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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辛夷-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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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中的血腥味不安分地弥漫开来,陆家三族老小的鲜血,在太阳的光辉下,更显得刺眼。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开,不过多时,这刑台周边,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司马乂大获全胜,司马颖和司马颙只得领军暂退。只是司马乂知道,自己的兵力毕竟太弱,城中粮草又极是匮乏。此胜只是用了计谋,但长此以往,强弱悬殊必然显现,不如挟大胜之威找司马颖谈判,倒不失为一种两全其美的办法。
司马颖接到这封信后有些犹豫,但随即他便不用操心这档子事情了。卢志快步走进司马颖的书房,“正当那天长沙王和陆机交战的当口,河间王的大将张方趁虚而入,不费吹灰之力进入洛阳城,这几天正在城内大肆掠夺、**烧杀!”
“那还与他讲和干什么,若何他划地而治岂不是亏了本王?司马乂已经自顾不暇了,还敢来和我谈条件!”司马颖将那封信递给卢志看。
但司马颖毕竟还是败了,且屡战屡败,他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在铜雀园里,他日日夜夜命人操练军马,如此勤于演习的精锐之军如何会败在司马乂的手下?
如此反复,司马乂心想,倒不如将司马颖的威胁暂时无视,好好地将张方打败,才是最振奋人心的!
张方在洛阳城中烧杀抢掠,早就被洛阳城内残余的百姓们恨极。
此次惠帝又在司马乂的施压下,答应再次“御驾亲征”。惠帝觉得自己很多时候都在御驾亲征,若不是在御驾亲征,便是在等待御驾亲征。这样的日子何时才能到头呢?为什么不能像从前一样,不要那么多战争呢?
即便是在司马乂面前,惠帝也不敢将这句话问出口。
他只需要坐在车中,让全军将士看见。他是与将士同生共死的!张方的大军自然也看到了惠帝。他们不敢上前进攻,反倒后撤数里。司马乂顺势掩杀,张方一下子折损了五千军马。
“将军,我们在洛阳已经拿到了想要的东西,不如回长安稍作休整……”
“是啊,你们得到了你们想要的东西,可还没有拿到王爷想要的东西呢!”张方嘿然一笑,“胜败乃兵家常事,善于用兵的人,往往能够转败为胜。现在司马乂尝到了一点甜头,认为皇帝御驾亲征便可让我们畏怯。自然,有皇帝在,我们不可以偷袭。但入夜后,我们偷偷前进,在前边修筑堡垒,出其不意,才是最妙的计策吧!”
等到司马乂回过神来已经是十一月了。这时张方工事已经建成,逼近距洛阳七里处。不仅数重堡垒固若金汤,且里面蓄粮充足。司马乂屡攻不下,于是决定采用外交手段,和司马颖谈判,对这两个起兵的亲王进行分化。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不论是司马颙还是司马颖,单一个王爷的兵力,就胜过司马乂几分。谈判如何能取得实质性的进展呢?司马颖不容司马乂又喘息的机会,他命卢志为军师,指挥麾下大将加紧攻打洛阳城。
张方此时也不闲着,他一边下令让将士们休养生息,一边命一支军队去破坏洛阳水源。堪堪几日,洛阳城中的水源便断了。
城中米价又飞涨起来,一石米一万钱都没有地方去买。辛夷切切嘱咐丽仙道:“洛阳城中的米行,今儿起都关了吧。等大户小户人家的米粮都耗尽了,我们再计议……”
丽仙答应着正要下去,却见天巧又进来,跪倒在辛夷面前。
辛夷道:“你不必说了,这回我也没有办法了。起不起来,都由你自己吧。”
天巧双眼哭得红肿,“若拿我的命抵给主子……主子能否……”
辛夷笑着截断她的话:“天巧,你的命早就抵给了长沙王,轮得到我么!更何况,在这个时节,你的命,能值多少米粮?”
丽仙忙上前将天巧扶起来:“天巧,你也想想主子的难处吧。不是凡事求主子便是万全的。上次……七里涧,主子的红蓼门……”
“闭嘴!”辛夷厉声喝止丽仙,足下并不停步,朝着门外走去。
秋风乍起,幸而将田地里都收割干净了。上回将一千石粮食救急,致使库里头亏空了不少,总算这次又补上了……但眼看战事又起,不知这次又要怎么办才好呢。
辛夷坞中的秋海棠开得正盛,辛夷兀自收集着海棠花瓣,心下也是微微有些起伏:“战事如此吃紧,这两年来,辛夷坞的收入越来越少,若没有西六店的支撑,怕是要有亏空。但现在若将丽仙门、铜雀门、金弋门里头的丫鬟杂役们开发了,这些人都无家可归的,能如何呢?”
司马乂已如热锅上的蚂蚁,思虑再三,决意发动王公大臣,家中男丁,只要满十三岁的,全部加入到战争中去,女子也得进军营替前线将士做饭洗衣。司马乂这一军令倒是替辛夷解决了这个难题。那三个门头,除了些必要的仆役,其余的统统随军,一下子倒是去了近百人。
“皇上还能指挥什么?洛阳城么……”辛夷道,“让长沙王细想想,这普天之下,还有谁能制衡河间王。此人定要对皇上赤胆忠心,有勇有谋。自然,所在的地方也要离长安近些,以免大军未至,洛阳早就是河间王的天下了!”
辛夷终究抵不过天巧的哀求,微微透露出半点主意,“只是,不要与王爷说是我的主意,你可去求见王爷的骠骑主簿,让他好好揣摩透了,再让他和王爷说,那么长沙王自然是会静心听的。”
“雍州刺史刘沈忠诚果敢,且坚毅不拔。据下官所知,雍州兵力足可以与河间王相抗,王爷不如启奏皇上,让皇上下诏书给刘沈,派他发兵袭击河间王。”
“围魏救赵之计!”司马乂抚掌道,“一旦长安危急,司马颙必会召回张方救援,那时候我们便只需专心对付司马颖,不必左支右绌了!”司马乂忙研开墨,写下一道奏表。
同时,司马乂又令皇甫商携带诏书,秘密潜出城外,命令金城郡长游楷停止对皇甫重的攻击,并命皇甫重进军讨伐司马颙。可惜皇甫商刚出城,便被司马颙的探子发现,随即被司马颙斩首于阵前。
刘沈接到惠帝的诏令迅速召集了七个郡的兵力近两万人,渡过渭水,向着长安进发。司马颙那时已将军队驻扎在郑县,听说刘沈起兵,连夜拔营退兵,又命张方火速回军,救援长安。
张方的大军怎能顷刻而至?刘沈挥军突袭长安,先头的五千精锐部队攻入城门,将司马颙大军打得七零八落。那五千精锐一路砍杀向前,一直杀到司马颙的营帐之下。但此时司马颙的亲兵已合围接应,那五千精锐本是一鼓作气,但见司马颙的亲兵虽死伤无数,但越涌越多,自家接应的五千人马又久久不至,锐气顿时消减了一分。司马颙见势大好,便命手下两员大将将那五千精兵拦腰截击,那五千人马虽做困兽之斗也难逃司马颙兵如泉涌,仅仅一个时辰,便全数被歼。
入夜,张方终于赶到长安,全军未作任何停歇,便偷袭刘沈大营。刘沈虽知道张方行程,但总认为张方大军远道而来需要休整。张方料得刘沈心理,于是大获全胜。刘沈的武艺终不敌久经沙场的张方,失手被生擒。
司马颙当初一力挽留刘沈做自己的军师,对其青眼有加,大有想要收他为左右臂膀的心思。刘沈此时公然与他为敌,司马颙怒不可遏。刘沈五花大绑地被押至司马颙面前,司马颙的一腔怒火终于爆发。面对司马颙的质问,刘沈沉默半晌,方道:“知遇之恩轻,君臣之义重,我不能违背天子计较厉害,从起兵那天起,我就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但即使被剁成肉酱,我也甘之如饴!”司马颙再也不能说服自己宽恕刘沈,他下令让士兵先狠狠鞭打刘沈,后将半死不活的刘沈推出去腰斩。
“王爷,长沙王仍负隅顽抗。若我们强攻,对我军未必有利。现在洛阳城内万众一心,个个都仇视王爷,将长沙王敬若天神。不如先将洛阳放一放,静观其变,再做计较。”
司马颙此时已经慢慢平静下来,他思量着张方的话,觉得十分有理,于是答应撤兵。
大军三日后才准备撤往长安,张方在洛阳已经劫掠了足够的财物。
此时的东海王司马越已经进了宫,他眼看着司马颙要退兵,心有不甘——照理来说,司马乂远不是司马颙的对手。可我现在身在洛阳,若是不表态,难免两下不讨好。若想长远,司马颙的实力定非司马乂能企及。怎么才能使司马乂被杀,而自己却兵不血刃呢?
司马越心中打定主意,与殿中诸将暗暗布下“鸿门宴”,名曰替司马乂庆功,实则趁司马乂喝酒之际,将他一举拿下。
惠帝见司马越逼迫他废黜司马乂,心中虽是老大的不愿意,可是胳膊毕竟扭不过大腿。就这样,惠帝心中万分委屈地罢免了司马乂的官职,并将他关入金墉城。大赦天下、改年号。惠帝就像一个木偶般被司马越挟持着。他不能反抗,他是弱者,他是天底下最没有实权的皇族之人。
第二日,城门大开。司马越带领禁军出城迎接司马颙与司马颖的大军。可是眼前的景象并不是生气勃勃,所有的士兵与城内一样,都是疲乏之师。即便是自己此刻出兵,也能将那两支大军击垮。司马越心中有些后悔,但木已成舟,不可更改。再关城门,于理不合,张方此人毒辣,定能再以后暗中“回报”给司马越。何况,大错已成,将司马乂关在了金墉城,再去放了他。司马乂心中会作何感想?总是不会感激他的吧!司马越心中不再犯难,他决定此时应好好地运用借刀杀人之计。既然洛阳城内守将大多都相信司马乂,那何不让张方这个杀人魔头将司马乂杀死,一来可断了大家的念头,二来没有人会将这股怨气撒在自己身上。
司马越知道此事不宜拖得太久,便立刻放出风声来,司马乂已被囚禁在金墉城。
金墉城里的凄清中,伴有一个女子的清歌:“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瞻彼淇奥,绿竹如箦。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那女子边唱边画,案上的纸上,不过一首歌毕,就赫然画出了一幅人物的肖像。
“王爷过来看看我的画可有进益?”那女子搁下笔,向着一个在窗前呆立的人微笑道。
“高天巧,你可知你有多烦心?”窗前的男子皱着眉头,似乎不想听到那女子唱这首《淇奥》。
“我记得你以前是喜欢我唱这首歌的,你有时候听着高兴,也会唱《硕人》。”天巧回忆道,她的嘴角挂着两个酒窝,此时却是笑得勉强。是这样一首诗。据《毛诗序》说:“《淇奥》,美武公之德也。有文章,又能听其规谏,以礼自防,故能入相于周,美而作是诗也。”这个武公,是卫国的武和,生于西周末年,曾经担任过周平王(前770—前720年)的卿士。史传记载,武和晚年九十多岁了,还是谨慎廉洁从政,宽容别人的批评,接受别人的劝谏,因此很受人们的尊敬,人们作了这首《淇奥》来赞美他。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瞻彼淇奥,绿竹如箦。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看那淇水弯弯岸,碧绿竹林片片连。高雅先生是君子,学问切磋更精湛,品德琢磨更良善。神态庄重胸怀广,地位显赫很威严。高雅先生真君子,一见难忘记心田。看那淇水弯弯岸,绿竹袅娜连一片。高雅先生真君子,美丽良玉垂耳边,宝石镶帽如星闪。神态庄重胸怀广,地位显赫更威严。高雅先生真君子,一见难忘记心田。看那淇水弯弯岸,绿竹葱茏连一片。高雅先生真君子,青铜器般见精坚,玉礼器般见庄严。宽宏大量真旷达,倚靠车耳驰向前,谈吐幽默真风趣,开个玩笑人不怨。)蜕去这诗中关于相貌,衣冠的描写:“充耳琇莹,会弁如星。”我更看重它关于男人学识,品质,气度的描述,“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兮绰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戴着珠玉缀满了冠冕的男人,衣饰华美相貌堂堂,并不出奇,大不了是宋玉式的美男子。人们也不会花心思去赞颂他。身份高贵也不一定,很多国君都是人口诛笔伐的对象。中国人受中庸之道影响,不会喜欢太锐利的男人,他们更欣赏平易从容的,深藏如水的人,自古以来,国人对好男子的标准其实没有
“《硕人》?那可不是唱给你听的……你与那歌中的女子家世相差可是天南地北呢。”那个男子一挑芝眉道,“再美丽的女人也不过是一枚棋子,集美丽与聪慧于一身的女人就是一枚能走活整盘棋局的棋子。既然是棋子,存在最好,若折了,还有其他的呢,你可不能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本王对你存在多少爱怜,就对那九重宝座的渴望就有十倍、百倍之多……”
“所以对你来说,被你征服的女人都是心甘情愿做你棋子的傻子!她们最好选择放聪明些,成为一颗有用的棋子,那样你对她们的爱怜才会多上几刻,是也不是?”天巧朗声说来,语调里竟有一丝怨怼。
“不需要本王多言,你们也是愿意的,我又为什么要拒绝呢?”那男子长身玉立,只是眼睛扫过那张图画,不由伸手拿到跟前来看上一眼,便有揉搓成团掷在了地上。
天巧已经没有心力再去拾起地上那团废弃的图画:“早知如此,我又何必认真!”
“晚了!”那男子的声音提高了几度,转而笑道,“你早知道我并非善类,我有我的野心。便是我的王妃我都能弃如敝履,何况,你我的门庭悬殊……天巧啊,你也配做我的妃妾么?”
“司马乂,我还要多谢你毫不留情的坦白……”天巧格格一笑,霎时间怒气攻心,喉头一甜竟要喷出血来。她毕竟历事不少,忙将血大口咽下,只是几缕血丝依旧沁了出来,幽幽爬上她的嘴角。
“你不必气急,你也知道,本王不会勉强任何人,也从不想勉强任何人,你现在就可以放弃离开。”
“乂王爷,你不觉得说这话太虚了么?前进是悬崖,后退已无路。我哥哥为了让你对我好些,自戕入宫做了宦官……好好的人,就这么没了……”天巧虽想疾言厉色,终究是不忍。
“哦……那你准备如何呢?”
“重新开始,一切便能解脱了吧……”天巧的话语有些飘忽,当她的手扶在坐席上时,席子与地板摩擦着,似乎也有隐约的不安。
“没有重新开始的时候了!”司马乂抚着她姣好的面颊,“睡吧,至少这金墉城不是你第一次呆了。”司马乂缓缓地阖上眼,坐到案几前,将砚台中的墨慢慢地研开。一掌击下,砚台碎裂开来,里头的墨汁沿着砚台的缝隙流下来,一点一滴地落到地板上。
天巧被这一声闷响惊醒。司马乂瞧着大门,木然地坐着。黑墨和他手掌上的血和在了一起,拇指上的玉扳指也碎成了几块。
“王爷,我没有后悔,王爷还要我做什么,我还是愿意用命去办。”天巧带着哭腔爬到司马乂面前,攒住他流血的手,遮住他的视线。
司马乂没有说话,在烛光下,五官更显得如镌刻般分明。
天巧见司马乂不再说话,也不敢多口。直到天全黑了下来,司马乂才慢慢地站起来,推开一扇小窗道:“不用你做什么,你走吧。”
“王爷!”天巧还想说话。
司马乂低吼着背过身道:“够了,滚。本王不需要无用的女人呆在身边徒添累赘。”
“好!”天巧忍泪笑道,“王爷保重。”她心知窗外必有司马乂的死士接应,但怎肯就此离去?她的眼中弥漫起一层水雾。她最终还是不舍得离开司马乂。
窗外的夜色是如此的美好,虽然不断有寒气灌进来,但是却能让人如此醒神。
“嘭——”地一声,天巧的额头便重重地撞在了窗棂上,登时鲜血从她左额上直涌出来。
司马乂大惊失色,抢上几步便抱住了她:“你这是做什么?”
“司马乂,我的半辈子都为了你,我哥哥一辈子亦是为了你。你好狠的心,竟想几句话就打发了我。你当我是谁?你对不起我,我便要让你在死前都记得,你欠我的,不止是两条命。我求过辛姨娘,让她明日派人来救你……”天巧这般说来,却是口角含笑,眼角含泪。
司马乂吸了吸鼻子,不致让泪落下:“辛姨娘又如何,她也救不得我!你这是何必,司马家的人不会留情的。”
“我知道,但你现在抱着我,这便很好……我很久前,便该死在这里的……”天巧柔声说着,身体渐渐地冷了下去。
司马乂因手掌失血过多,并未及时包扎,脸色更加苍白。此时天巧在他眼前死去,也让他的心神大受震荡。
“长沙王司马乂待皇上可有不敬?你们擅自拘捕长沙王,于你们又有什么好处?”紫竹秘密召来拘捕司马乂的大将道,“你们打开宫门看看,城外成都王才布下了多少士兵?他也怕其他王爷使围魏救赵之计,他的所有的精锐大军都在邺城呢!你们改年号、大赦天下,可知这百姓们期盼的是谁来临朝?众位将军也是人生父母养,自然也要子孙安居乐业。成都王虽气度好,但一切事务皆不理会,都交予卢大人。要这样的王爷摄政,那众位将军岂不是唯卢大人的话是听了?我虽是一介婢子,却也算是宫里的老人了。得蒙各位将军的照拂,幸而在这宫里头还有人尊重,便老了面皮来与各位将军分说分说,各位将军有家室妻小,我孑然一身。我现在的话句句都是为了你们,为了天下百姓,你们也细想想是也不是?”
“紫竹姑姑说得不错,我们不如请长沙王回朝吧!”一位将军沉吟半晌,才应道。
“是啊,成都王的军士虽多,但长沙王也屡次击败过他……”
“不错,要真说起来,我们手下的兵士也是拜服长沙王的……”
“不可,我们先与东海王商议!”
“慢!”紫竹站起来阻止道,“东海王现在可是向着成都王,你们这么一说,明儿个长沙王还有命么?”
紫竹见事情生变,只好道:“不过,这一切还要众将军决议,奴婢先告退了。”
紫竹忙忙地走出却非殿,暗暗地嘱咐眼线即刻做第二手安排。
司马越得知此事,心中又惧又怒,自知自己手下的兵士甚少,便传消息给张方知晓。张方一听说有人想要相救司马乂,杀意顿起。
“好端端地是谁去却非殿撺掇那些将军?”
“一个叫紫竹的宫女,当年诛杀贾后立了大功,宫中不论是宦官宫女还是将军都敬她三分。”
“一个贱婢还挑三窝四管起军国大事,该死。”张方冷哼道。
“本王听说后,早就命人将她装入一个布口袋中,用大板子打了一顿,应该是死得差不多了。”司马越恨恨道,“贱婢就是贱婢!”
“啪!”辛夷的面颊上着了一掌,眼见得辛夷的嘴角渗出血丝来。
辛夷不敢吭声,跪下俯身,一动也不敢动。
“好一个辛姨娘,好一个辛老板!倒是我以为这几年你历练不少懂事了,才放任你一个人在洛阳替我掌管事物。现在形势如此危机,你却给我拉后腿……怎么,是我对不起你了,你要这么帮着外人?”
“婢子错了,婢子不该铤而走险。主子放心,以后再不会了……”
“明天长沙王要死,你还要派人去救么?”
“婢子知错了,婢子只该保主子。旁人死多少,都是不相干的!”辛夷深吸了一口气,仰起脸对着那条漆黑的斗篷。
“记得就好。”密室的门重新阖上,辛夷眼前又只有密密麻麻的灵位了。
“中气虚损,喘逆气短,肝肾阴虚,清气难升……”辛夷支着下颌,听着太医像是背书般对她这样讲着。她再抬眼看着屏风后还在昏迷着的紫竹,心头忽地一痛。
“她昏迷前,就说长沙王之事,已然无力回天了……是么?”辛夷刹那间感受到了一切的一切,正如洪水猛兽般向她袭来。〖TXT小说下载:。。〗
“千算万算,也抵不过主子一句话。”辛夷心中大痛,“难道全部死了才好么?”辛夷将架子上的一个盒儿取下,“这并非只是跌打损伤,我也不知道该如何用药了……太医你看这人参可入药么?虽说病重,不可擅用虎狼之剂……但不用,我心中却是不安。”辛夷望着红日东升,房中的蜡烛还未燃尽,但她已经懒怠去将蜡烛熄灭了。
她走出房门,感到四周的空寂比清晨的空气产生的寒气更浓重。
“回禀主子,长沙王已被张方活活烧死在军中。当时的惨状,便是连张方手下的士兵都痛哭流涕……”
“去金墉城,将天巧接出来吧。”辛夷望着空落落的树枝上挂着伶仃的樱花,心中虽是痛极,但却是一滴眼泪都落不下来。
“主子……天巧昨夜在金墉城自杀而亡……长沙王只留下一份奏表,我趁乱拿了出来,主子要再看么?
辛夷缓缓点头,丽仙忙将奏表递上。
“陛下笃睦,委臣朝事。臣小心忠孝,神祇所鉴。诸王承谬,率众见责,朝臣无正,各虑私困,收臣别省,送臣幽宫。臣不惜躯命,但念大晋衰微,枝党欲尽,陛下孤危。若臣死国宁,亦家之利。但恐快凶人之志:无益于陛下耳。”
辛夷吸了吸鼻子,将斗篷的带子系紧,向丽仙道:“你去做些粥来,等等送来给紫竹吃。”说罢,走进房里,对着那残烛,将那奏表烧尽。火舌舔着辛夷的手指,辛夷倒不觉得疼痛。
“死了……本就应该死的……我不用猜,早就知晓结局。那为何,还像那些猜不透结局的人一样,为自己徒添烦忧呢?”
“草木萌芽杀长沙……草木萌芽杀长沙……”辛夷耳边忽然听到这首童谣,“怎么会有这样的童谣!”辛夷快步走出辛夷坞,拉住一个在街上乱跑的小孩。
“说,是谁教你这首儿歌的?”辛夷厉声道。
“放开我,放开我呀,不关我的事……是几天前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白发老爷爷呀,他教我们这么唱……”
“白发老爷爷?”辛夷脑海中霎时间浮现出当年太子司马遹死前,亦有这么一个鹤发老人把一首儿歌教给孩童,“南风起兮吹黄沙,遥望鲁国郁嵯峨。千骨骷髅生齿牙,前至三月灭汝家。”
天意么,这世上果真有天意?辛夷缓缓地阖上眼,洛阳城中此时恍若恢复了以往的车水马龙。
长沙王司马乂,正月二十五日废,二十七日死,一如那鹤发老人所言。
十九、流光付紫陌,思君为谁伐
“册成都王司马颖为丞相,东海王司马越代理尚书令。”惠帝此时上朝,总是有些不咸不淡的。他虽庸碌,但好歹分得清谁好谁坏,东海王暗地里做下的事情使得司马乂被残杀,他虽未亲眼所见,但只要耳闻此事的人,无不心惊当日的惨烈。
司马颖仍是坚持回邺城。但他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总有一天,这洛阳城,他还是要回来的。他留下将军石超带领五万亲军驻守洛阳十二道宫门,凡是禁军中,有他不喜的将士,在他离开洛阳前尽数调走。只有他邺城带到洛阳来的士兵,他才能真正放心。
初春的气息在洛阳城中涌动,一切都是新的了。气温开始回暖,树木又慢慢地变回绿色。生机万分的景象一点点地出现在所有人的眼前。
当洛阳城渐渐恢复元气的时候,却传来羊皇后和太子司马覃被废的消息。
丞相废黜了皇后和太子,这个消息迅速地在洛阳传开。
原来,又该有个王爷摄政了,这回是成都王司马颖。老百姓们也都明白了。虽然大家都盼望着这个王爷能如长沙王般贤明,但天下又能有几个长沙王呢?听说,这个王爷在学问上甚是庸碌,看来也没多大指望!大街小巷议论纷纷,但谁也不敢大声嚷嚷。
河间王司马颙见机启奏惠帝,请求惠帝立司马颖为皇太弟。有了皇太弟,兄终弟继。司马颙此番的拥立之功自然少不了!司马颙有自己的小算盘,他很早就揣摩透司马颖此人其实不堪重任。司马颖的大军连司马乂都打不过,到时候如何能应付自己的精锐之师。只要等,一切都能手到擒来。
司马颖此刻知道,在不久的将来,他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走到那宝座前,将惠帝搁置在一边了。他征战了那么多年,最丰硕的成果现在都摆在他的面前。他觉得可以松一口气了,何况,身边的那位宦官孟玖整日跟着司马颖切切喳喳地说着万般的不易,请司马颖及时封赏、及时玩乐。司马颖哪里还能听得进去卢志的话语?卢志知道司马颖的性子,更知道若自己再劝谏,势必会触犯到孟玖。阉宦自古以来都是祸患——秦始皇如此功德,最后也逃不过赵高乱政,才使本该万岁万岁万万岁的王朝历经三世便夭折。但他还是不能说,他宁可暂且与书为伴,至少还能保全自己,为今后好好地铺路。
邺城的**中,充斥着各地进贡来的佳丽。朱唇皓齿、蛾眉曼睩,胭脂红染了花颜月貌,宜喜宜嗔、旖旎风光,袅袅婷婷的姿态艳绝千秋。那听政殿与文昌殿重新修葺,飞檐斗拱,气势雄浑。内里无论是烛台还是雕龙都用以金饰,便是殿顶的飞天,梁上的蝙蝠,都是命能工巧匠在短期内精雕细琢而成。邺城西的玄武苑,有建安十三年引漳水所凿的玄武池,原为训练水军之处,司马颖早改为皇家苑圃。此时的胜景比从前更加繁华:苑内有鱼梁、钓台、竹林、葡萄园。池馆水榭,参差错落。城西还有灵芝园,城东有芒林园,都作为司马颖宴游作乐的场所。
司马颖日复一日的享乐挥霍生民的血汗、金钱使得朝野上下都对他失望透顶。但他自己仍是沉迷在风景无限好中,天天携美共游园林,欣赏着春花秋月,春桃夏荷。
辛夷坞中,辛夷用酒不断地麻醉着自己。快了,一切都快要结束了。
“大单于来了。”丽仙附在辛夷耳边道。
“什么大单于,你说什么?喝酒喝酒!”辛夷似乎醉了,眼皮都不曾抬起,只歪在榻上,手中的酒杯一扬,一缕香醇的美酒就尽数跌落到她的喉中。
来人驻足,再也不敢向前一步。他明明是想要来向辛夷说些什么的,但此刻就立在那里,呆呆地望着辛夷自酌自饮。那是如何的姿态啊?素洁的脖颈、曼妙的锁骨,墨色的长发垂下来,如瀑布般,直触到榻上才散开,宛若一匹再美丽不过的黑绸,甚至站在离她那么远的地方还能嗅到她发丝上若有似无的香气。
“辛夷,老朋友来了,不知道要亲自迎接么?”
辛夷从榻上一下子坐起来,逞娇呈美:“自己人,外道什么?”
拓跋猗迤微笑道:“这才是辛老板!”
“什么辛老板?你不见这辛夷坞已经残破地不成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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