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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随死殉-第3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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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那脑子也不是水泡大的,牵着徐宝妍去换新裙子了。
容舜才急忙对徐以方说:“太太,先生和老师才过来,已经去礼堂就座。不过,老师突然吩咐我们把座次重新安排,原本主桌安排了二十个位次,有小徐先生一家和修真大学几位大讲师、药科大学几位老教授,现在老师要求全部撤下,只留先生一位!”
这奇葩安排听得徐以方目瞪口呆!
谢茂一向是个大面上讲究的人,对长辈很客气,单论家礼,太子曾经出力营救徐以方,对徐以方多年照顾,哪怕辈分与谢茂平齐,谢茂也得对这个表哥多几分敬意。
更何况,太子的身份可不仅仅是徐家表哥!
最可气的是,那一桌席就是二十位的,大圆桌啊!又不是分席而坐!
你是寿星公,你了不起,你想显出自己的尊贵,早干嘛去了?!早说了我们把整个寿宴都安排成小桌子啊!单人独坐,各倨一案!现在你一个人蹲在二十人的大圆桌上干嘛?显得自己很气派吗?!
那根本不是气派,是蠢!
圆桌,就是要团圆!要聚席而食!一个人坐什么圆桌?!
“你妈妈呢?”徐以方那手包站起来,气咻咻地出门,“这两个猴子要翻天了!”
休息室就在第一礼堂后边,徐以方匆匆忙忙出来,半道上就遇见了神色凝重的宿贞,她不满地说:“贞贞,你也不管管他们?没有这么办事的。我……”
宿贞拉住她的手,说:“别去了。情况不对。”
她说话,徐以方一向信服。闻言就停下脚步,顺着她的目光往礼堂里看了一眼。
原本最显赫中央的主桌上,摆好的十九个位次已经撤了下去,只剩下一张椅子,一副餐具。
因太子还没有入座,这张主桌的宾客们也都还没有入座,而是被分别安置在几个休息室里等待——能坐上这张桌子的客人,都是华夏顶级大脑与顶级修士,太子也算是比较低调,并不打算让这么多老教授等自己,坏了礼贤下士的名声。
也正是因为太子的低调,衣飞石这会儿才没有闹出把已经入座的大佬们赶下桌子的笑话。
“这已然是个笑话了!”徐以方气得肝疼。
谢茂居然就真的独自一人坐在那么一张大圆桌上,神色淡淡地看着邻桌宾客。
那架势,真的是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九鼎之食朕独享之!跟我一桌吃饭?你们也配?!这么搞笑的举动,在他做来居然像是花开花谢一样自然随意,理直气壮。
要知道那张主桌上的宾客,除了贵宾太子一家,各位老教授老修行,还有宿贞和徐以方。
现在谢茂把所有人的位置都给撤了,他是想说明什么?所有人都没资格跟他坐一桌!
连宿贞和徐以方都被谢茂一起蔑视了。徐以方又气又疼,尤其不知道该怎么收场。谢茂闹出这么大的笑话,衣飞石跟着闹,这寿宴还怎么吃?谢茂自己吃一桌,她们十九人另外开一桌?神经病吗?!
“这情况不对。”宿贞第二次强调。她不知道哪里不对,但衣飞石的吩咐就很不对。
衣飞石吩咐撤了位置,还让铠铠来告诉她,轻易不要出现在谢茂面前。这就是提醒她,不要多管闲事。宿贞拦下徐以方,说:“茂茂撤座已成事实。以方,你安排好小徐先生一行,宴席上就不要出现了。对外随便寻个什么理由,这不重要,小徐先生身份贵重,因为安保问题不出现也很正常。”
谢茂闹这么一出,太子自然不适合再出现。不然怎么安排?让太子也单独坐一个大圆桌?!
徐以方气得细白的指头微微发抖:“我总得知道他到底发什么疯吧!”
她和太子一向处得不错,单情感上而言,这件事处理起来难度不大。可是,她自己都想不通,怎么去跟太子解释?就算太子没有那么一层举足重轻的身份,谢茂对亲妈娘家亲戚也不能这么过分吧!
“飞儿也没座儿。”宿贞声息微疼,“你看飞儿的左手。”
徐以方只能看见谢茂大马金刀地坐着,衣飞石微微躬身很恭顺地站在他身边。至于衣飞石的手?隔得太远了,她一个凡人,哪有那么好的眼力?
“他手上的戒指不见了。手指折了。”宿贞压抑着心疼与怒火,轻声说。
徐以方与宿贞在一起生活了的时间有七、八年了,瞬间明白了宿贞的意思,一口气噎在胸口,后踩一步,高跟鞋差点崴了。容舜连忙扶住她。她看着谢茂,艰难地说:“他……他又犯病了?”
“以方,先把今天……”宿贞一句话没说完,徐以方已经固执地走了出去。
宿贞和容舜都没有拦她。
确实谢茂和衣飞石都很反常,可没有人真正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衣飞石明显是受了委屈,宿贞是亲儿子给谢茂死死攥在手里,想给衣飞石出头都怕谢茂反手抽死自己的心尖儿,徐以方出面就不一样了。那是谢茂的亲妈,谢茂一向给徐以方面子。
哪晓得徐以方走出去没两步,铠铠不知道从哪里蹿了出来,死死抱着徐以方:“别过去。”
徐以方低下头,发现这一向没心没肺的少年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像是被吓坏了。
“不能过去。”铠铠死死抱住,“听主子的话,他说不能过去,就不能过去。不听话会死。”
这对徐以方而言,无疑是噩梦重现。
她曾经爱过的男人就是热衷以暴力宣示权力的恶棍,她和恶棍生下的儿子居然也继承了这丑恶的基因,她早就该发现了,又自欺欺人地认为不是,妄想儿子继承自己的基因更多一些,不像他的恶棍爸爸——
早在谢茂和衣飞石吵架,谢茂捅了衣飞石一刀之后,徐以方就隐隐约约知道,她生下了第二个“谢润秋”。她痛恨这个事实,不肯承认这个事实,粉饰太平地认为谢茂只是一时失手。
然而,在她潜意识里,她知道,不是的,没有人会一时失手就捅男朋友一刀。
他选择拿起那一把刀,只能说明他本身就是个坏人!
铠铠抱着她,对她说,不听话会死。
这句话与徐以方原本的记忆重叠,她几乎能听见谢润秋趴在她身上毛骨悚然地耳语,谢润秋也曾这么告诉她,要听话,不要跑,我爱你,没有你我会死……
徐以方原本就有精神上的毛病,今天的刺激让她压力过大,有了些崩溃的前兆。
※
独尊万界无数年,谢茂早已习惯了目下无尘,天上天下,确实没有能和他同桌吃饭的人。
他没觉得衣飞石的安排有什么怪异。那个没恢复记忆的坐在这里也罢了,他是正儿八经的圣人,叫那什么这女士那女士或太子、太子妃跟他做一张桌子,吃饭一时爽,回家路上折寿暴毙就不好了。
谢茂一直在看着邻桌的客人,与记忆中的人物对上号。
认了差不多七桌的宾客,谢茂突然微微侧头,问衣飞石:“你非得把她逼疯?”
衣飞石在进浴室发现君上降临之后,马上就知会了铠铠。他和铠铠心意相通,根本不用多吩咐,铠铠知道该怎么行事。那之后,衣飞石就一心一意在侍奉君上。
在君上面前,他根本没有余力去关心、思考别的事情。脑子里始终都是空白的。
现在谢茂突然这么问,衣飞石一愣,这才发现后堂被铠铠抱住的徐以方快要崩溃了,他都没弄明白其中的前因后果,谢茂一个响指,徐以方原本涣散的目光就彻底浑浊了。
衣飞石一颗心倏地沉入谷底。
他张了张嘴,终究还是不敢吭声,默默替谢茂斟上茶。
“请了这么多人来吃饭,单给斟茶不给饭算怎么回事?”谢茂看着满堂宾客,“开宴。”
衣飞石知道,君上已经不耐烦继续研究宾客了。宿贞和徐以方或许担心太子的坐席安排问题,谢茂可不在乎这个。如今外人都认为谢茂应该礼让太子,谢茂自己不觉得啊。天上地下,他让过谁?
衣飞石赔罪一句,即刻退下,吩咐厨下开席上菜。
这流程突变弄得所有人都很懵逼,今天来了很多贵宾,最重要的一桌人还在休息室嗑瓜子呢,全部入席了,还得请德高望重的客人来讲话,主要是吹捧寿星,也就是谢茂。
上来两三个人,一一吹捧结束,能多肉麻多肉麻。若是谢茂面子大,说不得太子都愿意吹一句。
谢茂再上台客气两句,谢谢大家来吃我的寿宴,吃好喝好,皆大欢喜么。
现在贵客都在休息室,彩虹屁也没人拍了,直接吃饭?什么情况!
衣飞石趁势去了后堂,那边已经乱套了。为什么呢?康复多年的徐以方犯病了。
她原本压力极大,处在崩溃的边缘,谢茂将手指一弹,她瞬间陷入了错乱的深渊,看见任何男人都尖叫,认为是时刻纠缠不休折磨囚禁她的谢润秋,吓得哭泣不休。
偏偏她从太子的休息室出来,那边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全都是太子带来的内卫,出了事故第一个反应就是太子的安全问题——甭管你是不是太子的姑姑,先控制下来再说。
宿贞护着徐以方往旁边走:“以方,以方别怕,我在呢。”
徐以方死死揪住她的袖子,哭道:“妈妈,妈妈……”
宿贞不得已用法术将她镇定下来,弄昏了直接抱走。将徐以方交给别人,她不放心,能放心的容舜、花锦天都是男人,徐以方醒来又害怕。她只能亲自把徐以方带走。
衣飞石赶到时,宿贞恰好把徐以方抱出来,看了他一眼,叮嘱说:“注意安全。”
宿贞对衣飞石是恨铁不成钢。
就算谢茂有诡秘莫测的各种道法玄术,衣飞石拥有容苏苏未来的六千年修为,对付谢茂难道没有把握?一力降十会啊!这种情况下,衣飞石居然任凭谢茂肆意拿捏。
她心疼衣飞石所受的伤,更痛恨衣飞石的软弱。如果爱情是奴役,不爱又如何?
她这样洒脱的妈妈,却有衣飞石这样耽于情爱的儿子,真是想不通。
徐以方旧病复发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太子处,太子很关切小姑姑的病情,马上通知原本照顾徐以方的医疗团队打包送来修真大学。顺理成章的,太子一家也去探望徐以方,免去了这顿尴尬的寿宴。
没有人去提第一礼堂里,谢茂那张孤独的圆桌。太子不提,宿贞也不解释,所有人都假装没有这一回事。直到徐以方被安顿下来,情况暂时稳定了,太子的秘书才来询问,能否安排和谢茂的会面。
太子今天来修真大学,是要和谢茂谈建立第二研究中心的事情。他的目的不是吃饭。
宿贞沉默片刻,请求和太子面谈,获准之后,她走进太子的房间。
阿舍打扮得就像是一个翻译,安安静静地坐在太子身边。——国内是否需要翻译不重要,反正太子走哪儿都会带着阿舍,比第一秘书都亲近。
“小徐先生,目前我们都不确认谢茂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您现在和他见面不安全。”宿贞说。
“不需要居中安排。”太子倒不觉得谢茂很危险。目前的局势下,谢茂威胁他的安全有什么意义?何况谢茂也不是没有溜进中南府的能力,“问问他怎么说。我下午三点要回京市,时间不多。”
宿贞此时依然没意识到谢茂有多么危险,她认为凭衣飞石的实力,足以镇压住谢茂。
“如果您一定要见谢茂,让石一飞旁听。”宿贞说。
太子觉得她这要求很没道理,不过,谢茂和衣飞石关系好,感情好,相扶多年一起干事业,他和谢茂谈的事情也不是多见不得人,便点点头:“安排吧。”
宿贞出门找人,铠铠又蹿了出来。
“你闭嘴!”宿贞也不是多好的脾气,铠铠一句话就把徐以方重新逼疯了,她觉得铠铠纯粹是魔怔了,谢茂再疯狂,衣飞石难道拉不住吗?就眼睁睁地跟着谢茂一起闹!
“先生已经知道了,他吃过饭就来。”铠铠说。
这会儿的铠铠可不像从前那个无忧无虑没心没肺的少年,一言一行都战战兢兢。
修士到了高级境界,预知来事并不费力。不管谢茂是主动想见太子,还是预料到太子会见他,安排铠铠来传话都不稀奇。让宿贞气得肝疼的是,你妈被你的反常逼得旧病复发,太子不计较你的无礼,愿意私下见你,你不赶紧过来,还要吃完饭再来?!
如今谢茂与宿贞双方在尊卑急缓之间有了不同的立场和认知,难免就会发生冲突。
在谢茂看来,他吃了饭,有空去见太子一面,已然是看在谢茂的布局上了。
这会儿衣飞石正小心翼翼地服侍谢茂吃饭。二十人的大圆桌,实际上使用的是分餐制,加上汤品甜点,总共九道菜。谢茂将席位撤去了十九个,他吃的菜色也不多,照旧是菜单上的九样。
服务员送来菜盘之后,衣飞石亲自更换餐碟、餐具,偶尔还要帮谢茂剔骨解肉。
他伤了左手的无名指,偶尔捧盏递碗时碰着,断开的指节微微颤动,额间有冷汗淌下。
谢茂面不改色地享受着他的服侍,还要点评一句:“养得挺娇气。”
衣飞石不敢说话。
※
墙内。
谢茂目睹了一切。
那感觉无比刺痛人心,为什么呢?因为,他真真切切地感觉到,那就是他。
没有遇见君上之前,衣飞石劝了他无数遍,告诉他,他就是君上,君上就是他,他坚决不肯相信。当他看见君上流云神光的身躯时,他就知道自己错了。
从头至尾,只有一个谢茂。
他曾经去过衣飞石的心魔障中,他敢指着衣飞石的心魔谢茂说,那不是他。
但是,君上就是他。他无比清楚地明白这个事实。
他只是不明白,明明是一个人,为什么“我”会那么对小衣?你怎么敢?!怎么舍得?!
直到徐以方濒临崩溃时,外边的谢茂啪的一个响指。
谢茂瞬间就明白了。
没有人比谢茂更明白谢茂。
如果外边那个仅仅是想要惩戒衣飞石,他对付衣飞石就够了,为什么要故意折磨徐以方?
他要对付的人,根本就不是衣飞石,也不是徐以方。
而是我!
他想要折磨逼迫的对象,根本就不是小衣,是我!
墙外那个我,要对付墙内这个我!
……可是,为什么呢?
谢茂下意识地用右手捂住自己的左手,他的双手完好无恙,他却觉得有一根指头痛得钻心。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为什么要伤害我的小衣?伤害我的徐妈妈?
你到底想干什么?
第676章 两界共主(190)
听说宿贞坚持让衣飞石陪着自己去见太子,谢茂抬眼瞥了衣飞石一下,似笑非笑。
他无意破坏自己在新古时代的布局,那是正确的方向,应该由此走下去。不过,历史的惯性大得惊人,今天和太子的谈判不影响未来的大局,也并不是说和太子的谈判就一定要有个什么结果。
换句话说,谢茂愿意配合谈判,但是,谈不谈得拢,还得看具体谈什么。
约谈地点放在了茶室里。
阿舍坐在茶桌前沏茶,满脸严肃,只是她笨拙欢快的动作暴露了其幼儿玩具的本质。
太子就坐在阿舍旁边,含笑看着她摆弄,目光类似慈父看着小闺女。
谢茂进门时,太子和阿舍都不可能起身迎接,衣飞石有些紧张,就怕君上一掌把茶桌连带着两边的茶客都掀翻,哪晓得谢茂并没有挑礼,径自上前,在茶桌的另一边坐下。
衣飞石稍微松了一口气。
幸亏阿舍坐在上首泡茶。若是阿舍和太子互换了位置,君上不能居侧,更不可能屈居下首。
如今恰好是个各居东西的座次。太子还在无意中坐了西首。
他默默站在谢茂身后。
太子能感觉到气氛不对,阿舍让了一杯茶,太子开始照着计划和谢茂说在京市大学筹备新技术第二研究中心的事情。
阿舍沏来的茶火候太老,茶叶烫得焦苦,闻着就是一股苦涩味道。
谢茂不肯喝这杯茶,静静听着太子说完,掐住了重点:“只有药科大学一个研究中心必然不够。修真大学可以抽调修士、技术,对新研究中心的筹备予以支持。新研究中心由合作方主导,这个也没有问题。”
如今建立在药科大学的新技术研究中心,完全掌握在谢茂和衣飞石手里,两边大学的教授讲师都无法主导。太子自然不肯坐视知识垄断的事情发生,第二、第三,以后所有的研究中心,都必须由各高校或研究机构独立主持,不再受谢茂领导。
谢茂对此是认可的。他只负责教,学不学得会,学会了想干嘛——只要不是干坏事,他都不管。
学校不就是这个职能么?
太子笑了笑。他就知道没问题。他这个表弟一向懂得分寸、知道规矩,不会逾越。
“修真大学可以对部里提请的高校与其他组织给予技术和人员上的支援,原则上只要人手足够,修真大学会尽力配合。不过,”谢茂话锋一转,态度并不如太子想象的那么和软,“这个管理办法,要求修真大学对外技术授权时,需要中南府直属的新技术部审核批准……”
他摇摇头,直接拒绝:“不行。”
太子来商谈研究中心的技术人员支持都是幌子,真正的目的就是谈这个审批权。
一旦谢茂答应接受新技术授权应用管理办法,修真大学产出的每一项修真文明产物,都必须先报送新技术部,由新技术部审议之后才决定是否世俗化使用。
简单点说,譬如明目光丸,研究中心要先提交报告到新技术部,新技术部给一个许可证,明目光丸才算有了身份,可以授权生产。
这是第一步。
拿到许可证之后,研究中心要量产明目光丸,就得找个药厂。谈好合同之后,研究中心和药厂A一起去找新技术部申请授权许可,新技术部觉得药厂A资质不行,不给批准,反而批给药厂B,研究中心就只能去和药厂B谈合作方案。
任何一件面向大众的产品,要考虑其安全、战略等因素,统一审批管理,这无可厚非。
太子专门成立一个新技术部,快速处理新技术产物等事务,简直可以称之为绿色通道,可见重视。
然而,这也代表着修真大学完全失去了自主权。不管修真大学有多少产出,太子想让这项技术面世,技术才能面世,太子觉得这技术暂时要保密使用,市面上就绝对看不见。技术授权给谁,让谁来承包……修真大学也没有自主权,完全由太子决定。
修真大学就成了彻彻底底的技术产出中心,至于回报?太子赏肉就有肉吃,不赏肉就吃屎。
若是被关在墙内的谢茂来谈判,他会和太子商讨一些细节,最终不会拒绝这个方案。
这时候和太子翻脸没什么好处,何况,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具体到单个项目时,可以软磨硬泡,可以威逼利诱,至不济还可以阳奉阴违嘛。他要真的违反了管理办法,太子难道还能真的给他开罚单?
这些不服管理的“对策”甚至可以在和太子的谈判中形成一种默契,太子很可能会默许。
毕竟,谢茂不想和太子翻脸,太子也不想和谢茂翻脸。
所谓谈判,就是要谈。你来我往,互相商讨一个可以接受、互利互惠的底线。
可惜,那个信奉事缓则圆、能忍能等的谢茂,不幸被关在了信仰之墙的另一端。
眼前这个谢茂不喜欢玩小手段。他不喜欢被人摘桃子,也不喜欢被官僚管理。太子才开启了谈判的进程,谢茂就直接抛了底牌。给技术,可以。被掐脖子,不行。
他说不行,就是不行。
谈判风格太刚了。
这不是谈判,这是示威。我比你强,我掌握主动,我不跟你谈,我说了算!
被谢茂冷冰冰刺了一刀回来,太子一直显得慈爱的眸光中也没有一丝反击的锋芒,他好脾气地说:“具体细节可以商议。待会我让秘书给你送一份草拟的管理办法,你看一看,有什么意见,可以提。”
这就是很明显地主动退让,暗示谢茂可以在管理办法里掺沙子,自己写个可以利用的漏洞。
不管怎么说,华夏仍是政府的华夏,这片大地上的妖魔鬼怪修真文明,都得由政府管理。
衣飞石心惊胆战地看着谢茂的背影。
依着君上的脾气,他说了不行,太子还敢叽歪,君上就要发怒了。
这要是一掌把太子拍死在茶室里……衣飞石闭了闭眼,先生从前努力的一切,都要付诸东流。
很意外的是,谢茂并没有发脾气。他居然点点头,说:“我可以看草拟文件,给修改意见。我还有一个意见,有助于我们达成统一。”
“你说,我听听。”太子也很好脾气。
“特事办原本是专门处理特殊事务的部门,名义上挂在公安部里。实际上它和新技术部都直属中南府,职能上趋于重叠。仓促之间,在体制内寻找懂得新技术的骨干也不容易。”
谢茂还没说完,太子已经笑了。这小子心够大的。
“特事办可以改变隶属关系,直接挂靠在新技术部。两厢便宜。”谢茂说。
目前在新技术部任职的,都是不懂修真技术的普通人,所谓技术管理,实际上是行政审批服务。
谢茂提议让特事办改投新技术部门下,名义上是作为新技术部的下级部门,可是,他说得很明白了,新技术部没有专业人才,专业人才从哪儿来?当然得从特事办里挑。
这是借壳上市。叫特事办的人填充到新技术部去,就等于是谢茂自己掌握了新技术部。
只要太子答应让谢茂去当新技术部的部长,谢茂就可以答应修真大学纳入《新技术管理办法》的管辖范围——自己管自己,OK的。
“原则上可以考虑,细节还要再沟通。”太子起身,“秘书室会拿方案出来。”
实际上就是同意了。
处在太子这个地位,外人看起来威风八面,其实哪可能那么横行霸道?匹夫斗气,无非仆尸几人,丢在社会新闻版都转发不过百。若天子斗气,倒霉的可就不止几个人了。
谢茂一反常态姿态坚决,太子不知究竟,但有趋吉避凶的本能,他不想和谢茂再谈下去。
至于后续事项如何安排,他和谢茂已经有了大的意向,秘书室先和谢茂谈,谈不拢他再出马。——太子其实已经后悔了,他不应该一开始就亲自和谢茂谈。他来谈,没有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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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太子准备离开,阿舍七手八脚放下茶杯,问谢茂:“书灵妹妹呢?”
谢茂目光淡淡地看着她。
她心中陡然间生起一丝被彻底压制的寒意,惨白着小脸,手足无措,战战兢兢地站在原地。
“好好照顾表哥。”谢茂说。
这句话出口,阿舍才找回了身体的控制权,连话都不敢说。她觉得自己在拼命点头,其实整个人都似僵硬在原地,眼珠子慌乱地上下摆动。
谢茂将目光从她身上挪开了,她才踉跄着退回太子身边,冷汗泪水淌了一脸。
太子有些怒了。
当面欺负他的护身器灵,这就是示威!
阿舍牵着他的袖子往外走,一直走出了门,才小声呜呜地哭:“快走快走,打不过。”
这反应把太子弄得又心疼又好笑。你以前也打不过他,没见过你这么害怕呀?这是怎么了?
看了紧闭的茶室大门一眼,太子心头终究有一丝阴云掠过。
※
谢茂的三十岁寿辰,本该是热热闹闹大肆庆祝的日子。
徐以方尚未赴宴就旧病复发,太子也因此没能出席,前来贺寿的宾肯都看见了谢茂独坐大圆桌的奇葩风景,关系比较近的,都知道发生大事了,关系比较远的,纷纷讨论谢校长是个大奇葩。
宿贞安置好徐以方之后,又安排小辈们送客。
原本下午和晚上都安排了活动,现在这情况还敢待客吗?就以徐以方重病的理由送客。
修真大学的学生们还准备了斗技、斗法能表演,这会儿全都被取消了。浪费最大的则是食堂,近二百桌的晚宴席面,早就有冷盘、炖盅上了锅,其余食材也都备好了,临时取消了晚宴,这么多食材往哪儿去消化?花锦天做主,全部送到山脚村子里办流水席了。
外面徒弟们收拾残局忙成一团,京市来的医疗团队飞抵,把徐以方接回了疗养院。
谢茂和衣飞石始终没有出面。
太子已经离开了。谢茂依然坐在茶室里。
他觉得阿舍沏茶手艺太坏。可旁人哪有资格替他奉茶?只有衣飞石亲自来服侍。
衣飞石看见茶杯子就觉得危险。当日给君上下药时,奉上的就是一盏赔罪茶。旁的茶水,君上不一定会喝,不一定即刻就喝,因为是他去赔罪,所以,哪怕是轻抿一口,君上也接了过去。
那不是简简单单一杯茶,也不是日常服侍的一杯茶,他利用的就是自己与君上的情谊。
水响了。
茶叶舒展开了。
茶汤澄净明媚,宛如窗外的阳光。
衣飞石将茶杯子托在手里,缓缓走近谢茂。
谢茂坐在花梨木打造的圈椅上,清俊的脸上有一缕阳光,衬得他的肤色越发白皙,像是白玉。他坐着,衣飞石奉茶而来,原本弯腰就可以递给他。
问题是,谢茂没有伸手接茶的意思。
衣飞石悄无声息地跪下,低下头,不敢再看谢茂的脸,双手捧着茶。
一直到接近沸点的茶汤渐渐地凉到八十度,谢茂才接茶试了一口:“茶不好。”
衣飞石下界可没有像谢茂那样带上乱七八糟的一堆东西,谢茂喜欢从随身空间里掏吃的喝的,却没有给他发一批——发给衣飞石,岂不是叫衣飞石随时伺候他的意思?平日里都是谢茂端茶出来,或是想喝这个,那个,就取出来叫衣飞石去准备。
衣飞石主动给谢茂沏茶,多半都是家里准备的。容家和中南府送来的内供,味道也很不差。
讲道理,这茶叶能给太子喝,哪里就差了?无非是阿舍手艺不好。
谢茂非要说茶不好,衣飞石也不敢抗辩,轻而温顺地说:“是臣疏忽。这就给君上重新准备。”
谢茂居然真的把茶杯递给他。
衣飞石捧着只喝了一口的茶杯再三磕头,膝行退了两步,方才回到茶桌前,重新沏茶。
他明确地领受到了被刁难的恶意,他知道君上在惩戒自己。
他很熟悉君上。可是,眼前这个君上心思莫测,他都弄不清楚怎么回事了。
若是君上没有生气,应该会直接询问当初九转迷心种子之事,略施薄惩也罢,轻轻饶过也罢,这时候已经有结果了。如果君上生气了,无非是裂颅折颈之罪,不会准他辩解苟活,这时候也该有结果了。
——君上处事干净利落,从不拖泥带水。这不是君上的脾气。
左手无名指断折之处,已经高高地肿了起来,衣飞石知道,他应该马上处理伤处。
可是,君上等着喝茶,他哪里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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