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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穿成潘金莲怎么破-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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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理智上武松不太买账,听到她那近似娇嗔的伶牙俐齿,好像一颗颗小红果落在心上,心里又有些绵软的熨帖。
  还提拳头呢。指指那木桩子,问她:“俯卧撑能做几个了?”
  潘小园低眉顺眼:“这酒挺好喝的啊,还有吗?”
  武松偏头。盏子空了大半,倒影没了。柔和的夕阳光下,愈发显得那张小脸吹弹可破,宛若会呼吸的细瓷一般,让人觉得像是件精心雕琢的珍品,一定要好好的供在厚实的屋檐底下,不能经受一点风吹日晒。
  但若是有人想破坏它,手上稍微重那么一点儿,无疑也会是一碰就碎的。
  他心里有那么一点荒谬的想法,他是顶天立地男子汉,他不介意肩上多扛那么几斤几两的担子。虽然有个若有若无的名分在那里膈应着,但他若是会被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束缚住,方才忠义堂里那只碗可就死得太冤了。
  这个意思,就算从没明确地表露出来过,他确信对方也心里有数了。但她偏不爱接受这份好意,装看不懂他眼神里那点试探,来一句:“是了,还有一件我摆不太平的事儿,二哥大人大量,帮我参谋参谋呗。”
  这女人有多坏,他都大人大量了,还能计较什么。
  忽然又想起来,阳谷县外,一地横血,莹白的手抱住他,把他从要命的冲动中解脱出来。板斧的刃滴着血,离她只三寸。
  不管她那当口想的什么,他武松是欠她实实在在的一份重情。可她却像把这事忘了似的,跟他提也不提,仿佛当时只是伸手帮他赶走了耳边一只嗡嗡的苍蝇。
  便是这一瞬间的恩义,在他心里生根,磨灭不掉。
  武松爽快道:“什么事,说。”
  见她那只手依旧捏着盏子,轻轻转了半个圈儿,晃荡出最后一滴酒,左右顾盼,看到一边的泥封红坛子,拿起来就要去续。
  他忽然伸出手,将那只纤长的手,连同下面的小酒盏子,一起覆住了。


第131章 1129。10
  她蓦然睁大眼。武松没事人似的,眼睛斜着瞄,研究地缝里长出来的一株顽强青草。
  掌心里一片柔软轻轻挣了一下,认命地不动了。试探着轻轻握紧了些,凉丝丝的,那份力道似乎是从指尖一路向上传,细白瓷上擦出一抹晚霞般的光晕。
  她嘴上却硬,做出一副鄙视的小眼神:“怎么,舍不得你那点酒了?回头我周济你点儿?”
  “说正事。”
  “硌得慌。”
  说的是被重重包围的、手心里的那个空盏子,边缘太硬,硌她手心。说得有多无辜,武松只好将手放开来,欲盖弥彰地左右看一看。
  也只有这种事上,能让她胜出一筹了,不妨让着。但最起码,让他试探出一点七零八碎的心思来。
  那些她碍着面子、难以启齿的东西,真当他粗枝大叶,感觉不到呢?
  反正他不信,要是有别的男人这么突然袭击一下子,她能摆出这么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儿来。还有心思跟他谈判呢。
  他笑笑:“说正事。”
  潘小园也不跟他扭捏,酒也不多讨了,直载了当地说:“便是你那位便宜师兄史文恭,来梁山作了一次妖,将我连累不浅,你不会没觉出来吧?”
  武松点点头。史文恭到底什么心思,同为争强好胜的臭男人,他觉得稍微能体谅出一点点:史文恭是在高调宣布,不管梁山对他采取如何手段,他都能游刃有余地肆意妄为,去他想去的地方,见他相见的人,说他想说的话,并且让梁山上最硬的刺儿头武松都束手无策,眼睁睁的看他为所欲为。
  武松漠然无言。有那么一刻,他目光里带了些阴暗狠戾,一根冰冷的刺。
  潘小园莫名其妙有点想逃。鼓起勇气又说:“那日史文恭在我那里的所作所为所说,我都原原本本的全抖落出来了,没半点瞎话。你信不信我?”
  武松微微扬起下巴,瞟了一眼天边的霞。
  她到底是沉不住气。倘若他真对她有疑心,不会随口诓一句假话么?
  说到底,不过是想讨个他的态度罢了。他于是将那一瞬间的不愉快卷回心里去,一口将剩下的半碗酒闷了,才说:“武二自然信你。”
  信任是一回事,膈应是另一回事。但他思来想去,将两人从相识以来的关系链中的每道褶子都抖落开了,才发现他是横竖最不应该膈应的。
  她在她院子里接待了什么人,和谁促膝而谈过,她那副有感染力的笑容又给谁看了,和谁碰过杯,那只凉丝丝的、软绵绵的手,又曾让谁握在手里过,不论是在过去还是将来,他武松不是头一个没资格过问的么?
  又想到她那执着的不婚不嫁的宣言,不正是剥夺了他多管一切闲事的资格?
  一时间心头有些莫名其妙的沮丧。拳头不知该往哪儿打。空咆哮。
  潘小园不是没看到他眼神有些闪烁,但他既然说信了,那便没有假。赶紧乖巧的一笑,回归正题:“多谢!可不少人不这么想。你仔细回忆回忆,当日在我院子里,五湖四海来相聚的那些人——包道乙、史文恭、岳飞——一个个竟跟我这个‘局外人’都有交情,指名点姓的打招呼,谁要没觉得奇怪,那也别在黑道上混了。没盘问你,那是碍着兄弟的面子,可那不代表没人计较。况且,这里面又算计了晁天王一条命去……”
  她一面说,一面是给自己理顺思路,到头来,终于下决心,一口气说道:“所以我想着,眼下寨子里刚得了不少财物,钱粮方面,很长一段时间用不着操心了;各项工作都进了正轨,我手底下也训练出了不少能顶事的小头目,不如……”
  武松的思路让她带着一路狂奔,越听越诧异,直至最后,眉头一紧,探寻之意不言自明。
  潘小园自嘲地一笑,接着说:“……不如,趁着那些个疑心和传闻还没发酵,先来个功成身退,将钱粮方面的重任卸下来。毕竟,这是有关山寨命脉的勾当,寨子越做大,越显出钱财的要紧来。我若是再在这条路上积极往上爬,难免不会让人多心。”
  一番话说下来,竟有些喘不上气来,口干舌燥,低头看地,捻着裙角,脑海中闪过那日在断金亭上的脑力对决,画面是金黄色的,每一个细节都历历在目。直到不久之前她还觉得,那一场战斗,是她永远也不可能跌下来的人生巅峰。
  武松将她的话消化了好一阵,有点难以置信,忍不住伸手按在她肩头,追问一句:“你……不想在山寨做事了?”
  就算同样坐着,武松也比她高出一个头来。欺近了,语气中又有些侵略性,本该让人唬一跳。潘小园却似是铁了心,反倒扬起头,坚定地看他一眼,扶着木桩子,一骨碌站起来,一下子比他高了。
  袖子里掏出一叠纸,递过去。
  “我已经把卸任的‘辞呈’都打好草稿了,你过过目。这算是跟老大们表个态。至少,要等史文恭这摊子事摆平了,各样谣言散了,再考虑东山再起。”
  想了想,最后这个成语用得有些勉强,好像自己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似的。还东山在起呢,十分有自知之明地自己嘟囔一句:“再考虑继续搬砖。”
  武松没听见她最后这句找补。好在他立刻懂了她的意思。这阵子虽然跟她见得少,但也有所耳闻,知道她的工作越来越力不从心,但只有她自己作为当事人,能抽丝剥茧地分析出这么个结论来。
  还是有点惊讶,把她写的稿子接过去,略略一看。没什么语出惊人,话也浅显易懂,更难得的是,做了这一阵子钱粮工作,每天批复记账,她那笔字也越写越秀气,拿得出手了。
  这算是跟他商量?她说得可好听,“帮我参谋参谋”,但话里话外,颇有那么些一意孤行的意味。
  他往后一仰,刻意做出些满不在乎的口气,不痛不痒劝一句:“急流勇退,你可想好了。能混成今天这样子,那是撞了不少大运。想再来一次'东山再起',得再费多少工夫?”
  潘小园微笑:“我知道。但如今手里既有些本钱,要想再输回一穷二白,可也没那么容易吧?”
  武松忽然笑了,右手伸出来,让她拉住一拽。借着那四两的力,他也长身而起,掸掸身上的灰土。
  再问一句:“你想好了。”
  “想好了。”
  “要我怎么帮你?”
  “嗯……”说得轻声细语楚楚可怜,“手上权柄都交出去,免不得低调度日,可能得让二哥你接济一阵子。万一有人往我头上安罪名儿,你最好能帮我说句话。”
  武松忍不住一笑。还以为她抛出什么上刀山下火海的要求呢,点头答应了,居然觉得有些不够。
  “那分给你的院子呢?是不是还得让出去?我这边是不是还得给你铺张床?”
  潘小园一乐,他想问题的角度倒别致,首先考虑他自己会不会降低生活水准。
  “那兴许不用。我就当那钉子户,好歹也是给山寨立过功,还能把我赶出去不成?再说了,要赶我,鲁师父也不干啊。”
  武松好奇:“他怎么会不干?”
  潘小园故意不答。让他联想去吧。
  武松不遂她意,一点歪心思没起。鲁智深的尿性他清楚。
  正事商定了,一面收拾碗碟坛盏,一面忍不住跟她再闲扯两句:“其实你也用不着顾虑这么多。歇业不干,不过是为了避嫌。谁让你不肯挑个大树底下乘凉呢?山寨里这么多好汉,但凡入了谁家的门,便是彻彻底底的自己人,谁还会怀疑你?”
  一通话说出来,看她神色。浓眉俊眼,眼中闪出些挑衅的意思。
  潘小园脸上微微一红,小风吹着,看不太出来。背过手,微微歪着头,目光有些躲躲闪闪。
  恋爱有风险,撩人须谨慎。是不是自己情不自禁的小小的一吻,代价太大,还必须把整个人打包送给他了?
  眉眼官司打起来不好玩。武松再一眨眼,变回了那个胸怀坦荡、正大光明的江湖豪杰。朝她笑笑,不言语,闷头往外走。
  潘小园:“哎,你听我解释……”
  追上两步,怕他生气,一拉衣角。
  武松神色居然有些严肃,轻轻把她手拽下来,嘱咐道:“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来。”
  潘小园不解:“你去哪儿?”
  他像是突然打定什么主意似的,兴奋中带着急促的语气:“你既然不想掺和钱粮的事了,我倒有个消息告诉你。只不过眼下刚有眉目,你等我一刻,我回来跟你细说。”
  说完,也不管她在后面张口结舌,吱呀一声开门,远远唤来小弟罗圈腿,大步就要出发。
  潘小园还要问什么,那门被风一吹,吱呀又关上了,空留她一个人,木桩子、酒坛子、蒲团子。


第132章 1129。10
  潘小园摇头笑笑。武松何曾这般沉不住气过,简直像是个去抢玩具的孩子。
  不跟他计较,反倒觉得有趣。听他脚步声匆匆的走远了,夕阳迎在他面前,给那魁梧矫健的身躯镀了一层金边。衣带飘起来,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架势,天知道他要把她晾多久。
  天色有些冷了,干脆开门,进他屋歇着,他可也没说不许。
  家什摆设跟她搬出去的时候没什么变化,只是床铺被褥用旧了些,让他叠得尽是褶子,显然早上睡懒觉来着。
  潘小园跟贞姐同住了这么些时候,天天窗明几净,被子恨不得让小丫头整成豆腐块。这会子自然看不顺眼,不辞辛苦地给他稍微整整好,铺铺平。又看到两双鞋子颠倒摆着,手欠给他摆好了。
  摆到一半,忽然意识到,这不是他媳妇该做的事嘛!
  赌气停手,心里头纠结,满脑子就是方才想到的“打包送人”。
  “家属区”里的那些婆娘媳妇,她可也见得多了,知道她们的生活是什么样的,每天不外乎厨房闺房两点一线,讨论的不外乎家务和孩子,再担心两句自家男人的安危。
  见到她的时候呢,虽然表面上恭敬客气,可难免有些嘴碎的,背地里传到她耳中,说什么这小娘子自私得可以。能挣钱有什么用?山上这么多男人娶不上媳妇,她呢,非得掺和男人家事务,却忘了女人家嫁人生子的本分。
  是不是喜欢一个男人,就一定得嫁他、伺候他,听他的话,给他生孩子?
  是不是跟他拉拉小手,就一定得嫁他、伺候他,听他的话,给他生孩子?
  是不是吻过男人的脸,就一定得嫁他、伺候他,听他的话,给他生孩子?
  虽然知道武松未必如此不要脸,但如果天底下所有男人都这么想,凭什么认定他一定是例外的那个?
  她想不透,干脆不去想,又不知该怎么试探。简直想哭。
  强迫自己放下这档子事,眼睛又看见那摆到一半的鞋子,还是弯腰给他理好了。她自欺欺人想着,这叫助人为乐,她乐意。
  接着开门到隔壁,想看看自己住过的那间小隔间,怀旧一下。
  隔壁却上锁了,推不开,左近也没见到钥匙。于是只好折回来,往武松床铺上面一倒,闭目养神。
  闭眼的一刹那,发现墙边架子上摇摇欲坠地堆着几个酒碗,这里若是稍微来个地震,或是鲁智深突然来叫门,那碗马上就会掉下来,倒扣自己一脸。
  只好爬起来,给那几个碗收整齐了。脚底下又是一绊,又瞧见他那藏财物的箱子,床底下露出一个小边儿,十分无辜地跟她的鞋尖来了个亲密接触。
  她简直对这人的邋遢程度没脾气。忽然想,武松眼下积蓄多少了?还是不是跟以前那会子一样,一穷二白?
  多半是。他的钱都让她忽悠走,买债券去了。刚拿到手的、金光闪闪的“外快”,还没在手心里焐热,也满不在乎地丢给她“托管”了。
  她思考了一秒钟,最后还是决定尊重他的隐私,那点好奇心压下去。脚底下再一使劲,打算把那箱子彻底给踢回床底下去。
  谁知箱子盖是虚掩着的。这一踢,盖子踢掉了,一箱子杂碎全都见了光。
  潘小园叹口气。这可不是她故意偷窥的。只好蹲下去,吭哧吭哧把那盖子拽回来,往箱子里偷偷一瞄,眼睛直了。
  箱子里胡乱堆着几贯钱,不奇怪;几柄形状各异的刀,是他收集的,正常;两张印刷精美的小额债券,她一眼就认出来了;还有莫名其妙的两套月白色丝质大袍,文绉绉亮闪闪,每一缕丝线上似乎都附带着震古烁今的吟哦咏叹,仿佛穿上就能变成半个李白——大约不知道是谁送的,抑或是哪里的战利品,他自己狠不下心去穿,又舍不得扔,更想不到去送礼巴结人,只好放在箱子里发霉。
  最后,目光突然定在角落里那一抹突兀的明亮上。卷起来的一团绸缎,被灰扑扑的麻布和绳子卷了好几层,边缘有些磨损,依稀露出原本的颜色。海棠红,没眼看。
  简直是比武松还亲切的老朋友,这她要再不认得,白从楼梯上跌下来了。
  潘小园整个人魔怔了好一阵子,忽然有些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东西自然是当年武大“犯罪”之后,被抄没到官府的。其实当时整个家里已经被祸害得家徒四壁,只有这匹缎子,放在她那嫁妆箱子里的,还坚守阵地,没被卖掉。而后武大“犯罪”抄家,自然而然的,缎子也进了阳谷县官库,想必是还没来得及拍卖。也难怪,这种颜色和花纹,除了武松,要想找第二个买主,也不太容易。
  而就在不久前,武松带人把阳谷县官库搬了个干净,见到这匹缎,想必是觉得眼熟,这就截留下来了。
  然而他显然没有废物利用的意思,也没跟潘小园透露半点口风。就这么让它灰扑扑的在箱子角落里生根,大约没想出个合适的处理方式。
  一个单身大男人的房间里藏了匹女人用的花绸缎,还是他亲手买的。要说他没一点心思,似乎确实有点自欺欺人。
  潘小园忽然脸红耳热起来。阳谷县,似乎是一个很久很久以前的记忆了。她自己平日总是不太愿意去想。和如今的生活比起来,那时候的自己,就像是戴着镣铐讨饭吃。
  但这些记忆并非轻易能抹掉的。尤其是跟武松有关的。譬如自己刚发现这匹缎子的那一刻。
  现在想来,过去的武松对过去的金莲,似乎并没有如自己刚“附体”那会子的厌恶和提防。多半,是对自家亲嫂子的好感和敬意。这匹缎子,算是……“孝敬”她?
  虽然颜色花式不太符合大部分女人的品味,但考虑到武松自己也喜欢张扬鲜艳的衣裳,推己及人,倒不能说他是故意的。
  但这缎子显然引起了金莲的误解,也为后来两人关系急转直下埋下了隐患。
  时隔这么久,武松再看到这“罪魁祸首”,不知会不会想上哪怕一刹那,当初若是他没把这东西送出手,很多事,都不会成为今日的样子。
  也许,这也正是他舍不得将这缎子扔掉的原因?
  莫名其妙的又有些心疼。要他重新接纳那个被他怀疑蔑视的女人,他心里,怕是也过了不少坎吧?
  潘小园不知出神多久,听得院门口忽然有动静。
  她赶紧站起来,箱子盖盖好,踢进床底下,若无其事地迎出去,正看见武松推开门。
  她觉得自己脸上一定红一阵白一阵,手上莫名其妙有些抖,欲盖弥彰地说:“这么快就回来啦。”
  真奇怪,做贼心虚的怎么成她了?
  她觉得武松可能瞧出什么端倪,火眼金睛,看出她乱翻他东西了。可他也没理会,见了她,微微一笑,答道:“我说了用不着等太久。”
  她讪讪一笑,心里面九曲十八弯,忽然漫不经心问一句:“那个,二哥,我突然想起来,我那里做着几件冬衣,只还缺些艳色的料子点缀。寨子里裁缝铺都做的是男人衣服,一时找不到艳色布匹,你这里要是凑巧有的话……”
  武松一愣,十分自然地笑道:“既然裁缝铺里都没有,我这里怎么会有。你去问问相熟的姑娘媳妇,找她们借一下不就成了?”
  潘小园“哦”了一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试探这么一句。他要么是伪装大师,要么是健忘专家,压根把那缎子的事抛在脑后了——多半是他以为自己已经把它扔了。
  仿佛被落叶拂了脸,心里隐隐约约有些痒痒的失落。
  这才想起来问:“所以,方才去做什么了?要跟我说什么事,八字有一撇了没?”
  武松朝她招手:“出来说。”
  沿着一排耳房后面的小路,慢慢朝二关行过去。路边一片枯枝败叶,踩上去沙沙沙的响,奏出愉快的前奏。
  潘小园惦记着方才那些幼稚的想法,自觉跟他离远了些,不跟他肩并肩了。
  武松没注意,也不多废话:“白天大家议事,都觉得大名府这一战下来,朝廷肯定要对梁山有动作,咱们得知己知彼,做好准备。因此打算派人上东京,探探风向。”
  潘小园“嗯”了一声。应该的。可这似乎还没到宋江进京泡师师的剧情吧?
  “第二,史文恭的威胁固然要紧,可他对你透露的那点东西……”看了看她神色,补充道:“不管他藏了多少私货,咱们也不能坐视不管。曾头市要打,咱们自己这边,也要主动将这事查明白了。”
  梁山眼下是当之无愧的北方江湖带头老大。史文恭要游说他的“天下大乱”,梁山自然也是首选。而现在,卷入风暴中心的梁山,若是就此装聋作哑,那也太说不过去,连街上卖艺的三脚猫都会摇摇头,评价一个字“怂”。
  武松接着道:“所以,我不日便要动身去东京,争取接上周老先生这条线。”
  潘小园“嗯”第二声,突然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武松问:“怎么了?”
  她赶紧摇头。方才一闪而过的念头是,难不成上东京泡师师的,换他了?
  她正心里乐呵,胳膊上微微一紧,让武松一把拽歪了两步,这才看见前头一块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土坑,挡着路,她方才飘飘然然的,难保不直接踩进去。
  她讪讪的绕路,抬头看,武松嘴角微微一斜,不动声色地嘲笑着她那蹒跚学步的样儿。
  哼一声,问:“所以你要出差,给多少津贴?趁着我还在岗,帮你争取这个数,成不……”
  刚想伸出手来比划,却发现力不从心,手腕还让他轻轻攥着呢。
  这回没借口,也不能拿酒盏子当挡箭牌,第一反应是旁边有没有人瞧见。驻守路边的几个小喽啰不约而同的,都在观察天边的一片晚霞。
  她一狠心,等过了那狰狞大坑,还是用力挣了出来。武松有点不解,不知所措看她一眼。
  她心又软了,乖乖让他再牵住。
  这下好了,成了欲拒还迎了。好在他估计不认识这种套路。
  武松说正事: “要混进东京,不是容易事。梁山上兄弟,大部分都是有案底的,况且咱们人生地不熟,以往每每冒险进京,都少不得留点物件儿。——你派去东京捡垃圾的那个什么蜈蚣,伤养好了没有?”
  潘小园一头冷汗。这人简直无所不知。
  慢慢把把方才那些小心思忘了,点点头,跟他商量:“我一直给他放病假。眼下好差不多了,就是据说老做噩梦,睡得好好的,从床上冲起来就跑,叫着官差来了。”
  武松噗的一笑,忒没出息。
  “追根究底,是梁山在东京没有一个稳定的落脚点——以前那暗桩让官差端了,也是咱们人手不够,经验不足。如今吴军师正张罗着,找些机灵可靠、能扮成百姓的人,将那暗桩恢复起来。”
  他顿了顿,见她恍然大悟,双颊蓦地涌上两片娇嫩的红。
  他忽然有些不好意思,放开她手,轻描淡写地继续说:“我方才便是去问,这件事,可不可以交给你。”
  潘小园心中砰砰跳,瞌睡碰到枕头,难以置信,确认一遍:“你是说,让我去东京,经营——暗桩?”
  武松点头,“做梁山的耳目,随时探听风向。当然,不会派你单独一个人,会有其他可靠的兄弟一同协助,我也会一路陪同着,安全上尽力保证,争取让这次的暗桩做得长久。”
  潘小园热切地点点头,心里明镜一般:如此一来,暂时离开梁山一阵子,若有人记恨她,譬如石秀,便暂时不会去找她麻烦;至于史文恭跟她“暗通声气”所引起的谣言,也可以耐心等待慢慢冷却,终会有不攻自破的那一天。
  而“暗桩”本身是个长期投资,并没有和梁山利益直接冲突的地方。既然有别人“一同协助”,说白了就是互相监督。这就叫搔到痒处。眼下她自己的身份已经有些敏感,巴不得有人天天朝山寨汇报她清白可靠呢。
  况且,“到了东京,我们还可以亲自动手,探查西门庆的下落……”
  武松却轻轻一挥手,“这个先不要着急,安全第一。”
  “嗯。”她赶紧点头,表示明白。这叫做进行秘密工作,暴露自己是万万要不得的。想着想着,又是心潮澎湃,好像已经行进在冒险的路上了。
  一片小小的水泊,水中分出一条隐隐约约的路,展示给她一片豁然开朗的新天地。
  突然又问:“那么,军师他们可曾议定,这‘暗桩’是个何许模样,是要扮成个富户人家,还是要装成个商铺茶馆,还是……”
  武松摇头,“还没想好。寨子里都是大老粗,对这种经营的细活计都是一窍不通。你若去了,正好可以帮着参谋参谋,看那暗桩伪装成什么最好——你是做惯生意,理惯钱财的,当然是就着你擅长的内容来做,譬如……”
  他忽然停了话头,微微转过身,迎在她面前,一双眼微微带着朴素的笑意,阳光洒在他半边脸上,勾勒出饱满的额头、硬挺的鼻梁,组合在一起,出乎意料地显得柔和。
  他唇边也忍不住漾出笑来,接着说道:“譬如,可以做成个酒店啊。”
  酒店。
  潘小园觉得整个世界寂静了那么一刻。满山星星点点的树木鸟雀之声,连同空气中的清新凛冽,全都一下子收拢在一个巨大的泡泡里,滚进她胸膛。胸中像是有什么东西膨胀开来,四肢百骸像是一下子通了任督二脉,一股子磅礴之气游遍全身,冲到眼眶里,出乎意料的一片酸。
  盯着他那尚未淡去的笑容,不自觉结巴起来:“你……”
  武松也忽然有些不自然,目光躲避了一刻,随后发现无处可躲,袖子让她拽出褶子了。
  他笑笑,怕她不懂似的,沉甸甸的声音,又解释一句:“我不是早说了,会还你一个酒店的。”
  一句话说完,三分紧张,七分得意,等她认可。
  眼看着面前人一双干净的杏子眼儿放出光来,饱满的双颊颤了颤,那笑容就像夜幕里的星,一瞬间绽放出来了。
  她话里忽然没有方才那股子冲劲儿了,噙着一口温柔如水,也有点不自然:“你、还记着呢……”
  以为她记恨不买账,赶紧退一步:“我也就是说说……”
  听不下去他解释。潘小园毫不客气地打断,揭发他:“你是早就想好的吧!”
  声音出乎意料有些涩涩的。这人表面上不显山不露水,出征打仗习武练兵一样不少,平日里也不爱和她多厮混,乍一看就是个木讷纯爷们,不近女色的标杆典型;可为什么一到关键时刻,雪中送炭的总是他,还偏偏甩甩手,作出一副只是恰好在这里的假象,有时候几乎要把她骗过去了。
  什么暗桩,什么酒店,说得轻描淡写,背地里,不知替她说了多少好话,争取了多久呢。
  过去他有什么“劣迹”都一笔勾销了,甚至觉得自己方才那些顾虑好可笑。他这样一个热爱自由的人,又怎么会狠心给别人套枷锁呢?
  抬头看他,微微起伏的厚实的胸膛,浸出薄汗的鼻尖,清澈的眼,眼中有些局促的神情;就连鬓角一缕勾出来的硬头发,此时都怎么看怎么顺眼。
  她忽然低头,带着笑意的声音,有些柔柔腻腻的。
  “所以,要我怎么谢你呢?”
  武松一怔,摇摇头,“不用啊。”
  看她开心,他心里爽快,不就够了,斤斤计较什么?
  她却执拗,口气里有些撒娇的意思:“不成,现在赶紧想。”
  他觉着这话里有些暧昧的暗示,又说不上来她到底想干什么,心神不宁地一挥手,把话题拉回来:“方才还没说完呢。你要争取这个机会,最好这几天拿出个可靠的计划,然后再跟……”
  给他机会他不抓住。潘小园忍下再调戏他的冲动,又决定从此不主动了,让他着急去吧——一天之内,心思变了四五回,自己也数不清楚。
  武松见她神色又严肃了,话音一顿:“怎么了?”
  一本正经地答:“没什么,接着说。最好这几天先拿出个可靠的计划,再——怎么着?”
  武松不知是该恼还是该怎么地,甩开胡思乱想,接着说:“若是这事成了,你可要搬出梁山,不知什么时候再回来。东京城据此数百里地,中途也不是那么好跋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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