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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穿]长梦千年-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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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苼,你莫不是在担心朕?”
  李承桐心中一动,重点完全错误的他不禁扬眉,很是有些得意忘形的味道。
  “久别不见,皇上你性情品格都有变化,倒是自作多情这一点还是一如既往……我只是不想做那王朝覆灭的牺牲品,到时候你两腿一登一了百了,我做那祸国之首,还不知会是如何下场。”
  听闻此语,李承桐的神色微变——最初顾长离劝诫他时,最早提出的例子便是纣王妲己的,重点描述了他们如何作恶多端然后被活生生烧死在鹿台,天下百姓拍手称快这一遭——他自然明白后者的言外之意。
  少顷的沉默后,李承桐先是在最后一份奏折上落下一笔,然后放下手上朱笔反身握住顾长离的右手。
  眼见长苼虽然神色臭臭,却终究还是没有甩手松开,李承桐的眼睛愈发明亮,宛如天真稚子般笑得开怀。
  “朕既想做那商纣王,又不会做那商纣王。”
  “长苼,朕愿意同那帝辛对待妲己般,倾天下拱河山,但换你一人欢颜,却决计不会让你与我一道陪葬。因为你是不同的。”
  “朕……我筹谋半生,终于在天下人或嘲讽鄙夷或不可置信的目光中问鼎帝位,九五之尊,俯瞰人间——可以说我至今为止大半辈子的人生都在为此而活,但当这一切尽握手中,大可翻手云覆手雨的时刻,接下来真正要做什么?我却并不清楚。”
  “就像你一直在攀爬的巨峰,直入云霄高不见顶,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当往上往上这样的信念都已经成为习惯的时候,你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到达顶峰了,一直以来的目标实现了,你四处张望,左蹦右跳,兴奋得无法自抑……直到某一刻,你蓦地察觉到——一生中最大的目标完成了。”
  “我的谋士说过,称帝并不是终点,而是起点,先安国家,再展国力,最终争雄三国,一统天下,那时候听来端得叫人血脉卉张,热血沸腾。但是,我现在没有兴致了。”
  “我觉得不好玩了,所以我不想再陪他玩下去了。”
  “国家什么,帝王什么,得到了之后还要治理,简直麻烦透顶。”
  从那李承桐自白至此,顾长离心中暗忖,想那最初的民间逸闻里南王的形象,虽说多有谬误,但是有一点却是一阵见血,精辟至极——此人不论怎么心机诡谲腹含乾坤,然而却是真正的孩童心性。
  所谓孩童天性,并不是指天真憨顽一类,而是心智反复,喜怒不定,求不得一物时打滚撒泼不折手段也要夺取,真正到手之际,说不准片刻便没了心思,弃如敝履,浑然不记得自己当初是如何付出代价得到这些。
  由着这么一位不靠谱的皇帝统治,真不知这楚国百姓是倒了什么血霉。
  顾长离正兀自思虑着,李承桐却在沉默片刻后忽又开口。
  “但是长苼你不一样。”
  “初见时明明除了躯壳外无甚出奇,但是第二次,便是在那小店里那一面,满院芳草,春光璀璨,似乎都成了一个人的陪衬。”
  “这帝王之位看着光鲜,却也无趣得紧。不过,若是从来一回,我依然会把它攥在掌心里。”
  “因为我很清楚啊,自从那一日看着你和那个活该堕入红莲地狱辗转千年不得超生的劣民离开之后,我就明白了。”
  “我懒得做那帝皇,可是唯有这份力量,能让我拥有你——无论长苼是否乐意,你现在终归是我的。”
  “你简直就是个疯子。”
  令人憋闷窒息般的肃静过后,顾长离一脸平静地看向李承桐,目光中却闪动着浓浓的忌惮和厌恶。
  “很多人都这么说。”
  李承桐歪头盯着对方半晌,像是想起来了什么滑稽的事情般,一下便笑了起来。
  “特别是我的皇兄,他在被毒死之前一直看着我这么骂着。”
  察觉到顾长离神色中一掠而过几不可察的怔愕,李承桐一伸手直接将前者揽入怀中,轻轻梳理着对方身后柔顺光滑的青丝。
  还没待顾长离挣扎,李承桐下一句话叫他身体一僵,不自觉便要抬头去看他的表情。
  “长苼,你想知道那个该死的……是叫顾崖生的人此时身在何方么?”
  “…………”
  顾长离盯着他,并不作答。
  “……别这样看着我,特别是因为其他人这样看着我。”
  轻叹一声,李承桐伸出手轻落在顾长离眼上,遮蔽了他的视线。
  “以大楚目前的国力,再给朕十几二十年的时间便能将它败个干净,长苼不若同我守这十余年的富贵荣华,极乐光阴,赏便世间烟火繁华。但凡真正到那败亡之日,朕自有布置全须全尾地送你离开,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难道不好么?”
  顾长离此刻眼前一片黑暗——李承桐的手仍然阻碍着他的视线——但这并不妨碍他幅度不大却坚定的摇头。
  “十余年的时间太长——而我想看的世间万物太多。”


第20章 
  “北朔与我大楚国土接壤,彼此视为仇寇,磨牙吮血,枕戈待旦,只求一战。然而前段日子先帝崩殂,国家动乱,正是危机之时,那北朔国军却没有趁虚而入,长苼你知道原因为何么?”
  在顾长离的强烈反抗下,为了不伤着他,李承桐最终还是一脸不舍地松开桎梏让其脱身,前者气鼓鼓的面容叫他不禁讪然,手指轻敲桌面引开注意之后,方才徐徐问道。
  “既然你这么问了……”
  顾长离嫌弃般坐得远远的,刻意和对方保持了距离,帝王提出的问题让他微愕半晌,稍作思考后才说,“那么原因八成就不是什么尊重对手,君子风范——这么一来,肯定是北朔国内也出了大事,自顾不暇之际,哪里还有心思干涉他国内政。”
  李承桐闻言抚掌大乐,赞道,“长苼果然生就一颗七窍玲珑心,眼光出众,这北朔国的问题,当真比当初大楚的兄弟阋墙还要严重。至少后者的动乱范围仅只限制在京城一隅,时间不长,掉脑袋的也不过一群站错了队伍或者没眼力见的傻蛋,可那北朔——”
  年轻的帝王嗤笑一声,表情桀骜而阴鸷,“若不是大楚余波未平,西泽地处遥远,此刻三国指不定便已重燃战火,杀得尸骨如山,血流成河。”
  “北朔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联系李承桐最早提出的那个有关于顾崖生下落的问题,顾长离眉头大皱的同时,心底也不免升起些许不妙的预感。
  李承桐目光直直落在他的脸上,眼中杂糅着快意同情爱怜热切……扭曲得一塌糊涂的感情,让后者不禁打了个寒噤。
  “叛乱。”
  他的唇齿开合,轻描淡写地抛下石破惊天的两个字。
  “正如长苼你玩笑时所说的,‘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那北朔的皇帝慕容极,朕原本以为那只是个昏庸的货色,没想到却还是高估了他,功高震主抄家灭族也便算了,手段居然还不干不净,留了活口。”
  李承桐从明黄色的袖口中拿出一张折叠工整的宣纸,轻轻展开后推到顾长离面前。
  “这叛军的头领,埋伏在北朔的细作偶然间也叫他瞄了一眼,却不想还是位熟人。”
  对于古人的人像画顾长离一向都是敬谢不敏的,写意为主的挥毫泼墨中,能画出五官轮廓已算是顶好,真要靠此认人,他委实认为不太靠谱。
  然而这一副人像画的创作者手艺却是当真不错,隐隐有了几分西方素描写实的功底,将所要描绘对象的神色气质勾勒地栩栩如生,只消一眼,便足以让人辨得对方身份。
  ——“待我一月”
  回忆起那封笔墨未干的白纸上留下的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和那位曾经允诺至死跟随,笑得一脸憨实的男子,一声喟叹后,顾长离径自伸手将那画像拖来,撕成碎片。
  “我所要寻的,是那个名为崖生,救我出谷,一路患难与共的傻子——这画上的什么叛军首领是谁?我一点也不认识。”
  随着白纸的的碎屑纷纷扬扬如雪落下,李承桐唇角的笑意愈发绚烂。
  “不认识便好,乱臣贼子,平白污了长苼的眼睛。”
  ——————————————
  自从那日由李承桐口中得了崖生的下落,顾长离很是郁郁了一阵。
  倒不是因为背叛这么可笑的缘由——他们二人本就各不相欠,或者说最初一路奔波披荆斩棘带他逃离的崖生反而有恩于他——本就是凭着利用的心思靠近,如今对方恢复记忆要去寻仇,顺带搏个前程,他这个局外人又有和置咄的权利。
  他所郁闷的原因其实简单的很——就像是一个什么题目也不会做的学渣坐立难安抓耳挠腮,就指望着前桌关系好的学霸扔个纸团帮他作弊,结果忽然发现学霸最近状态不好,现在已经变成和他一样的学渣——原本还指望着那个虽然傻但好歹武功不错的崖生能再来拉兄弟一把,结果大宇宙的意志就带着满满的恶意森森糊了他一脸。
  然而在某天深夜,莫名觉得自己被什么盯上,睡觉都不□□稳的顾长离不耐烦地翻过身,站在床头的人成功地吓了他一跳。
  “你……”
  顾长离难得结巴地抖着手,干巴巴地还没将话说完,便被情绪激动的某人抱了个满怀。
  与最初相遇时那个温暖宽阔,带着阳光温度的胸膛不同,仅仅是数月的光阴,来人消瘦了许多,身上兀自飘散着淡淡的血腥味道,杀戮的气息显得深沉逼仄。
  “我找到你了,长苼。”
  下巴轻轻抵在怀中人的的发心,感受着暌违已久的熟悉体温,崖生的身体轻轻颤抖着,几乎无法抑制自己流泪的冲动。
  “……我现在该怎么称呼你?”
  沉默片刻,顾长离忽然开口轻声问道。
  “崖生。”
  脸上多了一道从眼角蔓延至唇侧伤疤而显出几分阴冷煞气的男人展颜而笑时,一如既往的傻气阳光。
  “我是崖生,顾崖生。”
  一个记重锤在他话音刚落后蓦地落在他的额上,直敲得身经百战的男人都不免头昏脑涨了片刻。
  “说好的一个月呢?你个骗子。”
  气得直接把被子一卷留了个后背给对方,顾长离窝在锦被里努力压抑着自己不要笑出声来。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就在学渣已经绝望之际,不在状态的学霸仿佛从心电感应(……)中明白了对方的窘境,突然间醍醐灌顶茅塞顿开,瞬间回到了学识巅峰,噼里啪啦就送来一份堪比参考答案的小抄。
  顾长离的反应顿时让崖生慌张起来。
  他猛得站起身,手足无措地在原地转了会圈,最后停下动作,硬是一掌落在自己的胸口。
  沉闷的一声重响,崖生的面容先是一红,唇角溢出一缕血丝,然后又很快转向煞白。
  “你在做什么?!”
  ——本来要从皇宫逃跑便是难上加难,你这家伙怎么还在作死?!
  听见那怪异声响的时候顾长离便知道自己玩脱了,连忙从床上扑腾起来扶住对方软软倒下的身体,横眉竖眼,恨不得直接把他掷在地上。
  “……道歉……”
  “是我失信了。”
  “…………”
  顾长离维持着“_”的神色,毫不犹豫松开手叫对方直接摔地上,跟着一脚踩上他的头顶。
  【跪下吧你个傻(哔——)】
  很是有女王(……)风范地实行了战争践踏的顾长离并没有将这份威严持续多久,某种熟悉而又叫人厌恶的腾空感之后,顾长离再次以自己深恶痛疾的公主抱姿势落在之前又是吐血又是脸白的人怀里,几番矫纵跳跃后便来到洛丹宫外。
  “崖生,快看——”
  顾崖生兴高采烈,眉飞色舞地笑着。
  还没来得及恼怒的顾长离忽觉鼻尖一凉,伸手抹去,却是一滴早已融化的冰凉雪片。
  他静静地抬头,便见漫天落雪絮般落下。
  黑夜之中,宛如光尘。
  这是入冬以来第一场雪。
  顾崖生看着长苼出神而恬静的面容,看着他们二人在风中飘扬的发丝一点点浸染上雪绒的颜色,心神一动,长久以来笼在心头的那层薄雾如同烈阳下的积雪般烟消云散,终是云开月明。
  一句轻不可闻低喃于他的唇齿间翻滚,在其心中却响若雷霆。
  “霜雪落满头……”
  ——霜雪落满头,也算是白首。(1)


第21章 
  午夜初雪虽然是极为美好的景象,奈何顾长离单薄的身子受不住太多的寒意,即使被顾崖生半抱在怀里阻隔了绝大多数的冰凉气息,时间一久还是瑟瑟发抖起来。
  顾崖生自并没有忽略怀中人很是细微的动作,眉头一皱,很快便要转身回房。而后者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狠狠瞪了他几眼,却一反常态地没有抗拒挣扎。
  原因说来简单,顾崖生这厮劲头一上来十头牛都拦不住,径自将他带出连穿鞋的时间也不曾给,又是寒冬时节又是大雪初降的,赤着脚走回去岂不是活受罪?所以顾长离虽然对眼下压崖生的动作颇有微词,却终究还是没有说些什么——不管怎样,羞耻是羞耻了点,不过这人形代步机还是挺方便的。
  言归正传,他们二人一别数月,对对方的境遇都不怎么熟悉,此番再度见面,自然欲语颇多,尤其是对崖生来说。
  “现在能好好说一说呢么?就从最开始,把我扔在客栈那里说起。”
  顾长离眼下圣宠正隆,洛丹宫的物什摆设,吃食用具,俱都是上佳的贡品,据那些碎嘴的小太监描述的,已经不逊色于帝宫。像现在他随手翻出的君山雾毫,就是从庆郡的君山峭壁上的千年茶树上采得的嫩芽。年产量不过一斤,乃是极为昂贵,千金难求的贡茶,由他这么一个不精茶道的门外汉动手,纯粹的暴殄天物,可是茶桌上依旧摆着塞得满当的茶罐,密密仄仄地摆放着乌黑透亮的茶叶。
  茶叶上佳,所以即使顾长离手艺不精,但是馥郁清雅的茶香依旧缓缓溢出,闻之使人精神一震。
  崖生原本还在痴痴愣愣地看着顾长离摆弄茶具,后者的双手白皙修长,指尖晶莹粉白,在盈白如雪的骨瓷和颜色暗沉的茶叶中穿梭交织的景象极为动人,几可入画,他真真恨不得能够化身为那茶盏或是茶叶,叫长苼捧在手心里观察,一时间思绪游荡,顾长离提出问题时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先是一愕,然后神情瞬间阴沉,似有风雨欲来之势。
  “都是我的疏漏。”
  事已至此,崖生自然没有先前隐瞒的念头,将前因后果娓娓道来。
  原来,自那日在小镇店铺里昏迷之后,先前因为伤势或是其他什么原因而隐匿不见的记忆碎片渐渐浮现,一直到顾长离决意离开小镇,游历天下的那一日,悉数恢复。
  因为南王于大楚称帝的缘故,安全起见,顾长离打算先离开楚国,去临近的北朔游览一番。北朔国土辽阔,更胜楚国,名胜古迹亦是数不胜数,天都峰,晴雪海,珞泷林,更是被称为天下三景,美不胜收,冠绝天下,文人墨客趋之若鹜。
  他将计划同崖生一讲,业已恢复记忆明白自身处境的顾崖生自然明白,若是自己现身北朔,走漏风声,绝对会引来不可胜数的追杀攻击。稍有不慎便会牵连长苼,追悔莫及。
  “……这种事,你若是早些和我讲,我便不去北朔就是,何至于发展到眼下的地步。”
  听崖生叙述至此,顾长离表情奇异地瞟了前者一眼,显然有些无奈。
  “不行。”
  顾崖生郑重而坚定地摇了摇头。
  “长苼无罪亦无过,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去?既然你曾经说过要踏遍千山万水,丈量各国土地,又岂能因为我的缘故遭遇阻拦。”
  “天下之大,长苼何处皆可去。”
  “…………”
  顾长离脸上无奈的神色更重。
  “所以你便让我等你一个月?不是我说,你未免过于小看天下英雄,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怎么可能颠覆一国国政?”
  “若是之前全无准备自然毫无可能,但——羽翼已丰,金鳞已生,其势难挡。”
  “——你的意思是说……”顾长离睁大眼睛,嘴角抽搐。
  “那传言里的帝王猜忌,功高震主,其实是有根据的,并不是冤枉?”
  “我们家族的确已经生出不臣之心,而且在暗里业已筹谋了数十年。”
  崖生坦坦荡荡,一脸正直的模样叫顾长离又是一阵无语。
  “我原先还以为……”
  顾长离低声嘀咕了几句,大概便是什么“昏君无能”“血海深仇”“主角模板”之类的零碎话语,崖生并没有听明白。
  “一月之期其实并不是用来推翻国治,而是为了重新掌握家族最后留下的那股潜藏势力,却不想,中途起了波折。”
  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崖生的眼底浮出一层阴翳,又隐隐透着血色。
  “肯定是他们认为你们家族已经覆灭,各自为政,不愿听你指挥。”
  倒了杯茶端着暖手,顾长离根据上辈子看的那些影视小说如是推论。
  崖生吃惊地看他一眼,旋即苦笑。
  “这般显眼的道理,长苼都能几下看穿,可笑我却踌躇满志,不加防备,险些再度重蹈覆辙。”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深陷私仇家恨,一时热血上头失去理智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顾长离耸耸肩膀,不再说话。
  得了长苼安慰,顾长离乌黑的脸色这才有了些许好转,吸口气,稳稳心神,这才继续讲述之后的事务。
  话说当时顾长离受了阻碍,这才明白收复势力并不如他一开始设想的那般简单。眼见一月之期即将过去,他又深陷泥淖之中不得脱身,便派了一位心腹去往楚国前去接应顾长离。
  北朔情势混乱暂时不宜前往,他原本要求那心腹在楚国找一处舒适安逸的地境安置下来,待到一切尘埃落定,自己再亲自前去负荆请罪,求得长苼的原谅。
  话至此,崖生方才好转几分的颜色再次转为乌黑,甚至比之前还甚,简直如同锅底一般。
  “却不想……便是这一念之差,险些让我后悔终生——若是早知如此,当初我就应该丢下一切事务,亲自来接你一趟,叫你生生受了这么久的苦……万死莫赎。”
  ——其实李承桐那货对我还不错来着,简直是把我当成祖宗供着,虽然有时候憋屈了点,但受苦还真说不上。
  顾长离在心中如是腹诽着,不过他并没有把这些话付诸于口。
  这种歉疚和赎罪的心理,会让一个人更容易控制——既然对方已经恢复记忆,甚至有了号令叛军的能力,二者的地位眼下有了天壤之别。
  正如他曾经和李承桐说过的那样,他可以信赖的是以前笨拙傻气的崖生,而现在站在他眼前的,依然熟悉,却终究有了不同。
  “那个心腹背叛了你?”
  顾长离眼见崖生的脸色愈发臭了,轻咳一声,稍稍引开了他的注意力。
  “……他掩盖下你失踪的消息,通信于我,说已经将你安顿下来,但是,你并不曾原谅我。”
  伸手捏捏自己的眉心,崖生似笑非笑地望向顾长离,眼波荡漾着清浅的柔光,让硬朗的五官都显出绵绵的情意。
  “他说,既然我心怀天下,便不该过于看重一人之得失,心无挂碍方为王者。”
  “在杀他之前,我和他说——”
  “我之志,从未放于天下。”
  “只消护得一人周全。”
  “社稷倾颓,苍生泣血又何妨?”
  听罢,顾长离默默饮尽一盏茶水。
  “所以说,万幸你没当上皇帝。”


第22章 
  顾长离此话一出,场面不可避免地冷了片刻。
  直到半晌过后,崖生方才释然一笑,说道,“若是我当上了皇帝,长苼还会同我一起走么?”
  “……不会,真是如此,不过是换了个笼子呆着,留着这里和去其他地方并没有什么区别。”
  把茶杯轻轻往桌上一放,顾长离不假辞色地说。
  “所以,我也很庆幸自己没还没有得到那位置。”
  顾崖生伸出手拭净顾长离唇边的水渍,眉眼弯弯,笑意不尽。
  “记得长苼你曾经和我说过一个故事,说是一个痴人费尽心机在后院种得梧桐木,终于引得凤凰垂青。凤凰可是神鸟,非梧不栖,非澧不饮,他得了凤凰之后,夙夜难眠,就担心着凤凰哪一日不满他的对待,展翅高飞,空留他一人。思来想去,他悄悄做出了个决定,要伐了那梧桐木,造出足以登天的梯子,赠那凤凰满天星辰。结果,等那棵梧桐木倒下的时候,凤凰便一点都不留恋地离去,没有半点停留的意愿。”
  见到顾长离眼底疑惑不解的神色,似是在思考自己究竟是何时讲过这个故事,一副懵懂的可爱模样,顾崖生不禁笑出声来,顿时引来后者的怒视。
  “那时我便在想,为什么凤凰会走呢?后来才大概知晓,也许,痴人一直在想的,是自己能给出多少,毫无保留地交予。”
  “却不曾问过,凤凰究竟要不要。”
  “长苼,你想要什么?富贵荣华,锦衣玉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感觉这些都不是你所求的。”
  “以后想要什么我暂时还不是很清楚——”
  顾长离斜睨崖生一眼,语气加重地继续说道。
  “现在我最想要的,是离开这个地方。”
  “如你所愿。”
  半边身子隐没在深沉夜色的男人自信满满地回复。
  “你在这里有暗手?”
  深刻了解看似和平安逸的洛丹宫外围究竟布置了多少暗哨明岗的顾长离对于崖生的表现着实产生了怀疑,后者武艺不凡身手出众,独自一人混进宫里的可能性虽说小,但毕竟还是存在的,可真正带上他这么一个不通武功,目标又大的人离开的难度,又岂是呈倍数增长这么简单的?
  “是个同被我杀掉的那个‘心腹’一样,自作聪明的家伙。”
  顾崖生冷哼一声,显然对方的作为勾起了一段并不怎么美妙的记忆。
  “不过也是多亏他的缘故,这番行动顺利不少。”
  “像你的心腹?”
  顾长离思忖片刻,这才恍然大悟。
  【心怀天下,便不该过于看重一人之得失,心无挂碍方为王者】么?
  想来也是,自从他入住后宫,本来还有几分明主气度风范的李承桐却是彻底走向了堕落的深渊,愈发昏庸无道,那些有识之士忧国忧民之下应该恨他入骨,巴不得他能走多远就走多远,甚至死了也是一了百了。在这种心理下,会选择和顾崖生一道合作倒也不是稀罕的事情。
  再稍微想想发现他没了踪迹后的李承桐会是怎样一副模样,饶是心冷如顾长离,也忍不住想为对方点一根蜡烛。
  这种敌方还没杀来,就已经被队友挖了墙角的感觉,简直不要太美妙。
  不过顾长离可不是那种会照顾别人心情而委屈自己的老好人,或者说他绝对是截然相反的那一类人,有了成功安然离开的方法,思前顾后反而会浪费良机,恰宜当机立断。
  是夜,顾长离留书一封于洛丹宫,其人不见踪影,飘然无迹。
  帝怒,伏尸者众,血流千里,相关者皆抄家灭族,一时风声鹤唳,举国同危。
  ——时隔多年的分割线———
  “我本就是先天不足,后日未补,根基不稳,多年的行走漂泊,能混得今日的时光,也许还是上苍垂怜。”
  静静卧于床榻之上,满头青丝尽化霜雪,脸上也不免刻上岁月遗留痕迹,却依然显得温文淡然的男人看着跪坐在床头,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的另一名男子,不禁浅笑出声。
  “狗屁的上苍垂怜。”
  年纪愈大,脾气反而愈发暴躁冲动的顾崖生狠狠攥住顾长离枯瘦苍白的手腕,却又勉力控制着不至于伤到对方,眼底闪烁着择人欲噬的暗光。
  “若是苍天真正垂怜,现在又怎么会让你躺在这里……明明,还没有到达目的地不是么?”
  “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顾长离反手轻拍崖生的手背,示意他稍稍放松,不必如此冲动。
  “长苼此生,落魄过,低贱过,微如尘埃过,荣华富贵享过,权势逼人获过,神州万里行过,无疆海域亦闯过,不算轰轰烈烈烈火烹油,却也不曾泯然于众人,足矣。”
  “不够,一点都不够。不是还要去万里峰么?还有红尾林,还有安溪,还有那么多地方没去过,没见过,怎么就足够了,怎么就安心了?”
  顾崖生的声音更加痛苦不堪,近乎崩溃。
  “那崖生便代我去看。”
  一指头有气无力地戳在眼圈已经泛红的人额头,顾长离轻咳一声。
  “习武之人就是厉害……这么多年也不曾见你如何老过,倒是我早早就是一副行将就木的枯朽模样,应该把你吓坏了。”
  “才不会……长苼,一直都是那么好看。”
  顾崖生真心实意地说道。
  他的确不曾说谎。
  年轻时候的顾长离眉眼精致,即使清冷疏离却依旧有着勾人的魅惑,在时光岁月的打磨中,耀眼灼目的光华渐消,却更添了温润柔和的气息,像是午夜时分宁静高悬的一轮圆月,任何人都可以直视风姿而无需担忧被灼伤双目,濯濯至此。
  “痴人总是说着痴话。”
  崖生但笑不语,并未作答。
  顾长离沉默半晌,再度开口时,声音已经微弱得几不可闻。
  “……对不起。”
  这么多年的陪伴跟随,风雨相依,不离不弃,即使是一颗顽石,也不免磨出了些许柔软之处。顾长离始终不曾接受过崖生予他的情感,即使是最暧昧的时刻,那层窗户纸也没有捅开,他早早便做好对方忍受不了选择离去的准备,却不料,一辈子便如此过去了。
  无尽而不见结果的坚持,终究以一方的死亡画上何终结,何其可悲又何其残酷。
  “我不接受……”
  “因为不需要。”
  捧起长苼的手烙下一连串的碎吻,顾崖生的目光坚定而纯粹。
  无缘参与长苼的前半生已经让他遗憾后悔,能够陪伴在他的身边倾此余生,三生有幸,又有何殇。
  顾崖生,从来不曾对自己的选择有过一丝懊悔遗憾。
  他只是在惋惜,为什么不能让这时间再长些,再长些,长到他能跟他一同走完。
  他的这些思绪怅恨,顾长离已经无缘得知,后者的思绪正在飘远,渐起像是已经脱离了老朽的躯壳,深深望向了这片天地。
  不,不是这个世界。
  被漫长漫长光阴掩盖,或是被其主人刻意遗忘的记忆碎片如涨潮时分的海岸,无法遏制地蔓延。
  汽车,飞机,钢筋铁骨的建筑,漂亮的母亲,严肃的父亲,和父亲如出一辙的兄长,那一群狐朋狗友……
  熟悉而陌生的事物,最早的最熟悉的家人。
  他行过无数的地方,看过无数的风景,流云变换,花开花落,却始终没有见到最想念最渴望的故乡。
  恍然如梦。
  “举头见日……不见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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