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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装者]别样楼春-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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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曼春一阵风似的闯进电讯处侦听室,正见朱徽茵戴着耳机在插电话线。
直接上前一把扯掉电话线,她“啪”地一拍桌子,厉声喝问:“朱小姐,请问你在给谁打电话?机关戒严期间不准私自拨打外线电话,这个纪律你不知道吗?”
“汪……汪处长!”朱徽茵神色惊慌地站起身来。
“请回答我的问题!”汪曼春声色俱厉。
“那个……我只是想打个电话回家。”朱徽茵几乎要哭了:“家里老奶奶病了,我不放心。这里一时半会儿下不了班,也出不去。奶奶一个人在家,没人照顾……”

特高课的监听室里挤满了人,比平日多了两倍的侦听员们在戴着耳机忙碌。
“藤田长官,76号很安静。汪处长正在安排今晚的抓捕行动,无任何异常。”
神色严肃地坐在一旁等待消息的藤田芳政听后,只略微点了点头,示意他们继续监听。
“报告藤田长官,76号侦听组组长朱徽茵小姐,刚刚拨打出一个外线电话。”
“哦?鱼儿上钩了。”藤田芳政精神一振:“她给谁打电话,说了什么,给我仔细听清楚!”
“报告长官,朱小姐的电话没有打通,被汪处长当场截住,正在讯问。”
“被汪处长截了?”藤田皱了皱眉:“给我查!这个电话号码,是拨到了哪里?”
“朱小姐对汪处长说,她是不放心年迈生病的奶奶,想往家里打电话问候。汪处长因她违反纪律,已将她送至76号纪律科禁闭。”
“藤田长官,查实了,这个未拨通电话,确是打给朱徽茵家里的。”
“立刻去了解一下她家的情况,看她的说辞是否属实。”藤田芳政满脸凝重道:“还有,把那部电话带回来仔细研究一下,看看是不是一个中转机。”
“藤田长官,就算是中转机,以我们目前的技术,也是查不出来转向哪里的。”侦听组长小声提醒。
“这我知道,但只要确定是中转机就足够了。你们继续严密监视76号所有人员。朱徽茵那里一旦坐实,马上把她带来特高课审讯。”
“是!”


傍晚,残阳如血。
阿诚急匆匆地赶回明公馆。推开明楼的房门,一股清冷的劲风扬起窗纱扑面而来。
堆满各色文件的书桌旁,明楼以一个十分僵硬别扭的姿势坐在椅子里,手肘撑在桌上支着额,眉眼表情全在掌心的遮盖下看不清楚。
阿诚直直走近,只见到他头上密密的冷汗和手背上凸起的青筋。
“大哥!”冲上去扶住他的肩,阿诚的整颗心都开始揪痛:“是伤口又疼得厉害了,还是头疼?”
明楼缓缓放下手,睁眼来对他轻轻勾了勾唇角:“没关系,就是有点累。”
一贯暖如煦阳的笑容,和轻松平常的口气,却掩不住吐字间的语声虚弱气息不调。
“不舒服怎么不去躺一会儿?”阿诚忍不住埋怨。他知道,大哥这一天又操劳过度精力透支了。伸手探他的额,果然又是烫手。
“早知道就不该让你出去,叫大姐一直盯着你!”他狠狠咬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起身关好窗,换了杯热水来。计算着今天的止疼药用量,默默将两片阿斯匹林递了过去。
明楼的微笑中透出几分歉意。扶着他的手臂坐直身子,吃了药,声音柔软地安抚道:“不碍事的。你不放心的话,晚上请苏医生来看看,挂瓶药水好了。不要告诉大姐。”
“……”本来还想数落他的话,在这样温和的笑容和言语下,又全部咽回了肚子里。大哥向来有这般举重若轻的哄人本事。
阿诚无奈地撇撇嘴,见他服药后精神略好,不敢耽搁地说起了正事:
“大姐这些天都没出门,今天刚出去,就遇到了一个自称是明台港大同学的人。”
“哦?”明楼的面色变得凝重。
“幸好我们的人一直在暗中盯着,后来就把他拉开了。但上前时正好听到他说什么见到了明台,明台没死之类的话。”
明楼冷冷道:“这是藤田芳政派人在试探大姐。他可真是贼心不死。”
“是啊。”阿诚心有余悸:“所以我觉得,大姐留在这里太危险。我们应该尽快把她转移走。”
“大姐现在在哪儿?”
“应该在董事会的饭局上。”阿诚看了看表:“大姐领受了七号首长新的任务,已经开始着手安排。好在咱们家的生意,大姐人在香港一样可以料理。”
明楼沉思着点头:“好吧,你去安排。等大姐回来我跟她谈。”
“还有,”阿诚继续说:“76号的人,早上又在火车站抓了什么抗日分子,具体情况尚不清楚。”
“他们还真是不闲着啊!”明楼的声音透出愤怒:“抓来抓去,都是不相干的平民百姓,草菅人命!”
正说着,阿香敲门通报:“大少爷,阿诚哥,苏医生来了。”
明楼和阿诚对望了一眼。苏医生这样不请自到,必是有十万火急的突发情况。
“请她进来。”
明楼一面说,一面扶着桌沿欲起身,忽地一阵头重脚轻竟是没站起来。不自觉地伸手捂胸蹙紧了眉,呼吸变得杂乱而急促。
“大哥!”阿诚惊呼着抱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跺脚急道:“你不要用力,我扶你去卧室休息。”
苏医生进来见到这般情景,连忙和阿诚一起将明楼搀扶到床上,从医药箱里拿出温度计来量体温。
明楼合着眼靠在床头调息片刻,缓过气时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对阿诚挥了挥手。
阿诚立刻退出,守在门外不安地来回踱步,直到苏医生离开才又进了屋。

明楼并没有躺在床上,而是倚在窗前对着天边的暮色出神,搭在帘上的手还插着吊针。
屋角落地灯的水样光华,淡静清冷地从他的身侧洒下,映得那长身玉立眉目疏朗宛然如画。阿诚眨了眨眼。不知是不是光线的错觉,一向熟悉挺拔的身形此刻看来瘦削得厉害,紧蹙的眉峰让他棱角分明的面容刚毅端严到透出了几分清厉。
急忙拿起外套来为他披上,阿诚担心道:“大哥,晚上凉,别在窗口吹风了。”
明楼默默点头,任他扶着走到就近的沙发前坐下,开口来声音沉倦沙哑:“曼春今天下午,大张旗鼓地带人查抄了朱徽茵的家。”
“什么?”阿诚脸色骤变:“难道,是夜莺暴露了?”
“如果只是夜莺,那大概还算好的。”明楼说到这里忍不住双手握紧,点滴的注射管路内立刻现出了回血。
“大哥,放松!”阿诚慌忙抓过他那只手来小心审视,轻轻揉着针口处放低,安慰道:“曼春姐亲自带人去抄家,说明她自己没事。而且,也不会发现什么重要的东西。大哥你别担心。”
“76号一直在戒严,应该是有什么重要行动。但是,曼春没有给我们任何消息。”
明楼神情冷肃,推测道:“朱徽茵,很有可能是试图给我们传信而暴露的。而曼春,一般情况下,76号的戒严不会影响她传递消息。除非,她自己正在被人严密监视。”
阿诚望着明楼惨白至极的面色,深知他正在以怎样的克制力来维持此刻的镇定和冷静。
“那要不要我去找梁仲春了解一下?”
明楼眉峰一蹙,语声严厉:“不行!”
“可是以您的身份,完全有权力知道76号的所有行动计划。”
“理论上虽如此,但我向来不过问具体事宜,现如今又正在养伤。一反常态地去打听,岂不是引火烧身,招致怀疑?”
“那我们怎么办?”阿诚惶急不安地问。
“等,只能等。”明楼沉吟片刻,缓缓道:“不明状况下,我们做什么都有可能是在暴露自己。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以静制动,静观其变。”

“藤田长官,汪处长抢在了我们前面查抄朱徽茵的住处。这是否表明,她的嫌疑可以消除?”
“恰恰相反。”藤田芳政端坐桌前,手指不自觉地在桌沿一下下敲着,深思道:“汪曼春在这整起事件中的反应,确实无可挑剔。但如果她们都是一路的呢?那她此举,便是在消灭证据,袒护同伙。”
“可如果是这样,她为什么要阻止朱徽茵去报信呢?”
“这个支那女人实在是不简单,南田洋子太小觑了她。”
藤田答非所问,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明面里,疯狂嗜血,自以为是,急功近利到了愚蠢的程度,还真让我抓不住任何实在的把柄。而她的真实意图,却让人捉摸不透。而且,她和明楼的关系……”
“藤田长官,您还是不放心明先生?”
“明楼此人,才能出众,勤勉敬业,几乎就是一个优秀官员的典范。但越是滑不溜手没有破绽的人,越可能有大问题。”
正说着,有下属进来报告:“藤田长官,明公馆那边的人送来消息,那位苏医生晚上又过去了,比平时多待了大约半个小时才出来。”
“哦?这个时候去明公馆……”藤田的面色愈加阴沉,低头沉吟不语。
“藤田长官,不过就是几个新政府的官员。既然您这么不放心,干脆找个理由,把他们都抓来特高课算了。量那周佛海也不敢把我们怎么样!”
“不,这你就错了。和平共荣,经济当先,明楼的位置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人就能取代的。别忘了,我们还要依靠上海这个金融中心交通枢纽,将支那广阔大地的资源和财富统统输送到我们帝国本土。所以,不能意气用事。”
“可是长官,您这就要回南京了。放着这份怀疑,难道就算了?”
“当然不。”藤田阴冷地笑了笑:“明楼自有明楼的弱点。放心,我有办法将他牢牢控制住的。”





作者有话要说:
真心觉得脑洞不够大脑力不够用啊!欢迎各种意见建议。祝周末愉快。







第52章 允诺


早上八点,阿诚轻手轻脚地推开了明楼的房门。
屋帘依旧深垂,案上的台灯也还亮着,批阅完毕的文件整齐地在桌上堆积成一摞小山。宜兴紫砂茶杯敞着盖子,剩下的小半杯浓茶早已冷透。书桌抽屉的第一格大开着,装阿司匹林的药瓶被随意扔在杯子旁边,已经空了。
清晨透帘而入的曦微光影和晕黄的灯光交相辉映,照着桌前那人削白面色乌青眼眶眉宇苍茫。明楼就那样以手支额静静靠在椅子里,另一只手紧握成拳抵着胸口,所幸身上还披着昨晚给他的外套。呼吸起伏尚算平稳,只是气息吞吐间,略显粗重。
阿诚的心火“腾”地一下子燃起,有种想把桌上这些该死的文件统统朝他摔过去的冲动。
他知道明楼昨晚肯定睡不好,特意晚了一个多小时进来,想让他再多休息一会儿。谁想到,他根本连床的边都没沾!
然而想归想,真的走近前来,他却连声音都不敢太大。先是小心摸了摸明楼的额头,温热却不烫手。阿诚暗暗吸了口气,强压火气轻摇着他的肩膀唤:“大哥。”
明楼一惊而醒,清亮的眸子有瞬间的空茫,很快便回复了往日的深沉静邃。抬眼对上阿诚极力隐忍的怒意,心虚地笑了笑:“本来就是想靠一会儿的,没想到竟睡着了。”
低缓的气声,温软中带着些许安抚和认错的意味。阿诚满腔的气恼顷刻就被化解了大半,剩下的也无论如何撒不出来。无奈地挑了挑眉,他想起曼春说过的,他们两个谁都拿明楼没办法。不觉甚是挫败地轻吁一声,服侍他盥洗更衣梳理整齐,在沙发前坐好,看着他小口小口地啜阿香精心烹制的药膳,这才直奔主题:
“早上梁仲春给我打电话,76号的事情弄清楚了。”
明楼听阿诚说了个开头就已经明白,不觉按着额角蹙眉道:“看来藤田芳政真是狗急跳墙了。”
“是啊。幸好曼春姐聪明,不知怎的识破了,否则真是不堪设想。”
阿诚说着都觉得后背凉涔涔地后怕。定了定神,接着道:“不过现在她就主动了。昨晚的行动一无所获,她正可以借此缘由,在76号内部再次实施大清洗。至于朱徽茵,除了犯点纪律没有其它罪证,处分一下也就没事了。”
“你不要高兴得太早。”明楼神情冷肃,沉思着道:“这件事虽然没露出大破绽,但朱徽茵毕竟犯了致命的错误。曼春表面责罚,实则在帮她撇清。藤田芳政不是傻子,他的疑心肯定比先前更重。曼春说过,此人一旦生出某种念头,会十分的固执己见,必不肯轻易罢休。这对我们来说,太危险了。”
“那大哥的意思是?”
“既然走到这一步,索性干掉他。曼春可以做。”明楼突然下了决心,语调沉稳地吩咐:“通知我们的人去苏州,接应今晚的越轨行动。除了要截取军械和生铁,还要一举歼灭藤田芳政!”

因为准备撤离,明镜一大早就回公司做离开前的种种安排。阿诚和明楼讨论过行动的具体环节后,也匆匆出门去找黎叔准备。明公馆一时间又安静了下来。
明楼扶着沙发缓缓起身,闭着眼稳了稳身形。慢慢走到窗前,望着院子里的树影婆娑,深深呼吸稳定自己。展开一直紧握的拳,铂金璀璨的银华在掌心中煜熠闪耀。那日阿诚将这双对戒交还给他时说,曼春已见到且试戴过它们。可惜他当时尚在昏睡,未能亲眼见证她指间绽放的光芒。心中涌起万千情绪,茫茫悲喜难辨。其实这么多年贴在心口的珍藏,原并未期待有一天还能将它们送出。他踏上这条路时便没指望过全身而退,不曾想竟在这绝境险途与她再次重逢。上天赐予了他做梦都不敢企盼的极致慈悲,只愿,不会演变成万劫不复的极致残忍。
胸口又开始撕裂般地揪痛,已经分不清是来自枪伤还是心底的惶恐不安。明楼扶着墙咬紧了牙,额头抵在窗棱上,尽力调匀放缓呼吸。到底不是年富力强的青春时代了。此次受伤,明显感觉到精神体力大不如前,言行举止间全是力不从心,稍有思虑劳神便累得难以支撑,数度晕眩。只是如今情势,藤田芳政步步紧逼,他实在没有喘息的机会。他不能休息,更不能倒下。
早春的风,迎面吹来还是凉飕飕的。有些昏沉的头脑被冷冷的空气一激,倒是振奋清晰了起来。
小心翼翼的叩门声,伴着阿香少有的怯生生的声音,恰在这时响起:
“大少爷,有位藤田芳政先生来看您。”

明楼有些意外,却并不迟疑,合眼静了片刻,打起精神开门迎了出去。
“藤田先生,您怎么来了?”
“刚好有时间,就来看望一下我们新政府的栋梁。顺便,跟明先生你告个别。”
明楼礼节性地笑了笑,吩咐阿香道:“去,给藤田先生泡茶。”
“不必了,跟你说几句话就走。”
藤田目光锐利地盯着他:“看到明先生恢复得不错,我很欣慰。”
“谢谢藤田先生挂念。”
“怎么,家里只有明先生一人在?”
“是。家姐有生意,阿诚去政府办公厅帮我取一些文件。有几项经济改革的提案需要修改。”
“明先生伤还没好就如此操劳,真是政府官员的楷模,令人感佩啊。”
“职责所在,不敢轻忽。应该的。”
“那,汪处长呢?”藤田芳政忽然问道:“今晚她也要和我一道去南京,临走前也不过来陪陪明先生吗?”
“76号公务繁忙,现在可是上班时间。”
明楼顿了顿,神色语气皆透出无奈黯然:“再说,纵有负荷,横有家规。汪、明两家的仇怨,因着舍弟的事情又添了一笔。老实说,碍于家姐的脾气,从回家来,我们是连电话都没有通过了。”
“明先生能文能武麒麟之才,没想到,在感情上竟如此命途多舛。”藤田芳政前半句话惋惜同情,后半句却字字刺心:“您尽可放心,汪处长在南京,我们会好好招待她的。”
明楼脸色一沉,眉眼间透出凌厉的愠色,冷冷道:“藤田先生卸任之前还如此关心明某,实在是让人受宠若惊。”
藤田芳政不理他话中讥诮,语锋一转:“我听说明家大姐最近要回趟苏州,去老家安放令弟明台的骨灰,是吗?”
明楼微微一怔:“确有此事。藤田先生怎么会……”
藤田挥手打断:“我刚好可以捎她一程。”
“啊不,不必麻烦了,车票我已经给大姐买好了。”
“车票我已经给她退了。”
对上明楼略显惊愕的神色,藤田续道:“最近,上海的治安非常不好。昨天76号还在火车站附近抓捕了一名抗日谍报分子。明先生不会不知道吧?”
“说来惭愧,养伤期间,消息闭塞。”明楼口气平淡地陈述:“这件事,还是今早梁处长找阿诚要一份公文时随口提起,我才知道的。”
藤田不置可否,继续说:“坐客车回去,实在是太危险了。明先生,汪处长和我乘坐的专列,顺路押送军械和生铁,有两个班的宪兵护卫,保证绝对安全。所以,请不要拒绝。”
“藤田先生真是让人盛情难却。”明楼只好勉强笑道:“不过,总得容家姐回家,商量一下吧?”
“今晚11点整,我在火车站恭候。告辞。”
藤田态度强硬地撂下这句话,便直接起身走了出去。留下明楼怅然独立,心乱如麻。


阿诚回到明公馆时,发现原先埋伏的便衣暗哨均已撤掉。取而代之的,是荷枪实弹大模大样的日本宪兵,光天化日之下将整栋庭院团团包围。
阿香早在门口等候多时,见他下车连忙凑上来道:“阿诚哥,你看看啊。”
“这是怎么回事?”
“是那个叫藤田芳政的日本人带来的。他进去跟大少爷说了一会儿话,走的时候把他们留下来,说是保护明家安全的。”
阿诚脸色阴沉,问:“大少爷呢?”
“一直在等你回来呢。”阿香面露忧色:“大少爷的状况不大好。早上你监督着吃的几口药膳,后来好像也都吐了。大少爷的书房我也不敢进去打扰。阿诚哥,你赶紧去看看吧。”
阿诚听了,急急进门直奔明楼的房间,推门唤了声:“大哥,我回来了。”
陷在沙发里揉着太阳穴沉思的明楼,闻言放下手抬头看他:“阿诚,我们有问题了。”
阿诚的心陡然一颤。
明楼表面依旧平静似水,声音亦无丝毫波动,但他的脸色已然苍白得透出一抹骇人的淡青,额头上细密的冷汗层层叠叠。
“大哥你不要急。”阿诚连忙在他身边坐下,问:“是藤田芳政要挟持大姐的事情么?”
“你怎么知道?”明楼诧异。
“曼春姐通过日共的暗线,已经得知藤田芳政的这个意图,所以用你给她的那个接头暗号紧急联络了黎叔。曼春姐的意思,今晚刺杀藤田,截取物资,同时营救大姐去根据地,一举三得。”
“问题是,我们的人手远远不够。”明楼蹙眉道:
“本来趁着夜半敌人困倦麻痹,在食水里下迷药,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死藤田,分离车厢。就算其中某个环节出了问题,我们的成功率仍然很高。可现在藤田要带大姐一起走,就必会加紧防备,整个计划风险提高。再者,藤田芳政的包厢距离后面的货运厢还有十节的距离。要带着大姐,穿越这十节布满日本宪兵的车厢,机会几乎为零。”
“所以,大姐不能跟着对接后的火车走。”阿诚回答:“曼春姐仔细研究过这趟列车。她怀疑,中间置放杂物的车厢里,可能还隐藏着秘密护送人员。她准备在这节车厢里安放炸药,引爆的同时,分离挂钩必须瞬间完成,干净利落。”
明楼点头。
阿诚接着说:“藤田芳政经过这次袭击,肯定会在苏州站下车,向上峰呈报。同时,他的宪兵分队会在那里换岗休整。我们想办法拖延住去换岗的日本兵,藤田不会想到我们这么快再次行动,卸了岗的宪兵应该会就地解散回营。曼春姐趁这个时候杀掉藤田芳政,护送大姐下车。黎叔带人在站台上接应,送大姐过江。”
明楼双手握紧,默默沉吟了很久,终于吐出四个字:“计划可行。”
“但是——”
未等阿诚反应,他又加重语气严肃强调:“告诉曼春和黎叔,越轨行动必须完成。而营救大姐,须审时度势,量力而为,绝不可冒险!”
“是。”
明楼不再说什么,低头合上眼,手就不自觉地按住胸前。
阿诚这才想起他的止疼药早上就已经空了。不由担心问:“大哥,伤口疼?”
“还好。”
这是明楼最近一贯的回答。阿诚沉下脸,接着他的话气鼓鼓道:“就是有点累,对不对?”
明楼睁眼看他赌气的样子,微微抿起唇,漾出一抹浅笑:“真的还好。”
阿诚轻叹,起身出去将阿香泡的参茶端到他手里:“把这个喝了。”
明楼只呷了一小口便嫌弃地皱起眉:“真难喝!我的碧螺春呢?”
“饭都没吃喝什么碧螺春!”阿诚指着杯子板着脸道:“你乖乖把它喝了,再吃上一碗粥,我让阿香给你泡茶。”
“阿香都被你收买了。”明楼一脸怨念:“臭小子,你是大少爷还是我是大少爷?”
阿诚不理他,从口袋里掏出件东西递过去:“那,曼春姐给你的。”
“这个……”明楼看着手中的平安符很是惊诧:“她一向不信这些的。”
“是啊。”阿诚忍不住笑起来:“大概她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所以存了这么久都没有给你。”
“什么存了这么久?”明楼不解。
阿诚道:“这是灵隐寺的平安符。你说有多久了?”
明楼一怔。
冬至节他过生日时,曼春恰巧去杭州公干。等她回来,也从未提起过祝他生日的事。他虽不说,心中到底是有些失落。
“原来她记得的啊!我还以为,她早忘了。”
明楼说着,胸中猛然一颤,忽地就明白了她的心思。重逢后得知他同在险途生死难料,纵是不信神佛的她,也还是忍不住要在他生日那天去寺中许愿,在冥冥不可掌控间祈求上苍护佑他平安。她未曾顾惜过自己的命,她最自私的一念便是要保全他。
“忘了才怪!你们两个也真可以了。你呢?你给她买的那些丝巾什么时候送去啊?难不成等发霉,还是变古董?”
阿诚的打趣在注意到明楼的表情时嘎然而止。明楼深邃如海的眼中盈溢出太多太浓无法言说的情愫,阿诚一时之间都无法捕捉清楚。张了张嘴,他最终只安慰了一句话:
“放心吧大哥,曼春姐对这次行动做足了研究。一定会成功,不会有事的。”
阿诚说这些时,手不由得在口袋处按了按。那里,还放着一包曼春给他的药粉。静心养血宁神,可令大哥一夜安睡,免去忐忑等待的焦心折磨。

终于到了姐弟告别的时候,纵已是千般算计万事俱备,到了这一刻,明楼还是抑制不住地心慌难舍。
“大姐,到时候乱起来,您千万别慌别怕别乱跑,会有人带您去见黎叔和锦云。”楼梯下,阿诚去备车,明楼对着姐姐,已经记不清是第几遍叮嘱。
“知道了,我的好弟弟。”明镜轻轻抚摸着他的肩膀嘱咐:“我不在家看着你,你要好好养伤,照顾自己,也替我照顾好两个弟弟。”
“是。”明楼忍着心酸点头。
“明台,我已经安排好了。阿诚呢,你不要忘记,下个星期带他去见那位姓金的老师。你的亲事……”
明镜说到这里,长长地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了,你不交女朋友不结婚是为了谁,大姐心里都清楚。姐姐当年,也许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
“大姐。”
明镜少有地垂下了头,缓缓道:“你们每个人都藏得太深,姐姐看不透。有太多的事,姐姐不清楚。可是,有一点我从来没有怀疑过,那就是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她更爱你。把你交给她,比把明台交给锦云,更让我放心。”
明楼默默闭了闭眼,没有说话。
“当年你们走了以后,她来找过我,要我把这个转交给你。”明镜忽然从怀里掏出一只发黄的信封,困难、歉疚地开口:
“明楼,不是姐姐铁石心肠。没有及时给你,是因为我已经被她说动了。我想着等你过年回来,你们见了面自会说清楚。谁想你一去三年没有回家,而她已经……”
“大姐,别说了,我不会怪您。”
“明楼啊,姐姐知道,你不是不辨善恶,不分是非的人。”
明镜一字一字,说得异常郑重:“这么多年对她念念不忘,直到今天依然深爱她如初,你就一定有你的理由和道理。所以,姐姐不会再横加干涉。如果,如果你们真的是一路的话……”
“早点把她娶回家吧,不要再耽误了。”
“大姐!”
一个迟来了八年的允诺,就这样不期然间倏忽降临。明楼极力隐忍,氤氲眸中的水雾终还是夺眶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
据说今天是伪装者首播一周年,作为生日礼物,大姐终于松口了啊!







第53章 舍身



月朗星稀,夜沉如水。
阿诚满意地看着明楼安详的睡颜,为他轻轻捻好被角,熄灯退出。
汪曼春给的安神药果然灵验,大哥似乎还从没有这么早能够休息,还睡得如此香甜。
走到外面沙发,阿诚随意拿起一本明楼平日爱看的诗集,心里却在焦急地等待消息。草草翻了几页,烦躁地将书扣在桌上,起身踱起步来。
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深刻切身地体会到让大哥睡去的必要性。夜深人静等待的滋味实在太难熬,更何况牵扯到大姐和曼春的安全。大哥重伤未愈,又已劳累过度,这一夜若是再熬下来,身子还不知要毁损到怎样的境地。
回想起方才把明镜送到站台上,汪曼春就在藤田芳政身边,对着他眉眼弯弯唇角微翘。满满一副志在必得的轻松自信之外,还带着几分当年拉他一起作弄大哥时的顽皮表情。曼春在这点上和大哥极其相像,越是艰巨危险的任务,面上越是闲庭漫步般的从容,要让身边在意自己的人安心。
然而这“安心”二字,在这纷飞战火流离乱世,又是怎样的一种奢侈!
坐立不安间,电话铃声乍起。阿诚立刻接听:“喂?”
“请问,是明公馆的明诚先生吗?”
“我就是。”
“您好,我是陆军医院的护士缨子。明长官需要的伤药今晚刚刚运到,此药对伤口愈合非常重要,请您尽快来取。”
“明白了,我现在就来。”阿诚撂下电话就冲了出去。

凌晨一点半,苏州郊外铁桥前,一辆日本专列中部货箱发生剧烈爆炸。五十节的列车被炸成两段分道而驰,三十多节车厢的军械和生铁不知去向。

凌晨两点一刻,苏州火车站外发生激烈枪战。

本来,一切进行得极为顺利。恰如汪曼春所料,愤怒的藤田芳政在苏州站就地解散了随行的宪兵分队,仅携贴身侍卫在贵宾候车室等待前来接岗的人员队伍。即使一路上藤田都万分狡诈警惕地盯着明镜一刻不离,连下车打电话都要带她在身边,此时的汪曼春早已想好了对策。从那个晦气的骨灰盒占了她的座位说起,三言两语便撩拨起明镜的心火,怒不可遏地冲上前去就是一记耳光。汪曼春被打得一个踉跄,嘴角溢血,几乎是本能地拔枪便射,转瞬五枪一气呵成,藤田芳政和他的警卫们尚未有半丝反应便已一命呜呼。
拉着呆怔了的明镜与在外面接应的黎叔会合,汪曼春看着十人行动小组的武器配备,几乎要笑明楼和阿诚的小题大作了,眼前却出现了整整一卡车全副武装的日本兵!
他们不是藤田芳政调来接岗的宪兵,这些人是真正从前线下来的作战部队!
退避不及,寡不敌众。这个意料之外的变数是致命的。
唯一的缓冲,是他们的手头还有重武器和足够的弹药。
瞬间,机关枪火舌凶猛,手榴弹硝烟密布。行动小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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