦逊的低头、实则得意洋洋的笑了。
    这弦管声落在船上人的耳朵里,他们道:哦,有哪个琴师在拉调子嘛?等一等,不知会不会有人唱?——他们很知道唱戏不必非锣鼓不可。一琴、一条嗓子,足矣!船行至野郊,别指望有什么名角儿,只要唱得够味道,也能叫船上人听得乐一乐了!听琴拉得还行,他们就等着听唱。
    这弦管声落在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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