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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装者]别样楼春-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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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新政府的众多官员和日本帝国的军官瞬间遇难。这件事情,我们都难辞其咎。汪主席这边我不担心,重点是日本人,他们会对我们的谍报系统失去信心。”
梁仲春连忙道:“明长官,我们还有挽回的余地。”
明楼挥手打断他,烦躁地来回踱了几圈:“第一步,我们要承认暂时的失败,接受教训,我们太低估了抗日分子的力量。第二步,要彻底清查76号和特高课的情报网,这里面一定有抗日分子的内线潜藏在里面。第三步,要找到抗日分子的信息来源,顺藤摸瓜杀他一个回马枪。这么大的行动,绝不可能是一两个人就能完成的。”
说到这里,他看向汪曼春:“汪处长,和平会议,76号只有你一个人没有参与。”
汪曼春会意:“好。清查内奸的工作,我责无旁贷。只要这两个机构里有可疑的人,我一定会把他们揪出来。”
“这个态度很好。”明楼点头赞许:“当时樱花号的护航工作,南田课长刻意将你排除在外。如今出了这种事,不急着撇清,不隔岸观火,不闹情绪撂挑子,而是诚诚恳恳地做工作。”
他说到这里,满含挫败地感叹道:“76号和新政府,要是能多几位像你这样的下属,我也不至于落得今天这种地步。”
“师哥你别这么说,你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形势如此危急,也不是你一个人就能挽救的。”
梁仲春敏感地觉察到,一股微妙的情愫,忽然就滋生在这火药味十足的空气间。他知道,长官已经对他们发泄完怒气。接下来,该是他离开的时候了。
“明长官,卑职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您看……”
“你先去吧!”
“是。”梁仲春毕恭毕敬地退了出去,临走还特意关紧了房门。
办公室里的气氛立刻轻松了几分。
汪曼春道:“师哥,其实我今天晚上过来,原本不是为了专列爆炸的事情。”
“还有什么事情,能比此事更重要?”明楼示意她坐下来说。
“我们情报处侦听组发现了两组不明电波,而且已经成功勘测到电台的方位。如果不是今天晚上专列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打乱了我的计划,说不定,一条大鱼就落网了。”
“又有电台?”明楼心中疑惑,问:“在什么方位?”
“电波都来自吴淞口方向,多在深夜发报,而且发报的位置经常变化,不过电波频率非常稳定。”
汪曼春回答得很仔细:“是哪个方面的我还不能确定,不排除是做黑买卖的地下商业电台。”
明楼了然:“我知道了,谢谢你。”
“职责所在。谢什么?”汪曼春淡淡一笑。
她的微笑令明楼有瞬间的失神。不知是夜晚还是灯光的缘故,那暖黄的光晕似乎驱走了她平日的阴沉狠厉,使她看来安详而柔和。宛如一尊精雕细琢的石像,每一根线条都精致秀美……
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拉回了他的思绪。明楼收敛心神拿起听筒,那边是阿诚的声音:“先生,海关的事办好了,我在回来的路上了。”
“我知道了。”明楼放下电话。
明台已全身而退,压在心间的这块大石终于落地。
“师哥?”汪曼春见他突然走神,不由有些担心。
“哦,是海关的事,不是日本人。”明楼温言道。
汪曼春点头:“日本人那边你也别太担心了。我会清查出泄密根源,给他们一个说法的。你放心,只要我在你身边一天,我一定会尽力扶持你,替你铲尽隐患。”
明楼心头一热,情不自禁去握她的手:“曼春,其实我真的舍不得你出来做事。这些年你变了很多,让我既惊讶又心疼。”
汪曼春顿时浑身僵硬,勉强笑道:“不出来做事,难道要叔父养我一辈子吗?”
边说,边轻轻地抽回了手。
明楼手中一空,眼里也是一黯,点头应道:“对,差点忘了,你一向主张女子自立。”
他的目光变得迷离而悠远,似乎看到很久很久以前的过去:“第一次见你,你在跟你叔父争执,不肯去他安排的中西女塾。说那是培养贵妇的学校,不适合你。”
就是从那一刻开始的吧?那个清纯秀美中带着倔强的女孩,从此烙刻进他的心灵再也没有离开。
而汪曼春的脑海心头,此刻百转千回反复闪现的,却是那句——
人生若只如初见。
只是如此的伤情话她不会说,也不屑说。这些年一路走来,再多的绕指柔也百炼成钢。心,早就变硬,变冷,变做坚冰。
她开口来,是淡淡提醒:“那么久的事还提它做什么?眼下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你也不赶紧想想怎么收拾残局。”
明楼心下一凛,迅速收拾情绪点头道:“说得对。这件事情如果不能妥善处理好,恐怕……”
他一脸倦容憔悴,深邃眼中分明有失落和受伤黯然隐没。面对明楼,汪曼春自认早已麻木的心却仍旧会揪痛难忍。而嘴上却只是说:
“你一定能处理好的。况且只要我查出76号的内奸,无论他是重庆的,还是延安的,都能为我破获抗日组织打开一条缺口。到时候,就可以堵住日本人的嘴了。”
正说着,刘秘书敲门进来:“明长官,樱花号专列遇难者中高级长官的名单出来了。”
明楼汪曼春闻言齐齐起身。
“这么快?”明楼有些惊讶。
“是。”
刘秘书递上名单,声音沉痛:“当地警察正在收捡军装和军衔,以及核对车上人员的名单。第一次爆炸是发生在餐车里,当时大家正在用餐。所以,没有生还者。”
明楼接过文件一页页扫过去。不用细看,大功已成。
他将名单递给身边的曼春。
汪曼春盯着纸上排得密密麻麻的一串串名字头衔,手指微颤,内心的雀跃和振奋无法形容。
明楼挥手叫刘秘书退了出去。
看着曼春低头专注的侧脸,他有一种想把她拥入怀中的冲动。
可他到底还是克制住了。只是默默地,再次握住了她的手。
这一回,她没有挣开。
雷声轰鸣,暴雨狂落。
他们并肩而立,手心交叠,在这个雷电交加的惊魂雨夜。
这只是一个开端,新的乐章已然奏响。
若今后每一步都能携手共渡,漫漫长路不再孤独,此生纵万死亦何憾?
第9章 问心有愧
天色已晚。
昏黄的月光,清冷地照着空空落落的76号大院。几乎所有的人都回家过年了,只留下寥寥几个当值的卫兵,依然荷枪实弹地坚守着岗位。
西北角不断传来的枪声打破这死一般的沉寂。杂草丛生的荒地上,汪曼春正在练习打靶。
子弹上膛、瞄准、射击……
她毫不停顿地重复着这一系列的动作,一遍,又一遍。从右手换到左手,重复,再重复。
又打光一梭子弹,她撂下空枪。面前的长桌上,还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五把手/枪/和一盒盒堆积成山的子弹。
仿佛并不尽兴,她索性双手持枪,左右齐发。竖立于墙下的一排排环靶被她依次打过,枪抢命中靶心,例不虚发。
明楼循声而至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场面。
这是大年夜。外面的人在放花放炮,嬉戏笑闹;她却一个人在这里,月光如水,斯人独立。
明楼的心,伧然而动。
他看到的,不是她的一身戎装英姿飒爽,不是她的百发百中神枪无敌。他看到的,分明是他盟约轻负后的年年岁岁,无尽的等待,无边的寂寞。
他有上百种的冲动想去拥她入怀,他有千万句的话语要向她倾诉。然而,想到即将要发生的事情,他忽然觉得自己根本无颜面对她。他甚至想立即转身离开,可是,终究是不放心她一人。噩耗传来的时候,他要与她一起承担。
闭了闭眼,深呼吸,他努力平复着情绪,开口唤她:“曼春。”
“师哥,你怎么来了?”她有些意外,放下枪向他走来。
他微笑:“来看看你。”
“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到。”
他指着弹痕累累的靶心:“还不知道你枪法这么好呢!喜欢练?”
“在日本时养成的习惯。”
她不置可否地笑笑,顿了顿,问他:“师哥,你怎么想起今天来看我?”
“今天是除夕嘛。我知道你的习惯,凡除夕夜都是不肯回家的。所以我让阿诚在乐圃阆茶楼定了座位,点了草头圈子红烧肉,浓油赤酱的,都是你爱吃的。他们跟我讲你还在工作,我就来请你了。”
汪曼春的心抖了抖。
除夕——她早已经没有感觉了。
他走后的第一个除夕,好心的老师朋友们不由分说拉她吃饭谈天,书社里的各种活动排满了整个正月。
他走后的第二个除夕,她在山清水秀的瑞金,重新寻回了人生的意义和目标。
他走后的第三个除夕,那真是她一生最黑暗难熬的日子。漂泊异乡的孤独,魔鬼地狱般的训练,明台一封接一封催她回家的信:大哥要回来了,大哥要见你……她想念他想念上海想得发疯,她以为自己一秒都再撑不下去。她只有把自己关进训练室拼命地练,拼命地练,练到累得倒在地上就睡过去,再也没有多余的心力去胡思乱想……
然后,是第四、第五、第六个除夕……
日子如水一般地流过。
今夜,是他走后的第八个除夕。
他回来了,一如往昔般微笑着站在她面前。而她的心,却早已枯死在这漫漫岁月无穷无尽的消磨中。
“曼春?”不见她回答,明楼不由又唤了一声。
“啊,谢谢师哥。”
她回过神来,对他报之一笑:“那,那你先去办公室等我一下,我很快就来。”
“好。”明楼应着,转身往办公大楼走去。
汪曼春看着他的背影远去,却看不到他大衣袖口下的手在默默捏紧。方才她短暂的失神间不经意流露出的沧桑萧瑟,刀一般地划过明楼的心。无论隔了多少年,无论她如何变化如何伪装,他依然能从她每一个最细微的表情中直视她的内心。而看懂了却不知如何去抚慰,这才是他心中最最沉痛的无奈。
汪曼春的办公室整洁有序。明楼来回踱了一圈,拿起置于桌角的军装照看了看。而后,他的目光被书桌中央的一个雕花小木匣子吸引。匣子没有上锁,明楼迟疑了几秒,还是忍不住伸手打开它,随即愣住——那里面,竟赫然放着两枚九七式手/雷!
“师哥,对不起,对不起,久等了吧?”汪曼春推门而入,连连道歉。
“曼春,你把这个东西放在这里干什么?”明楼神情严肃。
“这个……没什么。”她飞快地过来合上盖子,掩饰道:“以防万一而已。”
“不行!”明楼有些气恼地夺过匣子:“我给你放回弹药库去。”
“师哥,还给我。”汪曼春伸手想拿回去:“说不定什么时候用得着。”
“我说不行!”明楼突然愠怒,语声强硬。
汪曼春蓦地心软,酸酸涩涩说不出的滋味。因为她分明从他深不见底的带怒眸中,看到了——怕。从小到大,她还从未在他眼里看到那样的,近乎恐惧的神情。
“好吧好吧,听你的。”
她只好让步,对着他讨好地笑:“你去叫他们把东西归回弹药库。正好我想换身衣服,我不能穿成这个样子去吃年夜饭吧?”
明楼的神色缓和下来,继续先前的话说:“我是不怕等的。我就是怕去晚了,阿诚把给你点的好吃的全吃光了。”
“他敢!”
汪曼春笑着把他推出去,仿佛刚刚的一幕全未发生过:“好了你再等我一下,我很快的。辛苦了……”
明楼拿着匣子走到门口,忽又回头对她打趣道:“怎么?还怕我看啊?”
汪曼春一愣,随即娇羞嗔道:“别闹!”
关上了门,靠在门后,她闭上眼,伸手捂住自己发烫的脸。
心底突然冒起一股无名火气。
这么多年,训练、锻炼、磨练……
层层的伪装,无休止的杀戮,染满血污的双手……
心,明明早就死了,葬了,成灰了。可他明楼偏偏就有本事,轻轻松松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能令她脸红心动一如少女时。
明楼,明楼,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此时的明楼,正万分沉重地在她门外踱步。
歉意、内疚、怜惜、心疼、自责……
多少种复杂情感齐齐涌上翻腾汹涌,几乎压迫得他无法呼吸。他甚至想立即下令中止刺杀行动。但,看了看表,箭已出鞘,来不及了。
熟悉的头痛再次袭来,狂风暴雨般侵蚀着他的神经。眼前似有无数金星乱舞混沌一片。他咬着牙,倚墙而立,摸出药片吞下去。默默承受,默默等待。
电话铃声乍起,惊破整幢楼的寂静。
明楼一震,站直身体,习惯性地看表——该来的,终于来了。
稍顷,房内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呼。随即,是咬牙切齿的咒骂:
“混蛋!我要杀了你们!”
“曼春,你没事吧?曼春?”明楼的心都碎了,正要破门而入,屋里突然一阵噼啪枪响。
明楼本就在苦苦死撑,枪声震耳,眼前立刻昏黑一片,脑中嗡嗡作响。他紧咬着牙,挥手阻止了闻声跑来的人,强忍晕眩扶在门边,口中不断低喊:“曼春,你没事吧?”
门内没有回应,也不再有枪响。
待到眼前稍稍恢复清明,他一把推开门。汪曼春就背对着他瘫坐于地,拿枪的右手搭在椅子上,低头饮泣。
明楼疾步上前,蹲下身,先拿过她手里的枪,强忍内心万千挣扎痛苦,只柔声唤她:“曼春!曼春!”
汪曼春满脸是泪,目光空洞,喃喃自语:“他们为什么不杀我?为什么不朝我开枪?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没事了。”明楼一把抱紧她,千般心疼万般歉疚如鲠在喉说不出口。
多少愧疚爱怜酸楚无奈纠结缠绕,如何去诉?又如何能诉?
他能做的,只有紧紧地、紧紧地,拥她在怀,用身体去温暖她。
她的泪,滴滴落下。凝成刺在心头的冰棱,痛彻心扉,万古不化。
汪芙蕖的凶案现场,明楼又叮嘱了梁仲春几句,匆匆离开。
快步走到餐厅门口,阿诚已经等在那里了。
“曼春在车里?”明楼急忙就要上车。
“大哥,她……她已经去酒店了。”阿诚一脸愧色。
“什么?”明楼直起腰来,蹙眉。
“她说她没事,自己拦了辆黄包车就走了。还说时间太晚了,叫我们回家去,不用陪她。”
明楼怒道:“你就让她这么走了?你怎么做事的?”
阿诚嗫嚅着解释:“她说走就走了,我拦也拦不住。街上这么多人也不好追。大哥,你知道她脾气的。”
“汪芙蕖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今天还是大年夜,出了这样的事,你就让她一个女孩子孤孤单单地这么走了!”
明楼说到这里,突然间无法控制自己。心如刀割,痛入骨髓。他的手按在车顶上,身子却还是晃了几晃。阿诚手疾眼快扶住他,担心叫:“大哥!大哥你没事吧?”
明楼闭着眼撑过那一阵天昏地暗,无力地摆了摆手。
“大哥,下雪了。这里冷,有什么话咱们上车说吧。”
阿诚又是心疼又是自责,小心扶明楼坐进车里,明楼疲惫已极地靠在后座上,伸手按住太阳穴一言不发。
“大哥,对不起,怪我做事不周到。您不要生气。”
明楼长叹,低声道:“不是怪你,我是恨我自己。”
“大哥您别这样!汪芙蕖是罪有应得。而且我知道,您也是万分迫不得已才同意杀他。只要他活着,就会不断地跟战争指导课联系,叫他们派人来取代您或者牵制您。”
阿诚顿了顿,小心翼翼地继续安慰:“其实……我记得,那个时候,曼春姐一直不齿汪芙蕖的所作所为,他们相处得并不和睦。刚上大学,她就搬出了汪家,宁肯去挤学生宿舍。还有……”
他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似乎在考虑该不该说。明楼不由起了疑,抬头问:“还有什么?”
“还有就是……大姐反对你们的时候,她甚至准备联系报社发表声明,改用她母亲的姓,跟汪家断绝关系。只可惜还没来得及做,我们就……”
明楼的心又是狠狠一颤。静了静,沉冷的嗓音中透出压抑的怒气:“你那里,到底还藏了多少事情没有告诉我?”
“不是我有意隐瞒。”
阿诚急忙辩解:“大哥,你当时都那样了,我哪还想得起来说这些?”
明楼沉默。
“所以我想,她后来又搬回汪家,跟汪芙蕖修复关系,应该只是为了任务。大哥,您不要太难过自责。”
明楼默默望着车窗外熙熙攘攘的长街。洁白的雪如花瓣般飘飘洒下,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和烟花映亮了夜空,人来人往欢笑雀跃的喜气洋溢沸腾着这座不夜城。
他只简单说了一句:“开车回家吧。”
“大哥,不要先去上海饭店看看?”
“不用了。她应该已经想到,我和这件事的联系。就算她跟汪芙蕖并不亲近,无论如何,那也是一手养大了她的叔父。她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应该就是我。”
明楼的声音,低沉而疲倦。深黑眸底幽幽溢出入骨的无奈与悲哀。
这一生,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家国,却独独愧对了——最爱的她。
当一切的欢庆喧嚣都随深浓夜幕渐渐散去,明楼独坐房中,了无睡意。
合家团圆的幸福热闹,并无法弥补心底的那块空落缺失。前尘往事如一帧帧鲜活的画卷铺陈在眼前,深刻清晰宛如昨日。
他忽然控制不住地拨通了上海饭店的电话,接到她的房间。
夜已很深,但他知道,此晚于她,必是无眠。
在等待接听的嘟嘟声中,他满心都是惶然无措忐忑不安。
他完全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可他就是冲动地想要听到她的声音。
“喂?”电话终于被拿起。那一端,汪曼春的声音有些沙哑,但还稳定。
“曼春,是我。”他低低说。
“我知道。”
明楼沉默。
他有本事能够对任何人情真意切地说出他们想要听的话。可独独对她,他满腹的情真意切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她了然地先开了口,倒像是安慰他。
她的语气平和而肯定,并无一丝怨愤责难。
明楼心头宽慰的同时,更觉歉疚。
“曼春,对不起。”
压在心口许久的这一句,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不用。”
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她伸手抹去,简单说了四个字:“天日昭昭。”
明楼眼眶一热,几乎控制不住。国恨、家仇,从前、现在,只恨这一切为何都要曼春来承受。
“这两天,我可能走不开。”
他闭了闭眼,语音艰涩:“过几天我去看你。你不要太难过了,注意休息。”
“知道了。”
她的声音温和柔婉一如从前:“真的不用担心我,好好跟家人过个年吧。”
“曼春……”他轻轻唤她,心潮澎湃,欲语还休。
“嗯?”
他再度沉默,她也不再言语。
电话两端的两个人,不说话却也不挂线,各持听筒于黑暗中遥望窗外。
夜,那样的静,静到仿佛能够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心,如找到归宿,奇异地安定下来。
黑暗无边,有你同行,甚幸。
第10章 徒劳劝说
悠长的林间小路,汪曼春奔跑着,奔跑着。汗如雨下,痛快淋漓。
多年来,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用各种体能训练来发泄情绪。
对她来说,这个新年伊始可谓精彩绝伦。昨夜那一场干得太漂亮,十三名汪伪特工齐齐命丧咖啡馆,实在是——大快人心!
这应该,又是他的杰作吧?
仿佛是回应她心中所想,她看到了前方停在路边的车,和站在车前高大挺拔的身影。
她向他跑过去:“师哥,你怎么来了?”
明楼笔直立于冷风中,不知已等了多久。见她过来,他微笑着递给她一瓶汽水:“我知道你经常在这里跑步。累了吧?我送你回家。”
也许是他的神情太过温柔,尘封的记忆忽然决堤般涌上。她鬼使神差地就是一句:
“家?我早已经没有家了。”
明楼霎时无言以对。
他明白她的意思——对于家的所有梦想,都已破碎在了你走的那一天。
汪曼春话一出口立即后悔,连忙掩饰地又加了一句:“所谓的家,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明楼的心又是一阵刺痛,忍不住将她的手掬在自己掌中:“这种有家又像没有家的感觉,我能理解……”
“我不需要人照顾。”她倔强地想要挣开他。
“没人不需要照顾。”他紧紧握她的手不放:“更何况,你还是个女人。”
她凄然而笑,固执地抽出手去径自往前走。
“我跟别的女人不一样。我失去的太多,我杀的人也太多。我知道,终有一天,我也会被人杀掉的。”
他一下子冲上来狠狠拉住她,蹙眉恼怒:“曼春,别胡说!”
汪曼春自知又说错了话。怎么能跟他说这些呢?自他回来,每次见他,她都能感觉得到他身上那股无形的沉重和深浓的疲倦。即使是每战告捷的兴奋,也无法减轻他肩上丝毫的压力,让他能有哪怕只是片刻的放松和休息。而自己,不但无法为他排解分担,反会时不时冒出这些刺伤彼此的话来,然后又后悔、自责、心疼。这到底是要闹到哪般?在他面前,她真的是越来越难控制自己。
她只好故作轻松地笑笑:“事到如今,不潇洒一点,又能怎么做呢?”
明楼双手扳住她的肩,看进她的眼睛郑重道:“趁现在还来得及,收手吧!”
“收手?”她完全不能置信地挑起秀眉:“你没搞错吧?”
“我叔父刚刚遇害,凶手还没有抓到,76号又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现在叫我收手,我于公于私如何去交待?”
“可是现在的局势,风雨飘摇。政府官员接连遇害,谁也不知道新政府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明楼忧心忡忡,边说边思考着措辞:“从重庆到延安,从中央到地方,到处都有针对新政府官员的刺杀榜。而问题是,就算不在榜上,也难保下面的人不会擅自行动。再加上街头自发的锄奸队……曼春,我是担心你。”
一席话说得汪曼春也有些紧张:“那你自己呢?”
“我有阿诚在身边啊。”
明楼感觉到她掩饰不住的关切,心中温暖,却也更加忧虑:“你看看你出门,从来都是这样独来独往,连个保镖都不带!”
“其实这种事,担心也没用,只能生死由命。”
汪曼春很快便平静下来,甩甩头道:“真有人来刺杀的话,带了保镖又如何?昨天晚上十三个人呢,还不是一起死了?”
明楼忍不住感慨:“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注一)”
汪曼春只轻浅一笑,淡淡答:“但求无愧于心。”
“曼春!”一股热浪直冲眼眶,他动情地揽住她的肩:“从来你决定的事我都不曾干涉过。可这次,你不要固执,听我一回好不好?”
风大了,他脱下大衣为她披上,按着她在长椅上坐下来。
“相信我,新政府里有我在,就足够了。”
“够不够,不是你说了算。而且我既然走了这条路,从来就没想过回头。”汪曼春说得坚决,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对了,我叔父被暗杀的那天,有人来找过我。”
明楼明白她要说什么,点头道:“我知道是谁。”
“你怎么会知道?”
“南田课长对76号的工作,一直分外留意嘛。”
“我是说,南田课长让我背着你做一些事情。”
“我知道。并且我知道,她让你做什么。”
“那照师哥的意思,我该怎么做呢?”
“当然是照她的话去做。”
“好。”她回答得很干脆。
明楼叹了口气,在她身边坐下:“你要真听我的话,就赶快收手离开这里吧。”
汪曼春不禁皱眉。明楼今天怎么了?怎么又说起这个?他向来惜言如金,没用的话从不会多说半句。
“曼春,你为什么一定要走这条路呢?”
明楼苦劝:“以你的才华,无论做什么,都会做得很出色。为什么你偏要选择这条最艰难最危险的路?”
汪曼春沉默。
为什么?为信仰,为责任,也为了……
在那些“别后不知君远近,梦又不成灯又烬(注二)”的日子里,明知他已渐行渐远,今生无缘,选择为他们共同的理想而献身,也算是给自己,给这份爱,留下最后的念想和寄托。
只是她那时还不知道,这份任务会像毒酒一般将她侵蚀殆尽。当一腔热血全变成冷酷冷漠,曾经的善良都化为凶残狠毒,她早已堕落成心狠手辣的暗夜罗刹,她甚至不敢回头再看一眼当年的自己。
“你毕竟是个女孩子,在这尔虞我诈血雨腥风中飘荡,隐没了真心扭曲了性情,危险无处不在。我身边到底还有阿诚。你呢?独来独往我行我素从无顾忌!你就不怕……”
“我不怕!”
她忍无可忍,生生打断他的话:“我有什么好怕的?我一无所有。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那我呢?”明楼突然发火了:“我的感受,现在对你来说已经无关轻重了吗?”
汪曼春刷地一下从椅子里跳起来,感觉自己快要被他逼疯了。
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知不知道这些话对她的意义?
她原本早就心如死灰面目全非,剩下的只有仇恨和任务。
她是利器,是出鞘的剑。亮刃必饮血,不死不休。
她不怕身焚地狱,她一直都在地狱里。可是他偏偏回来了,偏偏要来提醒她,她曾经拥有却早已破碎成灰的天堂。
何其残忍!
来来回回踱着步,她到底还是按捺不住,嚷出了原本一辈子也不会对他说的话:“明楼,你到底想干什么?当年你一声不吭地就走了,现在你又要回来管我的事!”
“当初我要是知道你会走这条路,我……”
明楼冲口说到这里,却说不下去了。与曼春四目相对,她不再掩饰的清澄眼中,分明阴郁冷冽似冰雪堆积。
千言万语,无从倾诉。
他平静了一下,语音艰涩地低低道:“是,我承认我们两家,仇恨太多,怨恨太深。对你的伤害,我永远也没有办法弥补。可无论如何你要知道,我对你,从来没有改变过。”
汪曼春猛地闭了闭眼。明楼,向来是那么深沉内敛的一个人。他这番话,是她听过的最直接的表白了。
“那誓言呢?师哥,你当初为理想而立下的誓言,是不是也是从来没有改变过?”
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清晰道:“那你,又怎能要我背弃誓言,做一个逃兵呢?”
“碰壁了吧?”
阿诚坐在驾驶座,却没有开车,只是从后视镜里往后看。从一上车,明楼便手按太阳穴默默低头一言不发。阿诚忍了又忍,还是说:“其实你心里也知道,你劝不动她的。”
“是,我是知道。”明楼低低的声音隐藏不住太多的情感:“可是任她这样我怎么能放心呢?暴露的危险就不说了,万一要是被自己人……”
“大哥,您别太担心了。”
阿诚连忙安慰道:“国共双方在上海都是您在指挥。昨晚事发突然救人要紧,所以明台来不及报告。如果他真要对曼春姐下手,那他一定会先请示您的。再说,他俩原先那么亲近,我不信明台真忍心杀她。”
“也不仅仅是明台啊。”
明楼叹气:“我只是从他的擅自行动看出了危机。76号情报处处长的心狠手辣可谓声名在外,多少人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偏她自己一点都不放在心上,连最基本的防护措施都没有。”
他越说,心中越是惶急不安,不及细想对阿诚吩咐道:“你去见南田洋子,想办法叫她秘密调些人来暗中保护曼春。”
“这个……不妥吧?”
阿诚有些惊讶地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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