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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穿成潘金莲怎么破-第1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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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动弹。半晌,不知是谁低声轻笑:“嗯,大丈夫能屈能伸。”
这话难免尖酸,众梁山好汉固然心中所见略同,却也不便出言附和,只几声压低了的笑。武松向来磊落,不愿意对人落井下石的,此时也忍不住轻轻冷笑一声,算是认同了这句总结。
史文恭步履一滞,面色如常,甚至没有一丝愠色。只是别有深意地瞥了一眼潘小园:娘子当初可是保证过我的尊严和安全。
她心中一转,隐约觉得被这厮套路了。倘若他今日受到丝毫慢待,自己小女子言出如山,拼着跟武松和众兄弟翻脸,也不得不出面维护他。
只好赶紧捏一捏武松的手,低声叫道:“二哥。”
给个面子?
武松一声冷笑出口,其实马上后悔。为着微不足道的个人恩怨,小孩子似的争风吃醋,打无声官司?今日诸路将领齐聚一堂,且有不少新面孔,各人秉性不同,难免有所摩擦,此时更该维持一个精诚一致的风气,万不能放任一己情绪,破坏这个来之不易的同盟。
更何况,这“同盟”的缔结是六娘千辛万苦争取来的。当然不能让她心血白费。
众人颇有知道武史二人旧怨的,此时带着一副看戏的心情,揣摩这两位到底会是动口还是动手。
却见武松眉头舒展,面色渐渐转和,一碗酒洒脱端起来,简单一句话:“既来了,就一醉方休。”
这便等于抹去了此前“见到史文恭格杀勿论”的命令。
梁山诸人会意,有的便对史文恭点点头,有的看天花板,有的看地,有的喝酒,有的咬指甲。总之,收起了奚落的神情。。
常胜军将官们见武松如此表态,心中也暗暗佩服。不愧是潘夫人的丈夫,以后可以对他客气些。
于是一个个坐回座位,端起酒,喝几口。一时间酒碗碰桌声音此起彼伏,没人说话。
喝酒的间隙里来了一道圣旨。那传旨的小官满脸堆笑,说道:“诸位将军英雄们打退了金国西路军,拯救数十万百姓于水火,圣上龙心大悦,请诸位明日进宫面圣议事,汇报战况,拟定军功名单,再行封赏。大伙明日可别迟到。”
眼下的“圣旨”基本相当于寻常口信,也未必是皇帝亲手签发的。不用焚香跪接,大伙只是站起来听听,说道:“明白了!”
虽然众人之意不在加官进爵,但听到圣旨中的“封赏”二字,还是大为欣慰,纷纷说道:“我等上无愧国家,下无愧百姓,用血汗换得国家安泰,也算是实践了‘替天行道’这四个字,对得起晁大哥、宋大哥、以及一干牺牲的兄弟们。”
史文恭原本预备着跟梁山一番腥风血雨,眼下却让武松举重若轻的避免了去,松口气的同时,微感失落。便要从武松手中接过酒,又忽然想到他可能会较力不放,给自己难堪,于是蓄了一番力,才舒出手去。
孰料轻轻松松的就把酒碗接过来了。笑一声,大摇大摆从一干梁山好汉眼前走过。
经过燕青面前的时候,忽然低声问:“我那卢俊义师兄,今日怎的没来?”
燕青不看他。半天才喉音低沉的说道:“卢员外已牺牲在战场上了!”
卢俊义被史文恭重伤之后,年纪又渐长,此次北伐,疲累交加,九死一生,再也打不出以往的巅峰状态。
在乘胜追击的最后一战,迎上断后的完颜宗望,单挑落败,一代英雄豪杰,就此南柯一梦。
史文恭轻轻叹气:“可惜……”
潘小园心里一咯噔。姓史的改不掉嘴贱的毛病,梁山好容易开始有“一笑泯恩仇”的苗头,他可别开始蹬鼻子上脸。
语气严厉,命令道:“史将军,你也许还不知,西军五千人刚刚入卫勤王。那边两位扈将军、王将军,你先和他们通通气。”
把他远远的打发到角落里,让他去和扈成认识认识。俩人都曾差点让梁山斩尽杀绝,同命相怜,不乏共同语言。
史文恭见好就收,欣然照做。
忽然角落里一声冷笑:“国家就此安泰,不是史某泼冷水,你们这牛皮也未免吹得大了些。”
一句话冷了全场。梁山、明教诸人都对他怒目而视。扈成、王进、岳飞也皱眉。
吴用咳一声,不阴不阳说道:“东路军已偃旗息鼓了,西路军也蹈袭覆辙了。只有被史将军你‘借道’过的华北郡县,此时都再无金国做后盾,要收复也是如汤沃雪。说国家安泰也许确实为时尚早,但起码不是大言无当。史将军若以为国家还是危如累卵,因此而惶惶不安,大可就此放弃不干,也没人强迫你在这间屋子里头力挽狂澜啊。”
吴用自从被宗泽臭骂一顿之后,发愤图强,狂补文化课,眼下成语用起来有模有样,史文恭用心从头听到尾,居然没能抓出一个明显错的。
而梁山众人个个冷漠。那句“国家安泰”当然只是一句美好愿景,被史文恭抓住把柄,倒像他们人人都是目光短浅的傻瓜了。
潘小园一咬牙。这时候不能给吴用面子,直接虚心请教:“你有何高见,不妨直说。”
史文恭端起杯子,呷口酒,目光在她脸上流连片刻,又垂下去,正看到桌子底下一双盈盈窄袖,一只纤手放在膝盖上,另一只却有意无意的跟武松的粗糙大手握在一起,十分非常很是不衬。
愈发有挑衅的冲动。抬起眼,不答她这句话,却又看着武松。
武松压下心里火气,放下身边人的手,持杯起身。
“史将军熟知敌情,若是知晓什么我等不知的,还请不吝赐教。若能防患未然,我等感激不尽;就算是无关紧要,未雨绸缪总好过亡羊补牢,也请畅所欲言。”
言外之意,重在参与,就算你言之无物,我们也谢你的好意。
史文恭对这番态度还算满意。武松能心平气和的对他说出有求于人的话,心里头不定怎么骂娘呢。
笑道:“不敢!你们也不是不知,女真人极不耐热,西路军久攻太原不下,拖到夏天,人人身上起痱子疹子,你们趁势救援,他们无心应战,正好回到北方避暑——可不是怕了你们!等到冬天,他们养足精神,难保不会再来。”
武松道:“自然是要严加防范,趁着夏天炎热,增补防线,预备着金兵卷土重来。”
史文恭大笑:“预备着金兵卷土重来!你知道屯兵不用,有多烧钱!”
自然知道。和平时期,军队可以就地进行生产建设,缓解后勤压力;然而若是长期处于备战状态,就需要中央政府无时不刻的运送口粮,相当于一个个财政黑洞。
武松不理会他话里的讽刺之意:“车到山前必有路,能用钱解决的就不是事儿。”后一句话是跟六娘学的。
史文恭再笑:“好,就算你严加防范,等他们再来,打到明年夏天,再回去便是!如此一年复一年,北方永远不得安宁。除非像以前对待大辽那样,忍气吞声,用岁币把他们喂饱——若诸位觉得这样算是国家安泰,那史某奉劝一句,趁梁山忠义堂还没倒,派人回去整修整修,还能住人。”
这话算得上十分刻薄了。最后一句话无非是说,梁山群雄还是土匪见识,不如回去继续收保护费。
半数好汉当即大怒,一拍桌子,酒水溅老高:“放你娘个屁!你再说一遍试试!”
武松挥挥手,不让大家跟这人一般见识。继续不卑不亢地说:“听你的意思,是有一劳永逸之计了?”
史文恭微笑不语。吴用也有点好奇了:“将军请说。”
岳飞也捧一句:“但直言无妨。”
这才将众人扫一眼,慢慢道:“依史某看,河北郡县就不要收复了,反正已是空壳子,不如留给金人……”
众皆哗然。十几人同时叫道:“瞎说八道!胡扯!这人果然是卖国贼!”
武松已到了忍耐的极限:“请你把话说完,休要吞吞吐吐。”
潘小园突然当的一声放下茶盏,朗声道:“不必了。我知道他要说什么了。武二哥,岳兄弟,回头咱们单独谈。”
史文恭对梁山成见极深,眼下仗着自己的一点过人之处,非得架子摆足,让人低三下四的求他不可。梁山众将十有八九都是火爆性子,看在潘嫂子面上,才一再包容忍让。
可若是她对此放任不管,那就是帮着史文恭欺负梁山兄弟。
狠狠削他一次面子。史文恭微有错愕,抱歉朝她一笑:“娘子息怒,我说便是。”
简单的酒席入夜即散,史文恭这尊活佛总算告辞上路,仆役们忙忙碌碌的收拾残桌。武松出门相送同行的几个军官,一边走,一边还在低声讨论着战略细节。
说不两句,忽然看见灯火底下,有个婆子提个篮儿,朝他连连努嘴使眼色。看面相不太熟,也许是六娘新雇来的帮杂?
武松便顺着看过去,正见潘小园笑吟吟的跟常胜军诸将道别。一众契丹大汉面对梁山好汉时神气活现,此时一个个低头垂袖,说道:“拜别夫人。兄弟们初来乍到,很多规矩不懂,夫人有空,多去看看我们。”
她一口答应,又客气了几句。
武松还没觉怎样,那提篮子的婆子“啧啧”两声,似是不经意的说道:“这年头守妇道的女人越来越少喽!有些人在外头为国捐躯,家里头的婆娘倒是日日不知在忙什么,谁知道哪儿找那么多忠心耿耿的大男人……”
嘟嘟囔囔像是自言自语,武松却耳聪目明的立刻听见了。其实回来一路上就捕捉到一些闲言碎语,说什么潘夫人跟常胜军的史将军攀了师兄妹,眼下热络得不得了,要么人家二话不说就带兵归附;彼时武松恍恍惚惚的,所有心思都在她肚子上,这些话完全没听进去;眼下倒好,居然有人在他眼皮底下公然诋毁,简直嚣张过甚。
再想起方才对史文恭那厮的一再忍让,虽然大局上非常必要,却十分不合他的脾胃。心火一旺,抓住那婆子手中篮子,低沉沉道:“哪儿来的疯婆子,在此瞎说八道!”
那老婆子吓一大跳,顺势就要往地上出溜,孙二娘举着个烛台走在一边,一看眼前景象,心知肚明。
放下烛台就大骂:“你是秦家的人不是!妇道妇道,你们全家都守妇道!你家主母那么守妇道,怎的还没自杀殉夫呢!今儿好意宴请你们大家伙,马尿没喝够,还专门踅摸来嚼舌根子!人都死这么久了,也该消停了吧!你家官人没了,也见不得别人好是不是!认得老娘么!老娘是十字坡母夜叉!再惹我家妹子兄弟,老娘让你们知道后悔俩字怎么写!……”
武松劝孙二娘:“大嫂莫跟闲人置气。”
转头叫过两个小厮:“把这婆婆送出去。”要是他自己动手扔人,难保不会扔出个三长两短,让人碰瓷讹上。
孙二娘见他虎着一张脸,心知不妙,赶紧给他顺毛:“武二兄弟,这事不能怪六妹子,是有心人……秦家……王氏……那个、大家不相信……”
一时间也说不清楚。正研究措辞,潘小园听见这边孙二娘大嗓门骂人,不知是跟谁起了冲突,连忙想过来拉架。一听骂人的内容,也脑子一懵,全身燥热。
赶紧看武松。“闲言碎语”她没工夫多留意,也没听从孙雪娥的建议去王氏府上闹,也没有从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自证清白;明知自己一万个有理,但也知社会风气使然,对女人难免苛刻。眼看武松浓眉一蹙,还是有点觉出陈年害怕来。
上前温温柔柔的说:“都听旁人跟你说什么了?有什么拿不准的,回去我给你慢慢解释。”
孙二娘在一边帮腔:‘这叫人红是非多,武二兄弟千万不要多疑,我是从没见过六妹子不规矩……”
潘小园赶紧挥挥手跟孙二娘告辞。老姐姐耿直归耿直,有时候帮倒忙。
但也踟蹰不定。要跟他和盘托出炸药的事吗?跟他说,差点把你的娃给轰隆了?
正心思飞转,已经让武松拉进内堂,上来就带着火气问:“怎么回事?”
她被这语气激出一阵委屈,看他脸上带着酡红酒意,忽而就生气,脸红红的说道:“什么怎么回事!你今日也看到了,史文恭再不敢对我无礼,其他那些契丹人本就礼节粗疏,我跟他们也都是公事公办;再不济,你的孩儿在我肚里,我就算想不规矩,也有心无力嘛!我……”
心里知道自己没出息,本来是不屑于跟他澄清这些的,但许是受了孕期情绪不稳的影响,受不得人半点质疑。
说着说着,却觉得武松神情有些奇怪。似是想打断她,然而又忍住,脸上的怒气渐消,听她急赤白脸的辩解,居然还听得津津有味。
哼一声,声音中便带了胡搅蛮缠的意思:“笑什么笑!”
武松眼中带三分笑,眯着看了她好久,才说:“我是问你,既知道有人乱说闲话,这么久了,怎的还没派人去打一顿?怎么回事?”
武松看来根本不在乎她方才长篇大论的“澄清”,只是微微不满,再强调一句:“有人欺侮你,不管是何居心,为什么不揍回来,让他再也不敢?还是等着我回来给你出气呢?”
她这才明白武松的愤怒从何而来,哭笑不得,在他怀里偎一偎,小声嘟囔:“现在是法治社会,哪能随便揍人。再说……人家孤儿寡母老婆子……”
听他胸腔一震,低低笑了好一阵,想必是在盘算揍人的细节。
潘小园倒还不放心了,大胆说道:“二哥、那个……知道你不怪我,但那个、瓜田李下……就算有什么想问的,也无妨……我不瞒着你,你也别当是刨根究底,就当是咱俩一叙别来之情……我宁可咱俩坦诚点儿,免得以后……”
语气简直算得上乖巧了。武松去阎王殿外门口转了一圈,眼见瘦了一圈,身上触目惊心的斑驳伤痕,让她心疼得直掉泪。席间为了大局考虑,对史文恭的挑衅一忍再忍,也都看在眼里。哪管什么面子尊严,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把他哄开心了。
武松果然立刻被哄开心了,捉起她两只手放在胸前,笑道:“我如何会不信你!不是你亲口说过,只乐意跟我一人好,只愿嫁我一个人……嗯,永远陪着我,天天想着我,钱给我随便用……嗯,还有……我去哪儿,你跟去哪儿,都是你说的不是?我可没忘,难道你忘了?”
潘小园整个人凝滞当处,惊讶得说不出话来,随即脸上烫得能煎蛋。被他随手捋一捋耳朵,居然觉得他的手好凉。
自己对他说过的甜言蜜语不少,有许多更是跟他情到浓时,迷乱之际胡乱喊的,哪里记得全……
毫无疑问,他全记着,而且一直全都当真。
还能怎样,赶紧夫唱妇随的点头:“是,是说过,没……没忘。”
暗自下决心,以后跟他在一块儿,无论做什么,可都得留着点理智。
武松得意一笑:“所以,我怎么会不信你呢!”
她埋在他怀里乐。被他摩挲着手心,忽然右手手腕一紧,让他拉到眼前。
“这是什么?”
语气忽然严肃起来。她一看,一头冷汗。手心还留着引线烧灼的伤,粉红色的一小块。
“这、这个嘛……”
还在想托词,武松已经淡淡开口:“不用编了。公孙胜都跟我说了,我明儿去把那贼道人揍一顿。”
潘小园:“……”
武松静静注视她良久,一阵微风吹过,高大厚实的身躯,不可察觉地微微一颤。从他深深的眼底看到自己要哭不哭的影子。
不等他发话,赶紧自我检讨:“我、我那时不、不知道,肚里有、有孩子,否则、我……”
武松赶紧给她擦泪,微笑道:“无妨!我武松的孩儿,多受点惊吓又如何,就当是练胆子了。”
她破涕为笑,又听他说:“下不为例。”
心里一块大石落地,溅起甜丝丝的波浪,赶忙做应声虫:“是是,下不为例。下次再遇上危险……”
忽然头颈被他揽进怀里。
“有我在,这种危险不会有第二次了。”
第299章 放虎归山
火炎炎的夏日终于熬到了尾巴; 然而没几日喘息,秋老虎又张牙舞爪的肆虐起来。兀术四太子在东京城瞻云馆的小“客舍”里; 觉得自己已经快被蒸熟了。
外面死气沉沉的连风声都没有。嘶哑着声音唤人:“有冰没有!冷水也成!”
外面一声含混不清的答应; 随后又归于静寂。兀术咬牙切齿,摸上左耳耳垂,只摸到一个空荡荡耳洞;再摸右耳; 同样是耳洞;这才想起来; 金银耳环早就让自己摘下来换了饮食。一群贪得无厌的宋人。
捋捋头发身上; 终于从腰带里找出来一个小金珠; 丢出去:“要冷水!”
过不久,那金珠却滴溜溜从门缝里滾回来了。瞻云馆侍从——其实就是看守——懒洋洋地回:“四太子恕罪。这次是有钱难使鬼推磨啦。现在城里开源节流,就连我们圣上宫里都没冰。若嫌热,小人倒有个法子——撩起衣裳拿肚子贴墙; 保管降温。”
兀术啐一声; 骂道:“我没你那么肥的肚子!”
随后自己哈哈大笑。和身边人斗嘴互损,已经成了每日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被宋人关了几个月的小黑屋; 但每日活动范围几丈方圆。没马骑; 没枪耍; 全身肌肉眼见一点点消失; 就算他每天在房里做八百个俯卧撑也没用。
大金国没少派人来交涉过; 也接待过几次金使; 毕恭毕敬的来探望过他,带来点辽东土产,给他解馋。然而偶尔听看守们议论; 和宋廷的谈判每次都是无功而返。兀术也不着急。每天有吃有喝还有酒,墙边几本书,还有偶尔送进来的邸报,生活不至于太无聊。要是能再有几个美女相伴,就更完美了。
宋人显然还没胆子杀他,想必是等到关键时刻,留着做换命的筹码。知道眼下天气炎热,也不指望女真兵马南下来救他。但知道本国皇帝——自己的叔父——早就计划着御驾亲征,以找回上次南侵失败的场子。等天气凉起来的时刻,就是他兀术血洗东京城,给自己出恶气的时刻。
但尽管如此,心中还是如同被野猫抓挠般难受。大金国虽有皇帝,但朝政方面还是沿袭女真旧俗——在他看来十分落后的勃极烈制度——由贵族酋长们共议国事。他完颜宗弼远离权力中心几个月,几乎可以猜到,过去好容易争来的权柄,一点点被人瓜分完毕。就算他能顺利回归,只怕物是人非,不知还有多少人听他的话?
房间里唯一一块凉席,被他每一寸都睡得火热。翻来覆去捱了许久,忽然听到槖槖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像是马靴,不是那个肥看守的麻鞋。
小门一拉,兀术看清来人,双眼一眯,抄起板凳就抡过去。
史文恭不敢怠慢,连忙接招。乒乒乓乓三两下过后,板凳粉身碎骨,残骸天女散花飘落地上
这才拱手:“见过四太子殿下。”
兀术冷冷道:“要不是关了这几个月,浑身没力气,我今儿让你脑袋开花!”
史文恭笑道:“殿下文韬武略、命世雄材,小人自知不是对手,这不等到现在,才敢上门拜访。”
兀术哼一声:“史文恭,多亏你,让我见识到汉人能奸猾到什么程度。你再花言巧语,我也不会信一个字!叫你们皇帝派别人来!”
不是没提防过汉人。但人往高处走,大金国快速崛起,四方来朝,前来归附的汉人、契丹人多如牛毛。哪料到他却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完全辜负了自己的厚爱栽培。
史文恭丝毫不以为忤,从身后随从手中接过木盒,一边慢慢打开,一边说:“殿下休要把人想得太复杂。我跟殿下的时刻,左右不过军前参谋,或是混到个诸卫上将军。如今宋廷嘉奖我弃暗投明识大体,直接封我做河北兵马元帅,换了旁人,也知道该怎么选。”
兀术啐道:“恬不知耻的贼!”
四太子汉语水平算是不错,四书也读过,唐诗也背过,唯独没学过粗俗骂街之话,力不从心地骂两句“贼”、“小人”,觉得不解气,干脆换成了女真话,叽里咕噜地喃喃骂了个爽。
直到史文恭手中木盒完全打开,不由自主住了口。丝丝白气从里头冒出来,竟是几瓶冰镇白酒,插在一块块碎冰之中,飘香扑鼻。
史文恭拎出两瓶酒,相对一磕,打开瓶口,一瓶递过去,“这是看在过去几个月的交情上,寻遍了东京城才找到的。请。”
另一瓶对嘴就要喝。兀术一把抢过来。
“用不着!谅你们也不敢在酒里做手脚。都给我!”
一气喝了两瓶冰酒,心情大好,笑道:“有屁快放。”
纵然恨极了此人,也知道即使把他就地弄死,自己也落不到什么好处。人在屋檐下,纵然不肯低头,也不能傻到迎着屋瓦撞上去。
史文恭依旧谦恭:“金国皇帝御驾亲征的队伍,许是已离开上京了。打出的旗号便是营救四太子你,外加教训我们大宋。四太子应该知道我今日是来做什么的。”
兀术笑道:“怎么,现在想起害怕了,想求我了?——也可以!先叫你们皇帝来陪我吃酒,然后把那个岳飞叫来让我踢两脚,你跪下给我磕两个头,我倒也可以帮你们说说好话。”
说完,踢开碎板凳,凉席上盘腿一坐,俨然房中的土地爷。
史文恭等他任性完毕,才招招手,唤来另一个随从。布包打开,里面金灿灿银闪闪的黄白之物。兀术许久没见到金银,一下子双眼略闪,提一口气。
“这些够不够?”
兀术冷笑:“我在这监房里管吃管住,要它何用!”
“起码能管外面的小厮买点冰啊。”
这是承诺提高他的生活水准了。兀术依旧冷笑。等他被营救回国,这些金子便是粪土。
史文恭不理会他的态度,照本宣科似的说道:“四太子是仁义之人。看在这几个月我们对你好吃好喝的份上,可否写封手书,对贵国皇帝劝谏一二。打仗作战劳民伤财,大家不如各回各家,该种地种地,该放牧放牧,别耽误娶媳妇抱孩子。”
兀术笑道:“好!要是让我给叔父写信,我一定会努力劝谏,赶紧灭了你们这帮子汉人软骨头,叫你们再也没地可种,没牛羊可牧,再没机会娶媳妇抱孩子。”
“这倒不用四太子费心鼓动。据我们的细作报知,那里的金国百姓,因着两次南征未果,死人不少,对这次的‘御驾亲征’颇有微词。贵国皇帝为了确保此次战役旗开得胜,力排众议,带走了几乎全部的骨干战将。”
顿一顿,看看兀术神色,再道:“此次‘御驾亲征’的人数超乎我们想象。贵国军马已隔空喊话多次,命我们释放四太子,避免全城屠戮之祸。我们这些忠臣良将无法,只得请求四太子,做一个从中斡旋之人,如此才不枉你的仁德之名。”
兀术被“忠臣良将”几个字逗笑了。知道对他的话必须打个折扣听。而且不是打个八九折,最多打个两三折。但自己也不是傻子,知道如何识别有用的信息,从沙子里挑出珍珠来。
“先等等。你说——上京城的骨干战将都跟着出征了?”
史文恭笑道:“细作报知,我也不知真假。但知谙班勃极烈完颜斜也,忽鲁勃极烈完颜宗干,阿舍勃极烈完颜谩都诃,移赉勃极烈完颜宗翰——这些人已都在出京的路上,留守的似乎只有一位唐括皇后和她的幼子完颜鹘懒。上京城内不免有些冷清。万一出了什么事,也无人主持大局。”
这些名字总不会是他编的。其中完颜谩都诃刚被升为阿舍勃极烈不久,连金国朝廷中也并非全部知晓。
兀术思索许久,冷笑也笑不出来了,问道:“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史文恭没正面回答,笑道:“四太子好好想想。你若是不肯相帮,也可以留在东京城继续消暑纳凉。等着金军攻破开封府,将你英雄救美,救回本国——也不失为一个好结局。只可惜这一城百姓喽。”
兀术被“英雄救美”四个字气得面红耳赤,一连串粗口骂出来。
史文恭欣然而笑,金子留在当处,招呼随从,告辞而走,瞻云馆的客舍大门吱呀一响,却没关严。
潘小园倚在铺了凉席的弥勒榻上,一手摇扇子,一手拈过那送来的邸报翻。忽而手上一松,扇子让人抽走了,身边的习习威风一下变成了飞沙走石,鬓角碎发飞起,沁凉舒爽上天。
扬头一笑:“没那么热!你伤还没好,省着点劲儿。”
武松轻轻坐她身边,一手搭上她微凸的小腹。隔着一层薄薄纱衣,还有些凉。完全不敢用力,只沿着那形状,轻轻捋一捋,圆润润紧绷绷,倒痒得她笑出来了。
邸报放一边,两只手覆住他一只大手,问他:“今天不当值守夜?”
“这一拨轮的是鲁师兄,早早的就去了。我回来陪你。”
烂摊子收拾了几个月,也渐渐开始步入正轨。黄河两岸都屯了重兵,军器军火终于生产出了富余。派去北国的细作也没停。时迁的最后一次口信,说他在金国缺衣少穿,只能天天偷狗肉吃,都快吃吐了。
于是也不必像以前那样枕戈待旦。心里记挂着“一家老小”,得空就回来陪她。左看右看,看她是圆润了还是憔悴了;偶尔抱起来掂掂,看她又添了几斤几两。一只手抱了两个人,又觉肩上担子无比重。
她像小孩子似的高兴,支起身子嘟起嘴,先小小的讨个吻,顺肩膀摸摸他的旧伤,绷带拆了,肌肤还是粗糙不平。心疼地再亲两下,耳边低声问:“还疼不?”
武松摇头笑:“疼还能抱你?”
大笑,再扳他头颈下来,翻来覆去的亲。两人身在一城,住一个府第,却偏偏不得随时相伴。武松在军营里待的时间比在她身边多得多。每次回家她都恨不得敲锣打鼓放鞭炮。
关于史文恭和常胜军的流言蜚语早就销声匿迹了。武松让她死缠烂打,最终打消了揍人的念头。聚集肚子里所有的坏水儿,召来水夫人和她手下的风门兄弟,半夜下水道潜入秦府,回音鼓荡,装神弄鬼,假托是秦桧冤魂显灵,说他在地底下不得安生,全怪老婆在上面不积口德。
王氏被吓得病了三日,痊愈之后,果然什么话都不敢乱说,据说已在托娘家物色新姑爷了。
消息传到潘小园耳朵里,歉疚了约莫半盏茶工夫,就跟武松相对大笑,乐成一团。
分别期间,公事之余,不免时刻发明出些坏招数、新点子,毫不藏私的用在他身上。舌尖轻轻一顶,就听到他呼吸一粗。逗得她一笑,再用手一捻,抢在被抱起来之前警告:“喂,干什么!”
要么说最毒妇人心,给看给碰不给吃,她自己还得意洋洋。心里拱起的火头浇不灭,只能任火焰山烧着,眼睛里都染上些酣醉之色。
她假装无辜的转头看地。其实按照她为数不多的相关科学知识,眼下的月份算是安全,当年写小说的时候,也没少写过这种……
然而理论归理论,轮到自己的亲身体验,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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