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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三]定长安-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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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哪边儿的不然你先说说清楚?”
这个万花已完全不是从前那个捣鬼胡闹的疯傻模样,反而眼角眉梢举手投足处处锋芒毕露攻势全开,几乎叫苏泠泠毫无还手之力。
这还不过只是争几句口舌之快而已。
苏泠泠甚至怀疑,哪怕是真动起手来,眼前的张大夫也能翻手便令她无能招架。
无论真相如何,无论究竟是为的什么,如今的张灯都和从前不一样了。
除非,打从一开始就没有人见识过真正的张灯。
苏泠泠一刻也不敢松懈,严防死守地盯着张灯,直到终于找到叶昙和沈默的那一刻。
她原本以为,她可以带着叶昙和玄晶剑趁机逃走。虽然她自己其实也没想好最终到底该怎么办,但无论是“青乌”或此时此刻的张灯都叫她感到了无法忽视的恐惧。远离“恐惧”总是不会有错的。
苏泠泠从未觉得如此惶惑犹疑。
哪怕是当年,师父和师姐们皆被鲁屠残杀之时,她也未有一刻感到脆弱不安,那时的她心中只有无穷无尽的怒火,只有对力量与复仇的渴望。
可如今的她却忽然开始怀疑,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亲眼看见了那些天策誓死捍卫信义时的模样,那种眼神,那样的姿态,和当年师父和师姐们为除恶扬善豁出性命时如出一辙,震得她久久说不出话来。
心绪复杂到难以言表。
她曾经那样理直气壮义正词严地质问沈默,说天策府这一回错了,然而事到如今,她却忽然觉得自己开始分不清楚。
如果天策府真的错了,那么她的师父和师姐们呢?她曾经愤怒到撕心裂肺无论如何也要手刃鲁屠报师门血仇的心情难道也错了吗?
可如果天策府并没有错,那她至今的所作所为又算是什么呢?她曾经相信过的一切又算什么?主人命她去做的事难道错了吗……?
苏泠泠觉得她已彻底糊涂了。
她想带着叶昙和玄晶剑逃去安全的地方,然后亲自去找哥舒将军。她要和将军好好谈一谈,然后再决定这把玄晶剑的最终去向。但这一次,她要抛开一切,只用自己的心来做决定。
可叶昙的拒绝打碎了她的盘算。
她也做不到抢走玄晶剑扔下叶昙独自面前这个无论名为张灯或“青乌”的人。
为今之计,只有期待张灯治好沈默以后,这天策或许还能替他们搏一线生机。
苏泠泠始终很难相信,沈副将这样滴水不漏的缜密之人竟然会被张灯骗得浑然无觉。
沈默一定还留有后招。
至少沈默是可以牵制张灯之人。只要有沈默在,就还未至死局。
于是,苏泠泠把叶昙追着沈默跳下山崖以后发生的事尽数与叶昙说了,只略过自己那点小算盘不提。
她也曾想帮叶昙照顾沈默,无奈叶昙处处躲着她,明显不愿意她靠近那天策的样子。
苏泠泠心知叶昙接连受到不小的惊吓,心中压力旁人恐怕难以想象,对她有此反应也是无可奈何,是以就算心中凄苦也无法怨怪叶昙,只得黯然在一边默默守着。
没多久张灯便打了清水回来,也不搭理苏泠泠,只径直去看了看叶昙正小心翼翼煎着的药汤,便又照顾沈默去了。
自从伤势发作倒下,沈默便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偶尔睁眼就找叶昙,低声尽说些外人不怎么听得懂的东西,也不太像是清醒着的样子。待终于降下了温度恢复些人色,已又是一日夜。
一日夜煎熬,叶昙蓄积心头的担忧焦灼已几近崩溃,如今终于得以吐出这吊在心头的一口气,便再也压抑不住地抱住天策大哭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全抹在天策身上。
沈默只得回抱住他,不断柔声安抚,一面却抬眼去看另两个多出来的人。
气氛凝重,杀锋四伏。
只在看见张灯的那一瞬间,天策就立刻敏锐地嗅出了埋藏在各自或笑或嗔的面孔下看不见的惊涛骇浪。
尤其是,张灯有什么地方和从前不一样了。
☆、(67)
这万花就似被笼罩在一团阴霾之中,以至于自己也迷失了方向,仿佛随时都会彻底爆发出来。
但无论接下来要发生什么,沈默都本能地想要阻止。
他更不想把叶昙牵扯进来。
另一边的小七秀正一脸焦虑地直盯着他,显然已憋了一肚子惊人之语,一旦开口,便是开战。
于是他在苏泠泠出声以前将她堵了回去。
“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前两天路过一棵龙血树。我在沿路做了标记。现在有张大夫在,你带着苏姑娘一起去采些果实回来,能制血竭。”他对叶昙如是说。
血竭乃是止痛散瘀生肌的圣药,因为这龙血树只在极南湿热之地生长,且数量十分稀少,故而极为罕见,千金难求。就算在藏剑山庄的药库里,也是不可多得的珍宝。之前生平第一次瞧见龙血树时,叶昙还惊奇得不得了,只苦于不知制药之法,只能眼巴巴看着算了,如今听说张灯懂得制法,顿时跳起来,拉起苏泠泠就要回去找。
这分明是那天策想把他们俩支开。
苏泠泠心知肚明,却也不敢放叶昙独自深入雨林,只得瞪了沈默一眼,跟着叶昙去了。
张灯看着那一双少年少女的身影消失在层层叠叠奇形怪状的鲜艳植被那一边,扭回脸伸手摸了摸天策前额,又扣住脉门,冷笑扯起唇角。
“那小丫头打算告我状来着,你把他俩都撵走是想听我自首么?”
沈默却似根本没听见,半阖着眼,养神时闲谈般轻声问:“队伍的伤亡情况怎样?将军他们可有平安突围?”
“你问我?”张灯讶异挑眉,“那群千牛卫大概全灭了吧,我又没点过数。将军和你师姐好歹把使君救出来了,但是……”说到此处,他忽然顿了一顿,那股无法掩藏的嘲弄意味也在静谧间渐渐随着语声沉下去,“小凤伤得不轻……府里一起来的兄弟……没了六个。”
六个。
他们当初离开洛阳时也不过十五人而已,六个已然近半数了。
既然已经突围成功了,大家应该都已依计分兵潜入南诏都城,但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
“……叶公子他们呢?”沈默黯然皱起眉,无言良久才又缓缓追问,任他再如何勉力压抑袭上心头的哀痛,嗓音也依然嘶哑下来。
张灯静静看着他,“伤了一个,其余都没事。”
沈默试着撑了一把身子,想要站起来,“咱们要尽快赶到南诏都城去找将军——”
“你别乱来了!”张灯一把抓住天策,强行按回原处,气急败坏地骂:“你知不知道你不止是断了几根骨头,肺腑还皆有内伤,亏你还算聪明知道自己摘川七来吃,不然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你还不好好养着还要拼命折腾?”
也不知是自己真的伤势沉重没什么力气与人扭打推搡,还是这万花的力气当真忽然变大了。沈默被死死按住了根本无法动弹,只得乖乖靠在草垫上看着张灯,“那就把我留下,你们赶紧自己带着玄晶剑去找将军。”
张灯却陡然怔住了。
“你……让我去送玄晶剑?”
他默然看着眼前的天策。
原本那么挺拔精健的一个人,如今山塌了一样倒在面前,虚弱得好像真只能任人宰割。
“沈默,你是不是脑子也摔坏了?”
张灯也不知为何忽然暴怒起来,倾身猛地用力双手抓住沈默的头,拇指紧紧按在太阳穴上。他几乎要把沈默的脸按在自己脸上,鼻尖相抵时的体温与气息相接一处,激得他自己一阵无法抑止地战栗。
“你都不先问问我,为什么我什么都知道得这么清楚?打起来的时候我去哪儿了?为什么我这会儿在这里——”
“张灯……”沈默张口想说什么,但立刻被万花打断了。
“一会儿苏泠泠那个小丫头就会跑回来告诉你,我就是‘青乌’,一直以来都是我在透露你们的行踪,是我害死了你的同袍,是我想要叶昙死,是我拿他的性命威胁你……你还让我和他一起带着玄晶剑去找将军?”
张灯似乎正死死瞪着他。两人几乎密无间隙,他根本看不清万花脸上的表情,只能吃力地抬起尚能自如活动的那只手,一点点将万花掰开。
“我不会信的。你不会这么做。”他按着张灯肩膀,深深看住那双熟悉的眼睛,“你我认识这么多年了,你救过我的命,我一直拿你当作知己——”
一听这话,张灯顿时被呛住了一般,撒手别开了脸,负气自哂道:“别给自己脸上贴金啊,谁想和你做知己。”
但沈默却不放过他,愈发抓住他笃定,“我知道你。你不是那样的人。”
“话说得这么满,也不怕咬着舌头……”
刹那,张灯眼中泛起一丝潮湿得躲闪。他慌忙垂下眼帘,唯恐被发现。
但这太过明显的动摇如何逃得过天策的眼睛。沈默始终不曾放开手,反而竭尽全力将几乎就要逃走的万花抓回来。
“我认识的张灯随药圣修习,悬壶济世,心怀苍生,是我大天策府的军医,曾于乱军之中救我性命,也曾奔赴沙场救我袍泽,从未贪生怕死退缩不前弃职责于不顾。所以我知道,你不会做那种事。”
天策的嗓音低沉且柔和,温暖得异乎往常,险些叫万花崩溃得哭出声来。
“我会做什么你根本不知道!”
张灯用力甩开按在肩头的那只手。
他觉得他是应该生气的。他明明有一万个再正当不过的理由冲眼前这天策怒吼,临到阵前却连一句辩解都奢侈到说不出口。
沈默越是做出这深信不疑的模样,越如钝刀挫磨,每一下都割在他心尖上,如万蚁啃噬,穿髓蚀骨般得痛。
事已至此,覆水难收,何不彼此坦诚,求个痛快?还装模作样的,又是何必。
心深里有股洪流不断狂躁卷涌咆哮着,拍打着冰冷坚硬的高墙,想要宣泄而出。
“你真的这么相信我,是不是我对你做什么你都不反抗啊?”
张灯遽然转回脸来死死盯住沈默。
沈默不由怔了怔,旋即浅笑。
“你是大夫,我是伤兵,你要做什么——”
但他话未说完,张灯已欺身捂住他的嘴。
万花束起的长发早已散乱了,从脸侧垂下来,落在天策脸上,冰凉冰凉的,一如万花纤细修长的手指。
“大夫能做的事,你不知道的还多呢……”
张灯自语般低吟一声,眸中一瞬暴涨的光华何其妖异,狂乱又陌生。
那全然是另一个人的眼神。
他缓缓抚摸着天策下巴上新长出的胡茬,沿着分明轮廓寸寸摩挲,反复用指腹磨蹭着刮过那块凸起喉骨,直至将那线条完美的颈项一手掌握,忽然就收紧五指掐住了。
沈默被掐得气息一窒,不得不向后仰起脸,微微张开了嘴。
张灯却看住那两瓣因为伤痛而失却血色的嘴唇,不知所思良久,低头凑上去。
☆、(68)
起初只是轻柔浅啄,一如他曾经无数次在夜深人静时看着天策的睡脸偷偷俯身试探时那样。
他不知道从前的沈默是不是真的睡得那样沉,沉到对他这满怀悸动的小动作毫无知觉,但此时此刻,这近在咫尺的人明明是睁着眼的,也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就好像他的亲吻根本从不曾存在过。
心尖骤然一阵酸涩,痛得几乎渗出血来。压抑许久的冲动嘶叫着越过早已不知消失在何处的理智,急切地找寻着宣泄的出口。
万花不知所措地怔了一瞬便拼命咬下去。
他用力撕扯开天策的衣物,胡乱抓揉着在每一处他所能触及的地方用力啃咬,舌尖被涌入口中的铁锈味激得卷起,有种饮血啖肉的快意。
直到指尖抚过天策胸口那块早已长老的旧伤疤。
他浑身蓦得一颤,浑身僵硬。
当年他为了寻找柳师兄和月师兄独自拜别师门离开了万花谷,不料踏遍山水却什么也不曾找到,想偷闯进恶人谷去看看那所谓的大恶人“冷月”究竟是谁也不得其门而入,反被昆仑山中巡游的恶人发现了踪迹追杀得无路可逃险些从冰峰断崖上掉下去。
正是那时,“主人”麾下的信使找到了他。
那是他唯一一次亲眼见到“主人”,不过是重重垂帘与屏风后一个模糊的背影,却不知为何偏偏将他震慑住了,如入魔障。
“主人”与他说了许多“道理”,他听得懵懵懂懂,心里觉得有什么地方和从前师父教导的好像是不一样的,却又说不出究竟是哪里古怪蹊跷。
如今回头想来,也许是“主人”当真摄人心魄气度不凡,也许只是当时的他年少无知又遭逢巨变所以格外迷茫脆弱。
“主人”让他去天策府,去浩气大营,找那个叫沈默的副将,说只要如此便有机会弄明白“冷月”真容。于是一心探明真相找回师兄的他就义无反顾地去了,依照“主人”的安排,混进昆仑山中的战场。
那一次浩气盟不知为什么输得尤为惨烈。他仗着自己轻功了得,在杀阵中左躲右闪穿行如风,琢磨着要怎么上前才好。
按照计议,应该是他神兵天降,把沈默从重围之中救出来,以救命恩人的姿态耀眼登场,一切顺理成章。
他怎么也没想到,那天策只在战场上看了他一眼,只是发现他存在的第一眼,便提枪催马奋力杀开潮水般汹涌扑上前的恶人向他冲过来,一把将他捞上马背。
当事时,他整个人都愣住了,完全忘记了自己所应该扮演的角色,待回过神时已被带离了战场,那天策胸口上却多出个血肉模糊的窟窿,还正不断“汩汩”往外冒着血。
可天策似根本没发觉自己受了伤一般,还对他说:“你快沿着这条路往东,到了浩气盟的营地就安全了!”待回马还想去拦截追兵时,才突然一头栽下来,伤处涌出的血瞬间就把满地白雪都染红了。
从前在谷里的时候,他也跟着师父和师兄们救治病患,却从没见过一个大活人上一刻还好端端的下一刻就鲜血淋漓地倒在自己面前。
当时他吓坏了,满脑子全是恐慌:万一这军爷就这么死了,他是不是就害死人了?师父和师兄们要知道了非被他气死不可……
于是他忙把天策拖到一旁的冰岩下藏起来,又胡乱掩藏了血迹,放走了天策的马引开追兵,这才救了天策的性命。
他就这样认识了沈默,虽然与设想中天差地远。
他跑去天策府投军,满地打滚也一定要进府当军医,要去浩气大营,沈默却怎么也不留他,无论他去多少次南屏山都板着脸把他轰回洛阳,还总教训他:“江湖厮杀凶险又无益,你搅进来干什么?好好在府里当个大夫,有空闲就回万花谷看看,多好。”
他起初以为沈默是嫌他没本事还碍手碍脚所以瞧不起他,于是赌气地主动请缨跟着府里被派去靖边剿匪的军爷军娘们东征西讨,然后在每次凯旋以后,趾高气昂地跑去浩气盟找沈默,得意地在沈默面前蹦来跳去炫耀自己的“功绩”。
后来他才渐渐发现了,沈默并不是瞧不起他,只是当真不觉得浩气盟是什么值得他留下的好地方。
他曾经困惑地问沈默:“那你自己为什么还要留在浩气盟?”
沈默回他说:“因为职责所在。”
他始终想不明白,追着沈默缠问:“可如果你自己都觉得这件事是错的了……坚守所谓的‘职责’又还有什么意义呢?”
当时沈默对他说:“有些事总是要有人来做的,与其放任,不如尽力用正确的方法获取最好的结果。”
当时他怔忡许久,始终不懂天策话中意味。
后来他又往南屏山跑了许多次,多到连他自己都记不得次数,也不知从何时开始,什么入浩气找师兄、什么“主人”统统都被他忘得一干二净了,满心里只剩下一个单纯的念想:他就是想去见沈默。只要见到沈默,他就跟被泡进了蜜罐子里一样,心里甜得能开出花来。
但沈默却始终是那副惹人焦躁的模样,不远不近,不咸不淡,就算脸上挂着微笑心里也明明白白是没有笑的。
于是他就变着法想逗沈默开心,把小时候在谷里翻山爬树的那些鬼精灵全使出来,拼命黏着沈默不放。
他缠着沈默,一个碗里吃饭,一把梳子梳头,甚至大喇喇钻进一条被子里,逼着沈默把那些不肯说给别人知道的心里话全都说给他听,死皮赖脸到浩气大营的人一看见他来找沈副将就咧嘴笑。
他废了那么大的劲才站在离这个天策最近的地方,以为他终于是那个可以看见沈默真实表情的人,以为沈默对他所有的纵容与信赖都是因为他与众不同,以为两人之间就只差那一层可有可无的纱,迟早有一天他可以再进一步,可以卸下这天策冷硬的盔甲走进他的心里……这突如其来的玄晶剑就像当头浇下的一盆凉水,把他从美梦沉湎中惊醒过来。
“主人”要他把玄晶剑夺过来,说两国交战已成定局,不该拱手将神武送于敌国,说皇权昏昧腐朽天策府愚忠,说破而后立以杀止杀,今日短痛是为了将来的长治久安,说他若不能“识时务”那些被派去送玄晶剑的天策一个也活不了首当其冲就是沈默……
他惊恐极了。就好像多年前看见沈默倒在血泊里的那个瞬间。心里再没有如此清醒却又如此无助的时候。他知道他做错了事,走错了路。可是,他已经回不了头了。这条路,他只能走下去。因为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会有人来做的,不是他,也会是别人。那么与其交给别人,不如让他自己来好了。至少他还可以设法保全他在意的人。
万万不曾想,他终于感同身受懂了沈默当年那句话中全部的无奈,却是如斯境地。
曾经有那么一个瞬间,他几乎就要动摇到将一切和盘托出。
那天沈默被朱军师从浩气盟召回天策府,他在秦王殿外等了几个时辰,跟只焦躁不安的熊一样来回踱着步子,好不容易见沈默出来,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完,沈默就又被曹将军叫走了。他只好又在城门外苦苦地等,等到天都黑了,终于见那天策迟归的身影。当时的他还傻傻地以为只要再多等一会儿,等沈默去和曹将军复命完毕,他就可以把心头重担一股脑都卸下来。他怎么也没想到,沈默从曹将军那儿出来是直接被绑下去的。
沈默说自己送信路上不慎与神策起了冲突,失手杀了四个。
这说辞全天策府上下没有一个信的。人死在藏剑武学绝招之下,有眼睛的都看见了。没人知道沈默为什么硬要给那个鲁莽杀人的藏剑弟子顶罪替死。
只有他心里是清楚的。
他知道沈默就是这样的人。
就好像当年初见时,只那么一眼,沈默也毅然策马向他冲了过来,险些为他丢了性命。
曾经有一次,他执意追问过沈默:“你当时明明都还不认识我,为什么要冒死救我?”
那时沈默对他说:“因为我是天策,我不能扔下你不管。”
这人总喜欢这样。总“天策”、“天策”的挂在嘴边。就好像“天策”已是生命的全部。身为天策,当以守护天下苍生为己任,除此以外什么都不重要。天策的世界里可以没有自己。
沈默被看押起来的当天,他整个人都慌了。他原本已做好了打算,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去劫法场,无论如何他也要救沈默,绝不能让沈默死得如此冤枉。
但却有人抢先一步,就那么一步,便堵死了他所有的生路。
那天他眼睁睁看着叶昙从天而降,如同神兵出世,斩断了缚住天策的锁链。
啊,就好像多年以前他曾经该有的耀眼登场一样。
那个藏剑少年就如同明亮火焰,鲜活而炽热,只用了短短几个月就把他过去数年的痴心妄想夺走了,他却还像个白痴一样被留在原地,不知所措,不肯面对。
太难看,太可笑了。
其实心深里是明白的。
他从没有恨过叶昙,也并不那么想至叶昙于死地。只是那个少年的存在就如同刺入眼中的阳光,映照着他愚不可及的灰败,叫他难过得无法呼吸。
叶昙是那样纯粹,那样动人,金光闪闪,美好得不似凡间所有,简直如同他的镜像。
那才是能够与天策并肩而立携手共进的人不是吗……?
而他始终只能躲在暗影里,只能在面具之后掩藏不堪的自己。他是“青乌”,只能是“青乌”,是“主人”的棋子……如今他的手上满是鲜血,那些因他而逝去的鲜活生命,是沈默的同袍,也曾经笑着喊他一声“张大夫”。可他把他们都杀死了。
已经走错的路,再也没有从头来过的可能。
可笑明明从一开始就是精心织就的骗局,明明从一开始就注定毫无胜算,他竟然连自己都骗得如此彻底。
“为什么要跳下来?把这什么破玄晶剑交出去算了啊!南诏已经反了,两国交战不可避免了,这东西就算送到了也根本毫无意义,你们……你们根本就是过河弃卒啊!”万花大睁着通红双眼,紧紧盯住眼前的天策,嘶声大喊时几欲决堤溃落的竟不知究竟是泪还是血。
然而天策却仍是静静望着他,语声沉稳,波澜不惊。
“‘以正治国,以奇用兵;兵以诈立,国以信存。’我为信义而战,即便败了,至少不悔。”
只是那平湖静谧的眼神落在万花眼里,却分明是在问他:
而今你的信义与我可还相通?你又可曾后悔?
张灯定定看住天策良久,张口无法作答,终于还是狠狠一口照准天策颈侧和着泪咬下去。
☆、(69)
待到叶昙和苏泠泠摘了龙血树的果实过来时,张灯已经看似淡定地蹲在一边煎药了。
沈默身上多了几道绷带,嘴角还有一块红肿淤紫,也不知是怎么弄的。
叶昙吓了一跳,慌忙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万花没听见一样,接过那些果子就拿去熬浆凝脂准备制作血竭。
天策神色复杂,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没事,刚不小心磕了一下。”说着就安抚地将那满脸担忧的少年搂近身前。
一旁的七秀少女“啧啧”翻了个白眼,露出一脸懒得拆穿你们的表情。
张灯的眼角还是红的,再没有之前仿佛随时都会山洪暴发般的戾气,取而代之的是种锋芒尽敛的哀伤。
沈默故意把他们支开以后大概和张灯达成了某种默契。
虽然不知道究竟,但苏泠泠觉得,此时的张灯身上那种危险如淬毒之剑的尖锐消失了,而更像是只被驯服的野兽。
她甚至觉得这样的张灯有点可怜。
她竟然觉得张灯可怜。
苏泠泠想了想那个死活揪着她不放的张大夫和阴测测嘲弄她的“青乌”,摇摇头把那一点油然而生的同情赶出去。
反正,只要张灯不再是个威胁便无所谓,其余闲事她才懒得管。
如今她公开与“青乌”对抗已与反叛无异,而“青乌”非但迟迟没能夺得玄晶剑还在这里对着个重伤的天策磨磨蹭蹭,恐怕在“主人”眼中也好不到哪里去了。
这种情况,来杀他们俩灭口的人大概已经离得不远了。
与张灯联手,她是决计做不到的。这万花大概也绝不可能信任她。保命的关键恐怕还是那把玄晶剑。为今之计,只要能掌握那把玄晶剑,或还有掌握局势的可能。
苏泠泠下意识瞥眼看了看沈默按在手边的剑匣。
这一回,她可得千万盯住了这把麻烦事儿的破剑,再不能出任何差错。
如此简陋的条件下其实很难炼制出上好的血竭,但即便如此,对沈默的伤势也已有了明显地助益。
沈默只又歇了两天就坚持不肯再耽搁下去了,执意要往南诏都城去找哥舒翎。叶昙怎么也拗不过他,只好依了。
四人沿着苏泠泠来时做下的标记出了谷,乔装到了南诏都城外围,终于先后找到失散的众人,总算有惊无险。
夏侯焚凤的伤比想象中还要沉重,所幸都城药材丰饶,佐以叶昙他们带来的血竭,情况很快也稳定下来。
但对天策来说,麻烦的从来不是伤痛。
小凤是杨将军亲传的弟子,枪法在府中自是一流,对战鲜有敌手,保护使臣突围这样的任务原本不在话下,何况还有哥舒翎和李凌萱两个助阵。
按照沈默对哥舒翎的了解,将军如此用意,当是考虑以小凤的能耐重压之下单枪匹马也能护送使君返回大唐,故此定会和师姐两人开道断后,优先保全小凤。结果反是小凤伤得如此沉重,哥舒翎和师姐反倒都只受了些许轻伤,实在反常得很。
对方是指明冲着小凤去的,意在集中火力斩杀他们的精锐,削弱他们的战力。
敌手不仅武勇更有谋略。
而如今小凤重伤至此,恢复需待时日,他们损失了大半人马,余下一多半也都带着伤,已没有再打一场硬仗的资本。若不能以少敌多以智取胜,必是万劫不复。
偏偏这个时候,皇帝派下的使臣却坚持要立刻返回大唐。
使君受了惊吓,认定南诏王求和是假谋反是真,意在骗取大唐神兵拖延战机,于是勒令哥舒翎即刻护送他返回云南,调剑南节度使人马全力攻打南诏,雪耻扬威。
哥舒翎苦不堪言,却也不能悖逆钦差之命,只得以“玄晶剑下落不明,伤员亦需要休养”为借口,尽力拖延着,等待沈默联络。
大唐派遣南下的使团在南诏国境内忽然消失了,阁罗凤的南诏军队却迟迟没有动静,反倒是连日来有许多不知来历的募兵在都城内外四处搜寻,查找近日来往的唐人。
除非这阁罗凤当真是个痴傻之人,否则伏击大唐使团这件事,南诏王多半心知肚明。即便不曾调兵相助,至少也是默许的。无论这其中究竟有什么误会因由,对手与南诏王都必有勾连。大唐内部有人与阁罗凤暗中往来于幕后策动南诏反唐,这所谓“流言”几乎可算是坐实了。
但依然没有实证。
没有实证,便只能是猜测。
这幕后黑手究竟是谁无从指认,南诏王阁罗凤究竟是真不知情或是有意装傻,也只有当面对质才有法可说。
离开天策府前,军师曾与沈默长谈,给了他“查明真相,待命而行”这八个字。沈默揣度军师其实也早有预设,只是需要他进一步收集情报,以便判断形势及时应对,并不打算让他们做什么处置。毕竟此事若当真涉及李唐皇族,那便不是天策府可以处置之事,水深恐怕外人难以窥测。
万一不幸,这把烫手的玄晶剑始终不能归其本位完成使命,沈默并不惧怕空劳一场枉送心血,他怕的是宝剑落入歹人之手,又要再掀起几多血雨腥风。
而今既然钦差之命不可违,或许反倒是可乘之机。
他们手中所剩唯一还勉强可称为优势的筹码,是如今他们的行踪暂时还未泄露。对方并不知道他们身在何处是死是活,即意味着,对方也并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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