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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风歌-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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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坡顶之上张淮深忍不住问道:“什么忍心?”
西门季玄瞪着他,大声道:“禄帅将鹰扬军万余将士作为赌注,去做这博浪一击,罔顾将士死活,岂不是忍心!”
他这话大声说出,清楚地传到了远处众人耳中,鹰扬军众人心中更是平添三分惊恐。
张淮深心道不好,暗想西门季玄果然奸猾,故意将这挑拨之言传到同来之人的耳中,那是有意借他们之口散播出去,促使军心发生动摇。想到这险毒的用心,他恨得牙根痒痒,怒声道:“大人不用挑拨了,下官募兵成军以来视兵如子,焉有以人为注之理。”
西门季玄就等这句话了,立刻接上道:“既然如此,为何禄帅明知仇士良已经伏诛,仍然执意攻城,可知天子就在城内,岂能受你等惊吓,难道禄帅想当叛臣吗?何况待得石雄兵马回师,前有坚城后有追兵,鹰扬军全无活命之机,禄帅因一人之固执陷全军万余将士于死地,又何敢大言视兵如子!”
这番话说得是声色俱厉,大义凛然之至,加之他虽然已经年老,但精气神极佳,长得又是满脸正气,这一番做作,竟好似当年颜鲁公怒斥李希烈的故事。
张淮深怒极,正待反驳,偏生对方说得乖巧,一时难整理出条理来,正酝酿气势着,西门季玄又大声道:“朝廷能给禄帅的已经到了极处,剑南西川节度使的使职,还有蜀国公封爵,禄帅的部将也各有厚厚封赏,兵士们那里朝廷可以拨一百万贯以为酬劳,若是禄帅还不满意那也没法子了,下官言尽于此,禄帅也不必急着答复,明日此时此地,下官再来候教。”
“慢着走。”见西门季玄见好就收想要脱身,张淮深哪能容得,立刻低叱阻止。
西门季玄连退几步,冷冷道:“两国交兵还不斩来使,禄帅请自重身份。”
随着他这话,远处早就有准备的神策军众人呼啦啦全都拥了上来,将西门季玄护住。山坡下那两百神策军也刀出鞘,箭上弦,勒紧马缰,作出要一拥而上的架式。
张淮深已经伸出的手不得不收了回来。一是因为没有能扣下人的把握,另外是生怕坐实了适才的挑拨,说到底西门季玄也不是城内的主心骨,没必要去硬拚,他只得怒哼一声道:“西门大人指鹿为马的本事下官是领教了,不必明日,今日就可给大人答复,要想让我鹰扬军撤兵,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西门季玄也不着恼,反而笑道:“禄帅毕竟年轻,一时冲动,还是回营之后细细思量后再说吧。”
张淮深气哼哼地不理睬他。
西门季玄慢慢后退,准备撤离,离开十丈远的时候忽然又高声道:“禄帅,不妨告诉你一件事,石雄的三万大军前几日已经突破贵军在大槃山的阻击,现正在星夜赶往长安的途中,随时可能出现在你们身后,若不想得个全军覆的下场,还有,若想保全你那些在大槃山残部的性命,禄帅还是尽早识时务为好。”
本在气头上,但此言入耳,张淮深如遭雷击,怒火顿消,等他冷静了过来正要说话,西门季玄一行人已经退到了小丘的半腰间,只能听他的声音遥遥传来:“明日此地再会,禄帅务必前来,或许此一会能令禄帅回心转意。还有,禄帅的亲友还有亲笔信等待明日由下官交与。”
言犹在耳,马蹄声已是密密响起,小丘下尘烟滚滚,直向长安城而去。
张淮深恨恨地一跺脚,怒视着远去的那一行人许久,许久才平心静气了下来,回首望着东来之路,忽得幽幽一叹:“唉,人不该贪心,难道前日失误竟要成终生遗憾吗。”
他说的自然是前日的乔谷水之战了。想起若不是那日的耽搁,或许昨日就可乘着城中混乱完成大事,想到眼前危险的处境和大槃山那里尚未得知的结局……西门季玄的言下之意该是说那些阻击的人马已经被歼灭,余部被俘了,张淮深心事重重,没精打采地下令回营。一路之上,他沉默不语,身后众人也被他低落的心情给感染,个个悄无声息。这些情景又被他不时的回头打量给看在了眼里,令他越发担心心,当入营之时他忽得将常慕德唤来悄悄吩咐道:“你安排同去之人今晚单独宿营,不要让他们到处走动,传播消息。”
常慕德面带惊愕地领命而去。
这时天色已经全黑,鹰扬军将领们不是在休息就是在巡查,张淮深离营时也吩咐他们不必等候迎接,所以他独自一人回到大帐,亲兵随即送来晚饭,他就独坐着闷闷地吃着,过了不久,常慕德悄然入帐。
“坐,一起吃吧。”看到他进来,张淮深招呼道。
常慕德点点头,亲兵于是再送上一份饭食,等退下之后,帐中就只剩下这两人了。
他们默默吃着,都没有说话,只是张淮深是有心事,难免食不知味,常慕德不时看看他,面上浮现忧色。
好不容易将这顿饭吃完,常慕德找了个机会说道:“那些跟去的兵士已经另行安排好宿处了,还派了亲兵护住,不许旁人进入。”
“好。”张淮深随便点点头,忽得道:“我们出去巡营吧。”
“好。”常慕德应声而道。
这时夜色茫茫,一陇轻纱半遮着残月,两人来到帐外,在这点点星空之下信步而走,张淮深背着手,随意地四下张望,常慕德看得出他只是欲借此排遣,哪里真的是去巡营,但也不点破,因为这几日正是最为紧要的关头,容不得有干扰主帅思绪和决心的事情发生,若真有什么疑难之处张淮深也自会找人商量。
默默地走了一会儿,张淮深忽得提出要去看一下这次跟去的那些兵士的营帐,常慕德二话不说就将他领去了。那是在营中一片空地上,有七八座大营帐,独处一隅,离其他营帐比较远。因为军中夜间禁止灯火,因此这几个营帐中一片漆黑,只能隐约看到其中的黑影,却是悄无声息。
张淮深站在离营帐几步之外,凝望良久,沉思无语,许久之后才发出一声叹息,低下头转身而去,常慕德紧随而行,不离左右。
又走了一段路,张淮深忽得开口道:“慕德,你说我命你将这些兵士同其他人隔开,这事情做的到底是也不是?”
“为了防止谣言散布,蛊惑军心,当然要这样做。”常慕德毫不迟疑地答道。
“那为什么我会心有愧疚,总觉得对不起他们。”张淮深似是自言自语:“其实,西门季玄说得那些也很难算是谣言,而且石雄的人马……。”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终于陷入了沉默。
“我知道,石雄大军随时可能抵达的消息给了你很大的压力,我也知道留在大槃山那里阻击的弟兄生死不明令你忧心不已……”常慕德过了良久才慢慢地说道:“但我不想安慰你,我只想和你说四句话。”
张淮深愕然相望,常慕德凝视着他的眼睛缓缓道:“第一句,宦官横暴,内凌朝臣外欺边帅,实是天下生乱之祸,若想中兴大唐,必要先除宦官,只有安内才能攘外。”
他一字一顿,说得凝重,张淮深听得全神贯注,眼神渐渐变得深邃。
“第二句,圣人之所以为圣人,就是他能高瞻远瞩,知人所不知之事,行造福万民之举。即便一时不为世人所解,但功过是非自在人心,自在千秋史书之中。”
“第三句,为将之道,当要心志坚定,要知将士生死皆在其一念之间,若是动摇,顿受其害,断无成功之理。”
“第四句,凡大唐子民自当尽忠报国,何况从军当兵,听从号令乃是毋庸置疑之举,既然起兵之时乃是心甘情愿,那就早有为国捐躯的准备,无论情势如何,断无反悔之理。”
这四句话从常慕德的口中蹦出,跳入了张淮深的心中。
沉重的心情蓦地好转,笼罩在心中的阴影也在这月色下一扫而空,曾经彷徨的决心变得更加坚固,张淮深眼中闪耀着清澈的神采,面上浮出了笑容。
“谢谢你,慕德。”他笑着说道,话声中充满了自信和感激。
常慕德莞尔一笑,说道:“你我兄弟,何谈谢字,何况其实你的决心从来就没有改变过,我只是给你敲敲牢固而已。”
张淮深只觉心头一热,忍不住伸出手去狠狠地拍了常慕德肩膀一下,常慕德不甘示弱,也重重地回敬,两人不禁相视大笑了起来。
在这夜空之下,就只见这两条汉子你一下我一下互相打闹着,笑声响彻四野,如今他们之间终于也找回了当年友情,再无滞碍,至于那曾在这两人心头下留下阴影的回忆也在此时被抛至了九霄天外。
第二日清晨,张淮深升帐点将。经过一夜的休息,鹰扬军三军将士个个精神饱满,气宇轩昂,挺胸收腹,威风凛凛地从帐内一直排到帐外,张淮深大为满意,手持军令将他们一个个叫上帐来,交代今日攻城任务,太阳初升之时,营中已经一切就绪,一队队健卒集结出营,踩着整齐的步伐,雄纠纠气昂昂地向着长安城挺进,紧跟着车轮滚滚之声传来,上百辆发石车、箭楼、木驴还有其他的攻城器械也尾随大军浩浩荡荡而去。
前行十余里已经遥遥看到雄伟的长安城了,遥看那青灰色的城楼,想象自己攻破城池,踏入大明宫的情景,张淮深心中热血澎湃,大声高呼起来,万余将士群起响应,此起彼伏的呼声渐渐协调一致,同起同落,震天动地,澈人心肺。
城外如此动静城内当然不会不知道,早在鹰扬军大军离营之际,城内派出的探子就已火速回报,当城上隐约可以看见密如蚁群的大军之时,守军已经全部进入了防守的阵地,一场大战随时就会爆发。
第五十二章 和谈
就在鹰扬军离城还有七八里远之时,长安城东的通化门吱呀呀地缓缓打开,一队二十余人的神策军马军从中飞驰而出,当先一人正是右军中尉西门季玄。只见他面现焦急之色,眉头紧锁,绷着脸,连挥马鞭,向着鹰扬军来的方向疾驰而去。不多会儿,就遥遥可以看见鹰扬军飘扬的旗号了,虽然地平线的那端还没有看到大军的身影,但从脚下传来的震动却明白无误地告诉神策军众人,鹰扬军的兵马就要攻来了。
西门季玄勒住马,招来两名军士,吩咐道:“你们迎上去,就说我要和张淮深面谈,如果他不答应,你就说,只要他肯来,我担保不论接下来战况如何,他在北军狱的那些亲友都可安然出狱。”
两骑领命而去,两人两马迎着东升的朝阳飞奔,很快就消失在白曦的阳光之中。西门季玄看着这两人的远去,回望一眼,忍不住叹息一声,眉头皱得更紧了。
也没有等候很久,但对西门季玄来说已经有度日如年的感觉,好不容易见远处出现两个黑影,他不禁拍马迎了上前,果是那前去联络的两人。待得他们到了近前,西门季玄抢着问道:“如何?”
那两骑气喘吁吁地答道:“回大人,那边说过会儿就到。”
“那就好,你们辛苦了,退下歇歇吧。”西门季玄明显松了口气,眉头稍微舒展了些,眼神又向远方投去。
过不多久,脚下的震动越来越厉害了,天际之处也可以清晰看到鹰扬军雄壮的阵形,他们踩着整齐划一的步伐阔步前进,天空中血红的旌旗迎风飘扬,地上如林的刀枪寒光闪耀,真可谓威风凛凛杀气腾腾,连距离还尚远的这队神策军都强烈感觉到了,座下的健马不安的低嘶着,不时骚动,兵士们暗自惊心,竟有人脱口道:“大人,敌兵势大,若是冲锋的话,我等危矣,是不是先撤后一里以策万一?”
西门季玄仔细观察鹰扬军的动静,闻言头都不回地厉声喝道:“住嘴,不许多言。”
说话那人打了个寒噤,不敢再说了。就在这时,鹰扬军原本齐整的阵列忽然在正中处由内向外像分浪般裂开一道口子,大约二十余骑人马从中驰出,向着这里快马奔来。当这队马军全都脱离阵列之时,那道口子又迅速合拢,大军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依旧稳稳地向前推进,丝毫没有发生混乱。
西门季玄将这看在眼里,不由赞道:“好,不愧是在边塞磨练多年的精兵,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张淮深,亏你能练得出。”
话音方落,他已是率先策马迎了上去,身后的那些军士们紧跟而上。这两支人马迅速接近,直至彼此间只剩下约两箭之地方才放缓了马步,这时双方的面貌已经依稀可见,鹰扬军人马中当先者正是张淮深。
“西门大人找下官有何事?”隔着很远张淮深就大声说道,想起昨日之事他心有余悸,对眼前这老宦官也已是警惕万分,实不愿再和他多打交道,可是西门季玄用乐荣轩诸人的性命相威胁,迫不得已只得前来敷衍一下。
西门季玄见要见的人虽已来到,但在他身后,攻城大军仍在不断推进,心里焦急,无心多语,一边继续策马前行一边大声道:“昨日与禄帅相约今日见面,不想禄帅却先来了,下官只好在此迎迓了。”
说着两边人马已经又接近了许多,差不多只剩下一箭之地了,正在这时,鹰扬军这二十骑忽得齐齐住马,捻弓搭箭,对准了神策军众人。这是很明显的威胁,促不及防之下,神策军众人紧急勒马,伏低身子防止对方放箭,马嘶人惊,顿时乱成一团。
西门季玄方大惊失色,心想:话还没说,手里还有人质,张淮深怎么就这样蛮来?但见对方并没有弯开弓,只是作出戒备的样子,他醒悟了过来,立刻道:“大伙住马,把弓箭扔了。”
神策军诸人一怔,虽然心有疑虑,但军令也不能不从,只得【‘文】扯下弓【‘人】囊箭壶【‘书】扔在地【‘屋】上。张淮深一笑,一挥手,身后的兵士们也随即收起了弓箭。
这时两队军马之间只有十来丈来远了。西门季玄忍住气,让部属站住勿动,自己拍马上前道:“昨日下官所说之事,禄帅可曾细思量过?”
因为相隔略远,说话必须大声,张淮深迎上了前,朗声道:“下官给什么答复,西门大人还用多问吗?”
西门季玄脸色铁青,沉声道:“禄帅如此固执,难道真以为此战必胜?”
张淮深仰天大笑,显得意气飞扬,说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想我鹰扬军尽忠为国,天必佑我。”
西门季玄怒气更甚:“禄帅就这么一句天必佑我未免轻率了点。把成事与否寄托在天意之上,是否太不把贵军万余将士的生死放在心上了呢,难道禄帅能坦然面对自己的良心?”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所以……”张淮深神色一肃,吟起古人名句:“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张某冰心一片,可鉴日月,不劳大人操心。”
这话说得有如寒冰那样冷,西门季玄听得是怒气勃发,扬起马鞭,指着对面之人,颤声道:“你,你……”
张淮深冷冷相对,眼神凌厉,毫无退让之意。
眼看双方就要破脸,神策军众人中忽然有一骑突出,抢到西门季玄身边,低声说了两句话,西门季玄怒气一敛,恨恨地瞪了张淮深一眼,拨马转身而回,而来的那骑却面对着张淮深,推高了头盔,将半遮住的脸露了出来,微笑道:“几日不见,禄帅气度更胜往昔啊。”
张淮深双目射出异彩,轻喝道:“原来是马大人。”
来人正是如今长安的实际主政者,新任神策军左军中尉马元贽。
在马元贽一骑突出之时,张淮深就盯住了他,虽然那时没看出来人的身份,但一股熟悉的感觉已经在脑海中浮现,等到西门季玄居然会被劝回去,来人身份已是呼之欲出,但当马元贽露出真容之时,张淮深还是感到惊讶,心想以他如今的身分地位,为什么要干冒大险来此处?
他的不解很快就能得到答案,因为马元贽已经说道:“可否请禄帅让从人退开五十步,马某有话想和禄帅私下谈谈。”这明摆着是要深谈了。
张淮深立刻应允了,他也想知道什么话这么重要,逼得马元贽假扮兵士也要和自己说,所以把立刻翻脸动手的念头先给搁置在一边。
两边的兵士都各自后退上百步,留下一片空旷给这两人。
马元贽遥望还在逼近的鹰扬军大军,悠然而道:“禄帅可有兴趣知道,马某是凭什么扳倒仇士良,夺取神策军大权掌握京师的?”
张淮深点点头,在他心中,这确实是一个难解之谜。
仇士良自宪宗一朝就已经权势显赫,又经过这数十年的苦心经营,势力根深蒂固,朝中可说是党羽无数,尤以文宗朝和本朝为甚,若非如此,恐怕他也没这胆子敢发动兵变软禁皇帝,长安城也不会这么轻易就落入其手,而且除了张淮深起兵之外,天下藩镇也更是没有一人敢奋起勤王,要想将拥有这等庞大势力的人铲除,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可是,马元贽竟然做到了。他究竟是怎么样才能做到,张淮深想过无数遍,但都没能找出合情合理的答案。就算那一夜他怂恿马元贽回京起事甚至答应借兵,也只是为了调虎离山,能再给仇士良带点麻烦已经是喜出望外了,更别说想过可能成功,所以后来消息传来,他才会那样震惊。此刻马元贽提及此事,尽管明知道现在最紧要的事情是攻城而不是和他废话,但强烈的好奇还是促使他暂停下别的事情,静静地等待那个答案。
但马元贽似乎无意立刻揭开谜底,而是又抛出个谜团:“还有,虽然鹰扬军已经兵临长安城下,但论兵力至今还是我神策军占优,且有坚城作为屏障,更不要说石雄随时可能回师救援,虽说是和为贵,但若是真的交战也不见得会落下风,又何须委曲求全,可是西门大人昨日宁愿用剑南西川为酬,并甘愿忍受禄帅的冷嘲热讽也要竭力避免战火,禄帅难道就一点也不奇怪?”
张淮深倒吸一口冷气,心道是啊。当时西门季玄前来和谈的时候,张淮深正被自己一路来每战必胜的情势所鼓舞,只以为神策军生怕失利或者借此为缓兵之计,却没有想到过其中还会有什么隐秘,现在想来,马元贽说得也极有道理。
难道其中还有什么难言之隐?张淮深心中暗道,既然马元贽提及,想必接着就该是揭开谜底了,自己不用太过着急。
马元贽见对方听得仔细,知道已经引起了他的注意,心中暗喜,缓缓道:“其实告诉禄帅一件事情,禄帅就会明白其中的一切了。”
“什么事情?”张淮深忍不住追问道。
“十日前朝廷得到朔方传来密报,灵武节度使李彦佐已尽起所部四万人马于三月六日悄悄出兵,兵锋所指,就是长安。”
马元贽这话说得不急不缓,像是在说一个很寻常的消息,但听到张淮深耳中之时却好像晴天霹雳一样,一瞬间他脑中一片空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虽然这几年来已经渐有泰山崩于面前而不变色的本事,但此刻却也无法保持镇定。只觉得心中惊涛骇浪掀起,更有无数个念头涌入他脑海之中,就只想着:“李彦佐怎么忽然出兵了?他出兵用意何在?是响应勤王还是向神策军示好,或者还是想乘机渔利?朔方军已经到了什么地方,对于眼下的战局又会有什么影响?神策军又是如何看待?我军该如何面对?”
问题一个接一个地冒出,绞在一起,如乱麻一般杂乱无章,张淮深脑中一片混乱,只觉千头万绪,却不知该从何找起。
正想着,一个念头跳了出来:“不能让马元贽看出来我对此毫无所知,更不能让他以为此事多半对我军不利。”文人小说下载
张淮深脑中一清醒,立刻想到现在该做什么,迅即将心神一摄,作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原来如此,难怪马大人这么急着议和,原来朔方军也起兵勤王了,看来这次只有识时务归政天子恐怕才是明智之举了。”
马元贽静静地看着眼前之人,见他一惊之后又已镇定自若,心里暗自赞道:“果然了得,听到这消息还能沉得住气,只可惜,毕竟还年轻,这掩饰的功夫还到不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何况这次李彦佐起兵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任你如何虚张声势也无济于事,最后的结局究竟如何,还是要靠手里的实力说话。虽然你聪明,可是我也不蠢。”
想到这里,马元贽笑意吟吟,就好像是在看伶人做戏一般,眼神中透出一股轻讥之意。张淮深被看得心里发虚,不一会儿脸上就现出恼色,忽得一拨马就像是要离去了。
马元贽心道糟了,以为自己做得过火了把张淮深给惹恼了,心想看来他的修为还是欠佳,容易沉不住气,不过这也正好利用,只是现在可不能真的让他负气而去,毕竟能达成和议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于是他急中生智,朗声道:“大槃山一战后事如何,禄帅可想知道?”
张淮深勒住马,也不回身,只是淡淡道:“马大人若是愿意说,那就请吧?”
语气虽然冷漠,他心中却在窃喜。适才他做势要回全是装装样子而已,目的只是想抢回失去的主动,适才那石破天惊的消息令他方寸已乱,若不这样做势,那在接下来的交谈中必落下风。除此之外他也是在试探,想从对方的举动中查看神策军对于此事的看法,间接推测李彦佐出兵的用意,当然,若是能让马元贽误以为自己年轻可欺,于是放松了警惕,那就是更好不过的事情了。
张淮深这番心思马元贽并非没有猜到一二,只是形势比人强,就算知道,但格于眼下的局势,也只能认了,所以他只能强装笑脸,作出一派和气样道:“说到大槃山之战,下官确是极为佩服禄帅部将的坚韧和勇悍,竟能以数千之众抵挡住了石雄三万人马十多天,伤亡惨重,却兀自不退,连石雄在快马传回的战报中都称赞不已。”
张淮深听着这话,脑海中想象张直方和仆固俊还有那五千弟兄浴血抵抗,顽强阻击的情景,只觉得眼中一酸,几乎都要落泪了,警觉自己失态,又急于知道后事,匆匆道:“那后来呢?”
马元贽将这看在眼里,心道这也许是对方的弱点了,却要好好利用一番,想到这里他用很敬佩的语气道:“只可惜贵军将士虽然奋勇,但毕竟寡不敌众,眼看防线就要被撕破,贵军长史仆固俊却做了一个惊人之举。”
“啊!”张淮深一声低呼,虽然没有追问下去,但眼中已经露出焦急之色。
马元贽心中一喜,不露声色地道:“他竟然带领数百敢死之士趁着夜间向石雄的中军主帐偷袭,试图擒贼先擒王,使得石雄大军群龙无首,不战自溃。”
“结果如何?”张淮深无法再继续镇定了,追问道,他知道仆固俊并非莽撞行事之人,若非实在难以支撑,断不会行此冒险之举,可见当时情势之危急,这怎能让他不心焦。
“仆固长史的胆气固然可佩,只可惜石雄也不是有勇无谋之辈,这次偷袭虽然令他军中乱了半日,损失了数百人,但终究还是失败了。”马元贽淡淡的说道,说完之后像是在惋惜一样,神思悠悠,没有说下去。
张淮深的心情已经紧张到极处了,下意识地一拉马缰,向前冲了几步,声音也不禁发颤:“仆固长史战死了吗?”
仆固俊是张淮深的左右手,又是始终毫无保留地支持他的好朋友,他的生死张淮深怎能不关切,已经是顾不得眼下的举动明显暴露出自己的弱处了,有可能被对方所利用了。
马元贽心中一定,知道他和张淮深之间的主动又已经落到了自己的手中,窃喜之余,他故意吊人胃口,顿了一会儿才道:“禄帅宽心,是英雄自然相惜,石雄知道仆固长史的身份,敬佩他的胆识,给了最好的医治,所以他虽然在交战中受了重伤,但总算性命无碍,而且前日石雄已遣人将他送到了长安,现在正在城中养伤。”
一颗心终于落地,张淮深长吁一口气,面露喜色,即便面对的是大敌却也拱手道:“张某谢过大人了。”
马元贽还了一礼,道:“若是禄帅想亲眼一见的话,马某可以立刻让人送他过来。”
“这恐怕有劳了吧。”张淮深半信半疑,假意客气道。
“不妨事。”马元贽很潇洒地回答道,而且还立刻付诸行动,回首唤来一名将校,大声吩咐道:“你立刻回城,传我将令,请鹰扬军的仆固长史来此与张淮深大人相会。”那人立刻领命而去。
望着那远去的身影,张淮深心潮起伏,这一日是会昌六年三月二十三日,自大槃山一别已经十四日了。在这音讯断绝的十四日里,张淮深无时无刻不在挂念着留在大槃山的那五千断后兵马和仆固俊和张直方,每当想到这些生死相知的弟兄正在同数倍于己的敌兵相搏杀,正在血雨腥风中苦苦挣扎,又想到那一日的分离竟可能就是死别了,他的心就在绞痛,虽然是为了大业不得已的决断,但深深的愧疚还是在不断折磨着他,当此刻得知仆固俊还活着,他的喜悦简直难以用言语来形容,神策军、马元贽,这前一会儿还是深恶痛绝的名字,现在看来也顺眼了不少,眼神也变得柔和了许多。怔怔地想了一会儿,又和声问道:“可否请教大人,直方中郎将和其他那些将士现下如何?”
马元贽听张淮深语气平和,明显感受到彼此间气氛的改善,心中甚喜,答道:“禄帅请宽心,张直方中郎将也安然无恙,只是贵军人马损伤颇重,仅十存二三。”
张淮深神色一黯,心下沉痛,但想到张直方能得幸免,还是面有喜色,在马上一鞠身,道:“多谢大人通报,下官感激不尽,但不知他们现在何处?”
“禄帅客气了,就凭张直方中郎将的出身,也没人敢轻易加害于他,他现如今带着残部在邠州驻扎。”
“邠州驻扎?”张淮深一愕,他知道邠州是京畿北面的一处要紧关隘,但张直方怎么会去那里,又何来驻扎一说?
马元贽见他不解,解释道:“大槃山之战后,石雄人马回师救援长安,而张直方中郎将带领余部一路骚扰,但到得邠州后他们得知李彦佐突然出兵之事,而且前锋已至泾州安定,这二位当机立断,立刻握手言和,一面向长安急报,一面进驻邠州城拦阻,现如今正同朔方军对峙。”
张淮深心中一惊,暗道李彦佐来得好快啊,口中却道:“原来石雄人马已经被牵制在了邠州,那长安岂不是孤立无援了?”
他语气之中隐隐有股杀机,但马元贽却似毫无所觉,若无其事地说道:“或可这么说,但石雄已经分出部分人马前来增援,而且凤翔行营也在加紧调遣人马,援兵再过几日就可陆续而来。”
张淮深倒奇怪了,心想马元贽为何这么疏忽,竟然把实情一一托出,难不成另有诡计,或者全都是谎言不成。想到这里,他戒心大起,说道:“马大人倒是坦率。”言下颇有不信之意。
马元贽轻叹一声道:“其实也不是下官想这么做,只是为了表示我等诚意而已,昨日商谈中西门大人愿给割让剑南西川,还有愿以马某为质,直至今日将眼下形势和盘托出,甚至之前马某冒险诛杀仇士良之事,也都是如此。”
“且慢,若说到诛杀仇士良之事,马大人本就有取而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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