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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穿成潘金莲怎么破-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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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松不知是该恼还是该怎么地,甩开胡思乱想,接着说:“若是这事成了,你可要搬出梁山,不知什么时候再回来。东京城据此数百里地,中途也不是那么好跋涉的。”
潘小园“嗯”一声。梁山已经成了她的半个家,确实也并非轻易能舍弃的。但天下这么大,总不能一辈子局限在这个小水泊里,早晚要出去看看的,不是吗?
刚来到这个社会的时候,她孑然一身、孤苦无依,曾经的最大的梦想,便是在这个万恶的男尊女卑的封建社会里,自己努力活得舒坦些,安稳过完一辈子,交一份及格的人生答卷。
可如今,短短一两年,曾经的那点小市民念想,就已经败在了这个世界的光怪陆离上。不知不觉的,仿佛从谷底攀上了一座小小的土包山头,看到了远处的连绵高峰,山坳、炊烟、长城、鹰隼、云朵、旅人。
甚至比她“前世”那便利却平凡的生活,更不知精彩了多少倍。她曾经是个写小说的,如今她活在一个比她写过的任何故事都精彩的剧本里。
更何况,此时此刻,身边就是个活的传奇。潘小园心里还是十分有自知之明,知道他面对自己时,那偶尔的青涩局促不知所措,并不能代表他那强势彪悍的真面目。跟他一道见证了这么多诡谲斑斓的江湖如戏,这时候还想着龟缩一隅,平白糟蹋他这份信任。
于是她自信接话:“梁山上个个都是杀人如麻的大哥,我一个小女子混在里面,到现在也还好胳膊好腿儿的;东京城里不都是百姓,就算有官府做公的,能厉害过梁山好汉?去哪儿住不是去住,况且,不是有你陪着……”
武松忽然深深看她一眼,眼中闪过一瞬间的犹豫,还是开口。
“要是……没我陪着呢?”
第133章 1129。10
潘小园不解:“什么?”
“我如何是做这种细活儿的料!还是得留在梁山出力,更合适些。到时候你若有什么急事,可来不及送信到梁山,叫我帮你。”
最后一句,他也许觉得是个笑话,自己干笑两声。
潘小园心一紧,脱口道:“不是,你……你不是说,你会陪着……”
武松低头,微微抿着一个淡淡的笑。
“你知道东京城内,如今悬赏我多少钱?我只是顺道陪同你们去东京,约见周老先生之后,就要回来的,不能多耽。”
潘小园怔怔点点头,忽然觉得什么泡泡破掉了,波的一声响,里面散出无数细细的丝,把心揪起来。
也怪她刚刚听到什么酒店、暗桩,兴奋过度得意忘形,居然没想到,武松这种直爽任性、一言不合就跟人动拳头的主儿,怎么会是这场地下工作的一员?自己若去,便是等于跟他分隔百里,谁都再照应不了谁。
而武松在鼓励她接这个任务的时候,显然早就对此心知肚明。他倒挺心安理得!
完全没半点留恋她——房里的那些吃食么?
武松可能多少有些心中有愧,又补充一句:“眼下事情还没最终敲定,你要是觉得不合适,那就指派别人,一切都好商量……”
潘小园心中一小口闷气,挺胸抬头,盯着侧面那一片乱石嶙峋,不慌不忙来一句:“不妨事。我这么大人了,有手有脚会赚钱,还缺别人照顾不成?”
武松大约听出她话里有些情绪,默默一笑,回她:“我想也是。”
抬举她呢。再临阵退缩,白叫他那么多声二哥。
两人默默无言,不知不觉,已经走下了山,来到了金沙滩畔。说是金沙滩,不过是过去文人的美好叫法。环绕梁山的,大部分都是峭壁乱石;波涛舔舐的那一小块可供登陆的地点,也不过是灰扑扑的石滩,架了一排码头,泊着大大小小的战船,随着水波荡来荡去,就像是无数只会呼吸的沉睡的巨兽。
在那些巨兽面前,乱石滩上的一高一低两个人影傍水而立,就不显得多有情调。就算是夕阳将那片石滩真的染上了些欺世盗名的金色,也不过是给此情此景添了些狰狞的勃勃生气。
几个看管码头的小喽啰见了武松,齐齐躬身声喏。武松让他们回岗位,绕过水寨前哨,把潘小园带到一片铺平了的木板上,随手拽个栓船的石墩子,示意坐。
潘小园眼睛都直了。那墩子厚重结实,长得像个压扁了的鲁智深,起码得有她的两倍体重。武松连气儿都不带多喘一口的。
老老实实坐下。武松拽了块铺船上的草席,在她身边席地而坐,跟她一边高。
她觉得觉得他可能是想带她来看看风景。心里对他的审美稍微表示了一刻哀叹,努力从一片黑色波涛里看出艺术感来。
也许真的是被那徜徉肆恣的水波浪花所打动,她忽然觉得这事没什么可纠结的。朝他爽快一笑,问:“那么暗桩这档子事,梁山打算做上几年?到时有人来接替没有?”
不管怎样,心里得有数。会跟他分开多久,自己能不能应付得过来。
武松也很快答:“细节不清楚,到时军师会给你指示。至于旁的……”他忽然话转温和,不看她,目光同往远处瞄,定在远远驶着的一艘小船上,笑道:“都说男儿志在四方,我也未必长久在梁山躲清静。有机会时,还真想再去东京、或者其他地方看看。”
说得有点闪烁其词,但言外之意她是听出来了:会找机会去东京看她的。
倒是挺自觉,潘小园想着,省得自己跑腿了。
忽然又被他这话说得心中一动。怔怔看他一眼。从头到尾,他不都在是为自己的前途着想么?
也许在他心里,真的是男子汉志在四方,时间和距离上的分别,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值得焦心的大事。
眼看着日头一点点往水泊里面沉,几条大鱼从水面上冒泡,又被一阵冷风吹了回去。她全身丝丝的有点凉意,往武松身边靠了靠,不小心,肩膀碰他肩膀。
忽然肩头一热,被他轻轻搂住了。知道她不怪,安抚般的,下巴蹭蹭她软软的头发,闻到一阵若有若无的香。
本想搂一下就放开的,见她乖乖的不动,又有些舍不得,慢慢移开手,又忽然噤着不动。常年习武的手不是太体贴,手心的茧子粗糙,居然挑开了她衣服上一根丝。
还好她不知,于是小心翼翼的又握上去,专心致志地把那丝线解放下来,便忘了旁的事了。
忽然听她含含糊糊地问: “所以……什么时候动身?同行的都有谁?”
她倒有自知之明,知道凭自己一个战五渣小虾米,好使的只是个脑子。论眼界见识,平生从未出过山东河北,一下子要去东京做生意,身边没个羽翼,无异于自寻死路。
而梁山上大部分兄弟,多半都是慷慨悲歌的齐鲁燕赵大汉,伪装水平应该跟她半斤八两。且不说那些奇形怪状的、脾气火爆的、脸上有金印的;单说山上的正常人,若是要混进东京城去,一开口,口音就得露馅。更别说沿途官兵走动、进城时不免盘查询问。若说有谁有这个资质,做一个机灵合格的暗线……
她粗略想了一圈,梁山上竟还真想不出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武松看她一眼,随手捡起地上小石子,远远的抛进黑色的水浪里,若隐若现一个小水花。
他慢慢说道:“说来也是天助梁山。最近山上新来了一个兄弟,据说是百伶百俐,扮谁像谁,且能说诸地方言,武功也过得去,本来是经营暗桩的最好人选。只有一点,不会做生意……虽说做生意只是掩人耳目,真要派他去,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不对,更别提,半个梁山都能给亏光了——军师正愁找谁跟他搭帮,我想着,正好你不愿在梁山继续管钱粮,就去提了一句。”
话说到尾,有些小得意,微微一笑,将她搂得紧一紧。这无论如何,也算是给她一个提携之恩了吧。
潘小园却吃一惊。梁山上有这号人?
不由自主抬起头,跟他面对面,认真问:“是谁啊?是我认识的哪位大哥么?”
武松摇头:“刚来的,叫燕青。回头带你相见一下就成了。”
……
他不走脑子说完这话,身边半天没听到动静,有点奇怪,转头一瞧,小娘子红唇轻启,杏眼圆睁,说不好听了是瞠目结舌,眼中神色有些古怪,眼珠子乱送秋波,眼尾极力藏着一抹笑。
“你……再说一遍,谁?”
原来是没听清。重复一遍:“姓燕名青,大名府人,过去是卢俊义卢员外的仆从,人品没问题。让他去跟你帮衬,我也放心。”
潘小园忍笑忍得身子发抖,紧紧咬着下嘴唇,瞅见武松那有些茫然的眼神,赶紧埋进他怀里,心里头噼里啪啦放起了炮仗,二踢脚到处乱窜。
传说中的那位梁山第一帅哥,连李师师都轻易被他撩了个神魂颠倒——她简直要忘了这人的存在了。简直是喜大普奔。
可不是么,跟卢俊义一起上山的,资历算是是十分新,无怪乎以前一直没听到过这人的名儿。
要派燕青去和她搭档经营暗桩,而且,武松还说他放心?
多实诚的孩子啊。他知不知道燕小乙哥那个“浪子”的绰号?
不过据她所知,在这个时代的语境里,“浪子”并非等同于“浮浪子弟”,而是说他多才多艺,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如果武松哪天突然开窍,学会了七八样乐器、能唱出一口缠绵长短调,那他也勉强当得起这个称号。
潘小园咽下一满口笑,问他:“那,那位燕青大哥,你……见过?”
武松摇摇头,实话实说:“还没有。他一直在伺候卢员外养伤,很少出来走动。不过多听他的事迹,是个忠诚可靠的人。——怎么,你认识他?”
潘小园赶紧说没有没有,想了想,还是十分厚道地给了他最后一次机会:“那个……既然有这样的人帮衬,自然是十分好的。但……你需不需要……先见见他,再决定支不支持我去?”
武松爽朗笑:“用不着!既然是让梁山接纳了,就是肝胆相照的自家兄弟,我担心什么!”
潘小园没话了。二哥你这样会失去我的你知道么!
跟他大眼瞪小眼,多少有点心虚。说实话,她对那位传说中的燕大帅哥的姿容风采,还是十分心生向往的。武松都这么大方地表态了,她也没理由上赶着给他酿醋。
虽说两人现在没半点法理上的关系,毕竟觉得有点对不住他。撑起身子,想从他怀里出来,好好跟他表个忠心。
谁知肩头的手故意的不动,像是要把她圈在身边似的。潘小园也只好安安静静依偎着他。贴着那暖和的体温,忽然就失去跟他对着干的力气了。
偷偷瞄他神色,看出些不舍来。不管怎么说,鼓励她闯东京,这也是个非同等闲的决定。他表面上支持理解,安排得井井有条,心里说不准也没底儿,要不然怎么老抱着她不放呢。
再给他定心,慵慵懒懒的看他一眼,轻声笑道:“那烦请你跟军师说一句,奴家愿意担这个任,一定不负大哥们的重望。”
武松点点头。他是有担当的男子汉,这会子当然得给她定心,脸上摆出个笑,说道:“说的跟上刑场似的。放心,那位燕青兄弟,我会嘱咐,让他好好看顾你,不会出岔子的。”
第134章 1129。10
武松觉得自己说得语重心长,怀里的小娘子似乎不是太领情,随口答应一声,柔声道:“那你——可得想我。”
武松神情一滞。摇头自然不妥,要点头吧,有点拉不下这个脸。平生何时有过如此肉麻的表现,要是就这么轻轻易易答应她了,万一哪天忙起来,忘了想,岂不是大丈夫自食其言,算不得英雄好汉了。
为这一句话,纠结老半天,直到听她忍不住扑哧一笑,长长的睫毛闪了又闪,眼里是水波划过,带着七分打趣,甚至有些无奈的宠爱的感觉。
武松平日里那么多顶天立地的朋友们,无不敬他爱他——爱他武艺,爱他直爽,爱他一身正气,可从没有看着他的呆样儿发笑的。她是独一个。
他心里头忽然像被什么软软的东西戳了一下子,被她用头发尖儿细的呼吸声戳开个小口子,拴了根软绵绵的索子,一路往什么未知的地方牵过去了。后面追着的,是往日里那些五颜六色的顾虑、担忧、罪责、忍耐,将他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然而至情至性的底子,要将这些东西暂时抛到一旁,也就是那么一恍惚间的事儿。
他手上忽然收紧了些,感到那绸缎料子底下的肌肤被他攥得发热。纤细浑圆的手臂上,微微陷着他的几根手指印儿。那模样禁不得一刻的想。
要不是远处那小船慢慢的驶进他视野,真要以为此刻的世间万物都凝固了。
他低了声音,跟她讨价还价:“想是可以的。欠的东西,要先还了。”
潘小园迷迷糊糊的,问他:“欠什么……”
眼前一暗,后脑被托住,脸颊上突然一阵痒。然后才看见他飞快地直起身,欲盖弥彰地舔舔嘴唇,瞟她一眼,视线又移开,神色有些慌乱,又有些近乎恶劣的得意之情。
脸蛋瞬间烧透,她赶紧捂住。他方才做什么了?
将心比心,这才意识到,上次她冷不丁的那一下子,不知对他是多大的折磨呢。怎的反弹到自己身上,也这么让人无地自容,真乃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再瞧他,一双眼里波澜不惊,仍旧是盯着那艘小船,仿佛要用目力推动它似的;然而脸上也莫名其妙出现了两片红云,余光心虚地往她那里又瞟一瞟,好像刚刚偷喝了她二十年的美酒窖藏。
潘小园赶紧从他怀里挣出来,藏到石墩子后面。他手上一松,倒也就放走她了。
浑身从上烫到下,恨不得立刻泡到水里去降降温。她没脾气,哀怨地瞧他一眼,算是被他报复了个平手。
武松自己笑笑,也站起身来,掸掸袖子衣摆,眼中的火慢慢淡下去,叫她:“……六娘。”
仿佛自己也觉得这个称呼挺陌生。山上哪个大哥不是这么叫她,可轮到他自己,还有些说不出口似的。又想到,当初她求着他这么称呼,想跟他撇清关系,他可一点也没松口。叫嫂嫂又不再合适,于是就这么不尴不尬的。好在他万事自有主张,也很少有需要主动唤她的时候。
然而此刻却觉得必须主动说点什么了,“我……”
刚说一个字,那边却贴心地给他堵回去了。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何必现在操这份心。”
他错愕了一下子。她知道他要说什么?
然而那也必须得说明白了。他不太擅长跟异性玩猜心,干脆直接开口验证:“你要是……愿意,动身之前,可以、找人、帮忙说媒,寨子里、法令什么的,管不着我……”
潘小园脸红红的,脑袋快低到胸口了,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按照当代人的标准来说,两个人已经亲密成这样——尽管未必都在他计划之内——他要是再不求娶,成了作风不正始乱终弃的标准反面教材了。
可……
她心里如同黄昏时的百鸟争鸣,纷乱的声音遮住天,扰得全世界都嗡嗡响。
感觉到他目光落在背后。好一阵,才艰难地开口:“不、不太好……”
究竟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她可说不清。但却还清清楚楚地记得,当初曾经掷地有声地宣布绝不嫁他们武家人,甚至想过,这辈子再不跟男人绑一起,跟武大在一起的那几个月,足够让她排斥一切万恶的男尊女卑的婚姻关系。
虽然眼下想想,跟武松这样的人绑一辈子,倒不觉得有多让人绝望,甚至,也许会是有些美好的吧?
但何必去赌这个不确定性。有时候潘小园觉得,自己已经完全适应了这个社会的方方面面,有时候却依然对不少事情有着深深的不信任。嘴里说过多少重话,心里下过多少决心,她还没那个勇气,这么快就自己打自己的脸。
是不是太自私了?
听得后面半点声音没有,却又忍着不回应。武松何至于这么心理脆弱。
还是支支吾吾地说:“现在这样……不是、挺好,何必麻烦……”
听得后面立刻不悦道:“怎么叫挺好!”
潘小园很快意识到,在这个社会里,大约是没有恋爱这个概念的。对武松来说,眼下这种状态,说好听了是名不正言不顺,说不好听了,是犯罪。
可她呢?她清楚自己内心。乐意跟他在一起喝酒聊天,喜欢被他搂得紧紧的,甚至,为他冒过生命危险,她也是不后悔的。可要她在那张近乎卖身契的红纸上再按一次手印,从此一心相夫,遵守妇道,此生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为他武家延续香火、绵延子嗣……
臣妾做不到啊!
手腕一紧,让他拉住了,她固执不动。
“你别逼我……你、给我点时间,以后再说!”委屈涌上来,一狠心,淡淡道:“你要逼我我也没办法!反正你眼下是山寨里大王,要强抢民女也没人管!”
武松立刻放了她手,微微愠道:“我是那样的人吗!”
潘小园也觉得话说重了,赶紧回过身,见他已是沉着一张脸,不瞧她,一块小石头踢到水里,咕咚一声沉下去。
她赶紧想说些什么,又觉得怎么都不合适,轻轻一跺脚,尽可能温柔地叫他一句:“二哥……”
“……”不理她。
“都怪我,那以后不这样了好吗?”
“……”依旧不理她。
“以后咱俩离远远的,我不招你了?好不好?”
见他脸黑了,半晌,两个字。
“不好。”
潘小园没脾气了,有些不知所措,左右看看,终于找到个目标,朝着金沙滩外一努嘴,“你瞧,过来艘船,小喽啰都去迎了——是哪位大哥回山了,你别躲着呀。”
武松这才听进去,抬眼一看,方才远远的那艘小船,果然正在靠岸呢。踏板放出来,走下一个人,和众喽啰打过招呼之后,又忽然看到不远处石滩上的两位一男一女。潘小园还好说,武松高高大大的,目标十分明显,不被他瞧见才怪。
只好先放下眼前的尴尬,赶紧跟她迎上去。对方是个矮小汉子,约莫三十七八岁年纪,一张黄脸,两撇鼠须,形貌猥琐,唯有一双三角眼睛里闪着晶亮透彻的光。
他刚从船上下来,步伐还有些虚浮,轻飘飘的,好像是个游园闲逛的纨绔子弟。可又走得挺快,后面跟过来几个小喽啰,完全赶不上他的脚步。
猥琐小个子见了武松,那双眼睛眨一眨,立刻认出了。笑一笑,恭恭敬敬纳头便拜:“这位想必是江湖闻名的清河武二郎,小弟仰慕久矣。来梁山这么多天,每日心念,总算得见,看来老天爷也等不及了。”
这人猥琐归猥琐,不得不说,声音清脆好听,还十分会说话,把他奉承得挺舒坦。
武松连忙扶起他,还礼:“过奖!敢问大哥是……”
对方答得珠圆玉润、字正腔圆:“小弟大名府燕青,今儿应吴军师的召,去商量东京城暗桩的事儿。听说大哥也会一道同行,不如一起前去议事?小弟初来乍到,还不太认路。”
武松一听,有点惊讶。早听说燕青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比他自己还小着几岁;这一见,长得略微着急了些,出乎他意料。
但他在江湖上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不便表示惊愕,开出大哥的气场,十分得体地回:“好说,从此就是一家人。对了……”
刚想向他介绍旁边那位千娇百媚小娘子,人家燕青早就瞧见了,朝她嘻嘻一笑,露出一口闪亮白牙,居然也是纳头便拜。
“燕青见过嫂子。”
潘小园:“……”
她已经完全石化在当地,连一根眼睫毛都动弹不得。
不是为燕青这句“嫂子”,而是……
说好的浪子呢?说好的雪练也似白肉、全身刺青、大名府一枝花呢?眼看他伸手拜揖之时,手背上确实隐隐伸展出优美的线条,不像是假冒伪劣,应该是本尊无疑。
简直是来到这个世界以来,老天对她开的一个最大的玩笑。
眼前这位正牌小乙哥,贼眉鼠眼,面皮淡黄,满脸褶子,额头窄,下巴短,五官的组织纪律性太差,平心而论,就连丑都丑得毫无特色,简直像是阮小七从水泊里闭着眼睛捞出来的一条赖鱼。
难怪武松对他一万个放心,白让她觉得大方了。
这个世界有多疯狂,她此前已经多有领略。史文恭、公孙胜,一个比一个不按常理出牌。
潘小园还是立刻接受了现状,赶紧福一福还礼:“不敢当……那个……”
还是看一眼武松,征求一下他的态度。
武松不让她难堪,一手将燕青扶起来,自然而然地说:“先别叫嫂子,她姓潘,山上的钱粮财会。”
潘小园被他这句话抚慰得简直不要太熨帖,要不是燕青在,简直想狠狠抱抱他。
梁山上多少人,提起她潘六娘,第一反应是家属、女流、武松的绯闻对象;而武松呢,这些附庸的身份一概没说,头一个介绍出来的,是她的“公职”。
而那句自然而然的“先别叫嫂子”,算是接受了她方才那些过分的条款?
武松说完一句话,朝潘小园斜睨了一眼,看到她笑了。知道她喜欢听这话。
而燕青立刻领会精神。“先别叫嫂子”中的一个“先”字说明一切。
他眯起小眼睛,不动声色笑笑,改口:“既然娘子也是山寨中出力的,也算是小乙先辈,当叫一声姐姐。”
潘小园讷讷的回了句什么。她这辈子姐姐命,厚着脸皮当了不知多少人的大姐,可唯独眼下有点觉得受之有愧。不太好意思询问小乙哥的芳龄,可他脸上那些褶子……
武松眼中忽然现出些奇怪的神色,将燕青打量了又打量,冷不丁低声问一句:“假的?”
燕青一怔,摸摸自己的塌鼻头,有些不好意思,点点头:“下山办事方便。”
“如今在山上了,不用麻烦了。”
潘小园听得莫名其妙。但燕青显然懂武松的意思,难为情地一笑,又听话地点点头。
“大哥果然火眼金睛。多有冒犯,恕罪。”
接着他微微背过身,袖子在脸上拂了一圈,再转过身来。
潘小园忍不住低低呼出声。
仿佛一束光突然打在他身上。眼中看到的,是一张她见过的、最俊俏最完美的男人的脸,朝她绽出一笑,风华绝代。
第135章 1129。10
在遇到燕青以前,潘小园觉得,武松便是她见过的、数一数二的英俊潇洒男青年。一表人物不说,寒星眼,刷漆眉,威武中带着点天真的孤傲,历经多少沧桑往事,却保留着纯粹的初心;更别提整个人筋强骨健,挺拔一立,就是渊渟岳峙,器宇不凡,由内而外的那么一股子出类拔萃的劲儿。
潘小园极度怀疑,当年他赤手空拳搏杀的那条大虫一定是公的。要不然怎么他好好的在景阳冈里赶路,那虎却偏偏看他不顺眼,一定要扑上去杀个天昏地暗,打定了主意跟他死磕到底呢?肯定是同性相斥。若是那大虫换成母的,说不定就一路花痴,平平安安的目送他过去了,路上兴许还会帮他清清其他野兽呢。
过去的金莲会他一见钟情,实在不是偶然事件。就连如今的小园自己,逮着机会,也挺喜欢多看他两眼。有时候见他在身后默默护着自己,感激之余,总是有那么一点儿小小的虚荣心在。
当然知道他的模样并非完美。譬如下颌的线条略嫌硬朗了些,譬如眼中时常会有些不合时宜的冷淡,譬如衣帽的配色偶尔会出现迷之审美,譬如头发太粗太硬不服帖,时常会不听话地掉出来一缕半缕的。但人无完人,都是爹生娘养的,谁能拥有一副毫无瑕疵的皮囊呢。
直到她认识了燕青。
看到小乙哥真容的一刹那,再瞧瞧旁边微微惊讶的武松,她彻底理解了凤姐见到秦钟,因而喜得推宝玉的那句:“比下去了!”
并不是说她对武松的好感因而有丝毫降低。而是她的整个世界观,因为小乙哥而拓展拔高了。
“眉清目秀”、“肤白唇红”这样的形容词,已经不足以描述他风采的万一。
不用燕青解释,她马上就理解了他改装易容的用意。要是他素面朝天的下山办事,譬如去东溪村走上一遭,亮一次相,那么至少一半的大姑娘小媳妇都得害上相思病,对那位惊鸿一瞥的倜傥郎君,十年之内忘不掉。
生成这副尊容,还怎么做土匪,怎么做地下工作?简直太拖后腿。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小乙哥的身高有些拮据。就算他眼下挺直了身子板,粗略一看,也不过和潘小园相仿佛。但身形窈窕的女人本就显高,她头顶又蓬蓬的挽个髻子,倘若两人披发赤足而立,也许他会稍微占个半寸一寸的上风。不过潘小园本身在当代女性里也算是高挑的,只有在武松这种大个儿身边衬着,才能算得上是小鸟依人。
因此倘若让燕青和武松并排而立的话……
也勉强算是个小鸟依人吧……
上天果然还保留着些原始的公平,没有把所有的天地精华都倾注在一个人身上。
《水浒》原著遗留下颇多未解之谜,很多人认为燕青与他主人卢俊义过于暧昧,似有非常的关系。
而如今,潘小园一见到真人,凭着女人的直觉,立刻不假思索地给出了自己的判断:直的。
细看来,其实他的外形也并非尽善尽美。但就是那一副天生的风流气质,让女人一见就脸红心跳的,武松一辈子修炼不来——背后不知浇筑了多少纯情少女的眼泪呢。
这就是将要和她一同去东京闯荡的搭档。如此看来,前程似锦。
有这么一号人往她的店面前头一站,就是天然的形象工程,做什么生意都不太会亏本。
她忽然忍不住又去瞧武松。打脸来得太快,他认清了小乙哥的真面目,会不会后悔方才的“大度”?还能不能说出方才那句“我会嘱咐燕青兄弟,让他好好看顾你”?
反正,若换了她是男的,她可没这份博大胸襟,最好赶紧让燕青改口叫嫂子,先用名分压他一头再说。
不过转念一想,嫂子什么的也不太牢靠。她过去是武松什么人来着?
眼巴巴看着武松,等他反应。
武松面不改色的,朝燕青递过去一个友好的眼神,对他的真容做出了唯一一句评价:“倒让我吓一跳。”
一点也没有自惭形秽的感觉——话说回来,武松何时自惭形秽过?
接着,话题转到正事:“既如此,以后便是兄弟,没那么多客套——对了,潘六娘多半也是要同去东京的。她不会武,到时还要烦你多照顾一下。”
潘小园:“……”
彻底服了他了。这厮纯粹是自信得过分。
不过他也确实有自信的资本。可恶归可恶,她没脾气。
可怎么觉得他这话,和方才给自己安心让燕青照顾她的那句话,语气不太一样呢?却也说不上来措辞上有什么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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