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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穿成潘金莲怎么破-第1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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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单用过晚饭,随便找了个面相和蔼的亲兵,问:“你们的军前参谋呢?我要求见。”
  对方客客气气笑道:“天色已晚,史参谋不便前来探访,还请娘子休息一夜,明日四太子直接召见。”
  你就装吧。她微微冷笑,扭身回去,窝在榻上,支个桌板儿,拈一把切肉小刀,将晚饭吃剩的一块烤牛肉横七竖八的划拉划拉,抽丝剥茧的一束束撕开,盘子上摆成一朵花儿,又嫌不好看,打乱了重新来,认认真真的拼一个“政”字。拼好了,下面接着一个“和”字。再接着拼了个“通”,就差个“宝”字,凑成全家福。
  消磨时间到二更,外面鼾声响成一片,终于听到有帐外有动静。
  “娘子可愿拨冗,容小人解释一句。”
  比起时迁,史文恭的隔空传音之术还逊着那么一筹。马上分辨出了声音的位置,扭头看向门口。
  不答,慢悠悠继续拼那个“宝”字。笔画繁多,拼到一半,牛肉用完了。
  才说:“请进。”
  外面一声轻笑:“不敢擅入娘子闺房,还请移步帐外吧。”
  给脸不要脸。哼一声,又忍不住疑惑:“可是外面的亲兵……”
  “尽管出来。”
  她只好恭敬不如从命,反正若是让人发觉,军前参谋和敌军使者半夜私会,倒霉的是他,不是自己。
  洗了手,衣衫理得整齐,再披件防寒的薄披风,掀帘出去。史文恭果然等在门外,一身便装,微一拱手,示意她跟上。
  而她目瞪口呆,看着帐外守护的十几个亲兵——依旧是笔杆条直,依旧是目不斜视,宛如瞎了!
  一时间居然以为史文恭会什么隐身的法术了。但亲兵们显然看得到她。其中一个人的眼珠子随着她的裙角动。
  史文恭眼角微现得意之色,向旁一指,“请。”
  忽然明白了。这些亲兵都是史文恭的自己人,就算目睹如此石破天惊之事,也会守口如瓶。
  也明白了,为什么要安排她住得远离中军大寨。对这人佩服得五体投地,连忙跟上。
  陈桥驿她也不陌生。就在两个月前,联军进京“闹革命”之际,也曾攻打此处,在此驻扎。守驿的几百宋兵刀未出鞘,就一连串的投降了。
  而现在,四周寨栅林立,远处狼烟缓起,已是十足的金军地带。唯有林中一座破旧小亭无人值守,借着灰白的月光,看到亭柱上往来旅客题写的诗文。有的笔走龙蛇,有的却活像小学生练字。都已随着墙漆剥落得斑驳了。
  史文恭转过身来,朝她深深一揖。
  “娘子果然如约而至。如此豪杰胆气,小人心悦诚服。白日里甲胄在身,礼数不周,还望娘子海涵。”
  她还礼,手掌摊开,掌心一枚陈旧剥漆黑棋子,边缘打了个串红绳的小孔。便是她当日在梁山金沙滩畔,赠了史文恭的那枚。当时他说:“今日一去,江湖之远,不知何日能够再会。但求娘子一件贴身之物,留存身边,往后是个念想。”
  射到城壕里的箭枝,竹筒里除了一封书信,便还附了这件东西。她拿到手的一刹那,就知道此行非她莫属,别人谁都替代不得。
  本想把那棋子直接劈头丢过去,忽然想起是周老先生遗物,怠慢不得。悬崖勒马,抓回手里。
  语调不客气:“史大将军三十万大军围困东京城,威风神气得很,但有召唤,奴家敢不来?”
  史文恭假装没听出她话里的讽刺之意,依旧眉目带笑,跟她寒暄:“多日不见,娘子气色尤胜往昔。人多眼杂,此处也不是叙旧的地方。娘子若不嫌弃,屋顶高处决计无人注意。不如我们……”
  头一次在梁山“密谈”,就是给她直接带到了屋顶上,倒是个最无人打搅的好地方。这次又想故技重施。伸出一只手来扶她。
  她却面露难色,忸怩一斜身,双手有意无意的搭在小腹上。
  “不必麻烦……飞檐走壁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史文恭一怔,微光中看不清她脸色,试探问道:“娘子身体有恙?若是需要药饵贴剂……”
  她连忙摆手,“不必。”顿一顿,双颊浮上淡淡红云,犹疑说道:“但若是能让人……给我房里备点酸梅渍橄榄什么的,我……”
  看他笑容慢慢僵下去,抬头一笑,一口气说道:“……又何必瞒你。我身怀有孕已三个月啦。时节不太巧,但也没法子。你休要跟别人乱说。”
  一道无声惊雷。史文恭一只手伸出去,僵在当处,错愕道:“你、你……”
  真真切切一个措手不及。想再多问两句,却又觉得问什么都不妥。难道问孩子是谁的?
  她眨眼,“怎么,不恭喜我?”
  史文恭面色白了片刻,才退两步,说道:“恭喜娘子。”
  方寸微乱,再行礼,语气诚挚愧疚:“小人无知,竟还让娘子远道跋涉而来,实在是……无礼之至,罪该万死。望乞饶恕。”
  见他躬身不起,她反而有些过意不去,笑道:“又不是多金贵的瓷人儿,一点路走不得?不怪你。你起来吧。”
  不能总是等他按计划出牌。抛出这么一个重磅炸弹,但凡他还有点怜香惜玉之情,往后就不会欺人太甚。其实这也是防君子不防小人,但史文恭在她面前,不管是真的还是装的,一向都还算君子,因此也就放心大胆的撒谎。
  三个月前的今天,她还在当街对峙赵构小屁孩儿呢,哪有时间怀孕。
  再瞄一眼他神色,不像有怀疑的意思。史大将军武功高强、谋略出众,论起任何人生经历,怕是都比她丰富一大截。只有一件事,他绝对没体验过。
  而她心里门儿清,月份编大了不行,编小了显假,三个月算是很安全的,身形上没法辨别出来。他能怎样,难道还现叫个郎中来验真假么?
  抢到了道德制高点,再开口时,也就底气足了些:“我看这儿就挺安全的,不必挪动。史将军既然要跟我解释,那么求之不得,咱们长话短说……”
  史文恭直起腰身,却没了方才的悠然自得,目光往她小腹上飞快一瞟,好半天,才提议:“既然娘子贵体有恙,依小人愚见,还是莫要操劳过甚。和议之事,可以推后,我保证不会提前出兵。”
  说完,征询地看她一眼。
  简直草木皆兵,潘小园倒哭笑不得了。也不知是自己敏感还是多心,总觉得他话里有点哀怨的意思。
  不理会他的提议,敏感地抓住他话中的关键部分,问:“和议推后,四太子同意吗?和谈结束之前不出兵,单凭你一人,如何保证?”
  史文恭笑笑不说话。她问得单刀直入,直抓重点,看来没有一孕傻三年的迹象。
  再问一句:“兀术四太子,你真的认了他当主子?”
  伸手指着远处的狼烟篝火,语气严厉,“这些又是怎么回事?”
  史文恭再笑:“娘子先请坐。容小人慢慢道来。”
  小亭子里几个石凳,有些已经翻倒。她挑了个干净的,拂一拂,不客气的就要坐上去。
  “娘子且慢。”
  从容解下外袍,整齐叠了几层,铺在那石凳上,“请坐。”
  她谢了一句,心里暗叫惭愧。自己都差点忘了自己的金贵程度。


第288章 筹码
  史文恭知道该从何说起; 恭恭敬敬立着,不慌不忙道:“娘子是想知道; 这三十万常胜军从何而来,又是来做什么的。当日郭药师率常胜军弃辽降宋; 被官家倚重信赖,指定驻守幽州。闻道金军南侵,他却不战而降; 弃城而走……”
  潘小园点头,又将岳飞心疼了一刻,直接问:“那个郭药师呢?”
  “当然是跑去投降大金国了。路上碰到个流落江湖的落魄军官前来投靠。他本来置之不理; 但……”
  知道这个“流落江湖的落魄军官”便是史文恭自己了。忙问:“但怎么样?”
  史文恭讥讽一笑:“但一听说我曾在大金国侍奉数年,熟知金廷内情,态度当即大变; 留我做了军前参谋; 事事倚仗。这人昏庸无能; 人品卑劣,只是托了时局之福; 能混到常胜军头子实属运气; 底下的人对他也并不敬服。没过十天半月; 就让我慢慢的架空出去。等他遇到兀术四太子,前去表忠投靠的时候; 常胜军基本上只认我,不认他了。”
  他就这么平平淡淡的叙述出来,听得她倒吸一口气; 不知是该佩服,还是该忌惮。郭药师可谓养虎遗患,事后一定追悔莫及。
  “这一切,还要多谢娘子留在润州的那一张小纸条。若不是娘子报讯‘幽州告急’,我也不会那么快想到拔足北上,说不定还滞留江南,哪能有这样的机会。”
  这话说得真心实意,说毕,风度翩翩的一笑,朝她躬身一揖。
  她心里一跳。不太确定自己到底该不该留那张纸条了。
  “然后呢?”
  史文恭冷笑:“三朝元老投降的贼,留着有何用处?没几日,我便寻个由头,撺掇四太子把郭药师杀了,我两人接管了常胜军,严加约束训练,娘子看看现在,我军军容军纪如何?”
  她冷冷答道:“卓尔不凡,旷世无匹。”
  “娘子语带讥诮,小人能听出来……”
  她一拍石凳,猛地站起来。
  “所以你们的第一步棋,是背后捅刀,围打幽州,杀我梁山将士?杨制使逃回京城的时候,身后还咬着几百追兵!你敢说不是斩尽杀绝之意!”
  史文恭目光微有闪烁:“娘子休要动怒,若伤了身子,小人罪无可赦……听我解释……”
  “说!”
  看来他未必跟孕妇打过交道,见她一怒,立刻收敛,陪着小心,摘取措辞:“要养三十万大军,粮草是个问题,我们总得有个后方才是,否则尽皆饿死,对不对?幽州眼下是燕云第一富庶之地,我有意谈判说降,奈何好话说尽,你们那些守将依然不肯拱手相让城池,小人只能诉诸武力。这也是为了自身生存,不得已而为之,不求娘子宽恕,但求理解。”
  她咬牙。无耻之举让他说得冠冕堂皇,以为她是圣母么?
  “呼延灼老将军,还有其他几个兄弟,你们把他们怎么样了!”
  史文恭微微垂首, “小人是不愿和梁山再结仇的。呼延灼年纪老迈,与四太子交手落败,败走回城时马陷吊桥,落马重伤,最终不治。已按照将官之礼,葬在西山山前灵秀之地了。其余几位好汉,寡不敌众,尽被我军所擒。四太子想要杀了完事,是我劝谏,一直留着性命,眼下监禁军中,都无大碍。”
  饶是他斟酌语气,不敢惹怒她太甚,潘小园也听得浑身发冷,半天才回复清明,拳头攥得骨节痛。
  忽然想到一事:“所以……太原府告急、黄河决口的消息……”
  史文恭连忙笑道:“我只是派人将这消息加速传回南方而已。下令决口黄河的可不是我,决定出兵救援的也不是我,娘子莫要怪错了人。”
  她简直出离愤怒,狠狠咬着嘴唇,“好,好,都是我们痴傻蠢笨,为了救什么黄河,轻率派出主力,好让你们来捡漏!”
  史文恭正色道:“救援黄河是千古义举,何来蠢笨之说?我只恨鞭长莫及,若是当时我身在河东,也是会不惜一切代价阻止决堤的。”
  吹牛皮不上税。一番话轻描淡写,最可恨之处还不在于他的所作所为,而在于,他所做的一切,时间地点拿捏得恰到好处,即使联军提前知晓了他的意图,即使能随时看到他的行止举动,在东京分拨夺权之际,直到黄河告急,始终分不开身来阻止他一分一毫。
  见她蹙眉凝思,又忍不住含笑评论一句:“若武松对此无动于衷,小人倒会为娘子不值了。”
  这时候还敢提武松,简直是慷他人之慨,吹牛皮不上税,站着说话不腰疼。敏感地又察觉到他话里有挑拨的意思:是说武松眼里只有国家,宁肯置她的安危于不顾了?
  想到几位梁山好汉的性命还在他手里,忍住愤怒,咬牙道:“好,好,已发生的事就不论了。眼见为实,你说我们几位梁山兄弟并无大碍,我得亲眼见到,才能相信。”
  史文恭微微颔首:“娘子恕罪。小人在军中虽居高位,却也非一手遮天。待我……”
  彻底火了,提高声音,喝问:“那你叫我如何信你!”
  “娘子噤声!”
  气得忘形,竟而忘了低调。赶紧住口,气鼓鼓看着他。
  远处火把微明,说话声引来一个巡逻的兵卒,簌簌拨开草木,喝道:“谁在夜间乱跑?”
  史文恭不慌不忙,做个手势,示意她坐回阴影里去。自己抖抖衣襟,信步踏出,“怎么了?”
  那巡逻兵卒见了他,佩刀挂回去,躬身行个礼。
  “见过参谋。眼下已是深夜,不知参谋在此有何要事?还请早些回帐歇息,明日四太子还有召呢。”
  看来并非史文恭亲信。也说明常胜军中军纪严明,就算是高层上级,也免不得军规约束。
  簌簌风鸣,草木摇曳。史文恭笑道:“这几天甚为燥热,我夜不能眠,来散个步。”
  话音未落,因着身着单衣,打个寒战。
  那巡逻士兵“哦”了一声,没走,明显不太买账。但对方是四太子手下红人,也不敢表露出质疑之情。
  史文恭不动声色,眼神指指前方篝火:“你倒是忠于职守,不如去那个姓秦的宋使宿处附近再巡视一番。我看那人尖嘴猴腮,面相凉薄,不似好人。明日谈判之时,只怕对我方不利。你去留意一下,他今晚上规矩不规矩。”
  那巡逻兵卒深以为然,快速答应一声,移步走了。
  潘小园隐约听着史文恭一本正经的吩咐,又忍不住想笑。看来史文恭对秦桧的第一印象也不怎样。不知真是由于他那“尖嘴猴腮”的面相呢,还是……
  转眼间,史文恭已回了小亭,仿佛忘记了方才的争吵,随口问道:“日间见到的那位秦中丞,真是娘子信得过的心腹?”
  梁山自己人落在他手里,她底气泄了些,不敢再强硬相对,但依旧不透口风:“你说呢?”
  当然不会把秦桧当心腹。但既然是史文恭携兵邀约,城下之盟,用意绝不仅是请她喝茶聊天。对付无赖,就得用比他更无赖的无赖,这叫以毒攻毒。
  都是满腹才干的“当世英杰”,她还真说不准,谁的底线更低些。
  也算是拉秦桧一把。要是秦桧能帮她打赢这场嘴仗,拯救东京城于水火之中,那就饶他一命,不再考虑“莫须有”的弄死他。
  史文恭听她反问,想都不想,答道:“要我说,溜须拍马,谄媚逢迎。娘子怎么会跟那样的人沆瀣一气。若他真是‘心腹’,史某可忍不住要妒忌了。”
  脸微微一红。不过他看人倒准。
  知道瞒不过他,微微一笑,带着三分讽刺,答道:“你以为他是谁?自然是朝廷里派来监视我的。你们一封书信送过来,指名道姓要见我姓潘的,还不许带无关闲人,你说其他人会如何猜测?自然要派个精细伴当,确保我这个妇道人家‘不辱使命’啊。”
  那封信确实极有挑拨离间的力度。只是史文恭没料到,短短两三个月内,她潘六娘在东京城内连办大事,声望如日中天,无人不服。因此大家接到那信,顶多是觉得兀术对她有不轨之心,却没人怀疑她有通敌嫌疑。
  史文恭见她不客气地点了出来,无奈笑笑,毫无悔意:“是小人疏忽,娘子恕罪。”
  忽然走近一步,眼神一暗,低声说:“既然姓秦的并非娘子心腹之人,那么明日,咱们……还是假装互不认识?”
  她蓦地站起来,说道:“你再胡闹,我真要后悔识得你了!”
  史文恭下巴微微一扬,难得的没对她低声下气,冷然反问:“我如何胡闹了?”
  月光忽明忽暗,远处大军中篝火渐熄,只有一簇簇火把的亮光,犹如萤火虫一般款款而行。那火焰没有温度,烧到哪里,便会用死亡吞噬一切。
  她指着点点火光,低声说:“你忘了当初金国人差点把你坑死!你忘了你说过,选错了合作的人!风水轮流转,眼下他们势头正旺没错 ,但你难道真要不计前嫌的辅佐那个兀术,把个大好中原打个七零八落,血流成河,才算满意么!史大将军,史大元帅,算我斗胆求你,看在以往咱们也算做过朋友的份上,不求你能出手相助,只求你袖手旁观,莫要助纣为虐就好了!”
  已经见识到三十万常胜军的实力,倘若此时与东京开战,不仅城池凶多吉少,更是她多少辛苦努力付诸东流,多少新朋旧友白白丧命,岁月静好的美梦击个粉碎。说着说着不觉动情,鼻尖一红,噙一泡泪,伸手揉掉。
  别过脸去,模糊看着亭柱上一行行游人题字,什么“首善京师,灼于四方”,什么“日暖风和近,烟雨亦醉人”,忽然看到一句苏学士的“但愿人长久”,终于抑制不住,哭出声来。
  史文恭面容微动,不由自主伸出右手来,似乎是想拭她的泪,指尖停在半路,见她微微一缩,还是转向,抹掉了“但愿人长久”上面的灰。
  低声问:“原来娘子……确实是曾把某人当朋友的?”
  她哭不两声,想起自己的肩负使命,吸吸鼻子,泪咽回去,点点头。
  “可你似乎从未把我当朋友过。人各有志,我不强求。但……”
  史文恭慢条斯理擦掉手上的灰,打断她。
  “的确。史某从来不敢奢求做娘子的朋友。清河潘六娘,对某来说……只是恩人。”
  她刚想说“你报恩也报了,这事两清”,史文恭却好似预料她要反驳,微微提高声音,问她:“难道娘子以为,我千里迢迢的率军前来,是来恩将仇报的?”
  她不为所动,“你攻占我城池,杀伤我兄弟,辅佐我强敌,若这都不算恩将仇报,那世上就没有忘恩负义之人了!”
  史文恭沮丧摇摇头,笑道:“娘子气糊涂了。若我真的恩将仇报,今日尽占优势之际,又为什么同意了和谈,为什么偏偏邀了娘子你,又为什么在正式谈判之前,将娘子约出来说话呢?”
  这还不简单。先给我一个下马威,再向我炫耀你如今多么风光无两呗。
  这是气话,明智地压下不说,虚心求教:“为什么?”
  史文恭双目一霎,似笑非笑,微俯下身,几乎是耳语般的,对她说了三句话。
  “四太子刚愎自用,喜欢攻占而不愿守成。燕云河北诸州虽然被我们打下了大半,但贪多嚼不烂,并未派太多兵力驻守,要丢也很容易。”
  “二太子宗望的兵马受阻太原,至今尚无建树。四太子领兵之后,直扑汴京,也有与兄长比赛较劲的意思。其实并无经营此城的能力。”
  “金主完颜晟,是阿骨打之弟,四太子、二太子的亲叔父。由于长期征战,体渐衰弱,欲立己子为嗣,遭到诸宗室、重臣的反对,眼下尚在僵持。”
  停顿一阵,等她一字一字的记住了,见她眼中发出些微惊喜,些微迷惑的光。
  手指拂过她衣袖边缘,声音再轻:“还有什么要知道的?”


第289章 斗兀温
  潘小园怀疑自己听错了。悠悠的尾音在她耳边晃; “还有什么要知道的”; 便不惜将己方的砝码和底线一样样和盘托出?
  他的意思是,东京城可以保住?显然要用什么东西做交换……
  想从史文恭眼中看出些线索破绽,一朵乌云却恰到好处地遮了月亮; 让他脸上覆了阴影,看不出神色,只听得细细呼吸。
  忽然觉得肩膀一沉; 让他不声不响地手搭上肩头; 声音近了些; 斩钉截铁地又追问一句:“还有什么要知道的?”
  这才惊觉; 心里忽然一阵警钟。三十万金军围城,他史文恭功不可没。而现在,几句似是而非的情报,烈火中施舍几杯水; 就指望她感激涕零?
  单凭他提到三十万虎狼金兵时的“我军”两字; 就足以判定他的真正立场所在。
  但一时间难以将这些信息编织成型。两步退开; 模棱两可的回他:“今晚说什么都不算数。你到底有多少诚意; 明日和谈时再见机行事。也别忘了; 我方并非我一人拍板。”
  史文恭沉默良久,只说两个字:“也好。”
  见她明显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儿; 也心知肚明; 不再强求亲近,伸手向外一指。
  “娘子身体要紧,早些回去歇息。你要的酸梅蜜饯; 我即刻派人去找。若还有起居需要的,向门外亲兵索取便是。”
  她点点头,表示领情。马上得寸进尺一句:“那么随我同来的那位秦相公,能请他来相见片刻吗?”
  史文恭笑出声来:“等不及去商量了?”
  “你管不着。”
  “娘子真是随意得过头了。就算是依着胡人习俗,三更半夜的男女私会,也忒不讲究,等着让人说闲话呢?”
  这话显然是把他自己排除在外的。潘小园知道这便是拒绝了,懒得跟他辩驳。自回营帐,默默思索一夜。
  秦桧这边却也睡不安生。笑模笑样的跟营帐周围的守兵打了招呼,随身带的金银分发一遍,众金兵就把他当成了自己人,相公长相公短,服侍得十分舒适周到。再稍微一打听,就知道四太子兀术身边都有哪些心腹,哪个爱财,哪个好色,大致也有了个印象。于是解开行囊,里面藏的一千两金子搬出来,分成几份,打算去一一拜访一番。
  这也是潘小园的授意。此次出行谈判,准备充足,除了带上秦中丞这么一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马屁大王之外,就是毫不手软的支取了巨额“公款”,以便行贿金军高层。她深知此一行关系重大,不成功便成仁,因此也就暂时拉低底线。
  至于行贿探口风之事,她自然拉不下脸,况且也预料到会被史文恭半路截住,因此全权托付给秦桧,让他本色发挥。
  秦桧也果然不辱使命,营地里小心翼翼走一圈,除了军前参谋史文恭因事外出、虎将韩常出营巡视之外,颇见到了几个高层。大家见他携重礼拜访,伸手不打笑脸人,也都客气备至的寒暄一番。至于军中机密、谈判底线之类,倒是一点口风没透露。
  秦桧回到帐内,躺在铺上,心里头依然不踏实,推测了半夜。两位宋使都不是武官,对方应该不会太过无礼,而且正应和了宋人柔弱的印象,不至于让人戒心太重。这是好事;但太柔弱了不免被人欺。听说潘夫人此前跟那兀术有过一面之缘,这次被点名要过来,说那兀术没有一丝邪念,只怕连大相国寺里的高僧都不会信。明儿个但凡兀术有什么不轨之意,那……
  那就是他秦桧秦中丞大放异彩的时刻。赶紧复习些圣人之言、经典之语,到时候义正辞严一番话,把那番王头子斥得羞愧万分无话可说,用道德制高点压死他。还能博得其他人的同情和潘夫人的感激。此计甚妙。
  想了想白日见闻,又敏感地察觉到,那个玉树临风的军前参谋——长得像梁山“君子剑”的汉人——定然是个说得上话的,多半就是兀术的左膀右臂。此次城下之盟,绝对少不了他的黑手推动。他——又会要什么呢?
  ……
  到第二天,兀术又把宋使晾了近半日。先是去野地里监督工事建设,再视察了一圈兵营,最后策马走出两里地,登上一片高坡,对着那块铁桶里的肉——东京外城——瞭望了好一阵子。这城过不多久,就是他的了?
  回营的时候,看到一群士兵围着一棵大杨树,仰着脸指指点点。一问才知,是有人训练的时候把铅弹甩上去了,牢牢卡在枝桠之间,派了好几个身手伶俐的士兵爬树去取,奈何那树又高又粗,都没有爬到顶的。本来一颗铅弹也不甚贵重,但众兵来了兴致,非要挑战试一试不可。
  扑通一声,第十五个勇士落下树来,四仰八叉摔在地上,四周一片哄笑。
  兀术呵呵一笑,朗声说道:“让我试试!”
  众人这才见了他,一齐行礼:“四太子!”
  军营里大部分都是辽东人,契丹、女真、渤海、高丽、汉儿、还有各路小部族混合,只得通用汉话。只是这汉话说得奇之怪矣,高层还好,这些寻常小兵口中喊出的“四太子”,三个字,七八个声调,听得兀术心头大悦。
  有人立刻谏道:“四太子,爬树危险,还是算了吧。我们也就是玩玩,一颗铅弹丢了就丢了,莫要因此伤神。”
  兀术笑道:“许你们玩,不许我玩?让开!”
  众人不敢说什么,齐齐让开一块空地。兀术让众人再躲远些,翻身上马,绰了铁枪,打马开始疾驰。只听马蹄声渐疾,掠过大杨树下时,兀术一声大吼,双脚离了马镫,身子腾空而起,铁枪向上掷出,枪头正刺中那铅弹中央。
  众人看得连欢呼都忘了。只听扑的一声轻响,兀术落回疾驰的马背,双手一伸,铁枪和铅弹先后落在他手里。
  马一勒,面不红,气不喘,“喏,谁的铅弹,拿去吧!”
  众金兵目瞪口呆半晌,一个个俯伏在地。
  “四太子真天神也,便是一百个宋人将军加起来,也及不上!”
  兀术哈哈大笑,指着那丢铅弹的金兵说:“你,你掷弹虽然欠点准头,但你是大力士,理应嘉奖,赏你十头牛,二十个奴隶!方才爬树的孩儿们,勇气可嘉,希望你们爬敌人城头的时候也这样灵活!一人赏五头牛,十个奴隶!去领赏吧!”
  众金兵欢呼雀跃,彩声震天。
  “愿为四太子出生入死,万死不辞!”
  史文恭恰在此时赶来,看着兀术和众兵笑成一片,非常不合时宜地提醒一句:“四太子,来和谈的宋使……等在中军大帐里。”
  兀术一怔,这才想起来宣召宋使。其实他本人没什么和谈的意愿,是这个史文恭一力劝谏,说什么先礼后兵,才是时下流行的做法。
  翻身上马,回头笑问一句:“斗兀温!西路军有消息了吗?”
  “斗兀温”是女真话中“兄弟”之意。与梁山的人人皆兄弟不同,偌大金营,蒙四太子以此称呼之人寥寥无几。
  史文恭并不以此为骄,几乎是立刻就答:“回四太子,今晨哨探捎来的消息,正在和东京派去的援兵激战,双方各有伤亡,短期内怕是渡不过黄河。看来这次,咱们是要领先了。”
  兀术哈哈一笑。这汉人无所不知,简直是他身边的诸葛亮,还是自己投奔来的,不用他三顾茅庐的请出来。有这人辅佐,省了多少繁杂冗事。兀术也有自知之明,若没他,单凭自己一人,还真走不到今天这一步。
  指着远处的东京城郭,“那,这城里的守军有多少?”
  史文恭谦恭一笑:“这是宋人机密,我怎知道。”
  兀术想想也是,宋人狡猾,公布出的兵力通常不算数。己方又没有可靠的细作。不过他们城里守军再多,听说也是些不中用的老弱虚冒,不足为虑。
  忽然想到:“到时吓唬吓唬那两个宋使!让他们说真话!”
  史文恭耐心解释:“人家是来和谈的,不是来送情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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