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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罗河日月-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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妮特茹压低声音对我说:“别小看米潘西斯殿下。他养的可是一只沙狐。”
米潘西斯显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整个人的步调都有些不协调了。
我又问:“听奈德丽嬷嬷说,米潘西斯已经订下了婚期?”
我的性子本不算八卦,可对于这个问题,却有着浓厚的兴趣。我实在很想知道他是怎么坠入爱河的。
不料妮特茹扑哧一声就笑了:“他的婚期十几年前就订下了。在他还没出生的时候。”
“……”我同情地看他一眼。他一直保持着前进的状态,只留给我们一个背影。但我知道此刻他的脸已经红到耳根了。
“是哪位幸运的姑娘?”
“努比亚公主哈勒伊芙。”妮特茹详细地为我解释,“她的父亲掌管着努比亚最强壮的两支雇佣军,所以……”
这就不难理解了。赛提法老一向对强大的军事力量充满向往。
我拧起眉:“可赛提法老为什么不把公主指配给拉美西斯?”
“这个嘛。”妮特茹的声音更低了,“其实他有些讨厌努比亚人。您想,那些生活在沙漠里的部族,行为举止难免粗俗野蛮。”
我很不自然地止住话题。在我看来,古埃及的王室也没优雅到哪里去。
一间崭新的卧房呈现在眼前。我走向长廊尽头,守门的侍女年龄尚小,却很懂规矩,提前为我打开了房门。
只见是个地砖光亮的房间,悬窗边摆放着一张简单普通的长桌,纱幔轻缓地垂在了桌面上。一个斗篷拖地的年轻女祭司靠在桌边,正端着陶碗喝茶。
一眼看上去,这画面和谐得令人咂舌,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房间。但当女祭司缓缓转过身,用她柔和平静的黑眸注视着我,我惊喜地叫出了她的名字:“赫努特米拉?”
似乎为了掩盖行踪,赫努特米拉把自己包裹得很严实,也没有穿她从不离身的祭司披风。她放下陶碗向我行礼:“殿下。”
她迅速扫过我身后的众人。几个女仆已经走进来开始为我整理房间了。
“我独自骑马过来,要比王宫的马车快上很多。”她解释道,“好在塞斯哈特神庙就在王城外围,距离玛尔卡塔不算很远。”
“你怎么过来了?今天不用去谒见厅?”
赫努特米拉微微摇头。“是我不愿去。我告诉那些大臣们,我最近身体不舒服,不方便呆在谒见厅。”她笑起来。笑意堆满她的眼睛,“那些大臣最爱小题大做,总觉得一只苍蝇都能给谒见厅带来疾病。”
她又转过视线,温和地唤了一声:“米潘。谢谢你。不是你的话,我还要好一番功夫才能进来。”
和拉美西斯一样,她也喜欢称呼最小的弟弟为米潘。她对米潘西斯的态度,可比对其他兄弟姐妹温柔太多了。
米潘西斯只是说:“这是我应该做的。”
当赫努特米拉的视线落在妮特茹身上的时候,妮特茹恭敬地向她行礼,“殿下。您的眼睛依旧美丽动人。”
我不知道别人有没有注意,她说完这句话之后,眼底忽而划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柔情。如此细微的动作还是被我捕捉到了。我猜想是不是因为赫努特米拉的眼睛让她想起了那位先知。
不难看出来,她对那位先知有着不同寻常的牵挂。
赫努特米拉只是粗略地看了妮特茹一眼。她并没有过多停留,紧接着就转向我,用一种询问的眼神看着我。
“我总也放心不下。很多人认为这是个愚蠢的决定。殿下,我想知道你的想法。”
“我很感激你。”我如实回答,“谢谢你为了保护我所做的一切。”
这至少证明,我不是她为了复仇而刻意豢养的棋子。当我身处险境,我还有可以依靠的同伴。
“但也绝不能掉以轻心。奸细一事已经不再局限于你和法老之间,而是关乎整个埃及的。虽然陛下强行压制下来,总会有流言蜚语传扬出去。”
“那又如何?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
“但谒见厅会闹翻天的。秘灯的拥护者数不胜数。如果他们一致要求法老惩治你呢?”
又是秘灯。拜他所赐,我现在已经穷途末路了。我突然有些暴躁:“他为什么一定要杀了我?他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我绝口不提,可他却要对我赶尽杀绝!”
房间里霎时诡异地安静下来。我猛然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些什么,不禁有些仓惶。
“你对我隐瞒了什么,纳芙塔瑞?”赫努特米拉的音量不受控制地拔高一节。她显得很严厉,甚至都免去了那些尊称。
我看了眼妮特茹。她的眼睛像一汪清泉,展露着透彻的水底,除了震惊与好奇,我竟然什么都没找出来。
米潘西斯也在用同样的目光看着我。
“没什么。”我说。
赫努特米拉的眼神立时变得高深莫测,“纳芙塔瑞。”她的声音满含警告的意味。
“现在还不是时候。”我艰难地回答她,“我会告诉你的,我保证。”
但这并不能打消赫努特米拉的疑虑。我转过身,不去看她的眼睛。一直围着石榴石罐头打转的狄安娜终于厌倦了,跳上一处摆放着蝴蝶兰的窗台,在阳光下舒服地伸展懒腰。
现在还不是时候。我在心中默念。我曾经试图告诉拉美西斯,可他根本不相信我。更何况,阿莲卡还在王宫里。她是被我搅合进来的,如今她孤身一人呆在那个是非之地,无论多么细微的差错都有可能要了她的命。
四周保持着长久的寂静。在此期间,只有女仆挪动杂物发出的窸窣声响。不一会儿,她们就把我带来的行李全部收拾妥当,又无声地退了出去。
待我回过神来,赫努特米拉已经裹起斗篷的下摆,迈开步伐朝门外走去。她走得很快,也没有向我告别。当她跨过那扇房门,我看见她很用力地把斗篷甩开来。
她对我的表现失望透顶了。
直到她离开很久,米潘西斯才试探地开口:“殿下,您别太在意。她一向如此……”
我收回视线,低垂眼帘。有微风吹进屋内,带着不知名的熏香味道,卷起我披散在肩上的长发。
“这不是我想要的。”我黯然失色,“我辜负了她对我的信任。”
“也许,您可以直接告诉陛下,他一定会……”
“别再跟我提他!”
我突然叫起来。不知何时,拉美西斯已经化身为一道魔咒,但凡眼前浮现出他的面孔,我就感到一阵莫名的窒息。我踉跄着往后退开几步,仿佛远离他们会让自己好受一些。
妮特茹向我投来同情的目光。她碰了下米潘西斯的手臂:“我们先出去吧。她需要一个人呆着。”
米潘西斯没有说话,默默地跟随妮特茹的脚步离开了房间。伴随着女仆缓缓合上房门,他们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在长廊尽头。
我在床上坐下来。狄安娜似乎感应到了我的情绪变化,轻松地跳过窗台和桌椅来到我身边,不断去蹭我的脚踝。我俯下身把它抱在怀里。
“对新家还满意吗?”
它喵呜地叫起来,舔了下我的手背。我把它放在床上。
“别再乱跑了。”我说。
它又是喵呜叫了一声,好像在回答我。当我转过头看向别的地方,它的额前突然闪过一道栗色的光。
☆、塞斯哈特们(三)
于是,我知道了这个世界上真的还有比在谒见厅发呆更无聊的事。那就是在塞斯哈特们的会议上发呆。
塞斯哈特们喜欢在柱厅里举行会议。那里有一个砖石堆砌的高台,可以让长长的图纸卷轴尽数伸展开。遗憾的是,除了高台,柱厅里什么都没有了。有时候他们会争论一下午,我就在那堆图纸前也跟着站了一下午,还要装作一脸认真听的样子。虽然大多数情况是我在左耳进右耳出。
“这分明是错的。各个神庙的石塔,明文记载统一为六十二迈赫。一定是哪个粗心的文官记错了。”
“粗心的文官?你是在质疑伊姆何□□的权威吗?他留下的手记,清清楚楚地写着是五十九迈赫!”
“那是几千年前的事了,测量误差会有多大,你考虑过吗?”
“你敢说,每一朝代的石塔不是按照伊姆何□□的标准去建立的?”
……
我听得头昏脑涨,看看分成两派的塞斯哈特祭司们,一旦争吵起来,他们就全都从木头的状态活过来了,像集市上那些商贩一样叽叽喳喳个没完。
米潘西斯好像能自动隔离开那些争吵声,一直在专注地看着图纸。我忍不住对他说:“再这样吵下去,阿布辛拜勒一百年也建不成。”
米潘西斯朝我笑起来:“殿下,他们一向如此。毕竟阿斯旺已经开始动工了,这些细枝末节的问题都需要我们来解决。”
“可是建一个多高的石塔也用在这里争来争去吗?神庙里倒处都是石塔,随便找一个量一下就好了啊。”
米潘西斯的表情有些怪异。他像听见天方夜谭似地看着我:“……用什么量?”
我忍不住要朝他翻白眼了。我找到一棵半人高的无花果树,对比着太阳底下果树的影子,迈开步子进行粗略的丈量。然后,我又用同样的方法丈量一个石塔的影子。
祭司们都被我奇怪的行为举止吸引住了,纷纷安静下来,盯着我看。我在心里估算了一下,告诉他们:“伊姆何□□是对的。这里的石塔是五十九迈赫。”
这下子,连米潘西斯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目光:“你怎么知道的?就凭这棵果树的影子?”
我点点头:“对啊。比例尺,你们不知道吗?”
一阵冗长诡异的沉默。米潘西斯又开始结巴了:“……比,比例尺?”
我随手捡起一根小树枝,在土地上画出一个直角三角形。
“你看,阳光照射果树和石塔的角度都是一样的。计算出果树和影子的比例,再得到石塔影子的长度,就能推算石塔的高度了。”我三两下比划着图示,“就这么简单。”
祭司们露在面纱外的眼睛告诉我,他们什么都没听懂。只有米潘西斯,对着我画的三角形陷入了沉思。
我又说:“如果你们还是不懂,我也没法解释了。不过你们不信的话,可以拿去测量别的东西,看看结果如何。”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突兀的掌声。我回过头,发现是一位身材矮小的年迈老人。他没有戴面纱,褶皱满布的面孔无声地告诉在座所有人,他已将自己的一生奉献给了塞斯哈特女神。在这间神庙柱厅里,他拥有绝对的权威。
他那双苍老晦涩却不失锐利的黑眸直直看向我:“纳芙塔瑞殿下,请接受我迟来的问安。”
原来这就是大祭司普塔何瑞?
我不动声色地扬起眉。这个迟来的问安,来的真有够迟。
“您可能不知道,测量高度一向是塞斯哈特们的难题。为了接近太阳,石碑和金字塔越建越高,从前的记录一旦丢失或出错,我们就很难知道这些建筑的真实高度了。”他的语气颇具欣赏,充满恭敬,“您口中所说的比例尺,能再详细地为我解释一遍吗?”
我还没开口,米潘西斯突然在那边感慨了一声:“……太不可思议了……简直是个奇迹!”
他激动地向众人展示他手里的莎草纸:“你看,我用这个方法计算了神庙的高度,答案和卷轴里的记录一模一样!”
我看着他那副样子差点笑出声。当然是一模一样的了,你以为那些名垂青史的数学家都是吃素的?
我还没来得及收敛笑意,米潘西斯就冲过来一把抱住了我。他轻松地把我拎起来原地转了一个圈,嘴里还在激动地喊着,像个孩子一样:“奇迹,你一定是阿蒙拉派来的!”
他的笑声明朗开怀,黑色的双眸透亮如星。有那么一瞬间,我也很想说服自己,他只是一时得意忘形……
我略显尴尬地咳嗽一声,拍拍他的肩膀:“先放我下来……”
米潘西斯几乎戛然而止。在众多祭司围观的目光中,他的脸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攀红。他触电似地松开我,一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搁了:“殿,殿,殿下,我……”
他又看向普塔何瑞。他越是急着辩解,就越说不出话了:“大祭司……”
看得出来,普塔何瑞对自己的这位爱徒足够偏心。他摆摆手,十分明智地一笔带过:“米潘,注意你的言行。这可是在塞斯哈特神庙。”
“我看,我们还是来说说比例尺吧。”我顺势转移话题。在我走近米潘西斯,从他手里拿走那张莎草纸的时候,我压低声音警告他:“如果你不想有人说闲话,就赶快把你的脸颜色变回来。”
他条件反射伸手去摸自己的脸。他的眼神很无辜:“……我,我尽力……”
“……”我彻底无言以对了。
*
卡纳克神庙。
夕阳西沉,暮光照耀着装点一新的神庙,整座建筑就像漂浮在尼罗河上的海市蜃楼。法老即将在此迎娶他的第二位王妃,神庙里所有人都在为王室婚礼紧张地筹备忙碌。
秘灯正在为日落做最后的祷念。当他沉浸在奇斐的烟雾中,用身心去感应自然万物,他能听见祭司们的唱诗遥遥传来,在他脑海中荡起一圈圈细碎的涟漪。
他十分熟悉这些流程。这样的仪式他几乎每天都会做。有时候,他紧闭的双眸前会闪过一些奇妙的画面。那是神明对他的指引和馈赠。
然而,今天的祷念已然接近尾声,他也没有看见任何别的东西。
正当他决定结束仪式的时候,无尽的黑暗中忽然有模糊的人影显现出来。起初只是些勾勒形状的简单线条,他很难辨认清楚是什么。渐渐的,画面越发鲜活丰富,仿佛在被谁细细地填充上色。他看见了蜿蜒流淌的河畔,天边残阳如血,那颜色只需看上一眼,就再也无法从脑海中抹去。
那是不详的征兆。秘灯挪移视线,看向更远的地方。披甲执矛的军队,相互厮杀的士兵,宽广无垠的荒漠血流成河。有埃及人,赫梯人,努比亚人,贝都因人,最多的还是埃及随处可见的希伯来人。他皱起眉,在定格的画面中急匆匆地寻找。终于,在一处高地上,他看见了拉美西斯。
那个坚毅俊美的少年,黑发在红白双冠下飘飞,金色的盔甲完美地勾勒出他结实健美的古铜色身躯。他宛如高高在上的太阳神,坚定地目视前方,向一辆战车伸出自己的左手。
然而,回赠他的却是一支黑翎金箭。拉美西斯被射中胸口,直直向后倒去。伴随着他的身躯轰然倒地,战车里的女人得以显露出真实面目。
那双凝聚着月光的蜜色瞳孔。及腰的浅金色长发。她头戴藤叶状的王冠,长裙飞扬在夹杂黄沙的寒风中。她的脸上几乎没有任何表情,寒意从她眼底肆虐蔓延,仿佛来自冥界。
忽然,她朝秘灯的方向看过来。秘灯顿时感到自己的咽喉被牢牢锁住,他猛地睁开双眼,捂着脖子剧烈咳嗽起来。他苍白的面颊憋得通红,项圈上玉质的吊坠叮当作响。“塔比安……”他不顾一切地唤道。
“主人!”守候在门外的塔比安以最快的速度来到秘灯身边,把他从地上扶起来,“您没事吧?我这就去找蓝衣祭司!”
“安静下来,听我说!”
塔比安从没见过这样的秘灯。他脸上笑意全无,神色无比严厉:“告诉我,陛下现在在哪儿?”
塔比安不自觉地迟疑了下:“在……谒见厅。”
秘灯一把揪住他的领子:“还敢欺瞒!”
“主人,塔比安不敢!”塔比安扑通一声跪下来,头重重磕在地上,“确实有仆从说,陛下出宫去了……”
秘灯皱起眉。“出宫去哪儿?”
“塞斯哈特神庙。”
塞斯哈特神庙。
虽然早有预感,秘灯还是忍不住失望地叹息。难道一切都注定无法挽回了?
他眼中忽而闪过一丝寒意。“去通知伊西斯奈芙特,让她来见我。记住,要在午夜过后。”
☆、奸细(一)
塞斯哈特神庙是个很神奇的地方。虽然住的房间比起玛尔卡塔又小又简陋,但住习惯了,竟然会觉得舒适自在。
我在浴房洗了个舒服的澡,抱着狄安娜往卧室走。阵阵花香伴着晚风袭来,让我不由地心情舒畅。
然而一切美好都是那么短暂。当我推开房门点上油灯,我立刻呆在了原地。
没错,我看见了拉美西斯。我夸张地揉了好几遍眼睛——真的是他。
他总喜欢站在远离光线的角落里。他的面孔一半隐匿在黑暗,一半折射着光明,使得侧面的轮廓棱角分明。
我很快调整情绪:“你是来找大祭司的吧?我现在就帮你叫他……”
我感觉我的脑袋快要锈掉了。人都站在我的房间里,还会是来找大祭司的?能不能编个靠谱的借口出来?
然后我就那样别扭地站在原地,一时间各种各样的想法都涌了上来。
终于下决心处死我了?还是找到了新的证据,发现我是无辜的?
长久的对峙。一片静默中,拉美西斯纹丝不动地盯着我的脸,好像第一次遇见我一样。
狄安娜懒懒地从我们中间跳了过去。它轻盈地跃上窗台,在盛开的蝴蝶兰旁边伸展懒腰。然后,它就那样若无其事地躺下睡觉了。
我有种想骂人的冲动。
我决定率先打破沉默:“我要休息了。明早还有必须参加的会议。”
拉美西斯终于动了动瞳孔。他拖着长袍一步步走过来,坐在椅子上,“我需要你看看这份密报。我信不过文官的翻译。”他把一封卷好的莎草纸放在我面前,“这是亚述的间谍们送来的。阿卡德语你比我在行。”
我突然就笑了。笑得很大声:“你让我帮你看密报?”
拉美西斯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甚至可以说是严肃地朝我点点头。他不是在开玩笑。
“我的王宫里有各个地方派来的间谍。就算是祭司,也不能全都信任。毕竟,他们看不见自己的阿克胡,却能看见一箱港口运来的金子。”
他说的很有道理,我简直无以反驳。但我还是难以置信地重复:“你让我帮你看密报?你确定?”
他突然微微侧头,薄凉的嘴唇弯起一抹弧度:“假如第二天哈图西里知道了亚述的事,那我就可以确定,你就是那个十恶不赦的奸细。”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那么,我就为哈图西里感到悲哀了。他选了个傻子来为他卖命。”
他在对我进行人身攻击。他绝对是故意的。
我坐下来,拿起那卷莎草纸,借着灯光打开阅读。读着读着,我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
我觉得拉美西斯并不是为了密报才来找我。如果他信不过文官,他总信得过秘灯吧?秘灯可是出了名的语言万事通。
难道他终于在冷静下来之后发现,那天他对我做了多么过分的事?
我偷偷瞄了他一眼。他一本正经地坐在那里,看上去丝毫没有愧歉之意。相反,他的姿势显得他很像这里的主人。
我果然是高看他了。我在心中暗自腹诽,随后低下头,专心致志地研究手里的密报。
其实这份密报没什么看头。对我来说,这上面的信息没有任何价值。因为我早就知道了。
我告诉拉美西斯:“亚述的使节回去之后,劝谏阿达德尼拉里国王保持中立。他们都能预感到埃及与赫梯马上就会为了卡迭石发动战争,支持各种观点的人都有。”
“愚蠢的亚述人。”拉美西斯嗤之以鼻地轻笑了声。
从他的神情中不难看出,他对卡迭石胜券在握。我忍不住问他:“你就那么相信埃及的实力?”
“赫梯之所以骄傲,不过是因为他们的铁器。但要知道,金子能买来一切。”他向后靠在椅背上,“行贿一向是最具诱惑力的。不管是对埃及人,还是赫梯人。”
我没再说话。接下来的事也不应该由我来操心了。我现在主管阿布辛拜勒的建造。
我站起身:“那太好了。我想我可以休息了。”
拉美西斯完全没有动身的意思。他突然说:“听说你不仅没有逃走,还在神庙里教他们测量。”
我想也不想地反问:“我为什么逃走?”
拉美西斯高深莫测地看了我一阵。
“你出宫的时候,我没有让任何人跟着你。连一个间谍都没派过去。”拉美西斯淡淡地说,“我原以为你会逃走。”
我有点反应不过来。这句话信息量太大了,我脑子里首先想到的是,拉美西斯放我出宫原来别有用心?
假如我真的是奸细,然后就那样跑掉了,拉美西斯图什么?
这可不像是他的作风。
拉美西斯见我不说话,只是木讷地盯着他看,又风轻云淡地转换话题:“比例尺?对吧?你从哪里学到的?”
“……我的父母给我请了算数老师。”
话音未落,拉美西斯就溘然浅笑。他的语气中隐隐有股无奈:“你对我说十句话,不见得有一句是真的。”
我一时语塞。我很想告诉他,我之前说了很多真话,可惜他一句都不信。
房间里再度陷入沉默。一只蛾子扑棱着翅膀飞进来,不停绕着油灯打转,发出阵阵窸窣。
我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就在这时,拉美西斯突然站起身,走到我面前,将我打横抱起来。
他的动作很快,臂弯健壮结实,几乎不费吹灰之力。我瞪大眼睛看着他,像猫一样警惕地挺直脊背。
可他没有强迫我做什么。他把我放在床上,然后抻开凉被为我盖好。他显然不精通如何给人盖被子,几个被角都是堆在一起的。
我突发善心安慰他:“我自己来就好了。你回你的房间吧,你是睡在客房还是?”
他不紧不慢地说:“我睡在这。”
在我呆滞的目光中,他慢条斯理地褪去长袍和凉鞋,侧躺在我旁边。亚麻小床顿时陷下去好大一截,我都有些担心翻个身床就要塌了。
我的语气听上去像是在抱怨:“神庙里倒处都是空房间……”
他扣住我的肩膀,不由分说往怀里压过去。我话还没说完就被他牢牢裹起来了。
“看在塞斯哈特的份上。”他压低声音说,“快睡吧。”
*
第二天天一亮,我就猛地从床上坐起身。第一反应就是检查自己的身体有没有缺胳膊少腿。
紧接着,我就发现身边空无一人。拉美西斯好像早就走了,他躺着的位置是凉的。
我百思不得其解。我到底是怎么睡着的?
我带着这个困惑穿衣洗漱,然后来到神庙主殿参加他们的晨间祈祷。很奇怪,我没有看见米潘西斯。
米潘西斯可是循规蹈矩的好学生,轻易不会缺席。我问侍立一旁的仆从:“米潘西斯殿下在哪里?”
仆从的脸色变得很别扭。他犹豫了半天,才唯唯诺诺地开口:“殿下一大早就去厨房了……”
……厨房?
我惊愕地啊了一声,“你确定?”
前排几名祭司立刻不满地朝我扭过头。我不好意思地向后退开些:“他去厨房干什么?”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
于是,几分钟后,我出现在了神庙的厨房门口。我看见几个发福的黑皮肤厨娘正用她们肥硕的臀部欺压板凳,而我们细皮嫩肉的王子殿下正趴在那里艰难地生火熬汤。
厨娘们一看见我,吓了一跳,立刻站起身朝我行礼。她们交头接耳起来:“今天真是奇了怪了,主人们都往厨房里跑?”
我感慨道:“确实很奇怪。米潘西斯,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在这里研究什么?”
我打量着他手里的工具,还有他身上狼狈的烟灰:“你是要把这儿拆了吗?”
“我想试着做点吃的。”他喃喃辩解,“我今天在集市上买到了一条金色的鲈鱼!”
看着他少见多怪那副模样,我有点儿不忍心泼冷水:“你可以让厨娘帮你烹饪。在这方面,她们都比你有经验。”
他立刻反驳:“必须要自己亲自动手。金色的鲈鱼是有魔力的。”
是有魔力。我在心里说。味道更鲜美,价格也更昂贵。
“好吧。”我说,“别忘了柱厅的议会。”
冗长的唱诗结束以后,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在我忙着给狄安娜梳理毛发的时候,门外的女仆为我端来了早餐。
我一眼就看见了那只黄金鲈。看样子米潘西斯最终还是向厨娘寻求了帮助,这罐鲈鱼汤才算做得拿得出手。
可我不明白,为什么是给我吃的?
我正疑惑,米潘西斯就从外面走了进来:“纳芙塔瑞殿下!”
我站起身:“你来得正好。这只鲈鱼是怎么回事?”
他仔细地看了看汤罐,又闻了闻里面的味道:“怎么了?不好吃吗?”
“那倒不是。”我敲了下汤罐的边沿,“我以为你是做给自己吃的。我可没那么大面子,让王子殿下为我做早餐。”
☆、奸细(二)
“这没什么。”他说,“如果殿下不嫌弃,就尝尝吧?”
他脸上的笑容太过真挚,让我根本无法拒绝。我坐下来,试探地端起碗抿了口汤。
竟然出乎意料的鲜美。
“谢谢。”我说。我拉开旁边的一张椅子,请他坐下,“你也没吃东西吧?”
他诚实地点点头。有女仆立刻走上来为他盛了碗汤。
“多吃点。今天还有得忙。”我感慨一声。
*
然后,拉美西斯再度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的卧房。
我刚刚沐浴结束,头发还在湿漉漉地淌着水。我站在油灯前,颇为无奈地抱臂看向他:“如果我没记错,明天就要举办婚礼了吧?”
拉美西斯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他在我面前坐下,将一卷和昨晚一模一样的莎草纸推过来。
“这是今天临时呈给我的。原本这不是传送密报的日子。”拉美西斯一本正经道,“也许有突发状况。这很重要。”
我也坐了下来。我懒散地翻了翻莎草纸:“那真是不巧。我今天心情不太好,看不大懂阿卡德文。”
这话明显有失礼节。但我看见拉美西斯眼底溢出来浅浅的一层笑意,虽然他脸上还在不怒自威的端着架势。
“菲狄安娜。”他的语气像老人在教训顽劣的孩子。
我靠在椅背上,朝他摊开双手:“人人生而平等,拉美西斯。我有权利拒绝你。”
他耐心地提醒我:“别忘了你是我的王妃。拿出点王妃该有的样子。”
这个时候想起来我是王妃了?
我笑起来:“我记得玛尔卡塔还有一位王妃吧?能歌善舞,美貌聪慧……啊,对了,她还提醒过我要为她准备贺礼。”
但事实上,外交使节递上来的请愿书,伊西斯奈芙特一封也读不懂。她不擅长学习语言。
我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竟然还有些期待拉美西斯接下来的反应。可他突然站了起来。
他不温不燥地走到我身后,金色的袍子像流淌在地面上柔和的阳光。他俯下身,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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