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生随死殉-第48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徐屈那是杀敌杀出来的威名,丁禅不一样,丁禅很长时间都在军法队督阵,他不止砍敌人,砍自己人也很疯狂兴奋。何况,自文帝长子谢芳战死诸秋之后,徐屈就从朝堂上消失了,丁禅却是一路青云直上,跟着衣尚予稳稳当当地加官进爵。
哪怕他现在没有实在的差遣,脑袋上也稳稳当当地挂着两个身份,征西将军、博陵县侯。
何况,这位是衣尚予心腹中的心腹啊!
“你是不认识他?”早知道是这煞星在,我才不进来!陈琦想抽裴月明。
裴月明一偏头躲过他作势抽来的巴掌,人已经蹿到了堂前:“父亲,陈阁老尊驾亲临。”
裴濮与丁禅都回头,看见陈琦颤巍巍地走来,裴濮也想抽裴月明。小孩子家家不知道丁禅的凶悍,以为来一位“阁老”就能镇得住这从西北归来的煞神——这可是比衣尚予还难对付的武夫。起码衣尚予还知道讲道理,丁禅这就是个武疯子,要没有衣尚予给他上笼头,他连皇帝都敢咬。阁老算个气?
“恩师,您怎么来了?快请进。”这会儿想走也来不及了,裴濮只得出迎。
廊下坐在软椅里的丁禅本来在缩着脖子伸手烤火,这会儿不怎么得劲地站起来,众目睽睽之下,他居然还扶了扶腰,一副扭了筋的样子。扭了筋的丁禅心情显然不好,瞥了陈琦一眼,之后突然拎起马鞭抽身边最近的兵卒,怒问道:“叫你们封府封路,封你娘逼!狗日的阁老都给老子封出来了?!”
狗日的阁老陈琦:……
“恩师,请坐。”裴濮无奈极了。丁禅往这儿一蹲,他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陈琦没有问衣琉璃的死因,不管衣琉璃是怎么死的,当着丁禅的面,裴濮都不可能给他更离谱的回答,“朝光何在?”朝光是裴露生的表字。
“昨儿就没回来。连带着几个家人小厮,全都没回来。”裴濮乌黑的鬓发一夕之间就花白了许多,可见是真的忧愁,“我查问过门房,昨天午后有人递了帖子邀露生赴约。帖子露生带走了,不曾留下,也不知道去了什么方向。老师知道,家中才发生了这样的事,露生本不该轻易出门,送帖子的人……”
碍于丁禅就在廊下,他话说得很含蓄。不过,他显然是怀疑儿子已经被镇国公府骗出去扣下了。
站在裴濮的角度,他自己的推测是很合理的。才死了一个出身不凡的媳妇儿,裴露生不守着老婆的灵堂,他敢接了张帖子就往外跑?不说岳家会不会弄死他,皇室是否对他有想法,就算是他亲爹裴濮也不会饶过他啊。这种情况下,谁的帖子能把裴露生召出去?必然只有镇国公府的帖子。于情于理他都要火速赶去。
陈琦也觉得镇国公府干得出来这么无法无天的事。至于扣了裴露生再派丁禅来闹事……贼喊捉贼这把戏又不新鲜。
丁禅本来在抽自己的属下,听见堂上说话不干了,他卷起带血的马鞭,整个人跟没骨头似的歪在门板上,眉宇间郁气难抑:“平白无故杀我们家大小姐,只怕你家犬子还没这个狗胆。早些不说?”他挥挥手,“去把门子押来,问明白了,昨儿给裴露生那小杂皮壮胆撑腰送帖子的幕后之人究竟是谁?”
如果裴露生与外人有见不得光的事被衣琉璃发现了,杀衣琉璃灭口,那么,这时候与他同谋之人送帖子约见,他也一样会急急慌慌地跑去赴约。
裴濮完全不觉得自家儿子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所以他也根本没设想过会有这样的可能。
丁禅懒得再看裴濮,重新回到软椅上坐下,认真地等着审门子的口供。
他其实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他真的不知道裴露生去哪儿了。陈琦要把裴露生拿在手里,是害怕这其中有事会牵扯一大片人,包括陈琦自己,丁禅奉命来扣裴露生也是出于这个目的。
陈琦在这事上清清白白,衣家还真脱不了干系。他是来擦屁股的。
丁禅非要说裴露生与人勾结,裴濮出于自清也不能阻止他审问门房。昨日门房当值的三个家奴都被提到了堂前,兵卒将人拉开,分别问话,两个在别室问,一个就在廊下,由丁禅、陈琦、裴濮都盯着问。
门房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将早已说过的话再说一遍:“……寻常长随模样,青衣小帽,方脸,阔嘴,六尺身高,京城口音,送了帖子也没喝茶说话,转身就走了。小的还觉得这人奇怪,多看了一眼,眨眼就不见了。”
丁禅百无聊赖地听着,心里特别不得劲。
好不容易求了督帅赏赐雨露,他收拾得干干净净高高兴兴去赴约,哪晓得还没吃着就闹了个误会,被督帅一脚踹了出来,雨露没接着,腰给闪了……
虽说这误会是解释清楚了,督帅也答应待他腰好了再给他……衣琉璃死了!
在这关头死了。
丁禅讨厌死了这个丫头。
长得一点儿都不像督帅,养在府里只会吃白食,这会儿还出来给他添乱。
就不能晚两天再死么?等他吃了肉再死不成么?现在督帅死了闺女,他还怎么去求欢?真晦气。
至于那几个胆大包天敢弄死衣琉璃的货……他料理了裴露生之后,就去把那几个贪得无厌只知道钱的蠹虫全部活埋了。衣琉璃虽然很讨厌,可她也是督帅的闺女。敢动督帅的人,那就是找死。丁禅抑郁不耐的眼神中并没有杀气,杀人于他而言是和吃饭喝水一样正常的事,谁会喝口茶也露杀气呢?
丁禅不着急。因为那几个蠹虫杀衣琉璃这事其实做得很隐秘,按住了裴露生,这件事就按下去了。
当务之急,他就是要找到裴露生而已。
堂中。
“衣家两位小侯爷敲了登闻鼓,已快马往皇庄请陛下圣家回京……”陈琦和裴濮说如今的情况。
“此事……唉。”
裴濮很伤感也很内疚,崇温县主是一位非常温柔可爱的贵族少女,服侍舅姑勤谨恭顺,与丈夫也称得上相敬如宾,与小姑子,隔房的妯娌们,都相处得非常好,所有人都喜欢她。
何况,崇温县主是带着联姻的使命下嫁裴家。于情于理,于公于私,裴家都应该保护好她。
现在衣琉璃莫名其妙横死在裴家,这是裴家辜负了皇室的寄望,破坏了这一场原本应该双赢互利的姻缘。裴濮岂能不觉得愧对恩师,愧对皇帝太后?
“听凭圣裁。”裴濮只能如此表态。
师生二人都是官场老油子了,陈琦才说了衣飞琥、衣飞珀敲登闻鼓,裴濮就知道自己八成要下野。
——衣尚予要把这件事掀开来查,那就是决意要报复了。凭着衣家目前的声势,莫说裴家本来就理亏,就算他们理直气壮,恐怕也落不了什么好。
哪晓得外边的丁禅听见衣飞琥、衣飞珀敲登闻鼓的消息,整个人都炸了!
“陈琦,你说,谁敲登闻鼓?”
他奉督帅之命来找裴露生,本就是要把这件事彻底摁下去!衣琉璃已经死了,衣家知道是谁的手笔,衣家也有复仇的能力,根本不需要皇室朝廷插手!反而是一旦把此事昭告天下,许多事情就不受衣家控制了!
毕竟这天下是谢家的天下,这律法是谢氏的律法!朝廷要审案,衣家难道能代替皇帝做主?
丁禅是从衣尚予书房出来就直奔裴尚书府,他一点儿时机没有耽误,他也很肯定自己不可能误会督帅钧令。
督帅根本不想让朝廷查这件事,怎么可能让两位小公子去敲登闻鼓?
——督帅堂堂镇国公,枢机处总参知事,随时都能进宫,写个折子给皇帝不就完了?
找两个小娃娃去敲鼓?这根本就不是督帅的作派!
“撤。”
丁禅懒得再问了,既然事情已经上达天听,已经按不住了,找裴露生也没什么意义了。
最重要的是,这行事,这手笔,他已经看出来一张帖子诱走裴露生,再支使衣飞琥、衣飞珀去敲登闻鼓的人是谁了。——这要不是衣飞石,满京城谁能瞒着镇国公府,瞒着他丁禅,悄无声息地做到这一点?
妈的到处都是吃里扒外的叛徒!丁禅扶着自己不得劲的腰咬牙上马,心中对衣飞石升起一股恶念。
衣尚予想要摁住的事,被衣飞石大张旗鼓地掀了出来,在丁禅看来,这就是衣飞石对督帅的背叛!做人儿子的就该唯唯应诺、令行禁止,督帅打小就疼你,哪里对不起你,你敢如此忤逆督帅!真是该死。
※
“督帅,您息怒。”丁禅小心翼翼地劝。
衣尚予仍旧坐在轮椅上装残废,听了丁禅的禀报,他并没有如何震怒的意思。
“偷裴露生不算本事,能在我眼皮底下把琥珀儿偷出去……”衣尚予居然罕见地露出了一丝赞许的笑容,“小石头长进了。”
他用手滑动轮椅到窗边,看着庭前梨树新发的嫩芽,说:“他和琉璃年纪相仿,从小感情就好。”
“罢了,既然他拿定主意要给琉璃讨回公道,就叫他看看什么是公道吧。少年人总要吃上几次亏,伤过几次心,才知道这世道不能活得太认真。”衣尚予口吻寡淡地说。
丁禅从前对着衣尚予总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如今就改了,眼也不瞬地盯着衣尚予的每一个表情动作,寄望自己能在第一时间回应衣尚予的需求悲欢。他从裴府出来时还恨衣飞石恨得牙痒,这会儿见衣尚予不生气,反而很感慨衣飞石的行事,隐隐带了一种骄傲(?),他立刻就不恨衣飞石了。
“那咱们现在……?”丁禅对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一清二楚,他也把自己所知的都禀告给了衣尚予。
“他自己有主意,咱们等着看吧。”衣尚予笑了笑,突然提醒丁禅,“收好你的爪子,别给他使绊子。”
丁禅居然有一丝羞涩:“佛奴岂敢?”那可是您的二公子呢。
※
本应该启程前往西北的衣飞石,此时就落脚在皇帝所赐在北城的柳巷长街别院。
他这处别院常年有人值守打扫,不止有他的人守着,也有皇帝的人盯着——他转道回京城,本来也没想瞒着皇帝,往北城别院一住,就是跟皇帝过明路了。
太后哄他离开,他即刻就走了。走出皇庄就等信儿,果然不到半天,谢茂就差人“给他送东西”。
他才知道衣琉璃死了。
他才知道衣琉璃死前两天曾差遣人到皇庄给他送信。
皇帝与太后都看出来衣琉璃的死与镇国公府有关,他身在其中,知道的事情只会更多。他立刻就知道自己不能走。不止是因为他要给衣琉璃报仇,也因为这是太后、或说皇帝,给他的一次考验——明知道衣家有问题,你衣飞石查还是不查?不查,你去西北,给不给衣飞金带消息?
皇帝与太后都不知道衣琉璃的死因是什么,衣飞石大概知道,不知道详情。
所以,这是皇帝与太后下意识地考验,所以,衣飞石敢查。
若真是衣尚予谋反,衣飞石会如何?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庆幸的是,琉璃的死和父亲没有关系。
——若真是衣尚予动手,不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更不可能给他,或者任何人质疑、抗争的机会。
就算衣尚予身边只有三千中军,表面上还装着残废,谁都可能看轻衣尚予,衣飞石不会。身为衣尚予的儿子,他比任何人都知道,一旦衣尚予专注地执行一件事会有多么地精准可怕。
衣飞石直接带人回了京城。
他没功夫细查所有细节,他要做的事情无非是表态罢了:用二舅子的身份下一张帖子扣走了裴露生,这是保全。裴露生他要留给皇帝亲自查问。再把两个弟弟偷出长公主府,不去任何衙门,直接敲登闻鼓,霎时间惊动朝野,这案子谁出面都摁不下去了。
现在,趁着陛下回京之前,衣飞石要开始查案了。
他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人杀了他的妹妹,他的妹妹又是因何而死?
“你说吧。”
衣飞石看向坐在圈椅里,因长时间无法离开,不得已便溺满身的俊秀男子。
那个曾经被他称呼为妹夫,寄予了厚望的少年举人,裴露生。
第85章 振衣飞石(85)
衣飞石把裴露生扣在手里一天多时间,没有直接讯问裴露生,是因为他知道该从哪边着手查。
如今该拿的人都拿下了,该问的口供都有数了,他还有一个最关键的人证,需要裴露生帮忙。
裴露生被捆在椅子上十四个时辰,没有饮食,不能休息,便溺以至满身恶臭。
他从辩解、倾诉、哭闹到绝望,衣飞石始终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现在衣飞石终于开口,裴露生被泪水沾染又晾干的脸上一阵紧绷,哑着嗓子继续澄清自身:“二哥,不是我杀琉璃,我只是碰巧进去,她躺在床上,血流下来,我以为她受伤了,我就去看她。真的不是我杀她!我……”
面对死亡,人总是会心存侥幸。
衣飞石神色冷淡地低了低头,背后侍立的曲昭即刻出门。
门外传来一声娇呼,裴露生脸色瞬间就变了。
曲昭拖着一个花容失色的少女进门,这女子看着十八九岁模样,在有着早嫁风俗的谢朝,她这样年纪还梳着少女发式的可谓极少。这女子被曲昭拖进门跌了一跤,好巧不巧,一只纤纤素手撑在裴露生奇臭无比的粪水中,顿时又尖叫了一声:“啊——”
裴露生又羞又气,本因虚弱苍白的脸瞬间就涨红了。
女子掂着手气恨地抬起头,看见被绑在椅中的裴露生,顿时吓得失声:“表弟……”
不等这女子多说一句话,裴露生突然开口指证她:“二哥,是她,是她杀了琉璃!她一心想嫁给我,从琉璃进门就嫉恨琉璃,见我与琉璃结缡半载夫妻恩爱,她就失心疯了!二哥,你问她,你问她身边的丫头,你问琉璃的丫头……就是她杀了琉璃!”
那女子娘家姓文,闺名双月,与裴露生本是姨表亲。因父祖皆亡,家道中落,族中也不怎么依靠得上,母女两个都寄居在裴尚书府。她本来识文断字,与裴露生也算青梅竹马,两家有心结亲。
然而,不及议婚,衣琉璃就嫁了进来。
这下别说嫁给裴露生了,文双月连给裴露生当个侧室的机会也被彻底断绝——衣家何等强势?娶了衣家的闺女,比尚了不得宠的公主还麻烦,纳妾那是想都不必想了。
文双月已打算另觅夫婿,是裴露生常常找她倾诉衷情,说衣琉璃性情粗鄙满身乡土气,分明出身高贵见识却与村妇无异,一边鄙视衣琉璃性情,一边又流泪哀叹自己婚姻无法自主,拉扯着文双月不肯放手。
文双月多年来都把他当做未来夫主敬爱,那是真动了许多真情,总是不忍拒绝相见。
她本来已经相中了一个举人相公,双方都已开始看八字,架不住某次裴露生借酒装疯,将她堵在花房里强行凌辱,事毕文双月哭了两日,偷偷喝了一碗避孕的汤药,对娘亲说年纪大了无心嫁人,就这么没名没分地跟着裴露生过上了偷情的日子。
她是嫉恨衣琉璃,她也恨不得杀了衣琉璃,她还真的与裴露生合谋杀了衣琉璃。
可是!——那不是裴露生央求她动手的么?
文双月闻言如遭雷击,不可思议地看着被绑在圈椅上的裴露生。
仍是那个她一见就心生欢喜的少年郎,仍是那么俊秀无双的翩翩模样,可是,他那张对自己说了无数山盟海誓柔情蜜语的嘴里,怎么就说出这么……残忍的话呢?
她茫然地站了一阵,掌心散发的恶臭闻得久了,似乎就不臭了。
她此时才发现站在室内的另外一位锦衣玉带的俊秀少年,她没见过这个人,不过,她是个聪明的女子,她听见裴露生喊这个人“二哥”。
这位二哥看着年纪也不大,未必比露生表弟大。他还能是谁呢?衣琉璃的二哥吧?
那个常常遣人一车一车往裴府给衣琉璃送东西、据说特别宠爱衣琉璃的二哥,衣飞石。
宠爱衣琉璃的兄长,凶神恶煞的护卫,被绑在椅子上狼狈无比的表弟。文双月明白了自己与裴露生的处境,她的心在发凉。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何况,她与裴露生还不是夫妻吧?
衣飞石本以为裴露生与文双月会互揭其短,哪晓得裴露生瞬间翻脸推锅给文双月,文双月呆了呆,居然就把这口黑锅接下了:“是,就是我杀了衣琉璃。”
衣飞石得到的口供,是裴露生与文双月一起进了衣琉璃所在的正房。
然而,房内具体发生了什么事,现场已经没了,衣飞石看不到痕迹,衣琉璃的棺木也被抬回了镇国公府,伺候的丫头都在门外,除了这一对奸夫淫妇,没有人知道。
根本不必讯问,谁都看得出裴露生的心虚与文双月的错愕。
衣飞石觉得很烦闷。
他见过无数卑鄙无耻的男人,可他从没想过,这种男人居然会成为自家的“亲戚”。
若说裴露生与衣琉璃没什么感情,杀了也就罢了,可是,文双月对裴露生而言,绝不应该是可以随意抛弃的对象啊?
无数人证告诉衣飞石,裴露生与文双月感情非常好,一个非卿不娶,一个非君不嫁,据裴露生的小厮招认,这俩还曾在裴露生、衣琉璃大婚之前,相约去殉情。后来裴露生哭着举证天下大义,要为皇室联姻稳住衣家,只得忍痛与衣琉璃成礼,对着文双月还给他的定情信物哭了十多天。
这种人……花言巧语哄得女子真情童贞,遇事马上推女人顶锅,他也配当琉璃的丈夫?
曲昭问道:“你为何要杀大小姐?”
“我嫉妒她。”文双月已决意为裴露生顶罪,说得跟真的一样,“我才应该是表弟的妻子,她晚了那么多年,便是嫁给表弟也该给我敬茶,叫我姐姐。我忍了她许久,实在忍不住了,所以我就杀了她。”
曲昭明明知道不是这么一回事,可是,文双月说得跟真的一样,他竟找不出这其中的破绽。
“文姑娘。”衣飞石突然开口。
“令祖父文公浒山大人,常年布施乡里,修桥铺路,是澜江县有名的大善人。”
“咸宁七年,诸秋大战在即,西河悍然犯边,令祖父组织乡勇据堡抗敌,族中子弟十去七八,诸子仅剩令尊潜灵先生一人。我父提兵镇西时,曾与文公有一面之缘,亲竖功德碑于澜江县城中,详述文氏一族拒敌守疆、庇护黔首之高德厚意。”
谁都没想到衣飞石会说这么一番话。
文双月陷入了一种茫然的情绪,父祖的荣光对她而言已经很遥远了。
很多年前,人们提起文浒山还会竖起大拇指称赞一声英雄,可是,当年的仇敌西河国已经没了,西河三郡并入谢朝舆图,西河世家纷纷入仕,再没有人会去提及当年率领庶民抵抗了西河国侵害屠杀的村夫乡勇。
在她父祖过世之后,她之所以没法儿在老家继续生活,必须投奔裴府姨妈家,就是因为族中子弟在当年死得差不多了,对面西河世家却始终记着仇,明里暗里给她们家找茬。
她家的沟渠每年都会被人掘断,她家的田地每到作物成熟时就会被人践踏,连她家的铺子也总是隔三差五有人闹事捣乱……最开始,同乡们都会义愤填膺地帮她家寻找捣乱的贼人,时间长了,渐渐地大家都不耐烦了。
乡下的日子总是这么现实。没有足够多的同族,就会被欺负,被嫌弃,被排挤。
她娘只能匆忙贱卖了良田商铺,带着她上京投奔裴府的姨母。
谁还记得她的祖父曾经是澜江县最有钱最有体面的富户?她家最风光的时候,在西域有两条商路,西河国入侵时,她们家有护卫,有马,有可以携带离开的银纸,她家原本可以全须全尾地安全离开!可是,她的祖父没有走。
文浒山是澜江县的文浒山,文浒山是澜江县最有声望、最被庶民拥戴倚靠的大善人。
他率领族中三百子弟,组建马队两支,串联十八村寨乡勇二千人,牢牢守护住澜江县所有的谢人,不使西河人肆意屠杀略虐,守住自家的田地,守住自家的妇孺。朝廷提兵镇西时,文氏家族只剩下八十九口,文浒山八个儿子死了七个,他自己也在战阵中断了一条腿。
“他们没有马嘛。”
被问及为何不举家内迁时,文浒山理所当然地说了这一句话。
他们是谁?他们是澜江县的穷人,是十八村寨的农夫,是码头扛包的脚力,是走街串巷的行商,是裹了小脚倚楼卖笑的窑姐儿。不忍心叫这些“他们”被西河人肆意屠戮,所以,文大善人决定留下。
文浒山是个英雄。死在当年战乱中的文氏子弟也都是英雄。
英雄却总是被遗忘。
衣飞石在查到文双月的出身时也吃了一惊,他万万没有想过,英雄之后居然沦落至此。
“姑娘是仁义之后,文家更是积善之家。在下不相信,姑娘会是这样自私残虐、不分青红皂白擅杀无辜之人。”衣飞石道。
文双月往后退了一步,她偏头不看衣飞石,也不看裴露生,嘴角紧抿。
“去年四月十八,姑娘与裴露生相约殉情。”
“四月十九,裴露生临死反悔,姑娘将定情信物五谷丰登羊脂佩交还裴露生,取回八爪金钗。”
“五月,姑娘与青羊巷东街举人陈晋生议亲,重绣嫁衣。”
“六月二十三,裴露生醉酒。”
衣飞石没有提及更羞耻的事,他仅仅说裴露生“醉酒”,文双月脸就变得惨白。
“姑娘贴身女侍金娥往百草堂,拣了一副药。”
“同时,姑娘向萱堂哀求,孤独此生不再嫁娶。”
在裴露生与衣琉璃结缡之后,文双月继续与裴露生往来、甚至私下偷情,这本该是让衣家人极度愤慨的一件事。衣飞石原本也恨不得将这对奸夫淫妇剥皮抽筋,然而,慢慢查问清楚这一对“奸夫淫妇”的细节之后,他很难说自己对文双月是否同情。
文双月曾想殉情,裴露生怕死,她没有哭闹纠缠,默默把从前的定情信物退还。
她重新议亲,重新绣自己的嫁衣,很显然是想重新开始。
然而裴露生不放过她。见她没有哭哭啼啼薄命甘做妾,反而打算重新择婿嫁人时,他借酒装疯奸污了文双月。
两边丫鬟小厮的证词都说,文双月哭了两天。
她骨子里仍旧带着父祖遗留的磊落,她没有攀咬纠缠,更没想过借子上位,她喝了避孕药。她也没想过给未来的丈夫戴绿帽子,独自扛着寡母的压力,咬牙坚持与陈举人退婚。
她蠢就蠢在仍旧陷在裴露生的花言巧语中无法自拔,失去了贞洁,又真爱着裴露生,所以她默许了裴露生对她的一次次纠缠,开始了这段不名誉的偷情生涯。
她有多喜欢裴露生呢?在裴露生明显推她顶罪抵命的时候,她也没有反咬裴露生。
她居然承认了杀人罪名!
“姑娘本是清白潇洒之人,为何耽于情爱,自污名声?”
衣飞石一把揪住裴露生的肩膀,将他身下的圈椅半倾,积攒在椅缝里的粪水滴滴答答滑落,又是一阵骚气冲天。他不解地问道:“就为了这个人?除了这张脸,他有什么好处?他待你好么?从来丈夫庇护妇人,他推你顶罪,要你替他受死,这样没担当的男人,值得你为他去死?”
此时的裴露生看上去太狼狈了。
不止是他满身便溺的恶臭,也因为他满眼乞求与恐惧。
不像是她心目中那个总是意气飞扬的少年郎,好像瞬间就变得丑陋了起来。裴露生先前将衣琉璃的死尽数推给她的急切恶毒还言犹在耳,文双月脑子里嗡嗡地响。
她不过是强撑着一点念想,如今被衣飞石一句话戳在心口,几乎喘不过气来。
偏偏衣飞石还对她放了个大招。
“文公一世英名,见姑娘如此不自爱,在天之灵如何安息?”
文双月浑身一僵。
衣飞石就知道,这个人证到手了。
第86章 振衣飞石(86)
衣家击登闻鼓状告裴露生杀妻,消息传到皇庄,皇帝即刻就下旨排驾回宫。
他回来得非常迅速,御驾抵达太极殿时,太后的銮驾还在皇庄未曾启程。张姿此时已重新统领羽林卫,皇帝留他在皇庄护卫太后,御驾则由黎王谢范率二千羽林卫随行保护。卫戍军校尉张岂桢率部三千出迎二十里,凑齐了五千人马,回京时更是浩浩荡荡。
朝堂上下都看出了皇帝对此事的看重,先前皇帝还耍无赖窝在皇庄要挟群臣不肯回京,衣琉璃的死居然把这位给惊得二话不说即刻回京——要说皇帝忌惮镇国公,那当然是九成九的。
多少人都在等着看笑话,你皇帝给衣家做媒,把人家闺女嫁到户部尚书府上,当时惊掉了多少下巴啊,这下得了,不到一年,衣家闺女横死了。
结亲不成反成仇,甭管这案子审出什么花样来,给两家保媒的皇帝都要遭埋怨。
“侯爷呢?”
谢茂才进宫就召听事司直奏千户宰英来询问。
往日负责替谢茂盯着北城别院的眼线都由殿前侍卫调派,听事司成立之后,这一部分差使就一并交给听事司署理。
如听事司这样的监察部门,曲言奏事很容易造成冤案。按常理而言,应该多部门交叉督事。
谢茂出于私心不愿削弱听事司权柄,所以,让其监看衣飞石,其实是他对听事司的考绩方式。谢茂十分了解衣飞石的行事风格,更不可能怀疑猜忌衣飞石。若听事司在上禀衣飞石各处事机时,稍有私心,谢茂立刻就能察觉,其下场自然是龙幼株立刻被革职处死。
合理的猜忌心谁人没有?谢茂的高明之处,无非是朕怀疑你了,朕考验你了,而你根本不知道。甚至听事司上下包括龙幼株、宰英在内,都认为皇帝对自家衙门信重异常,看看,连皇帝最宠爱的定襄侯不也都任凭听事司监看么?
眼前听事司地位不稳,定襄侯又正是皇帝跟前最得宠的状态,且双方没有半点利益冲突,听事司对衣飞石态度十分客气礼遇,丝毫没觉得自己是在监看定襄侯,正经是把自己当做皇帝差遣的下人去伺候定襄侯周全。
“侯爷仍在别院,说明天就押裴露生与一干人证去衙门。”宰英道。
谢茂这会儿已经知道丁禅去裴尚书府堵人的事了。
镇国公府要人,陈阁老也要人,衣飞石哪里肯把人单独留在一边?陈阁老还算老实的,手里也没兵,镇国公府真疯起来要去抢人,衣飞石那几个亲卫哪里扛得住?
“六王还在吧?”谢茂吩咐赵从贵,“请他走一趟,带人去别院守着人,让侯爷进宫来。”
自从皇庄遇刺之后,谢茂老实了很多。往日肯定就微服出宫去找衣飞石了,这会儿不欲多生事端,干脆让谢范去替衣飞石看人,直接召衣飞石进宫。
宫中护卫都是羽林卫,谢范也是因遇刺之事成了惊弓之鸟,正忙着调遣卫戍军重新布置防务,御前侍卫还在太极殿近身护卫,殿外的羽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