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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甸-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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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是会这样的吧。
  “谨慎的心态是好的,但就算我们是打这个主意,至少不会就这么点人把归一会引来,不请我们进去坐坐,喝杯凉茶?”塞亚道。中年男子狠狠瞪视他,从这个青年狡黠而圆滑的口气感到一股会瓦解他全民防备的力量,更坚定了决不后退的决心。
  “你们的神庙里没有神,你信仰什么?”克拉姆安宁温柔的声音响起。
  众人愕然看过去,伊恩不自觉地退开一步,中年男子这才注意到塞亚身旁的金发青年,双眼难以置信地瞪大。
  克拉姆面露好奇,以平和的眼神看了看在场所有的异族人,他在任何场合都是这样,仿佛与世隔绝的高贵,又是照耀世间的最纯净的一束光。
  祭司们呆若木鸡,中年男子几乎要合上眼又猛地睁开,神色像在黑暗中呆了太久的人重见第一道阳光,感到强烈的眩晕。
  “教皇!”
  连同塞亚在内,艾娜等人十分惊讶:他怎么会认识克拉姆?
  第三类接触者嘴中迸发出嘶哑晦暗的,宛如从骨血撕裂而出的声音:
  “教皇——”
  

  ☆、第三十九章 夜之花 昼之原

  霍尔顿第一次看到机械教皇克拉姆?维因那提亚是在瑞泰尔。
  白色的天使之国,他本来以为会是他们这些遗民的归宿,可是崇尚道德的瑞泰尔人认为和邪恶秘仪的象征——荒神接触的正宇宙人不洁,除了人道援助的物资外,限令境内的遗民三日内离开。
  怀着怨恨和迷惘在街上徘徊,他见到了“光”。
  身穿火红色军装的青年有着一头柔和的砂金色长发,橄榄绿的眼眸宛如承载着生命的厚重,额头的黄金碎星坠子衬出他至高无上的尊贵地位,弯腰扶起一个匍匐在他面前的邋遢男子。
  “教皇陛下!”那人苦苦拽住他的衣服下摆,“求求您,救救我,我是遗民!让我去您的领地!”
  “好。”
  比起那个青年的身份,霍尔顿更震惊他立刻答应的回应。
  他就是光辉,仁善,宇宙最强大最美丽的神圣帝王?
  金发青年身后,一个身材娇小的粉发女军官低声规劝:“陛下,你不要随便把人带回去,至少要得到情报部门的核实。”
  二号是所有克拉姆当中性情最柔软的一位,所以被一致推举出来担任“外交官”。可是他喜欢捡小猫小狗流浪汉的习惯,总是让她们这些直属部下很头痛。
  “他总归需要帮助。”
  金发青年的眼神明净坦然,“多蒂亚,当年你们的祖先也是收留我,这个宇宙没有地盘的分别。”
  “是是。”多蒂亚遵命,小声咕哝了一句,“陛下,你怎么能和任何人相比。”
  强忍住狂喜和扑过去求救的冲动,霍尔顿转身去告诉他的亲人同胞——他们有救了!教皇陛下一定会拯救他们!
  可是留守的族人被其他遗民排挤,在港口发生了冲突,被瑞泰尔强令立即离境,自此,他再也没有见到那位牢记心头的君王。
  虽然和传闻中教皇绝美的容颜不合,但是霍尔顿从未怀疑过,那个心目中的身影就是最美的象征,没有之一。
  而现在,他又见到了心心念念的教皇。
  霍尔顿一时觉得如在梦中,一时想要跪伏于地,他双腿酸软,呼吸艰难,这是他和族人长久渴盼的光明,他曾以为失去的光明!
  千百个念头纷至沓来,惟有一个念头凝固不变:教皇不会抛弃苦难的民众!
  “教皇陛下,您来带领我们?”霍尔顿扔下权杖跪下,身后的祭司和那些民众跟着他呼啦啦拜倒,现场一片惊喜慌乱。
  艾娜等人愕然,霍尔顿的态度转变如此剧烈,让他们都不知所措。不过,这算好的变化吧?
  塞亚轻轻蹙了下眉头,凝神观察霍尔顿的表情,还好,只是狂热崇拜,善加引导,不至于变得疯狂危险。
  就算被恋人朋友认为不靠谱不着调,克拉姆好歹也当了N年神棍,应对这种场面驾轻就熟。
  “我发明了一种装置,能够引领像你一样杰出的接触者的思维,找到被荒神毁灭的故乡位置,共同构建原本的世界,想来寻求你这样的伙伴的援助。”
  霍尔顿抬头,满脸欣喜若狂,重重叩首下去:“一切遵从您的指示!”
  教皇,教皇太善良了,还特地来找他们这些离散的遗民,指引他们去处,给他们家园。果然,他是神圣,至高,完美,良知的凝聚,宇宙唯一的希望。
  又哭又笑、互相拥抱的民众比比皆是,都为这个从天而降的喜讯欢欣鼓舞,虽然对霍尔顿有点奇异的不安,艾娜和伊恩还是很高兴自己的旅行有了这样的好结果。
  进了神庙后,塞亚打破静默:“也许我不该多事,可是你们有飞行工具,不考虑接回失散的族人吗?”
  还有个现象引起他的注意,这里的居民是在地下开辟居住场所,而不是直接住在飞船里。基于安全和机动,应该让大部分人住进飞船,采矿船有足够宽敞的地方,好过在这个环境恶劣的液态星球朝不保夕。
  霍尔顿脸色难看。一名祭司连忙解释:“对不起,这位先生,不是我们罔顾同胞的性命,是飞船要保留能源开到星云帝国,现在是不用了……当时动力却要节省,我们的生活设施也必须完全依靠地能。在恐怖的大迁徙中,霍尔顿阁下连自己的妻女都只能留在她们的外公那儿,就带着我们来到这里安顿。”
  他们之所以服气,唯霍尔顿马首是瞻,不止因为他强大的神秘力量,还因为他的大公无私和虔诚信仰。他不断为他们描绘教皇的长相,那一次邂逅的情景,鼓舞他们在绝境中也永不放弃,支撑起摇摇欲坠的人心,为他们指出未来的方向。如今,教皇陛下也真的如他所说出现了。
  霍尔顿真伟大,没有他,他们这个种族根本活不下来。
  塞亚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霍尔顿对克拉姆果然太执着,都到了六亲不认的地步。
  “妻女?难道是那颗半星上的母女?”伊恩联想到。霍尔顿猛地抬头,哑声道:“你们见到了佩莉和尤里尔……的尸体?”
  “不不,不是尸体。”艾娜摆手,打心底希望那两个遗民就是他的亲属,紧张地道,“她们一个是两栖类基因的接触者,一个是碳水化合物的转换者,是你的妻子和女儿吗?”
  “是!是!她们是我的尤里尔和佩莉!”在场的祭司都沸腾了,特别激动的当属霍尔顿本人。伊恩高兴地解释:“她们的情况不太好,都进入了深度基因开发状态,神智不清醒。不过克拉姆说,到了星云帝国会把她们的变异调整回来,到时长期疗养,说不定有恢复的希望。”
  “她们现在都在我们的船上,很安全。”他加了一句。
  霍尔顿在宽慰的手臂扶持中坐倒,两只拳头紧紧抵住额头,双目含泪。塞亚看在眼里,略略松了口气:他还有常人的表现,可能为了领导者的立场强行压抑到了心底。不过,这种取舍的心态很容易失控。
  算了,到了星云帝国,神上教保准欢迎他,不愁他找不到组织,寂寞发狂。塞亚摸出一盒糖豆,准备过一过烟瘾,懒得管狂信徒的思路。
  任何一种人性都有危险因子,端看如何疏导指引。
  克拉姆开心地问他要:“塞亚塞亚,给我一颗。”
  “你又不戒烟。”说归说,嚼了两粒,塞亚还是把一整包都给了他。瞥见这一幕,霍尔顿蹙起眉头:这些家伙是谁?
  在流浪期间,他时常回想起那个命运般的一刻,懊恨沉积在心中,整个人的心境渐渐和多蒂亚那句自言自语重合——
  是的,教皇陛下,您怎么能和任何人相比,您是独一的,崇高的,不容玷污的,您的仁慈和大爱不应该献给所有人,有的人根本不配!
  想到那个比自己快了一步的家伙就能去星云领,受到教皇陛下的庇佑,妒恨的烈焰就时刻煎熬着他的心。如果艾娜等人不是和克拉姆在一起,霍尔顿会像以前碰到闯入者一样,杀死他们。
  若非那些自私愚劣的遗民,他怎么会错过那次跟随教皇的宝贵机会!
  霍尔顿目光阴郁地扫视众人,觉得他们都没资格待在尊贵的教皇身边。
  留意到他的眼神,塞亚不动声色。
  “霍尔顿先生,还有三个行星上,你的族人情况怎样?”最热心的伊恩问道。霍尔顿收敛了不善的目光,不管怎样,这些人是救了他妻子女儿的恩人,看起来人品也不坏。
  “对不起,自大迁徙后,我们和那些孩子的联系就完全中断了。”霍尔顿沉声道。
  艾娜不意外,点点头,问出一个郁积心头的疑问:“据我们调查,你们把未成年的孩子单独圈养,那三颗星球就是你们的‘花园’?”之所以不说是法鲁戈提供的情报,是避免将来生出嫌隙。
  霍尔顿面露尴尬,两名祭司抢着回答:“这位女士,您误会了,我们给下一代的都是最好的环境,不过那些地点确实有些特殊,请听我们说。”
  众人好奇心起,坐下听他们叙说。当然,克拉姆坐的是霍尔顿亲手端来的最大最豪华的椅子。
  艾娜和伊恩已经学会视若无睹,连嘴角的抽搐都强压下来——怪人怪事见多了,自然有了免疫力。
  “来到这个地方后,我们发现有三个星球的磁场和射线很异常。”开口的不出所料是霍尔顿,看得出他是这个遗民种族的主心骨,绝对的领头羊,“我们的母星科技水平不高,以制作魔封器与来自异度空间的魔法商人交换生活物品。我们对世界的认知都来自我们的天赋能力——共源。最初,我族是个狩猎民族,绝大多数族人能在近距离意念交换简单的意思,少数源能力较强的就感应猎物的动向、天候的变化、水土的情况。”
  众人恍然大悟为什么霍尔顿能开发出第三类接触者的遥控天象能力。
  “发展到后来,社会体系的意识网建立了起来。我们对能量划分的最小单位是‘宏基’,相当于分子,可以说很浅显。不过我本人能感应到更深层的源粒结构和连接方式,虽然我不明白其中的原理。到了一个星球,我感到眼前所见的并非真实,还有更深的神秘思念在召唤我,那种感觉很难表述,于是我朝星球的深处探视,就发现了‘夜光园’。那是个不可思议的秘密花园,金色的原野上开着素白的花朵,十分美丽,蝴蝶像千万点雪光从漆黑的天空飘落,把花染成黑色。”
  接到众人惊讶的视线,霍尔顿重重点头:“我观察了很久,我确定有这种奇妙的现象,虽然过程很缓慢。但至少,夜光园是个不会刮风也不会打雷,更不会下雨的地方!那里四季和平,花草繁盛,更重要的,在那里不会饿,也不会饿死,好像人们自然吸收空气中的粒子就会饱。可是成年人很讨厌那个地方,尤其是我,待在那里总有种难以言喻的不安。孩子们就不会,他们非常喜欢那个地方。”
  “那……那……”伊恩本来想说这种不确定安全的地方怎么能让小孩子住,想想宇宙环境如此险恶,二十五区的恶劣天气还亲眼目睹过,就理解了,管什么后遗症,总是让后代在相对安全的地方先住下来。
  霍尔顿阴郁地扫了他一眼,显然对他的插嘴不满,又满意他识相的闭嘴——这些早早就得到教皇庇护的幸运者,怎么会明白他们的苦!
  “可是那个夜光园到底是什么地方?”艾娜很好奇。
  “光与暗的分界线……”
  意外的,说话的是克拉姆。
  他橄榄绿的眼眸像望着天空的尽头,放在桌下的手无意识地发抖,紧紧握在一起仍不能控制,挤出声音时,好像他身体的某个部分非常痛。
  “二十五区不仅仅是暗能量的实验区,还包括能构成灵魂的暗粒子和星元素。当星辰和生命陨落,他们最强烈最不甘的部分会留下。对一般人而言,那是极短的一瞬,但是对实验场的生物来说,有很长很长的时间能够感应到,足以构成灵魂最初的部分。”
  克拉姆合上眼,像要把某个无形的伤口捂住:“对不起,那是我造的回忆场所。我离开后,时空中残留的意念集合形成了那种像是‘蝴蝶’的灵之碎片,中心构成是暗粒子,一旦暗粒子的浓度达到污染的境界,那里就非常危险了,是我害了你们。”
  “教皇陛下!”霍尔顿踢开椅子,在一室嘈杂中大声道,“您不需要责怪自己,如果没有您,我们的下一代早完了!还不会有那么多孩子出世!”
  这是真心话,当初找到夜光园,他是多么激动,在心里膜拜上天的恩赐,如今知道又是教皇的庇佑,只有更加感激涕零。
  艾娜等人听出内情不简单,不想触动同伴的心伤。克拉姆对霍尔顿礼貌地点点头,转向恋人:“塞亚,我们快去最近的行星吧。”
  为什么要问这个人?霍尔顿不悦,随即想到教皇为人仁慈,可能出于对部下的体恤才询问随行人员,但还是一阵不适。
  “看看哪个星污染最严重。”塞亚眉峰轻蹙,二十五区是个回忆的场所,对于初始化是个加快的过程,暗粒子的浓度也会影响克拉姆的精神。
  这时,他看到恋人脸色大变地站起来。
  “克拉姆,回来!”
  塞亚反应够快,还是迟了0。2秒,声音被转移力场隔开,艾娜等人只是呆呆看着教皇消失。
  啐了一声,黑发青年跑了出去,在门口向妹妹和朋友招招手。等他们都走后,神庙里才陆续有人动弹,其中情绪最激烈的要属霍尔顿。
  很少人明白被神抛下的信徒的心情,往往只有他们本人明白。
  祭司们好不容易安抚住首领:“霍尔顿,教皇陛下一定是救我们的孩子去了,你不用担心。”
  霍尔顿紧紧抿住唇,没有开口。
  到处闪烁着荧光的蝴蝶使这里仿佛变成了寂静的墓园,进入了另一个飘渺无声的世界。
  金色的原野被漆黑的花叶遮挡得看不出一丝微光,这是刚刚死去的大地,有微风轻轻吹拂。
  风中像有木槿的淡淡香味。
  “来迟了……”
  克拉姆怅然若失地站在空无一人的原野上。
  是不是先别救半星上的两个人,来这里救更多的孩子?
  暗粒子的浓度猛地拔高,席卷起星星点点的绿色光岚,吹起砂金色的长发,无数似真似幻的喃语浮荡在感官中。
  「哥哥,我们救了那个人,为什么他还痛哭,还怪我们?」
  「他说我们没有救他的女儿,我很抱歉,我没有看到。」
  「我们为什么要救他的女儿……为什么要救他?」
  ……
  「他们叫我们风暴之子,神的儿女,说我们不会沉落,能在海上行走。」
  「嘿嘿,好像是很伟大的事情。」
  「伟大是什么?」
  ……
  「哥哥,宇宙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在思考。」伤脑筋的哥哥头痛。
  「哥哥,神是什么?」
  「我目前知道,这儿的人对神的称呼和我们以前认知的不同。」
  「哥哥,我们是什么?」
  「噢,乌拉拉,有一些思考这个问题的哲学家疯掉了。」金发少年紧张地关注妹妹的精神状态,随即安心下来,「你问的是我们,还好。」
  「为什么?」少女睁大葡萄绿的眼睛。
  「我们,就可以相互询问,寻找答案。一个人的话,太寂寞了。」
  ……
  「哥哥,我知道寂寞。」
  「是啊。」
  「可是,我还是想知道哥哥怎么定义我。」
  「不是妹妹吗?」
  「……妹妹是什么?」少女噘起唇,她此时不像执拗问问题的小孩,更像撒娇发脾气。
  金发少年大大张开双臂,得意的神情溢于言表,这件事他完全确定:「妹妹就是比我小!」
  「就是时间的差距。」女孩同样得意起来,再度找到难题纠缠住兄长,「哥哥,时间是什么?」
  ……
  「乌拉拉,你的很多问题我回答不出,但是我会一直一直思考答案。」金发青年站在光芒剔透的大树下,和很多年前在那个生机勃勃的世界苏醒的面貌一样,栩栩如生,光彩耀人。
  「哥哥,我不想知道了。」纤白的裙摆拂过柔软的花海,覆下连片的影子,「我们就要成为祭品,这件事完全占据了我的脑海,我不好奇,只有恐惧。」
  「可是宇宙的巨大意义,生命的深邃含义,我们不能放弃探询,他们太美了。」金发青年张开双臂,这是一个比年少时更沉稳,让人放心依赖的姿势,「乌拉拉,如果你害怕的话,只有我停止呼吸,才有人能伤害你。」
  葡萄绿的双眸凝视他,失去了原有的明媚:「哥哥,我害怕的就是和你分开。」
  金发青年本能的无可奈何,他感到折磨是来自妹妹的内在,那是他无法干涉的领域。
  就和他自己的困扰一样。
  伸出手也无法温暖她,为什么他们不能像他们生命的最初那样?
  那时,他一个拥抱就能让乌拉拉朝他绽放出最幸福的笑靥。
  他想要他的妹妹永远待在他怀里,无忧无虑,无惧无伤。
  是不是不去旅行,不让她思考那么多,会好一些?
  也许他从一开始就走错了?
  她一叠声质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把我们献给不同的神?为什么说我们的属性不一样了?我是你的未婚妻,和你最契合的存在,为什么一切都不同了?即使被荒神吃掉,在你之前失去生命,我们一起走,我就不害怕,他们为什么要把我们分开?」
  克拉姆回答不出,只能朝她走近。
  「我想要把分开你我的障碍全部去除。」少女突然吐出明确的声音。
  当她开口时,巨大的分界线从他们面前延展开来,那是黑与白的分界线,变黑的花海像是不断延伸的深深峡谷,从少女脚下蔓延到身后,无边无际地扩散。她柔弱的身影站在这片漆黑上似乎随时会被吞没,数不尽的暗粒子包裹住雪白的衣裙,大大小小的斑蝶飞舞。
  他们彼此惊讶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但是金发少女似乎领会了什么,遥遥递来深不见底的目光,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哥哥,我是你的什么?」
  思潮的洪流如同海啸冲击而来,完全占据了他的脑海。
  「克拉姆,我爱你。」
  克拉姆死死捂住双耳,却无法杜绝从四面八方袭来的甘美女声,浸透了骨髓的森寒,「克拉姆,记住我对你的爱。」
  「疼吗,哥哥?」
  「害怕吗,哥哥?」
  「可怜的克拉姆,你怕得都不成样子了。」
  「我真高兴哥哥对我的爱,吞噬神体的滋味不好受吧。」
  「克拉姆,我也爱你哦,最爱你了,爱你,爱你,爱你,爱你……」
  诅咒般的音符变得铺天盖地的巨大,他的世界只剩下她,回忆只有她,一切痛苦和甜蜜变得只来自她……
  清晰的男声撕开无尽的恐惧和扭曲的容颜,澄澈如最初,来自他自己:
  『如果你们不能承受,就选择成为他人吧。』
  不。
  金发青年迷乱的眼神恢复清醒,看着空旷下来的黑色世界。
  我是克拉姆?维因那提亚,星云领的教皇,二十五区的失败品,黄昏的遗孤,永远只能是我自己。
  无数莹绿的光点宛如蝴蝶洒落的磷粉,风里是微不足道的低语,来自不久前死去的异族孩童,激昂的灵魂颤音只换来一声无言的叹息,他能够告诉他们什么?
  生命的意义从来无法诉说。
  刺骨的寒风掠过大地,四野显得孤独而寂静。
  “乌拉拉。”青年走上前,对已经不存在的亲人道,“也许我们本来不该来,但是我们来了,我们看到了美丽的风景,听到了精彩的故事,经历了未知和冒险,被人们真心感谢和歌颂伟大的事迹,拥有了不一样的色彩和明天,我们怎么可能回到从前?这个世界美好到我们不能拒绝,他总会有崭新的一天,太阳还会散发明亮的光芒,我想守护这让我永生难忘的景色。”
  “那时我太年轻不明白许多为什么,后来我明白了一件最重要的事:作为人,作为一个有智识有盼望的生命就是走下去,抱着信念,让善良和希望永远存在。”
  “你想要的……是什么?”
  当不同的理念彼此冲击,不同的感情互相冲突,世界就不再单纯。阴影横亘其中,在每一处分界和裂痕之间等着吞噬你。
  迷茫,痛楚,留恋,甚至不知身在何方的感受,他都知道。这种灰暗就是他选择的道路,是满天的噩梦,也让他和新的世界认识,让他一天天接近幸福,让他开启和塞亚邂逅的时间。
  时间是我忘记了再多事,也能清晰记得你的微笑。
  砂金色长发的青年默默垂下头,掰着柔软的手指,数着还有的余生。
  如果非死不可,我只有一个愿望,让我独自死去。
  “克拉姆!”
  教皇不悲伤也不遗憾,回首朝恋人绽开灿烂的笑容:“塞亚。”
  黑发青年从深空女神下面走来,艾娜等人惊讶地看着金发青年身后显露的轮廓,那是一棵无比恢弘壮阔的树,闪耀的金构成光芒万丈的树冠,却是在青年脚下,茂盛交错的树根融入了苍茫天穹,与天地同宽,辉煌的光彩将青年整个人笼罩在内,构筑出宇宙和生命的壮丽宏伟。
  克拉姆看了看这棵树,一点也不觉得一棵倒悬的树有什么问题的样子。
  因为在他人生记忆的最初,树叶筛落的光铺展在他躺着的树根上,闪闪发亮的太阳犹如在身边。而更蒙昧的童年,夜空是下方无边无际的黑色深井,追寻的黎明在宇宙深渊的另一头。
  就像一场颠倒大梦。
  塞亚不意外,克拉姆没有上下和方向的概念,睡觉时不抱着他,都会倒过来。
  “死了就死了,来不及做的事别自责。”青年摸出烟盒,艾娜等人明白过来。
  “这里的……”伊恩环视空荡荡的周围,说不出话来。
  艾娜注意到荧荧绿光围绕在伫立的金发青年身边,像无数的亡魂和思念都萦绕着他,那些妖异的斑蝶在他身旁飞舞时,显得柔和又圣洁。
  打起火星,塞亚看着对方,突然有不好的感觉,他分得出每个克拉姆细微的分别,可是他端详这个人,竟然和零号完全一样了。
  初始化,难道是……塞亚有极度糟糕的预感。
  “塞亚。”
  克拉姆开口道,“我们黄昏之民的物质基础,是破碎的星辰和尸体。生命死后的意念构成我最初的意识,久而久之成为了我的‘灵魂’。‘我’这个概念,最开始就和他人联系在一起,世界和我是共存又共亡的关系。我们是活人最害怕的那道门,死者渴望返回现世的通道,我是组装的灵魂碎片和死去的世界的回音。”
  艾娜、伊恩和盖亚怔住了,他们第一次知道,克拉姆是什么。
  “所以我是天生的‘教皇’。”
  金发青年静默片刻,在心里道:乌拉拉可能也是自己选择了白银女王的惩戒道路,她有自己对世界和人性的理解。
  “从承载了生命的意识,理解了死亡起,我就想安抚那些悲伤而不甘的人魂。”
  “你想说那些破烂是你意识到的‘人生’?”塞亚恼怒地抽起烟,“如果这让你感到生活充实满足,那我没话说,太长的寿命是够无聊的,可是让你感到太多背负的苦恼,还是抛弃了吧。”
  “塞亚,你能够把自己本身,切开吗?”
  “……”
  “我走入过世界,体验过你们的宇宙。”看到艾娜、伊恩和盖亚惊讶的眼神,克拉姆点点头,依然安静地凝视恋人,“我想我勉强可以算是一个人类了,我有时也会觉得辛苦,想放弃,可是那是最难割舍的部分,好像没有了,就不是自己,背叛了最珍视的东西。”
  想到长久以来折磨自己的追寻欲望,塞亚心底涌出强烈的烦躁和愤怒。
  “烦死了。”他掐熄了手心的烟,顺应心意道,“星云帝国的教皇有一个就够了,光是泡他就要我费尽全身解数还没得手。你们这些笨蛋们,统统自由自在地当你们的‘克拉姆’!”
  砂金色长发的青年笑起来,那是带有透明感又开怀绚烂的笑容。
  “所以我最喜欢塞亚了。”
  一朵朵花卉变回了白色,像一盏盏弧灯慢慢点燃了浩瀚银河,使金之原的金色地面显现了出来。
  塞亚的眉头越皱越紧,用尽剩余的理智才没有破口大骂:你还在犯什么文艺毛病,赶紧给我交代了,我把你的零件拆洗干净,恢复原本的呆毛样,然后我们回飞船洗洗睡,今晚我搂着你。
  克拉姆露出异样的神色,接近难过,又有奇妙的凝滞:“塞亚,你知道,我没有办法生气。”
  艾娜三人怔住,塞亚却沉沉吐出一口气:“我知道。”
  二十五区的研究报告记录,黄昏之民都有天生的缺陷,有的是没有思维能力,有的是意识迟缓,克拉姆是比深度残障更严重的人格缺失。
  这种类型被判断为无法靠自己攻击和变得强大的“废物”,他是个只能作为食物的贡品。
  “你刚刚来的时候,我很想生气。”教皇冷冷地道,“我想安静结束,都不能如愿。”塞亚勉强忍住吼“你说的安静结束不要是我理解的意思!”
  克拉姆微笑着看了看他,完全明白他的心思,这种善体人意总是让黑发青年不忍伤害。
  “对不起,塞亚,我就要死了。”
  塞亚咬住嘴角的烟,艾娜等人屏住呼吸。
  克拉姆踏前一步:“真的很抱歉,我刚才说那么多,是想告诉你,我不能离开星云帝国,我已经完全初始化,能够理解零号的心情。我也不想死,让你看着我死很过分,可是我初始化就意味着和零号重叠,会被这个概率宇宙排斥出去,我不想永远见不到你,塞亚。”
  看到平原上最后一朵花渐渐变得雪白,克拉姆恳切地注视恋人:
  “塞亚,希望你不要生气。”
  金色的晶体浮现出来,辉煌如太阳,以快得任何人都无法阻止的频率切割着身体里的灵魂。
  光辉之四面体和平原上的光辉同时熄灭,青年倒了下去。
  艾娜等人惊惶地跑过去,没有看到,停留原地的男子双眼变成了深邃的灰色漩涡,一刹那,黑色的短发也隐隐染上相同的色泽,无形的变化晕染了整个宇宙,艾娜三人的脚步有一瞬的错位,光辉之四面体迸出一星火花。
  接着,比他们更快赶到的塞亚抱起恋人。
  “这个宇宙最麻烦,最呆目,最让人想用槌子敲扁的,就是艺术家!”黑发青年外表一切如常,只有情绪暴躁得非比寻常。
  “哥哥,哥哥,克拉姆怎么样?”艾娜简直吓死了,伊恩哀号:“他没有呼吸了啊!”盖亚慌得直流泪。
  却见克拉姆眼睫动了动,诧异地张开。
  “咦……啊?”他看着自己的双手,连他身上的衣物,都变成了他初始化一天穿的白色羊毛套衫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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