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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随死殉-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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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这么闷下去也不是办法,谢茂哪里舍得叫衣飞石一直憋屈着?这就打算出门看看庶民生活,给衣飞石透透风,说不得会欢喜些。离了规矩森严的宫中,朕的小衣会不会松快些?
  希望会吧。


第152章 振衣飞石(152)
  皇帝出门不是件简单的事。
  太平四年皇帝巡幸西北,带着三万卫戍军浩浩荡荡出京,就不算别的花销,单单是这三万卫戍军人吃马嚼就是一笔巨额开销,一路上银子流水一般花出去,户部尚书裴濮在各地东拼西凑四处征调,闹到后来差点没磕死在文华殿。
  到了太平五年春天,皇帝居然还要去巡视粮庄,京中太后都急眼了,一天三封信地催皇帝回京。
  最后皇帝不得已动了内帑,才勉强才把这一笔亏空搪塞了过去。
  他现在又说要出门,把衣飞石都惊住了。满打满算这才安稳了一年吧?光是陈地安民就花海了银子去,国库里如今就有那么多钱了?随随便便就能让皇帝巡幸出游了?
  “陛下圣明烛照。臣不敢说朝中大臣个个都清廉正直一心为公,总有公忠体国、不扣私心的吧?臣再说得鲁直一些,陛下虽是少年天子,却非长于深宫妇人之手,前年才各地巡游归来,民情世事无不了然于心,岂是可欺之君?上至阁臣,下至地方,谁又敢欺哄陛下?”
  若是军政要务,已经卸职仅仅负责皇帝安全的衣飞石绝不会僭越劝谏。
  如今皇帝眼看越来越蛮霸,颐指气使刚愎自用,非但太后劝不动他,内阁也不敢抬头,衣飞石犹豫再三,终究还是忍不住要硬着头皮上了。盛世还未降临,陛下岂可陶然若醉、飘飘乎九天之上?
  史上多少圣明君主少年时雄姿英发,堪称不世,晚年却骄奢淫逸,一世英名尽丧。
  衣飞石不愿皇帝重蹈覆辙。
  “哦?”
  谢茂饶有兴味地抱着衣飞石,浮着水,想听心上人一本正经地继续“劝谏”。
  他就是想和衣飞石出门散散心,很不愿意惊动外人,怎么可能和前些年巡幸西北一样拉着几万护卫人马到处跑?不说动静太大,前后团团围着根本没法儿“散心”,谢茂本性也不是这么骄奢抛费的人。
  以一人治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
  为了陪心上人散心就随意抛费人力物力,这类似烽火戏诸侯的“爱情”,谢茂打心底看不起。
  衣飞石能感觉到皇帝没生气,却不知道皇帝这个“哦”是什么意思?
  他这些年一直都是顺着皇帝说话,从不顶嘴冒犯,劝谏时还得尽量小心,别伤了皇帝的颜面:“臣的意思是,朝中大臣总有可信任的,陛下想听什么,想看什么,差遣底下人写了折子送上来,就像当年陛下安坐京中,臣在襄州一样,所见所闻,皆在密折之中,无不详备。”
  这段话说得太直白了。衣飞石觉得,自己阻止皇帝的意图是不是太明显了?不行,赶紧找补!
  他停下划水的动作,翻身抱住皇帝腰身,将头靠了过去,小声说:“春寒料峭,夏日炎炎,秋风萧瑟,冬天就更不成了。外出辛苦,如今天下太平了,陛下何必为难自己?本是臣子本分。”
  先吹捧,再提出解决方案,最后动之以情,尽管很少劝谏皇帝,衣飞石这一套功夫也算熟练。
  谢茂故意问道:“爱卿这是不许朕出门?”
  “臣岂敢?”衣飞石略心虚地凑近他,轻轻咬住他的嘴唇,“臣舍不得陛下辛劳。”
  谢茂满意地享受了一番爱人的亲热款待,见衣飞石有些忐忑了,忙含笑解释道:“朕也没打算大张旗鼓巡幸各地。待天气暖和些,挑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就带几个人,咱们去黎州转一圈。”
  这话听着是比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出游好一点,至少省钱。可是,它不安全呀!
  不等衣飞石再劝,谢茂已搂着他,近乎讨好地说:“事先安排好路线,前后叫人清一清,你亲自跟在朕身边,必不会出差错。小衣,朕许久没出门了。”
  这世上能架得住皇帝这么耳鬓厮磨哀求的人,简直不可能有。
  衣飞石想着皇帝镇日里太极殿、襄国公府两头跑,天天都是批不完的折子,议不完的事,走不完的规矩,也就是冬天能到皇庄舒散舒散,真不忍心太劝谏皇帝。
  他犹豫许久,低声道:“臣安排防务可好?”
  谢茂笑道:“命都是你的。听你安排。”
  ※
  太平七年热得反常,还没进四月,夹衣就穿不住了。
  谢茂怕天儿太热了路上煎熬,忙问衣飞石何时能出门?烟花三月最是莺飞草长之时,出门踏春岂不显得惬意?衣飞石却说不急。
  “莫不是和朕使了‘拖’字诀?”谢茂笑道。
  衣飞石回禀道:“已遣了下人往黎州清查盗匪,陛下稍待十天半个月,就有消息了。”
  衣飞石说的是“下人”而非“属下”,可见这件事是他私下差遣家人所做。
  原本黎州就有一件衣飞珀所揭发的严氏大案,衣飞石身为目前的衣家头号当家人,事后再派人去打扫善后,倒也不显得太扎眼,至少,没人会联想到这是在给皇帝微服私访清道。
  衣飞石办事那是典型的军中作风,一队精锐好手开进黎州,和当地守备将军徐阳骏打了招呼,就地开杀。但凡是江湖上有头有脸沾了案子的,只要还在黎州地界,全部抓进当地衙门交代了。
  没犯案子的就上门谈判,给你一桩差事,帮我衣家保某某镖物去天南海北,钱管够,接不接?
  接了固然是好,不肯接,好嘛,你倒是干净的,七大姑八大姨师门祖宗子侄,总有不成器坏了事的吧?敬酒不吃吃罚酒,弄不死你还真当我衣家是吃素的?
  从皇帝提出要求要“微服私访”到现在,差不离两个月,黎州江湖黑白两道都是风声鹤唳,怕事的都连滚带爬地离开了黎州地界,不怕事的也都被衣飞石收拾得差不多了。
  ——管你是黑道白道,只要是潜在危险,通通先清了。
  为了皇帝玩得好还保证安全,衣飞石很少表功请赏,私底下可不得费尽心思么?
  听他说了在黎州的安排,谢茂感叹道:“左不过是你办事最妥帖。”
  “都调了你家中的人手?本该叫羽林卫和当地守备军去办,为了不打草惊蛇,倒是叫你自掏腰包、自承因果了。这样吧,朕若替你放赏,倒显得是朕与你生分了。拨给你五个御前四品带刀侍卫的缺,再去找你徐师傅要上二百个养老位置,你看着安排。”谢茂高兴了就很大方。
  衣飞石也不矫情,高兴地替家中老卒谢了赏:“臣谢陛下体恤。”
  朱雨提着一篮桃花过来,禀告道:“回圣人,娘娘和郡主们都在醒春山房等着圣人开宴呢。”
  谢茂在他篮子里拣了两枝桃花,吩咐道:“拿去给公爷插瓶。”
  衣飞石在宫中都宿在太极殿,不过,在皇城北门的羽林卫值房,他在签押房后边就有一间单独的休息室,谢茂说的就是这个地方。朱雨忙接了桃花叫人去送,衣飞石就不大好意思:“陛下,我也不怎么去那里……”
  谢茂看着他一身月牙白的云鹤银绣常服,站在桃林中宛如谪仙。
  长相和前世相差不大,不过,这一世的小衣不似前世那么沉默孤郁,看上去更明媚璀璨了。
  谢茂含笑道:“桃花儿么,好看。”
  二人一前一后在桃林漫步,虽不能并肩携手,就这么不远不近地听着彼此的脚步声,感觉到对方的存在,就有一种相伴的乐趣。
  步行至醒春山房,宫婢们正在数数,仔细一看,原来是太后正在踢毽子。
  她穿着一袭明黄色春衫,乌黑的发髻上簪着一簇桃花,平底绣鞋镶着红宝,分明是在玩儿少女们才玩的游戏,她仍是姿态从容,身轻如燕。相比起旁边谢绵绵笨拙的动作,她还能踢出各种花样,盘、蹦、拐、磕、抹、背、勾、踹,小宫女们发出捧场的惊呼声。
  见皇帝和襄国公来了,太后顺手捡起空中的毽子,笑道:“行啦,歇一歇擦擦脸,用膳了。”
  谢绵绵气喘吁吁地捡起毽子,先上前给皇帝行礼,又问宫婢:“几下啦?谁赢了?!”
  负责记数的小宫女答道:“娘娘二百四十九下,绵绵郡主三十七下。”
  “我怎么才三十七下?”谢绵绵气呼呼地问,又望向太后,“娘娘好厉害。”
  “你毽子落了地,当然就要重新记数了呀。”谢娴牵着衣角上前福身施礼,先甜甜地叫了一声皇爸爸,又给衣飞石拜礼,“公爷万福。”
  见她这么懂礼敬重,谢茂看着谢娴就笑眯眯地,摸摸她的包包头:“好孩子。”
  “团儿郡主三百下!”一个小宫婢宣布。
  原来谢团儿一直在踢毽子,凑足了三百个才停下。她踢毽子花样不多,就是内盘,左右开弓,速度又快,也有准头,记数一直都比太后更多。她是个不花俏的脾性,眼底只有目标。
  谢团儿拿着毽子过来,和谢娴一样,先甜滋滋地叫皇爸爸,轮到衣飞石时,她就喊:“二哥!”
  谢茂恨不得掐她胖嘟嘟的脸两下。
  自从衣飞琥离京之后,这不懂事的丫头就一直闹脾气,也不是哭闹找事,就是喜欢在细节处让谢茂膈应——从礼法上说,她已经和衣飞珀订婚了,喊衣飞石“二哥”也没什么问题。
  小孩子要不到糖,就会任性地向大人撒泼。
  然而,谢团儿并不知道,她的皇爸爸从来就不是圣母脾气。
  衣飞石明知道谢团儿这样幼稚的举动迟早会惹恼皇帝,出于私心,他选择了沉默,没有第一时间提醒谢团儿。他想,也许,皇帝对团儿的厌恶能压倒立嗣女的念头?
  “快别贫了,团儿,你也去洗手。”太后忙把谢团儿支开。
  三个女孩儿都被宫婢带去洗漱之后,谢茂才无奈地说:“小孩儿家家的就是有恃无恐,就不怕朕把她剩下这个未婚夫也飞了,她到哪儿喊‘二哥’去?”
  太后嗔怪道:“你呀,但凡遇见飞石的事,心眼儿比针尖都小。”
  谢茂讨好地扶住她进门,寒暄两句之后,宫人服侍落座。如今有了三位郡主陪伴,太后身边的坐席就轮不到衣飞石去坐了,他被安置在皇帝身边,看似退了一步,其实两张坐席几乎拼在了一起。
  “过些日子儿臣往黎州一趟,不惊动外朝,从衣卿府上走,前后百十个人,权当微服。”谢茂已经和太后打过招呼,马上要走了,得再说一遍。
  太后劝过也劝不住,懒得和皇帝怼上,只对衣飞石说:“辛苦你了。”
  “臣本分之事,不敢道辛苦。”衣飞石道。
  恰好谢娴洗漱了出来入席,闻言睁大眼睛,惊讶地说:“黎州?那不是拐子窝吗?”
  谢茂笑道:“拐子都打跑了,不是拐子窝了。”
  醒春山房外边,谢绵绵竖起耳朵听了听,见谢团儿匆匆走来,拉住她嘘了声,说:“娴儿说你被拐去拐子窝呢。”
  “怕是你说的吧?”谢团儿不想理她,却被她死死拉住了袖子,反手就是一把推开她。
  谢绵绵从小只会绣花写字,踢毽子都是太后教的,哪里比得上谢团儿自幼爬树打鸟的功夫?就这么一掌推来,她就蹬蹬倒退两步,一屁股坐在硬邦邦的石板上,摔得生疼,眼泪刷就掉出来了。
  跟在谢绵绵身边的宫婢是义王府出身,见自家小主子受了欺负,立马哭天抢地:“哎哟这可怎么好呀,团儿郡主,有话好好说,您怎么能打人呢?”
  谢团儿也是个狗脾气,她本来只想推开谢绵绵,哪晓得谢绵绵就摔倒了。
  这会儿谢绵绵的丫鬟大喊她打人,她也不进门了,一转身,脚下生风,冲到坐在地上默默流泪的谢绵绵身边,本想揍谢绵绵几拳,看她那哭得稀里哗啦的样子,谢团儿哼了一声,七手八脚不到一瞬就把谢绵绵头上的珠花拔了个精光,信手扔进了门口的太平缸里。
  谢绵绵吓呆了,怔怔地看着她。谢团儿还冷笑道:“头发乱了。”
  谢绵绵摸摸自己光溜溜的头顶,这可怎么见人呀?小姑娘顿时更伤心了,一边抹泪一边往长信宫跑。
  大宫女听见声音出来察看,门外只剩下满脸冷漠的谢团儿,她把谢团儿带进醒春山房。
  太后问道:“怎么了?”
  谢团儿跪下解释道:“姐妹拌了句嘴,给她气跑了。”
  太后也曾少女过,岂会不知道小孩儿间的勾心斗角一点儿不比大人少?几个女孩儿在她身边养了几年,各人什么脾性,她心里大抵有数,如今“苦主”不在,她也不想审案,就叮嘱道:“拌嘴是难免,不许动手。”
  谢团儿赔礼认错,太后就让她入席,又叫大宫女去探望谢绵绵。
  女孩儿的事皇帝大概是不管的,不过,衣飞石留意到,皇帝席间仍旧多看了谢团儿好几次。
  从醒春山房回来之后,赵从贵就去问明白了当时发生的细节,一一向皇帝禀报。
  不过,因为谢团儿离家出走一事,从前服侍她的奴婢都被换了一遍,如今跟着她的都是新人,她此次出门游春,根本就没带两个自己人,赵从贵听来的细节就有些“一面倒”。
  “说是绵绵郡主在门前拦住团儿郡主,说屋内正在提拐子窝,团儿郡主被拽着脱身不得,一时不耐就推了绵绵郡主一下……这绵绵郡主身边的宫女不懂事,吵闹起来,又衅怒了团儿郡主,一怒之下拔光了绵绵郡主头上珠花,绵绵郡主就哭着回去了……”
  衣飞石在一旁听着,终究还是忍不住替谢团儿解释了一句:“此事因绵绵郡主而起,她先诬指娴郡主诋毁团儿郡主。”
  谢团儿自己作死挑衅皇帝,衣飞石可以自私旁观不提点。如今谢团儿是被掐头去尾诬陷了,他就不能坐视了——一个十二岁的少女,被传言叫人贩子带去了拐子窝,这意味着什么,有脑子的人都清楚。
  谢绵绵用心不善,谢团儿此后的行径也称不上多恶毒,顶多是违背了闺礼,不讨长辈喜欢罢了。
  他偏头轻声把谢绵绵先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赵从贵忙磕头请罪:“哎,圣人恕罪,是老奴没问清楚,老奴该死。”
  “你就装吧。”谢茂笑了笑,“你那个喜欢得不得了的小徒孙,不是在团儿跟前伺候?哦,上回团儿离宫,太后把她跟前服侍的奴婢全都埋了。没地儿打听了,难怪你问不明白了。”
  赵从贵趴在地上大气不敢喘。
  谢茂心里清楚,赵从贵这回也未必就是故意坑害谢团儿,毕竟两个贵女吵嘴打架算得了什么?皇帝也不可能为了这点儿小事就把黎王府的郡主怎么样。他大概其就是没有那么用心地打听——心爱的小徒孙因谢团儿被活埋了,他对谢团儿还能有多用心?
  凡人自有因果,谢茂也懒得过问谢团儿得罪了多少人,自己犯的事,后果自己扛。
  ——这点儿事且扛不起,还想当未来嗣皇帝的亲娘?
  他本来也不想拆穿赵从贵这点儿私心。只是第一个替谢团儿辩解的人是衣飞石,势必就会得罪没说全真相的赵从贵。虽说谢茂觉得吧,这么些年来,赵从贵早该明白衣飞石的身份地位,十有八九成不敢和衣飞石别苗头,可是,正如太后所说,面对衣飞石的事,谢茂的心眼就比针尖儿还小。
  他顺口敲打了赵从贵一句,就仿佛衣飞石替谢团儿的辩解也是他的安排,就把衣飞石摘出来了。
  “行了,朕知道了。”谢茂一直也不是多生气的模样,笑道,“滚出去吧。”
  赵从贵挂着满头冷汗,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
  一直过了清明,行了祭祀大礼,衣飞石终于表示可以出门了。
  谢茂得了信儿立马去长信宫跟太后说了要出门“体察民情”,次日小朝会,就借口巡视稷下庄,宣布暂时休朝,诸事暂交内阁署理,散朝后,他就直接溜出了皇城,住进了襄国公府。
  ——皇帝要微服出京,总不能把人马直接从皇城往外带,也太扎眼了不是?
  此次出行,谢茂没有带大臣,连黎王也没有带着,听从衣飞石的安排,从听事司抽调了指挥副使黎顺参赞各地情报,又把在内阁混了两年的容庆带在身边侍奉笔墨,衣飞石掌总防务,调拨了八十名衣家亲卫在前面清路打前站,又有二百名羽林内卫乔装改扮缀在三十里外。
  衣飞石本来打算一行人都充作行商,随行的护卫就可借口保镖货物,不那么扎眼。
  哪晓得皇帝到了襄国公府,一行人换上行头,旁人也就算了,皇帝那是半点儿都没有商人的样子。
  只得临时改变计划,假称皇帝是前内阁首辅林附殷家的表少爷,外出游学——其实也不算假称,皇帝就是林附殷的外甥。原本衣飞石准备的走骡、货车都用不上了,还得临时去借几辆世族公子出行常用的油壁车来。
  “黎顺、容庆是长随,你就是朕的小弟弟。”
  谢茂在屋内挑拣衣裳,俨然是一种小学生春游的心情。
  衣飞石当然理解不了他这种心情。皇帝日常都穿御常服,看着这些衣服挺新奇,然而这些他都穿了二十年了,还激动个什么劲儿?不过,衣飞石还是顺从地拿起皇帝挑出来的衣裳,换上给皇帝看。
  谢茂点了头,衣飞石就让下人搭配着收好。
  二人正在屋内凑兴,衣飞石听见庭中急促的脚步声,微微皱眉。
  没多时就听见门外郁从华的声音响起:“陛下!八百里加急!”
  衣飞石立刻上前开了门,不止郁从华来了,内阁文秘司写字也来了一位,护着那封加急奏报。
  谢茂急道:“快拆!”
  有奏折淬毒之事在前,所有奏报都要检查之后才能呈递御前。
  在襄国公府哪有查验的功夫?衣飞石顺手就把急报接在手里,拆开之后,远远递给皇帝看,郁从华连忙举来灯笼照明。
  “简城暴乱。”
  看清楚急报之后,谢茂就镇定了下来,只略歉然地望着衣飞石,“一时出不去了。”
  听清楚简城二字之后,衣飞石脸色就变了。
  那地方曾是故陈西十一郡的战略要地,陈朝没有造大船的工匠,陆上交通十分重要,简城扼守东西通路,一直以来都屯兵不少。不过,谢朝船运发达,能从深水往来绕道运兵,并入谢朝舆图之后,简城的军事地位就往下降了一级。
  陈地起了乱子!
  ……陈地终于还是起了乱子。


第153章 振衣飞石(153)
  准备出门的谢茂紧急赶回武安殿,召集枢机处大臣议事。
  相比起从前遭遇战事的紧迫,此时谢茂态度从容了许多,毕竟,此一时,彼一时了。
  陈地已经没了成建制的精锐军队,能生事的无非是一些孤臣孽子山匪流氓,简城暴乱很大程度上是戳中了谢朝域广治轻的短处,一旦西北督军事行辕腾出手来,留在西北的三万骑兵就足以清扫叛乱。
  这件事更严重的是它所能造成的政治后果。
  陈地归化不足三载,因战事推得太快,陈朝灭得太迅速,故陈西十一郡在很大程度上完整地保存了民力人心。如果朝廷不能迅速把简城暴乱平息,故陈大地很容易陷入处处烽烟的泥潭,一旦各种反谢复陈的“起义”骚乱起来,那就没完没了了。
  “夏侯朗不行。”
  很少在枢机处出现的衣尚予此次第一个进宫,来得极其迅速。
  可见他收到消息就意识到了此战的重要性,要么一战把陈地复国之心打残,要么就深陷泥潭。
  这一战万万不能拖延!
  不等枢臣到齐,衣尚予就向皇帝谏言:“东夷公打仗太圆滑了,只知吝惜兵力,不知大局。简城之变万万不可耽搁!臣恳请陛下从西北当地急调燕武将军温承嗣领兵平叛。”
  遇到战事,衣尚予就是这么简单粗暴的风格。
  谢茂记得这个温承嗣,是衣飞石的心腹,曾在天从镇跟他耍过小心眼。衣飞石许多旧部都内迁了,温承嗣是少数几个还在西北守关的将领。毕竟是衣飞石的人,谢茂下意识地看了衣飞石一眼。
  见衣飞石点头,谢茂就不等其他枢机处大臣,直接吩咐道:“拟旨吧。”
  如今谢朝政事交内阁颁行,军事则由枢机处负责行移,皇帝颁下圣旨之后,按照程序得先从枢机处走一遍,临阵换帅的事牵扯太大,起码得三个枢臣一起签押才能命令下发。
  圣旨加盖宝玺之后,凉国公孔杏春大汗淋漓地跑了进来,稀里糊涂就被拉着盖了官印。
  如今在京的枢机处大臣就剩下黎王谢范,却左等右等不来。
  谢茂道:“先发中旨。”
  所谓中旨,就是不经台阁程序、皇帝直接草诏下发的圣旨。
  通常而言,朝廷颁旨是个很慎重的事情,内阁票拟,皇帝批红,再交付有司署理。到枢机处,因涉及军务,皇帝规定必须由三位以上枢臣签押才能下发。朝廷军政要务,议上一天半日那是处置迅速,遇到争议事端,吵上个十多天、几个月都很有可能,哪晓得临时就抓了瞎——二缺一,少个盖章的。
  “陛下,已差人去找黎王了。”衣飞石低声道。
  战事与政事不同,皇帝急起来要发中旨没问题,问题是,万一夏侯朗只看到皇帝圣旨,看不到枢机处的三个枢臣小印就不肯交兵权,这贻误了战机算谁的锅?仁宗朝封还皇帝中旨的大臣那是一波接一波,封得理直气壮!
  谢茂就不说话了,坐在枢机处,看着悬挂在武安殿里的谢朝舆图。
  殿内气氛有些沉重。
  孔杏春偷偷冲衣尚予竖了个大拇指,暗指衣飞石厉害。
  衣尚予对此反应冷淡,他坐在轮椅上,双手平放膝头,目无表情。
  “孟东华来了吗?”谢茂突然问。
  门外郁从华前来回禀:“兵部尚书孟东华殿外候见。”
  “传进来。”谢茂道。
  孟东华是得了消息来等派差的,西北出了事,枢机处军令一发就直送兵部署理,不管是调兵遣将的手令还是调拨军粮军械的手续,不都得兵部下属来办?刚进来磕了头,皇帝就问他:“印带了吗?”
  “啊?”孟东华如梦初醒,官印当然在衙门啊,他出门带那么大个印干嘛?
  “你的钤印。”谢茂道。
  孟东华连忙把自己的私印掏出来,衣飞石递来鲜红的印泥,皇帝压上红泥啪唧就按在枢机处的签押表笺上,他那一方小小的“孟东华印”就紧随在“总参知事衣”和“知枢机事孔”之后。
  孟东华眼睛都直了。
  谢茂挥手道:“行了颁旨!从今天起,你入枢机处任知事。”
  相比起枢机处的老资格,孝帝在位期间才被简拔起来的孟东华资历完全不够看——当然,要说资历浅,一飞冲天的沭阳侯张姿比他更浅。只是张姿有从龙扶立之功,这个谁也比不了。他堂堂一个兵部尚书,从前就被大将军行辕压得喘不过气来,如今又在枢机处当跑腿,今天莫名其妙就混进了枢机处,简直就跟天上砸馅饼似的。
  六部尚书位在九卿之列,本就是朝中举足重轻的大员,在文帝朝之前,内阁诸臣几乎都由部院长官兼任。文帝为控制内阁,使议谏与执行分离,在他治世期间,内阁重臣全都不授部院实职,只在内阁听用,谢茂登基之后,也沿用了这个制度。
  如今皇帝一句话就把兵部尚书提进了枢机处,论身份是完全够格了,孔杏春立刻上前恭喜。
  议事完毕,孟东华风急火燎办差去了,衣尚予与孔杏春则在武安殿值守,随时参赞军务。
  谢茂照例赐了饭食。衣尚予借口更衣,衣飞石很默契地告退跟了上去。
  “你在武安殿无职,本就不该进来。”衣尚予冷冷地指责。
  衣飞石垂首不语。他确实不是枢机处大臣,不该参与这种层级的议事,可是,他是羽林卫将军,皇帝要他伴驾,他难道能说我不来?
  “纵然来了,你也不该说话。”衣尚予道。
  衣飞石低声道:“儿子知错。”
  “七年了,小石头。”衣尚予提醒道。
  衣飞石当然能听懂父亲未出口的意思。
  皇帝登基已经七年了,威仪日重,群臣都不太愿意和皇帝对着来。今日皇帝要发中旨,衣尚予没吭声,孔杏春没吭声,就他衣飞石一个本没有资格进武安殿的羽林卫将军出声了,何等显眼刺目?
  事不及天下太平,衣尚予才懒得管皇帝是怎么当的。文死谏武死战,只要皇帝没弄得倒行逆施烽烟四起,别的事情就让文官操心,劝谏这事儿,要死让内阁的人去死,关他衣家屁事?
  衣飞石的想法则和衣尚予不一样。
  衣尚予不在乎皇帝,他在乎。他爱惜皇帝的名声,所以他才要冒险出头劝谏。
  “儿子有分寸。”衣飞石低声道。
  衣尚予冷笑了一声,对衣飞石的反应极其不满。
  衣飞石态度虽恭敬,可话里就是“我还要继续干”的意思,根本没把父亲的提点放在心上。
  衣尚予不再开口,二儿子羽翼已丰,主意又正,他总不能再把衣飞石当八岁顽童训斥教养。
  这样也好,也许不必等到皇帝驾崩,衣家的危机就解除了。高高在上唯吾独尊之人,能受得了身边人叨叨几年?没准儿小石头加把劲儿,被皇帝扫地出门后,还赶得上回家生个儿子。
  衣尚予嘲讽地想。
  衣飞石本来觉得自己稍微劝皇帝一句,应该是不碍事的?被亲爹专门拎出门敲打了一回,他反倒忐忑了起来。
  本就是漏夜进宫议事,勉强安排好换帅之事,已经是次日清晨了。
  谢茂用冰凉的冷水搓脸醒神,又去了内阁。衣飞石找不到机会和他说话,只能默默守在殿前。
  枢机处安排战事,内阁则要布置陈地安民固土的措施,这一忙碌就是一整天。
  一直到夕阳西下,谢茂才揉着眼睛出来,也没忘了吩咐御膳房给内阁几位老大人送养身粥,叮嘱在内阁帮差的容庆:“你年轻,亲自盯着,叫三位阁老轮着睡觉,都熬着不行。”
  容庆也跟着熬了两天一夜了,两眼赤红,嗓子暗哑:“臣遵旨。”
  衣飞石连忙上前扶住皇帝,看着是虚虚一扶,其实他功夫好,谢茂几乎不怎么使力就被他带走了。文华殿到太极殿也不是多远的距离,谢茂在车上晃了晃就睡着了,到太极殿门前车才停住,他又醒了。
  皇帝困成这样,衣飞石哪里还有心思想别的?闷声服侍皇帝进殿洗漱,塞进龙床上陪着歇了。
  第二天晨起,睡醒了的谢茂又恢复了活力,搂着他各种亲热,闹完了一阵儿,衣飞石才想起昨天的事,赔罪道:“昨日在武安殿,是臣僭越了。陛下恕罪。”
  “昨日?”谢茂都忘了。
  想了想才明白衣飞石在挣扎什么,失笑道:“朕喜欢你这样,尽管谏,朕都听着。”
  又赶紧宣布了一条例外,“就那件事不能谏!”
  ……那件事我也不敢再谏了。
  衣飞石拉着他的手,在他怀里靠了靠。人若无身后之忧,多好?
  ※
  简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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