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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毒梅香-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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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魔金欹却仍然全无表情,说道:“师傅,和这种人罗嗦什么?”

金一鹏瞪了他一眼,说道:“谁知走到路上,那少女竟抛下她亲生的女儿,投河自尽了。”

辛捷听了,更是觉得对这位“毒君”有些歉意,他本以为这“毒君”的毒,和那“淫妇”的淫,都是万恶不赦的,那知道这“毒君”并不毒,那“淫妇”更是不淫,而且还死得这么凄惨。

金一鹏博然笑道:“从此,那伸手管闲事的人,就带着那幼女远走天涯,他知道芸芸众生,又有几个人不是在骂他的,但是他虽然手段毒辣,却自问没有做过亏心之事,问心无愧了。”

说完,他脸上又换成肃杀之气,瞪着辛捷说道:“不管你是梅山民的什么人,你可以回去告诉他这件事的始末,哈哈,我一想到他听了这件事真相之后的难受,我就快乐了。”

他笑声越来越厉害,突然双手一抓、一撕,将身上穿的红袍又撕成碎片,双脚一顿,电也似的窜到门外,只听得砰然一声水响,便没了声息。

他这举动快如闪电,辛捷直惊得站了起来,不知出了何事。面上始终没有表情的金欹,叹道:“师傅的病,怎地越来越厉害了。”双眉也紧紧皱到一处。

辛捷奇怪:“怎地这身怀绝技的人,又有什么病?”他顿然想起黄鹤楼下的他的狂态,突然悟道:“难道他屡受刺激,竟然病了?”

金梅龄哭声未住,往事新愁,使得这少女泪珠更簌簌而落,舱中众人精神受了这些激荡,居然在这片刻间都静了下来。

但是这沉静,却令人更觉得有一种难言的窒息,痴立着的方少璧,思潮紊乱,也忍不住放声哭了起来。

辛捷走上两步,轻轻抚着她的秀发,一时也找不出适当的话来说,方少璧只觉抚在她头上的手,是那么多情而温柔,止住了哭,抬头望着他,两人都觉得温馨无比,竟忘了此时身在何地。

金梅龄见了,眼中又现幽怨之色,低低又抽泣了起来。天魔金欹妒火中烧,蓦地一声大喝:“都是你。”劈面一掌,向辛捷打去。

辛捷一惊,本能地一错步,金欹侧身欺上,右手横打,左掌斜削,右足一踢,正是“毒君”“阴掌七十二式”里的煞手“立地勾魄”。

他非但招式狠辣,掌力更是阴毒,只要沾上一点,便中巨毒,辛捷只觉他掌风之中,竟有些热力,心头一凛,一招“凌寒初放”,身向左转,右手横切他的左掌,堪堪想避过他的右肘和左腿。

这一招守中带攻,而且含劲未放,果然不同凡响,金欹嗯了一声,双掌一错,施展开“阴掌七十二式”,掌掌拍至辛捷致命之处。

辛捷初遇强敌,打点起精神应付着,这小小一间船舱,怎禁得起这两人的剧斗,顿时桌翻椅倒,价值不菲的翠玉器具,碎得一地都是。

金梅龄见了两人舍生忘死的斗着,幽幽忖道:“这两人这样的打法,还不是为了一个女子,只有我孤苦伶仃,又有谁来疼我?”

方少璧吓得躲在舱角,睁大了眼晴,恨不得辛捷一掌就将金欹劈死。她武功太弱,根本无法看清这两个绝顶高手的招式。

两人瞬即拆了五、七十招,七妙神君轻功独步海内,但在这小小一间船舱之中,辛捷却无从发挥真威力,而且他初度出手,便碰着了这样强敌,打了许久,心中不禁暗暗着急起来。

他心中着急,却不知天魔金欹不仅比他更着急,而且还大为奇怪,他受“毒君金一鹏”多年蕉陶,不说暗器与兵刃之毒,就拿这套掌法,已不知有多少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武师,丧在他的掌下。

此番他见辛捷只是个年青书生,而且名不见轻传,在武林中连个“万儿”都没有,但自己却仅仅勉强打个平手,岂非异事。

是以他心神急躁,掌招更见狠辣。

须知辛捷武功虽己尽得梅山民的真传,但除了功力尚差之外,最主要的还是临敌经历太少,往往有许多稍纵即逝的制敌机先的机会,他却未能把握住,是以仅能和金欹战个平手。

但虽是如此,他这身武功,不但普通武林中人见了定会目定口呆,就连金梅龄见了也是称奇不已,她也没有想到这一个看似文弱、最多内功稍有火侯的少年书生,竟有如此功力。

掌风激劲,砰地将窗户也震开了,金梅龄侧身窗外,暗暗吸了口凉气,原来船顺激流,已不知放到什么所在了。

忽地,她感觉到两岸的地平线逐渐上升,再一发现,竟是船身逐渐下降,慢慢向水里沉下。

再一探身外望,水面竟已到了船舷,而且操船的船夫,也不见一个了。

她顾不得舱中两人的拼斗,纵身掠出窗外,只见船上倒着几具死尸,连忙纵身过去,竟是操船的船夫,无声无息地被人全刺死了。

试想船放中流,船中的人俱是绝顶高手,纵然是各人都有心事,但被人在舱外将船夫全部制死,岂非不可思议之事。

金梅龄惊疑万状,俯下身去,只见每个船夫颈上都横贯了一枝小箭,被箭射中的肌肉四周,泛出乌黑之色,而且还有黑色浓汁流出。

她随着“毒君”多年,天下各毒,再也没有毒过“毒君”的,她一看便知道这些船夫全是中绝毒暗器!伸手人怀,取出一只鹿皮手套,戴在手上,拔出那个箭一看,脸上不禁倏然色变。

那个箭之上,刻着一个篆书“唐”字。

金梅龄一声低唤,忖道:“四川的唐家怎地会到此地,在船上做了手脚,却又不见人影呢?”

她一抬头,见那船首的横木上,迎风飘舞着一张字条,她身如飞燕,将那字条拿到手上。

此刻天已微微见白,她藉着些许晨曦一看,只见那字条上端端正正写着:

“冤魄索命,廿年不散,今日一船,送君人江,见了阎王,休怨老唐。”

她再侧目一望,船越沉越深,眼看就要完全入水了,四顾江面,烟波浩翰,正是江心之处。

她惊惧交集,身形如飞,掠迸舱内,只见舱内掌风已息,天魔金欹正站在那儿冷笑。

再一看,辛捷脸色苍白,右手捧着左手,背墙而立,方少璧焦急地挡在辛捷身前,两只眼睛狠狠地盯着天魔金欹。

她一看辛捷的面色,便知辛捷已中了巨毒,无药可解,除金一鹏本身之外,谁也没有解药,就算亲如他自己的弟子金欹和金梅龄,他也只传毒方,不传解方,这自是金一鹏生性奇特之处,他自从知道梅山民找到解药,救了“侯二”的性命之后,诈也不知道他将解药放在那里,此刻辛捷中的毒虽还不太多,但也仅仅只能活个三两天而已。

她对辛捷芳心已暗暗心许,见了他身受巨毒,自是大骇,但随即想到自己身在江心沉船之上,又何尝能保得了性命。

她一念至此,反觉坦然,朝天魔金欹笑道:“师哥,你看看窗外。”

原来辛捷与金欹拆了百余招后,已渐渐悟出了制敌的道理,抢手数掌,将金欹逼在下风。

金欹心里又慌又急,突然看到窗根上摆着七只花瓶,已震在地上,只有一只,还斜在角落里。

他心中一动,知道这七只花瓶都附有奇毒,是毒君金一鹏平口练掌所用,金欹自己也在这七只瓶上,下过不少功夫,但若非先服下解药,体肤一沾此瓶,便中巨毒,天魔金欹久练毒掌,自是不怕,若辛捷的手掌沾了此瓶一点,却是大祸。

他心念一转,脚步向花瓶所在之地移去,极快地伸手取得这瓶子,右掌尽力一劈,身形后纵。

辛捷微一侧身,避过此掌,身形前扑,一招“梅占春先”,正要向金欹拍去,却见一只花瓶,迎面打来,他想也不想,一掌向那药瓶拍去。

但是他手掌一沾那瓶子,就觉得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他猛然想起“侯二”的话,在这一刹那里,“死”的感觉像幽灵之翼,悄然向他袭来,他脚跟猛旋,将向前纵的力量顿住,纵身退到壁前。

金欹阴恻恻的笑着,说道:“姓辛的,明年今天,就是阁下的忌辰。”

方少璧闻言大惊,奔到辛捷跟前,金欹也不阻拦,只是阴阴的笑着。他除去强仇,又除去情敌,心中自是得意已极。

此刻突然发现自窗外纵身而人的金梅龄,面带异色,又叫他看看窗外,他一掠而至窗外,得意之情,立刻走得干干净净。

原来水势上涌,竟己快到窗子了。

辛捷也自发现,但他身受奇毒,自知已无活命,反而泰然,一把搂过方少璧,哈哈笑道:“我死也和心爱的人死在一块,总比你强得多,人算不如天算,想不到明年今日,也是阁下的忌辰呢?”

方少望被他搂在怀里,心里觉得甜甜地,生死也看得淡了,闭上眼晴,享受着这片刻温馨。

金梅龄心中一酸,掉过头去,不再看他们两人亲热的样子。

天魔金欹见了,嫉妒的火焰,使得他也忘了生死,纵身扑去。

哗地一声,窗子里已涌进水来,晃眼便淹没足踝。

辛捷但觉全身已有些发软,勉强拆了一掌,但'奇書網整理提供'怀中的方少璧已被金欹抢去,搂在怀里,格格怪笑道:“她死也要和我死在一起。”

辛捷双掌并出,全力击向金欹,但他身受天下之巨毒,功力已大大打了个折扣,金欹右掌一挥,又将他逼了回去。

辛捷蓄势正想再扑,那知方少璧一口咬在金歌的右臂上,金歌痛极,一松手,方少璧又扑进辛捷的怀里。

此时水势已快浸到腰部了。

但金欹仍不死心,又扑了上去,辛捷先发制人,一掌拍向他的左肩,那知他不避不闪,硬生生接了辛捷一掌,双手抓着方少璧,又将她抢在怀里,水势汹涌,已漫过腰部了。

金梅龄眼含痛泪,人在临死之际,最需要情的安慰,但是她至死都是伶仃一人,身侧的两人,为着另一个女人,争得濒死还要争,她心中既落寞,又难受,一种空虚而寂莫的感觉,甚至比死还强烈,紧紧迫向她这个少女,她娇啼一声,再也顾不得羞耻,纵身扑向辛捷,紧紧搂着他的脖子。

“情”之一字,力量就是这么伟大,古往今来,唯一能使人含笑死去的,也只有“情”之一字而已。轰珍宝,几个船夫的死尸,和困死后舱的四个少女,以及前舱的两对为“情”颠倒,身怀绝技的男女,齐都沉人水中了。

江面上起了一个漩涡,但旋即回复平静。

江水东流,这只船的沉没与否,丝毫不能影响到它。

金梅龄双手紧紧搂着辛捷,辛捷心中不知是惊疑?是温馨?还是迷惘?

就在这难以解释的情感中,他也伸手环抱着金梅龄的腰。

水势淹过两人的头顶,金梅龄却觉得她一生之中,再也没有比此刻更幸福的时候了。

一个浪头打过来,一块甚为厚重的木板,碰到她身上,但在水里,她并不觉得沉重。

求生的本能,使得她匀出一只手来,抓住那木板,她内力颇深,再加上是在这种生死之间的关头,五指竟都深深嵌入木里。

水波翻转,浪花如雪,初生旭日,将长江流水,映影成一条金黄的带子。

金梅龄一只手紧紧搂着辛捷,一只手紧紧抓着木板,渐渐,她神智已失,偶然没有了知觉。

无情最是长江水,但这浪花却是有情,竟将这两个紧紧搂抱着的人儿,送到了岸上。

旭日东升,阳光逐渐强烈。

金梅龄睁开眼睛时,强烈的阳光正照在她眼前,但是这感觉对她来说,是多么欣然和狂喜呀。

她想伸手揉一揉眼睛,来证实自己的感觉,哪知一块长而大的木板却附在她手上。

望着那木板,她感谢地笑了,若不是这块木板,她只怕永远也见不到阳光了。

她将手指拔了出来,春葱般的手指,已变得有些红肿了,她抚摸着那块木板,发觉竟是毒君金一鹏所睡的木板,她想起自己屡次劝“爹爹”不要睡在这硬梆梆的木板上,“爹爹”总是不听,想不到今天却靠这块木板逃得性命。

她右臂麻木得很,原来辛捷正枕在她的手臂上,仍然昏迷着,她笑了,那么幸福地笑了。

从死之中逃了出来的人,身侧又有自己所钟情的人儿陪着,世上其他任何一件事,都不足为虑了。

她伸出左手抚摸着辛捷的脸,那知触手却像火一样的烫,她要地想起辛捷身上的毒,不禁又黯然了。

金梅龄躺在地上,忽愁忽喜,柔肠百转,不知怎生是好。

她渐觉手臂上的辛捷在微微转动着身躯,她知道他也正在苏醒着。

阳光初露,照在他的脸上,金梅龄只觉得他那么苍白,那么文弱,若不是方才看到他那一番舍生忘死的狠斗,真以为他是个文弱的书生。

她微叹了口气,纤纤玉指顺着他微耸的颧骨滑了下去,停留在他的下颚上。

“若然他刚才的那一番舍生忘死的拼斗,有一分是为了我,我死也甘心。”她幽怨地想着,随又展颜一笑,“我想到死干什么,现在我们不是好好地活在一起吗?长江的巨浪,也没有能够分开我们,拆散我们,其他的我更不怕了。”

想着,想着,她脸上露出春花般的笑容,望着辛捷,蜜意柔情,难描难述,恨不得天地长久,永远这样厮守才对心意:“天长地久……”她幸福地呻吟着,微一侧身,让四肢更舒服地卧在地上。

辛捷眼帘一抬,又合了下去。

她的手,在他的下颚上转动着,她本是个玲持的少女,可是刚从死亡的边缘回到人世,这对患难中相依的人儿,不免有了澎湃的情意,何况此刻四野无人,晨风轻送,天地中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了。

“都湿透了。”她悄声埋怨着,整理着零乱的衣襟,眼光动处,蓦地一声惊唤,指尖也立时冰凉了起来。

原来辛捷的右手,此刻已经肿得海碗般粗细,而且掌指之间,也泛着一种暗黑之色,她突然记起辛捷所中之毒,“那是无药可救的毒呀!除了爹爹的解药之外,还有什么东西治好他呢!”

她无言地悲哀了。

辛捷侧了一下,微弱地睁开眼来,这由混沌回复到清明的一刹那间,他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这是他第二次有这种感觉了,在五华山的梅谷里,他曾经有过这种喜悦而迷惘的感觉。

渐渐地,他动荡的神经平静了,他开始忆起每一件事,回忆,永远是奇怪的,有时人们在十年中,所能回忆的仅是一件事,而另外的一些时候,却会在一刹那间回忆起一生的遭遇。

他仰视着苍穹白云,思潮如涌。

突然,他听到身侧有啜泣之声,一转脸,眼前的赫然竟是一张美丽而悲怨的面孔,明媚双眸中,正在流着泪珠。

“金梅龄!”他轻轻地低呼了一声,瞬即了解了一切,此时此地,此情此景,对这美丽而又多情的女子,他也有一种难言的情感,但是,他所不能了解的是:“为什么她哭了起来,难道她以为我死了吗?”

于是他温柔地说:“金姑娘,你别哭了,我们都好好的活着呢。”他想抬起手来替她拭去额上的泪珠,但是他觉得手臂竟全然失去知觉,像是已不属于自己身体的一部份了。

金梅龄抽噎着说:“你……你……”

辛捷笑道:“我没有怎样,不是……”

蓦地,他也想起方才舱中那一番剧斗,想起掌上所中的毒,挣扎着支起身子,朝自己右掌一看。

他这一看,不禁身上冷汗涔涔而落,暗忖道:“我只手掌接触了一下,却已中毒如此之深,若然皮破血流,此刻那里还有命在,这‘毒君’之‘毒’,真的是名不虚传。”

一惊之下,他再也顾不得身旁啜泣得越发厉害的金梅龄,试着一运气,觉得真气仍能运行,心中大喜,左掌支地,盘膝坐了起来,他想以自己本身的功力,将毒气排出体外。

金梅龄见他如此,心中更难受,她知道他这不过是多此一举而已,莫说他中毒如此之久,中毒之后又曾跳动过,就是刚刚中毒之时就运气行功,也无法将这天下的至毒排出体外。

但是他不愿破灭辛捷这最后的一线希望,她想:“反正你就要死了,让你多高兴一会吧,唉!你死了,我又……”她不敢再往下想,虽然她情愿跟着辛捷一齐死掉,但在她心底深处却似另有一种力量在阻止着她,她心中紊乱,连她自己也无法知道她此刻的情感,虽然,她深爱着辛捷,但她知道她的爱只是单方面的,因此,她似乎觉得为他而死,对自己是一种委屈。

她望着正在运气的辛捷双眉正紧紧皱着,嘴唇闭成一条两端下垂的弧线,脸上的表情痛苦得很,绝不是一个内家高手在运气行功时所应有的表情,她知道毒已在他体内发散了。

“最多再过六、七个时辰……”她喃喃低语着,泪珠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粒一粒地落在她本已湿透的衣裳上,眼看着自己所爱的人将要死去,这是一种多么深切的痛苦呀,纵然这人不爱自己,但这只是更加深自己的痛苦而已。

辛捷仰天一阵长叹,放弃了这对自己的生命所作的最后的努力,望着对面的正在为自己的悲伤的人儿,他情感的复杂,更远胜金梅龄多倍。

此地距离江面不远,长江流水呜咽之声,隐隐可闻,再加上金梅龄的啜泣之声,辛捷心乱如麻。

自责、自怜、自怨、自恨,这种种情感,在他心中交击着,在他极小的时候,就遭受到那么大的不幸,五华山梅谷里的奇遇,使得他变成一个不平凡的人,他正要去做一些他久已期望着去做的事。

但是,现在这一切都对他不再重要,他甚至忘记了方少璧,忘记了方少璧寂寞的情意,因为他自己非常清楚,他已活不久了。

随即,他抛开了脑海中一切紊乱的思潮。

他昂首向天,清啸了一声,朗声笑道:“自古英雄,难逃一死,辛捷呀!辛捷!你又何必太难受呢?”

他举起左手,指着惊愕而悲哀的金梅龄,笑道:“哈哈,你比我更痴,死,又有什么可怕的,不过是一次较长的睡眠罢了!来,来,笑一笑,能得美人一笑,死复何憾?”

辛捷的声音,有一种令金梅龄战栗的语调,她茫然止住了泪,望着她面前的人,这人撞开了她少女的心靡,然而,她对这人却又了解得这么少,直到现在,她才发现他有一种异于常人的性格。

辛捷左掌朝上一按,身躯平平飞了起来,贴着地面,打了个转,坐到金梅龄的身侧,他虽然身受巨毒,但多年不断的修为,使得他在施展这种上乘的轻功时,仍不觉困难。

他忽又叹了口气,道:“你也知道我只有几个时辰的活命,为什么还不让我高兴高兴。”

金梅龄望着他,勉强将脸上的肌肉挤成一个笑的形状,但是在这种情形之下,她怎么笑得出来。

姻虽忍着泪珠,“无论如何,”她暗里下了决心,“在这几个时辰里,我要尽我的所能,让他快乐。”

“然后呢……”她停顿了她的思想,温柔地伸出手去,握着辛捷的手,将头倚在他的肩上,轻轻地说:“随便你怎么说,我都听你的。捷哥哥,我永远……永远是你的人。”

辛捷幸福地笑了,这少女纯真的情感,使他有更多的勇气面对着死亡。

同时,他也深深地为自己能占据这少女的心而骄傲着,他甚至觉得自己的生命虽然短促,但却是充实的。

当他知道他生命的期限,几乎己没有任何希望来延长的时候,就决定要好好享受这几个时辰,这就是他的性格,永远不作无益的悲伤,永远不作无法做到的事,这性格是与生俱来的。

虽然,他对金梅龄并没有深挚的情感,但是他却希望她对自己有强烈的爱,那么,在他死去的时候,他就不会感到寂寞了。

他粗犷地将金梅龄搂在自己怀里,喃喃地诉说着,温柔的言语像甜蜜的月光,使金梅龄浸浴在快乐里,她以为自己真的幸福了,因为至少,她已得到了一份她所冀求的爱。

仍然是清晨,阳光从东方照过来并不强烈,辛捷感到贴在他怀里的是一个火热的胴体。

他们的衣裳都极薄,湿透了,更是紧紧地贴在身上,第一次看到少女身体上的美妙的线条的辛捷,心房剧烈的跳动着,从肩头望下去,她的胸膛是一个奇妙的高弧,然后收束,再扩散,再收束于两条浑圆的腿,收束于那双奇妙浑圆的脚踝。

一切都是柔和的,但柔和中却蕴含着一种令人心跳的狂热,辛捷渴望着能接触到这柔和的曲线。

这渴望是那么地强烈,于是他抽出搂着腰上的手,当他炙热的手掌接到触到她时,他们两人的心跳都几乎停止了。

她闭着眼随着他的抚摸,这感觉对她说来,也是奇异而陌生的,她听到了他的呼吸愈来越粗重。

终于,她发觉他更进了一步,虽然她没有这种需要,但是她愿意顺从着他,愿意做一切事。

良久,四野又恢复了宁静。

乌云掩来,竟浙沥着飘起小雨来,她深深地依偎在他的胸膛里,她已将自己的一切,完全交给他了。

他们甚至连避雨的地方都没有,但是他们也根本没有避雨的念头。

时间一刻刻地溜走,辛捷感觉到他离死亡更近了,方才,他虽然忘记了右臂的麻木与痛苦,但是现在他又感觉到了,再加上那种满足后的疲劳,他似乎已嗅到了“死”的气息。

望着倦伏在怀里的人,他深深地歉疚着,他暗骂自己为什么要在临死时候、占据一个少女的身心。

然而,同时他却又是骄傲、满足和愉快的。

这就是生命的矛盾,非但他无法解释,又有谁能解释呢?

雨停了,他突然感觉异常的寒冷,他身上的颤抖,使得金梅龄也感觉到了,抬起头来,问道:“你冷吗?”声音里有更多的温柔,辛捷点了点头,于是她站了起来,说:“我替你生个火好

辛捷漫然摇了摇头,说:“不用了,反正我……”他不忍说完这句话,因为这对自己和她,都是太残酷了,但是金梅龄当然能了解他话中的含意。悲哀,又深深地占据了她的心。

这美丽的少女悄然回过头去,用手背拭去脸上的泪珠,她真恨不得放声大哭,但是她强自止着自己,不愿让自己的哭声更使临死的辛捷难受,她耍他死在安祥快乐里,因为他们两人已浴为一体了。

在这江岸边几乎没有可以生火的东西,她记起她腰带上系着的小荷包里有两块火石,那是为她“爹爹”抽烟袋时用的,她伸手一摸,居然还在,拿出来一看,虽然湿了却还勉强可以用。

但是柴呢?她目光搜索着,江岸边都是泥沙和石块。

突然,她发现刚刚救过他们一次的床板,还放在江岸上,她暗忖道:“这一定可生火的”

于是她走过去,搬了过来。

辛捷感动地望着她步履艰难地为他做这些事,但是死亡的阴影,愈来愈重,他说:“龄妹妹,不要生火了,我只要你靠着我,我……我已经没有多长的时候能和你在一起了,希望你以后好好地自己保重。”

金梅龄嘤咛一声,扑到他的怀里,双肩急避地耸动着,哭得如带雨梨花,辛捷也不觉真情流露,眼中掉下泪来。

不知多久,辛捷只觉浑身越来越冷,手臂也愈来愈肿,金梅龄硬咽着爬了起来,解开辛捷的上衣一看,那暗黑之色己经扩展到肩头了。

辛捷惨笑道:“还有多久?”金梅龄一咬牙,突地张口咬住辛捷的肩头,替他吮着血,一口一口地,但是暗黑之色一点也没有退。

辛捷更感动。上衣一除,他冷得更厉害,牙齿也打起颤来,他石室十年,本已不避寒暑,此刻毒性发作,才会这样觉得奇寒彻骨。

他打着抖说道:“龄妹妹,你生个火吧!我受不了。”

金梅龄点了点头,方才他吮毒血,一点效果也没有,知道辛捷的命最多只能再活一两个时辰了。

但是她此刻已下了决心,只要辛捷一死,她也绝不再活下去,刚才她感觉到的那种阻止她这样做的力量,此刻已没有了,因此她反觉泰然。

她走过去拿起那块床板,虽然没有刀斧,但她心思一动,立掌一劈,那床板就劈成两半,她已将其中一半劈成许多小块,用火百点起火来,将辛捷搁在火旁,两人依偎地坐着。

此刻,他们时刻的宝贵,远非其他任何事物所能比拟的,但是他们反而说不出话来,虽然距死已近,但只觉得柔情蜜意,充满心胸。

那床板乃檀木所制,烧得很快,片刻,便快烧光了,金梅龄站了起来,去劈另一半床板。

辛捷默默地计算着时间,此刻,那种麻痹的感觉,几己遍及全身,“快了,快了,”他低语着。

另一半床板又一劈为二,金梅龄满心忧闷,右掌满蓄功力,“拍”地一掌,将床板拍得粉碎。

突地,床板的边缘上,滚出几个小瓶子来,金梅龄心中一动,跑过去拿起来一看,喜极高呼:“解药。”

辛捷已渐昏迷,听到这两字,精神一振,看到金梅龄高兴得又叫又跳,嘴角也泛起一阵笑意,迷迷糊糊地晕了过去。

等到他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金梅龄焦急地守候在他旁边,看到他睁开眼来,喜道:“捷哥哥,不要动,你己经没事了。”

原来这床板正是“毒君金一鹏”放置解药的所在,金梅龄亦知道解药的用法,辛捷又一次靠着这块床板,死里逃生。

金一鹏毒药虽极霸道,但解药也极奇妙,辛捷此刻虽觉身力俱倦,但已没有那种麻痹的感觉。

金梅龄一看他醒来,高兴得又哭又笑,她内功已有根基,忙以本身的功力,替辛捷推拿了一会,但她自己亦是又累又饿,从清晨到此刻,她一直守候在辛捷身旁,未饮未食,此刻精神一松懈,靠在辛捷旁边,不觉沉沉睡去了。辛捷也知道自己生命无碍,他对金梅龄的感激和爱,亦是刻骨铭心,呆呆地望着她,长长的睫毛覆盖在眼帘上,自己也不觉又睡了。

这一觉,直又睡了一夜,金梅龄睁开眼睛,看到辛捷已醒了,正痴痴地望着自己,娇笑道:“你看,我睡得好沉呀。”

辛捷凑过头来,在她的额上亲了亲,笑道:“你睡得这么沉,有人把你拐走,你都不知道。”

金梅龄笑道:“你坏死了。”想到昨日的那一番情景,红生双颊,羞得满面像是朵桃花似的,辛捷情不自禁,又在她鼻子上亲了亲,她娇笑着爬了起来,道:“喂!你也该起来啦。”

忽地,她又弯下身去,看到辛捷臂上的黑色已全退尽了,娇笑道:”

“捷哥哥,你试试看站不站得起来,我们总不能再留在这鬼地方呀,而且,我肚子已饿得呱呱叫了。”

辛捷笑着点了点头,微一用力,便站了起来,竟已痊愈了。

他笑道:“你爹爹的解药真好。”

“毒药也不错。”他笑着又补了句。

金梅龄脸一红,嘟起了嘴,背过身子去,忽然看到远远像是有一本书,微一纵身,掠过去捡了回来,辛捷凑上去一看,那是本黄绞订成的册子,封面上是两个篆书“毒笈”两字。

两人边走边看,简直忘记了肌饿,只因那上面记载着的都是天下毒物的性能,和各种毒药的配制方法,辛捷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只见上面有些毒药,简直毒到不可思议,不禁钦佩地朝金梅龄说道:“龄妹妹,说良心话,你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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