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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罗河日月-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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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温不燥地走到我身后,金色的袍子像流淌在地面上柔和的阳光。他俯下身,将我整个人裹进怀里,自己动手展开了那卷莎草纸。
  我看见他瀑布般的黑发倾泻而下,一寸一寸滑落肩头。他的鼻息带着冷冽的温度,扫过我的侧脸,便消失不见了。
  他用十分娴熟的阿卡德语将整段文字念完,那微妙的卷舌音带着他独有的桀骜优雅,在我耳畔散开一圈圈细小的涟漪。
  我的心跳忽然停滞了半拍。就在这近在咫尺的距离当中,我感到呼吸越发不顺畅,手脚也跟着变得僵直。他念的字我竟然一个都没听进耳朵里。
  他停下来,视线落在我身上:“关于赫梯的部分,把你的想法告诉我。”
  我傻愣愣地看着眼前的莎草纸:“……赫梯?”
  拉美西斯耐心地保持沉默,等我说下去。
  “……贵族们主张继续与赫梯结盟,必要的时候给予……”我皱起眉,快速地扫视那段文字,“给予……武力……支援?”
  可是这个图案,好像还有别的意思?
  我回过头:“这封信只有这么多……”
  话音未落,拉美西斯就突然寻着我的唇,准确无误地吻了上来。
  想想来到古埃及之后的经历,我也不算是完全没用经验。可当拉美西斯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落下他的吻,我还是只会瞪大眼睛发呆。
  这种感觉,太差劲了。
  他唇角似有若无地挽着笑:“知道吗,你的唇色就像盛开在尼罗河上的睡莲。每次看见,我都会忍不住幻想它的味道。”
  我还沉浸在刚才的震惊当中,久久不能回神。我摸索着碰到那张莎草纸,断断续续地开口:“……我觉得我们应该先讨论正事。亚述很有可能……”
  他就这样半垂眼帘再次吻了上来。这一刻,我终于明白了,什么密报,什么阿卡德文,全是借口。恐怕他在来这里之前,早就把这张莎草纸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
  我猛地推开他,站起身:“醒醒吧拉美西斯,这么做有什么意义?你明天就要迎娶别的女人了,而我到现在还没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在这座神庙里,我从来不用担心明枪暗箭,或是某天早上一醒来,就变成了赫梯的奸细。我生活得无忧无虑。难道你连这点仅有的平静都要破坏吗?”
  拉美西斯定定地看了我许久。他眼眸中隐忍着自己的情绪,终于大步靠近我,将我牢牢拥抱在怀。
  “是我的错,菲狄安娜。我请求你的原谅。”他音色暗沉,低声向我诉说,“我会用生命去保护你,我向拉神起誓。”  
  我有种天塌地陷的错觉。拉美西斯在向我道歉?
  拉美西斯二世,第十九王朝最傲慢自负目空一切的法老,那个天天叫嚣着“埃及的一切都是我的财产”的少年,竟然在请求我的原谅?
  我露出怪异的眼神:“……你刚刚说什么?”
  “我会用生命去保护你。”他笃定地回答。
  “不,前面那句。”
  他明显迟疑了下。“我请求你的原谅。”他一字一顿地重复,眼神带着少见的诚恳认真。
  我忍不住感慨了一声。这句话落进耳朵里有种莫名地畅快。
  “你介不介意再说一遍?”我问。
  拉美西斯的整张脸都黑了下来。他故技重施,轻松地拎起我把我扛在肩上,向角落里那张床走去。
  我反感地朝他喊:“你这是道歉的态度吗?我还没有原谅你!”
  “我有足够的耐心和时间等你原谅。”他把我往床上一扔,粗鲁地扯住凉被盖严实,“睡觉。”
  不等我挣扎,他便轻易放开了我,朝那张桌子走去。灯光下,他稳稳地坐回原来的位置,拿起手边的卷轴,开始细细研究。
  那是一座方尖石碑的图纸。神庙里每个祭司都会有一张。遗憾的是,自从它被放进我的房间,我就没再看过它第二眼。
  “你实在睡不着的话,我不介意陪你一起。”拉美西斯突然开口。他甚至都没有抬头,也没往我这里看一眼。
  我没好气地翻过身,背对着他。窗外月色皎洁,星辰稀疏却闪亮,一颗一颗在稀薄的云后绽放着光彩。
  我不由地在心里叹息。明天会是个好天气啊。
  *
  同样热闹非凡的斯芬克斯之道,底比斯却比孟斐斯奢华辉煌百倍。鲜花仿佛要淹没天空一般涌向法老与王妃的婚车,我站在属于王室成员的高台上,目睹拉美西斯走下梯板,体贴地转身去迎接他的新娘。
  与昨天一样,当我醒来的时候,拉美西斯已经不在了。我甚至都不知道这一整晚他有没有睡觉。来的路上,米潘西斯才告诉我,阿布辛拜勒的方尖石碑要更改壁画内容。
  “是法老的命令。”他说,“今早才从玛尔卡塔传过来。”
  我想起昨晚拉美西斯看图纸的背影。
  “改成什么?”
  米潘西斯顿了顿,一脸高深莫测:“您。”
  ……我???
  我指着自己:“把我刻进壁画里?亏他想得出来!”
  这下子,换成米潘西斯不解了,“在埃及,没有比这个更高的荣誉了。过去只有多子的王妃才有机会被刻进壁画。”他似是在感慨,声音听不出情绪,“陛下真的很爱您……”
  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打断了我的回忆。那位传说中全心全意爱着我的法老,正牵着别的女人走向码头。
  伊西斯奈芙特化着艳丽的浓妆,一袭努格白缀满珠宝。当她朝围观的平民微笑着挥动手臂,人群再次沸腾起来。
  他们爱她。我在心里想。一个美貌端庄的埃及女子,一个任职数年的蓝衣祭司。没有人比她更适合站在法老身边。
  “……纳芙塔瑞殿下?”
  我惊讶地转过身,看见了人群中的奈德丽。几日不见,她还是老样子,只是看我的目光满怀着关切悲悯。
  她朝我扯出一个微笑:“没想到奈德丽不在您身边,您也能做到这般衣装得体。我记得您向来讨厌这些矿石粉。”
  我没有说话。阿莲卡必须呆在阿蒙祭司的队伍里,米潘西斯也要为他的赛特祭司们带路。而赫努特米拉,她已经很久没来看望我了。
  在接下来漫长的婚礼仪式中,我所能依靠的人只有自己。我必须表现得像个王妃,优雅尊贵,举止得体。
  “殿下难道不想为自己说句话?”奈德丽幽幽地叹口气,“哪怕只是一句。”
  我垂下眼帘看向她。“没什么好说的。没有人跳出来针对我,已经再好不过了。”
  当队伍开始缓缓向金船上移动,我看见拉美西斯的视线迅速在人群中搜索着。很快,他就找到了我的身影。
  我拿捏分寸地保持着微笑。我感觉笑容已经快要僵在我脸上了。
  终于,他收回视线,转身走上梯板。金船缓缓开动起来。
  快点结束吧。我在心中祈祷。快点结束吧,阿蒙拉。假如你能听见的话。

  ☆、奸细(三)

  接近午后,王室仪仗队伍渐行渐远。按照流程,我应该回到玛尔卡塔,等待法老的归来,并参与宴会厅里热闹的晚宴。
  “纳芙塔瑞殿下!请等等!”
  我听见有陌生的声音在叫我的名字。我站定身体,向台下看去。是个年轻的传令官。
  “纳芙塔瑞殿下,王子……王子来了!”他气喘吁吁地跑过人群,“我不知道这个时候该向谁禀告……”
  我疑惑地看着他:“王子?哪一位?”
  “阿泰舒,殿下。”他重复道,语气有些慌乱,“赫梯王子阿泰舒。”
  这显然不合规矩。赫梯的王室到访,至少要派亲信提前一天通报埃及,可他什么都没做,说来就来。
  “使节队伍进城了吗?”我问。
  “已经快到阿发里斯夏宫了。”传令官回答,“他们要求法老亲自迎接。”
  我忍不住觉得好笑。那家伙正忙着成婚,哪有心情管你们这些赫梯人?指望他去迎接,恐怕要等到明年了。
  我看向台下另一侧:“外交官们在哪儿?”
  一位大臣拘谨地向我弯了弯腰:“随时恭候殿下差遣。”
  伴随着大臣的表态,他身后的朝官们也随之向我弯下了腰。我不禁感慨,在对待赫梯这件事上,他们还真是同仇敌忾。
  “很好。”我说,“我们立刻动身,前往夏宫。”
  岸边连绵不绝的人群还在对着金船欢呼沸腾,奇斐熏香的烟雾从一个个石罐中升起,游离在人群之间。铜号声隐隐约约从远处传来。妇女们描绘彩色满天星的脚踝佩戴着小巧精致的铃铛,当她们手舞足蹈,铃铛就会欢快地响动,听上去好像在为铜号伴奏。
  我突然很羡慕她们。她们脸上散发出来的那种发自内心的快乐,耀眼而夺目。更不可思议的是,她们的快乐其实很简单。一个手链,一盒香料,一场婚礼。即便婚礼的主角并不是她们自己。
  我收回视线,在朝官的簇拥下走向斯芬克斯之道的另一端。
  *
  赫梯崇尚武力。男子成年后会依照惯例前往沙漠和密林接受训练,在那里,他们会遇见暴虐成性的流民,也会遇见凶狠嗜血的野兽。除了手中的武器,他们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力量。
  赫梯人对残酷和冷血有着独特的看法。据说,每一位赫梯士兵都会在他心爱的佩剑剑柄留下印记,以此计数剑的主人曾斩下多少头颅,拥有怎样的丰功伟绩。于是,当我第一眼看见佩剑而行的阿泰舒,我立刻就注意到那把镶嵌宝石的剑柄印记斑驳。
  那上面的条痕已经多得数不清了。
  阿泰舒的肤色比之其他赫梯人显得更深。看得出来,这是常年日晒雨淋的结果。他茧重有力的手掌有几道清晰可辨的刀疤,当他习惯性地握住剑柄,那气势就像角斗场的勇士一样。
  出乎意料的,他竟然长着一张和安德里的人们十分相似的面孔。褐发微卷,眸色浅淡,紧抿着的嘴唇显出一副无惧生死的威慑力。我远远地听见他与身边的礼官用赫梯语交流了几句,好像在确认我的身份。
  我从没像现在这样觉得学习一门外语原来这么重要。
  他娴熟地翻身下马,迈步走到我面前。当注意到我不同寻常的样貌时,他略略凝起眼眸。
  我忽然想起拉美西斯提到过,哈图西里国王很喜欢异族女子。他该不会和他父亲有一样的癖好吧……
  下一秒,他就用标准的古埃及语言简意赅地向我介绍自己:“赫梯大王子,阿泰舒。”
  我换上一副官方得不能再官方的笑容:“底比斯欢迎你。”
  一阵突如其来的沉默。我看着阿泰舒,等待他向我道谢。这是一位来访者该有的礼节。但阿泰舒也用同样的眼神看着我。
  他拉长深邃的视线,睨了睨我身后:“法老在哪里?”
  我的笑容不自觉僵硬起来:“恐怕要让王子殿下失望了。法老正在神庙为他的新王妃加冕。他抽不出时间。”
  阿泰舒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他的动作有些夸张。
  “一位新王妃。”他咀嚼着我的用辞,绕着我转了一圈,“年轻有年轻的好处。我们正值盛年的法老陛下只要挥挥手,整个埃及的女人都会为之疯狂。真让人羡慕啊。”
  “阿泰舒殿下看上去也很年轻。”我说,“能在这个年纪掌管赫梯铁骑,说实话,很了不起。”
  他突然顿住脚步,猛地捞起我的手腕,举到眼前。他的声音冷得让人发抖:“那么,法老让一个女人来迎接赫梯使团,是在羞辱我吗?”
  我被他吓了一跳。好歹我也是正经八百的王妃,他就算再不满,也不能对我如此无礼啊。
  我皱起眉:“殿下,请冷静点……”
  话音未落,便听身后传来一声厉呵:“放肆!”
  一袭红衣从众多朝官的身影中显现出来。米潘西斯在赛特祭司的簇拥下来到最前方,不由分说挡在我面前,将我护在身后。
  “阿泰舒王子,请你务必看清楚,这里是埃及首都底比斯,不是你们缺乏礼教的哈图莎!”
  ……这是那个平日里一跟我说话就结巴的米潘西斯吗?
  我眨了眨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彼时的米潘西斯满脸义正言辞的表情,他发起怒来的样子,倒和拉美西斯如出一辙。
  不过,他靠得近了,也越发显出他的瘦弱矮小。阿泰舒实在太过健壮魁梧,两人的实力差距简直显而易见。
  不。不是显而易见。是不忍直视……
  没想到,阿泰舒仅凭他身上红色的祭司披风,便一眼认出他来。
  “米潘西斯王子。”他忽然笑起来,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埃及盛名远扬的建筑师。”
  身后的赫梯人也跟着他哄然作笑。米潘西斯的脸因激动而变得微微发红。
  “如果你想评判一位建筑师的价值,我不介意你到塞斯哈特神庙来。那里有上百位建筑师供你参考。”他冷冷地说。
  “上百位建筑师?”阿泰舒笑得更放肆了,“你们打算用芦杆笔作战,还是用那些成堆的图纸?”
  “用数以万计的希伯来人和贝都因人。”
  我拍了拍米潘西斯的肩膀,向他投递过去安抚的眼神。在阿泰舒逐渐收敛笑意的目光中,我平静地回答道:“用努比亚雇佣军,以及亚述威名赫赫的弓箭手。在奥伦特河畔,骑兵不一定能发挥作用。那里地形复杂,丛林,沼泽,大大小小的村镇。马匹很难找到一条宽敞平坦的道路。”
  阿泰舒的眼神逐渐变得阴沉。他开始重新审视我,好像在怀疑我到底是不是一位王妃。
  “你从谁那里听来的?”他问,“法老?”
  我有种想用卷轴招呼他的冲动。假如我手边有这么一个的话。
  但我很快就笑了,笑得优雅得体:“没错。陛下在军事策略上很有远见。”
  阿泰舒不说话了。他默默地看我一眼,开始朝停在路边的马车走去。
  那是埃及的礼官为他准备的马车。
  “向王宫出发!”他朝身后庞大的赫梯使团命令道。
  米潘西斯也看了我一眼。他压低声音:“……那些话真的是陛下告诉你的?”
  我瞥着他,没好气地嗯了一声。
  “……什么时候?”他扒拉着手指算起来,“陛下这些天都呆在谒见厅里不是吗?”
  “啊……”我支支吾吾半天,看见迎接我的马车向我行驶过来,便赶快转移话题,“快走吧,还有好一段路程。”
  在通向玛尔卡塔的道路上,马车逐渐汇入到一眼望不见尽头的队伍当中。隔着一层浅浅的纱幔,我能看见一路谈笑风生的赫梯人,还有载满货物的商人驼队。赫梯使团的彩旗高耸飘扬,上面描画着赫梯勇者的守护神,月神阿尔玛。他们随身携带的藤网口袋里锋芒毕露,均是打磨精细的铁剑和刀弓。
  相比阿泰舒身边的亲信,驼队上的赫梯人显得格外严肃。他们基本没有开口说过话。我一个个看过去,发现他们每个人都用布绸把自己包裹的很严实,连相貌都看不大清楚。
  我一手撩起纱幔,朝他们打招呼:“是第一次来到底比斯吗?”
  没有任何回应。作为一个王妃,我的语气不能再和善了,可他们好像完全不买账。
  我不放弃地又问:“你们穿成这样,难道不会觉得热?底比斯可是整个埃及最热的地方。”
  终于有人朝我转过头来。驼峰上的男人被厚重的布绸遮住了面孔,他微抬眼帘,隔着人山人海,缓缓眯起那双栗色的眼睛。他的睫毛很长,在面颊上留下一片淡淡的剪影,伴随着他细微的动作伏度,惹人怜惜地颤抖起来。
  他分明是在微笑。
  驼队很快就被车流淹没,他的身影只是一晃便不见了。我呆呆地愣在原地,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他竟然是赫梯人?! 

  ☆、奸细(四)

  “所以说,今夏在阿瓦瑞斯,渔民们足足捉到十四条黄金鲈鱼。哈比神显得比以往都要高兴。”妮特茹侃侃而谈,眼睛里闪动着兴奋的光芒,“还记得卡兰朵的故事吗?英俊的少年吃下卡兰朵的黄金鲈鱼,从此便再也无法离开她一步……”
  阿莲卡戴着时下最流行的长辫子假发,金质的羽毛头饰耀眼夺目,衬托出那一双晨间露珠般清澈透明的大眼睛。她开心地随声附和:“当然记得!卡兰朵,徘徊在尼罗河边的偷心女巫。小时候母亲没少用她来吓唬我。”
  妮特茹不无羡慕地感慨:“多好啊,能让别人爱上自己的黄金鲈鱼。”
  她又收回视线,转向我:“听说前不久,米潘西斯殿下偶然间得到过一条?”
  我正盯着宴会厅里热闹喧嚣的人群发呆。我坐的位置距离宝座台很近,面前有一张低矮的小桌,摆满了香气扑鼻的食物。果酒微醺的气息缓缓扩散开来,传遍了大殿每一个角落。我看见伊西斯奈芙特亲昵地伏在拉美西斯耳边低声说着什么。
  我举起精雕细琢的象牙杯,把视线挪开。
  “鲈鱼就是鲈鱼。只能任人宰割的低等生物,难道还会变成丘比特手里那几支金箭?”
  妮特茹和阿莲卡都愣愣地看着我:“……丘比特?”
  “……”我一时语塞,喝了口果酒,“话说回来,赫努特米拉公主不来参加宴会了?”
  “那倒不会。过不了几天,赛提法老就要搬到阿瓦瑞斯去了,赫努特米拉殿下在忙着为他打点行程。”阿莲卡说,“是陛下命她去的。但她会在宴会结束前赶回来。”
  我点点头,再度陷入沉默。
  妮特茹和阿莲卡互相交换了下眼色:“您看上去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我条件反射地否认:“怎么会?我在专心用餐。”
  边说着,我一本正经地吃了口面包,证明我没在说谎。妮特茹忍不住一针见血地拆穿我。
  “得了吧殿下。您脸上就差写着敷衍两个字了。”
  我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态度:“王室大部分人都知道我不喜欢参加宴会。”
  “是因为伊西斯奈芙特吗?”她意味深长地贴上来,压低声音,“毋庸置疑,这叫做吃醋。”
  我承认是有这么一部分原因,但更多的,是因为另外一个人。
  那个在花园里支配蓝翎雀的人,那个念咒声音恍若天籁的异族。我记得他的血是黑色的,他能召唤出一团团诡异的黑雾。
  而现在,他就混在赫梯人的队伍当中,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
  这样的念头让我感到很不舒服。
  正在这时,突然有两个黑衣祭司闯了进来。他们笔直地掠过层层人群,朝宝座台走去。我瞥见了他们脸上凝重严肃的表情。
  “……克索哈勒?”阿莲卡疑惑地皱起眉,“他怎么会来这儿?”
  我问她:“克索哈勒是谁?”
  “秘灯大人的亲随。和塔比安一样,都出身于阿蒙军团。”
  我的视线在宴会厅内迅速地扫了一遍。秘灯不知何时已经离开这里了。
  我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在拉美西斯的默许下,他们走上宝座台,低声向拉美西斯禀告起来。伴随着对话的结束,伊西斯奈芙特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紧接着,她把明显夸张的视线投向我这边。
  我一脸毫不知情的麻木,回应她的视线。很快,拉美西斯也缓缓看向我,并站起了身。
  妮特茹和阿莲卡面面相觑。正当我以为拉美西斯要对我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却大步迈下宝座台,头也不回地朝殿外走去。
  他的身影越走越远,逐渐消失在漫漫夜色之中。这时,殿外传来一阵嘈杂,一列手执弯刀的侍卫冲了进来,带着锋芒毕露的气势,冲散了饮酒欢庆的人群。
  “斯卡摩克的妮特茹!”领头侍卫粗鲁地嚷道,越过我身后,一把将妮特茹拎起来,“法老命令你即刻前往谒见厅!”
  ……妮特茹?怎么会是妮特茹?
  情形变化实在太快,我甚至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倒是阿莲卡站起身颇有架势地质问他们:“你们胆敢对贵族放肆无礼?是谁给你们的权利!”
  这群侍卫明显和孟斐斯王宫里那些不同。除了法老,他们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领头那位猛地推开阿莲卡。阿莲卡还来不及惊叫,瘦弱的身躯便像纸片一样向后倒去。
  “阿莲卡!”我失声叫道,也顾不得王妃的身份了,慌忙伸手去接。我听见妮特茹边拼命挣扎边激烈地抗议:“放开我……你们凭什么抓我!”
  我脑子里第一个反应,就是妮特茹的身份败露了。
  我想起妮特茹与秘灯的会面,又觉得不妥。假如妮特茹暴露了,那就证明秘灯也暴露了。可刚刚那两个阿蒙祭司的架势,分明是来捉拿奸细的。
  难道秘灯叛变了?还是他在用妮特茹设计?还是他发觉妮特茹和我越走越近,开始怀疑她的立场了?
  一时间,错综复杂的思绪全都涌上脑际。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一想到妮特茹这次很可能在劫难逃,我的整颗心都揪在了一起。
  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我要保护她。
  我扶稳阿莲卡:“留在这里。假如赫努特米拉公主回来了,就告诉她刚刚发生的一切。”
  阿莲卡猛地拽住我的手,试图阻拦我:“不要去,姐姐。你的处境已经很糟糕了,别再去蹚这趟浑水……”
  “放心。”我伸手摸摸她的头,向她保证,“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
  玛尔卡塔王宫谒见厅。
  所有人都闻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祭司,侍卫,女仆,大家都紧张地绷着神经,整个大殿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陛下,妮特茹带到。”
  随着一声公事公办的禀告,身着亚麻长裙的妮特茹被押进殿内,狼狈不堪地跪倒在地。她倔强地直起上半身,很快便理好纷乱的思绪,处变不惊地向拉美西斯行礼。
  “向陛下问安。”
  “说起来,我一早就怀疑过你。”拉美西斯淡淡地俯视着宝座台下,声音看似缓和,却在无形中酝酿着慑人的压迫力,“普塔娜,想要捉住你的尾巴,着实要花费好一番功夫。”
  他突然微敛瞳孔,一道冷厉的视线像把刀子一样划过妮特茹的身体:“菲狄安娜如此待你,你却几乎要了她的命。你最好给我个像样的理由。”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妮特茹像被戳中痛处似地辩驳起来。她一抬头,就看见了不远处漠然而立的秘灯。
  秘灯脸上除了温和的微笑,几乎没有其他表情。然而此时在妮特茹眼中,他的笑容显得微妙至极。
  “是你干的?”妮特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喃喃重复,“秘灯,是你干的?”
  拉美西斯的声音宛如魔咒,“秘灯把一切都奉献给了阿蒙拉。你的那些阴谋,他一早就告诉了我。指使平民暴/乱,意图陷害王妃。如果不是他调查清楚哈图戒指的来源,恐怕菲狄安娜就要成为你的替罪羊了。”他缓缓敲着宝座的扶手,“知道吗,你最大的错误,就是选错了同盟军。”
  “不!这一切并非妮特茹谋划,是秘灯一直在利用她!”
  我几乎是跑进谒见厅里的。我扶着高大拱门的边框,大口大口喘气,好不容易才平缓呼吸。
  “我说过,我无意间撞破了秘灯的秘密,他一直想要杀我灭口。”我在宝座台下站定身体,平静地接受拉美西斯的目光,“还记得拉辛那村吗?与秘灯互通私信的是一位名叫乌媞雅的舞姬。她和秘灯是兄妹。”
  我希望在秘灯脸上找到被当众拆穿的慌乱,哪怕只有一丝。可他还是那样波澜不惊地微笑着。
  他的有恃无恐让我开始动摇了。我的声音不自觉变得苍白无力:“请相信我。拉美西斯。”
  “马上离开谒见厅。”拉美西斯低沉着嗓音,语气满含警告,“现在就回到你的神庙去。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踏出神庙半步!”
  妮特茹颤抖着身体看了我一眼。她的眼神告诉我,她想让我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但我已经下定决心了。我又朝前迈出一步,“如果这还不够,我不介意把哈索尔神庙里的所见所闻也描述一遍。”我直截了当地问秘灯,“还记得赫努特米拉为我加冕那天吗?你在哈索尔神庙的小花园里对妮特茹说过的话,我可以倒背如流。”
  秘灯不温不燥地看着我,任由我继续说下去。我一字一顿地提醒他:“先知的书信,还有玉石吊坠。这些,你比我更清楚吧?”
  “别说了!纳芙塔瑞殿下!”
  我微微怔住,调转方向去看跪在地上的妮特茹。她的神情有些激动,很显然,她不想有人提起有关先知的任何事。

  ☆、奸细(五)

  但紧接着,她的目光流露出异样的情绪:“别说了,殿下。赫梯的书信,还有哈图戒指,确实是我一个人做的。秘灯并不知情。”
  “……你在胡说什么?”我瞪大眼睛,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为什么要包庇他?一个诡计多端的小人!”
  “还不明白吗?”妮特茹的语气说不出的低沉,却带着令人无法辩驳的力量,“要陷害你的人是先知,出谋策划的也是他。秘灯不过是众多爪牙中的一员。”她讥诮地瞥了眼秘灯,露出鄙夷的神情,“现在,年幼的爪牙羽翼丰满,就胆敢背叛他的信仰。先知绝不会宽恕这种人!”
  她的言辞对拉美西斯来说,绝对称得上挑衅。拉美西斯冷冷地看着她:“很快,乌瑟·塔索的头颅就会悬挂在卡迭石城上。我要你亲眼看着他死。”
  妮特茹突然笑了。她笑得那般放肆张扬,充满不屑:“埃及的法老,太阳神之子?你当真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神祇?简直可笑!先知会让你明白,神和愚蠢的凡人之间有多大区别!”
  我注视着这一刻完全陌生的妮特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想劝阻她不要再说下去,如果拉美西斯被激怒,他很可能当场下令处死她。可我不知道这样做还有什么意义。
  虽然长得一模一样,她终究不是珈蓝荷。不是我的姐姐和家人。我一直希望能和她做个普通朋友就好,可她偏偏成为了我的敌人。
  “拖出去!”拉美西斯噌地站起身,眉目间压抑着浓重的阴霾,“不必再审了!”
  站立两旁的侍卫立刻应声上前,架起妮特茹朝谒见厅外走。她没有挣扎,也没再说话,平静地收起视线,任由自己被拖出大殿。
  在身影即将消失于夜幕的刹那,她突然直直地看向我。
  我说不出那目光到底代表着什么。或多或少,总隐晦地藏着些愧疚。可她又是那样倔强执着的人,她所认定的事,这辈子都不会再改变。
  那位名叫乌瑟·塔索的先知。那个妮特茹誓死也要追随的人。也许此时他仍呆在自己华丽高大的宫殿内,策划着那些永远也策划不完的阴谋吧。
  可怜的人们。
  ***
  我明显比来时情绪更加低落。拉美西斯要求我回到塞斯哈特神庙,三天内不准我走出神庙一步。我没有反抗,沉默地接受了他的命令。
  临走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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