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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汉]与子同归-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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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君,这样可是太为无礼了。慎独,要慎独啊。”这满屋子的除了昭娖一个贵女外,有的只是侍女。侍女地位比奚奴也好不了,对着她们踞坐问题并不是很大。怕就怕在小小孩子养成习惯了,以后若是大了还是这样那就是麻烦。
  昭娖明白自己现在的坐姿在这个时代的确很难看,只能把两条腿给收了回去。鱼这么说也是为了她好,她总不能好歹不分。
  见着自家少君听劝,鱼张罗着洗漱的事情。
  由得昭娖坐在那里胡思乱想,她的手放置在膝盖上想着以后的路要怎么走。她那点子历史知识完全靠不上。不过她从鱼那里知道现在秦王叫嬴政!原本心里存着的侥幸一下子灰飞烟灭,脑袋上似乎被浇了一盆冰水。
  她心里像是有好几只猫抓挠似的,青铜烛奴上的烛火被偶然开启的门透入的风吹的抖动几下。
  赤色的墙壁上镶着一块阴刻云雷纹的玉璧,玉璧是上好材质的绿玉。被烛火照的格外黯淡。
  昭娖跪坐在塌上,抿紧了唇。
  嬴政会怎么对待这些六国贵族?杀了或许更有可能性。就算真的是把六国贵女往阿房宫里送,她也不觉得嬴政有那么重口连幼女都不放过。
  上齿咬住下唇,她双手收进。难道她就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
  侍女手捧锦帕铜鎜等物鱼贯而入。
  鱼行至她身边,轻声细语道“少君,洗漱吧。”
  昭娖点点头,站起身来
  洗漱过后褪去衣袍,昭娖只着中衣下裳躺在榻上。她眨巴着眼睛“鱼,我睡不着。”女子跪坐在榻边,将锦被的边角压了压。
  “鱼,讴歌吧。”她眼睛晶晶亮充满希翼的望着自己的乳母。
  鱼是吴人,吴侬软语最是好听。唱起歌来也是软的很。
  “诺,”吴地女子性子柔顺,鱼低低应下,用吴地独有的柔软音调唱了起来
  “南有嘉鱼,烝然罩罩,君子有酒,嘉宾式燕以乐。
  南有嘉鱼,烝然汕汕,君子有酒,嘉宾式燕以衎。
  南有樛木,甘瓠累之,君子有酒,嘉宾式燕绥之。
  翩翩者鵻,烝然来思,君子有酒,嘉宾式燕又思。”
  歌声很低只能室内的人能听见,这是诗经小雅里的。说是主人和客人的融洽关系。昭娖被吴调迷住之余,又对自己还没见识过楚国的宴会而有些遗憾。
  年纪太小家里长辈不允许她出席,而且有些宴会实在不是贵女适合去的。
  贵族府邸里的宴会,让女伎一展舞姿歌喉之余,还会有家养的倡女陪着客人嬉闹。男女交坐笑声连连。场面的确是有几分不堪入目的。
  这种儿童不宜的场合昭娖哪怕日后嫁人了恐怕都不能去,别说现在的萝莉时期。
  鱼的调子缓缓的柔柔的,听得她眼睛都眯了起来。待到几遍歌声过后昭娖的一双眼皮终于黏在一块了。
  贵女的生活一日复一日翻不出新意来。无非是每日里学礼学字。然后吃饱喝足滚回去睡觉,还有到生母面前卖萌。昭娖的外表长得相当不错,皮肤细嫩雪白五官已经看出精致的影子来了。
  这样倒是颇得母亲的喜欢,郑氏也很喜欢给自己女儿喂食。她手里拿着一个已经剥好了的橘子,一瓣瓣的喂给女儿。
  昭娖老老实实跪坐在郑氏身前,张开嘴来一瓣就吞掉一瓣。乖巧的稍微有些过分。
  “换新的来。”喂掉一个橘子,郑氏指指案上的一个青铜鎜。旁边立刻有奚奴将那鎜捧了下去,有女奴手碰装有果品的青铜鎜走了进来。
  这时候正好昭成从外面进来,他年龄小,作弄别人的心思强,看见那个手捧果品的女奴低眉顺眼的模样便心生了调皮的心思。他径直走过去撞在她身上。女奴一时吃惊没来得及躲避开,手中的青铜鎜便掉落在地,果子滚了一地。
  那女奴来不及为自己身上撞痛的地方叫痛,赶紧跪在地上冲着昭成连连叩首。
  里面的郑氏听见响动,便问道“怎么了?”说着还替昭娖擦擦嘴角。
  立刻就有人回话“是个不长眼的奴婢冲撞了少主。把手中果物洒了。”
  郑氏眉一挑,视线只是放在昭娖脸上,语气愈发冷淡“既然不长眼,那么拖出去处置了。”
  “诺。”
  面前人一揖,立刻就退了出去。
  昭娖听见郑氏那轻描淡写的“拖出去处置了”,立刻抬起头来看郑氏。郑氏脸上依旧浅浅的笑着。手摸了摸她的发顶。
  “女君饶命,女君饶命呐——”外面立刻响起了拉扯的声响还有年轻女子奋力大呼的嗓音。
  “女君——唔唔!”大呼声音戛然而止只有口被堵住后发出的呜咽声。再然后便是一片寂静。
  那边的昭成,看着女奴在自己的面前被塞口堵住。只是别过了眼。
  对着管事的连连告罪,他也只是冷淡的点了点头。
  室内的侍女们沉默着低垂着头。不敢多发出一丝的声音。
  郑氏眉头稍稍皱起,“竟然让贱婢叫出声来。”
  昭娖呆呆的望着郑氏那张美丽的面孔还没反应过来,她当然知道在贵族的眼里这些奚奴和牛马羊差不多少。什么时候心情不好拖出去打杀了也是常事。但是像今天这般看着郑氏轻描淡写的让人把那婢女处置了的,还是头一回。
  心中不知道是惧怕还是怎么的,她的手竟然有些颤抖。
  昭成这会已经走了进来,他双手和在一起,大拇指向外翘起,拜下“阿成拜见阿母。”
  脸上倒是不见半点看见人从自己面前拖走的惊愕。
  “阿成起身。”郑氏端坐在案后道。
  或许是男生女相昭成的眉眼和昭娖极为相似,若是换上女孩儿的衣服,乍看之下倒也难分辨。
  六岁的男孩子做出一副大人的样子,换做平常昭娖会好好的笑他一番,然后抄手在一旁看正太发怒的脸。
  现在她没了那个兴致,而且精神也恹恹的。郑氏瞧见她那副样子立刻让人带了她下去休息。
  当晚夜里她便起了低烧。昏睡中梦里女奴那讨饶的尖叫和秦人猛刺来的长戟交换出现。尖利的嗓音让她头疼,长戟刺来的寒光让她欲躲不得。
  低烧持续了一晚上,然后她很荣幸的……被巫人烧了乌龟壳。
  楚国巫蛊之风盛行,大小事宜几乎都要交给贞人占卜一番。生病之类更不用说了。
  “已经向二天子大司命等神祷祝过,少君此次定能恢复。”那些巫人这么回答道。幸亏也只是烧乌龟壳占卜,若是让巫女来昭娖房间前驱邪,恐怕她的低烧非得要转重不可。
  


☆、灾难

  梦境中女奴凄惨的叫声一直在脑海中徘徊,朦朦胧胧中听得身边细细的足音。
  昭娖颇为艰难的张了张口“水……”
  一直守在昭娖身边的侍女听得她的声音,赶紧取来装有水的漆杯。那些侍女扶起她小心翼翼的将水喂下。已经有人已经去叫已经休息了的乳母。
  这个时代生死无常,白天还气力十足到了晚上边失去性命的人比比皆是。孩子夭折更是不分贵贱,贵人们的孩子哪怕生下就夭亡了的也很多。何况才一个五岁的幼女?
  若是贵女有个三长两短,这些服侍的侍女们恐怕也不会落个什么好下场。
  “少君,少君。”乳母匆匆忙忙赶来,扶住昭娖的身子。
  昭娖喝下漆杯中的温水,清醒了些。她抬起头看着身边的乳母“鱼。”
  “果然鬼神赦了少君,”鱼伸手在昭娖额上试试温度,她额上的温度已经退了下来。鱼放下手松了一口气。
  昭娖听着也没什么力气去吐槽生病和鬼神有什么必要的联系。她现在全身并没有多少力气,但是她的肚子却闹腾腾的诉说着里面的空荡。
  “有膳食么?”靠在鱼的怀里,昭娖有气无力。
  鱼反应过来,赶紧吩咐侍女“赶紧拿些肉糜,不可,少君现在应食用些稻羹才行。”侍女得了命令赶紧出去了。
  昭娖靠在鱼的怀里,抬眼看向那些垂首站在翠帷边的侍女。把能看到的几个侍女看了一遍之后,她发现这些年轻女子都是些生面孔。平日里看熟了的侍女却一个都不见。
  “鱼,这些……都好眼生,原来的那些人呢?”
  身后柔软的身子僵硬了一下,“少君刚醒来,还是多多休息吧。”
  她此刻也是头昏脑胀,没有过多的精力去管旁人。于是靠着鱼闭上了双眼。
  昭娖康复的消息倒是让郑氏松了口气,没哪个女人愿意自己孩子有个病痛的。为这女儿康复的事情,郑氏再次令巫人酬谢神灵。
  昭娖一恢复,昭成继续上门炫耀。今日学了什么什么,又向谁谁学了剑术。
  “趋?”昭娖跪坐在坐垫上对于昭成的话表示疑问。
  “否!乃缺!”昭成继续对妹妹的脑袋表示强烈的鄙视。
  “缺为何人?”昭娖虽然是嫡女,但是一天到头跟着母亲在后院里过活。不像昭成小小年纪有一大堆的老师教。
  “子缺乃家老之长子。其剑术乃一绝。前日教为兄击剑。”昭成面上显出得意来,身为嫡长子他就算有什么得意也不能对着一群家臣表现出来。小小年纪苦逼的绷着脸装成熟。心里憋的忒慌只能对着比自己小的妹妹唠嗑。
  一面说一面表现出自己的优越来。
  昭娖接过侍女奉上的温热蜜水,浅浅的抿了口。面无表情的望着已经快要把尾巴翘起来的昭成,“善。”
  “……”一下子就让正太的表情萎了下去。
  昭娖低下头盯着昭成腰上挂着的一对玉组,玉上做云雷纹且玉质剔透……话说能值不少钱吧?
  “女子果然无甚意思。”
  见到妹妹完全不按照自己的套路走,昭成颇有些不乐。
  “阿兄能知女子有甚意思。”听着昭成这话,昭娖不由得笑出声。
  “女子不似男子,男子可出入朝堂,可血战沙场……”
  昭娖听着越来越离奇,出声道,“阿兄说的那些,女子并不是做不到。”出入朝堂的有上官婉儿,血战沙场的有那花木兰。
  “嗯?”昭成原本说的正在兴头上,被昭娖这么一打断便有些不乐。他不怀好意的看向昭娖,“阿娖可如此?”
  “阿娖亦女子。”
  昭娖看着越来越有胡搅蛮缠的昭成,下巴微微抬起“阿娖亦可!”
  说完才发现自己和个小孩子斗嘴个什么劲。立刻拿过点心郁闷的咬了起来。只剩的昭成在一旁笑。
  昭成的笑过于得意,看的昭娖一时闷气,干脆带着一群侍女哒哒哒的跑到那边水面上的栈桥看风景去了。
  此时秋意已起,风中都夹杂着凄凉的萧瑟感。昭娖仰头望天,今日天气甚好,但是掌心却是冰凉的。
  木栈桥下流水汤汤,水里还可以清晰的看见鱼在里面自在的游动。她站在栈桥上,双手拢入袖中。此次她所着衣服袖子较窄,但也容得下她一双手。
  那边木廊上所挂的玉石帘幕被风吹动的起了声音,碧玉珍珠料珠相互碰撞,十分悦耳。
  深深吸了口气,她双手抓住木栈桥上的木栏。
  “少君,此地风疾。不如回吧。”鱼碎步走在昭娖的身后轻声道。
  “善。”昭娖点点头。这里的风的确有些大,而且风燥,嘴唇都要被吹得干裂。
  室内比外面温暖的多,不等她吩咐,已经有侍女用玛瑙杯盛了温热的蜜水奉上。上好的蜜水都冒出淡淡的甜香。
  “好想迁入温室。”昭娖喝了一口蜜水,对着鱼说到。楚室里按照四季温寒的变化置有不同的小室。夏天有清凉的夏室,冬天自然也有温暖的温室了。
  “迁入温室还有些许的时日。”鱼轻声细语的说道。一边说着,一边接过她手里的玛瑙杯。
  此时昭娖已经除去了脚上的丝履,只是着锦袜踩在蒻席上。铺在地上的蒻席并没有带上寒意。踩着还算舒适。身后的那些侍女没有着袜的资格,个个都是在大冷天里赤*裸着双足站在那里。
  此时昭娖喝完蜜水,开始对着镶在墙壁上的玉璧瞧。楚国贵族好奢华,就连她一个小女孩的居室也是尽量装潢得华美。
  不过这也是她为嫡女的缘故,要是哪个庶女丢在角落里都没人搭理。
  鱼守在一旁见着小姑娘对着玉璧一瞧就是大半天,而且目不转睛的,心下奇怪。问道“少君?”
  “鱼,此玉值金几何?”抬起手来指着墙上的玉昭娖问道。她看着这玉挺漂亮,但是也不知道值多少。
  鱼被她问的一愣,惊愕的睁着眼看着面前一脸正气的小女孩。她看了看那块玉璧,不知道该怎么向自家少君解释。
  府邸里养着的那些家伎们光是脂粉钱就能抵过平民全家几个月的开销。更何况是贵人们房里的东西。弄不好便是十几户人家几十年的开销都不止。
  昭娖见鱼没回答,也没有打破沙锅问到底。
  昭成是一日既往在昭娖面前吹嘘自己那名老师是如何高明,听的昭娖心中光火。就算是孙猴子也会被唐僧念的满地打滚。何况昭成这个正太罗嗦的能力一点都不比五六十的老妪差多少。
  当时昭娖想都没想直接抓起果盘里的一个枣子对着昭成就丢了过去。准头很好,直击昭成面部。
  昭成自然不愿自己被妹妹打中,立刻拿出在学了的功夫来,侧身躲过。然后朝自己妹妹扑过去。
  昭娖就地一打滚,立刻躲开他的袭击。
  “噗通!”他扑了空,人倒在坐垫上。
  昭娖随手抄起云虎纹漆案上的果子,然后猛冲在前一把把正太按倒,骑坐在他身上,把手里的果物塞他口里。
  周旁的侍女们看的目瞪口呆,一时竟然忘了上来将这对兄妹拉开。
  两人揪打在一处的事情立刻就报到了郑氏那里,郑氏对这对兄妹能打起来的事情有些哭笑不得。
  让人把两个小孩叫过来。两个孩子的衣服被揪的歪了,头上的两只总角也是毛毛的。
  “阿成,身为长兄,竟然与女弟揪打。成何体统!”
  昭成原本垂着的头一下子抬起来,满脸不服“阿母,女弟先欺我!”
  此话一出,郑氏好气又好笑。一个男孩子竟然被妹妹欺负,竟然还敢喊出来。
  昭娖头发此时也乱蓬蓬的,虽然她抢了先机把昭成压在身下。但是练过的终究还是要比她这个完全娇养的人要强。
  吃亏是不可避免的。
  不过她也不想因为这种事被训斥就是了。
  昭娖抬起来,眼里水雾朦胧,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阿娖原本只是想与阿兄玩闹的,谁知……谁知……”说着已经是泫然欲泣,眼泪珠子在眼眶里滚动着,看着就要掉落下来。
  昭成在一旁看得张大了嘴。
  女孩子能当着这么一屋子的人对着母亲撒娇,男孩子能么?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同样的,会撒娇的孩子更招人喜欢。在这个上面,昭成算是吃了个哑巴亏。
  郑氏一开始也没想着要把儿女怎么样,孩子们打架么,她也知道兄弟间打架斗殴的比比皆是。只是这兄妹打在一起,不管怎么说都是没体统的事情。
  “阿娖,汝为女子,当自重些。”郑氏看着女儿那副强忍着不哭的模样,她端坐在上道。
  昭娖低下头伏下*身,“阿娖知错。”
  女子应当文静知礼。而不是像个男人一样。她知道这个。
  好日子并没过多久,王翦大败楚军,楚将项燕自杀。楚国对战败的将领一向不留情,项燕若不想被秦人俘虏杀掉或者被楚王下令自杀,只能赶紧的自我了断。
  楚国倾力与秦国一战,如今兵败,不得不让即将到来的新年蒙上一层阴影。
  昭娖很敏感的感觉到从那位并不常见的阿父昭座身上一种浓浓的压抑,那双鹰隼里更是沉重的叫她不敢多看一眼。
  往年新年的准备总是忙碌的,因为除了府邸里还有要到处祭祀。如今她看到的只是行道上卷起的竹帘随着萧瑟的寒风微微摆动。
  而郑氏也是终日的满脸凝重。心情也格外的不好,大冬天的从她房里拖出去仗毙的奴婢比往日里都要多。
  作为一个小孩昭娖接触不到外界多少信息,但是她多多少少能从昭座和郑氏的反应上看出些什么。
  只有一种可能:楚国败了。
  她当即翻遍了她自己房间,想找出值钱的东西。一圈翻下来有钱的东西不少,但是能带着跑的估计也只有那些玉环。
  她年纪小,脑袋上还只是梳了总角,全身上下除了那些锦缎外便只有腰间的挂的玉佩了。
  玉佩若是碎了便不值钱了。
  话说回来,她真的有逃跑的机会么?在秦军的眼皮子底下。
  想到这里昭娖满脸痛苦的倒在榻上打滚。
  楚国的新年一向热闹:置厌胜避邪之物,饮椒酒,庆贺楚人先祖祝融诞辰。现在昭娖除了满眼的寒风和侍女们惴惴不安的脸以外,再也看不到什么。
  新年将近,她却被乳母带进了昭座寝室下的地室。
  因为楚地多雨,楚国的楚王和封君会在自己的寝室下建地室,放置钟器。当然也会在地室钟作乐。
  这还是她第一次瞧见家里养的那些女伎们,女伎们水袖飞抛,腰肢被丝绦束得非常细紧。乐人们在竹帘后吹响乐器,讴者们伴着乐曲唱着
  “南有嘉鱼,烝然罩罩,君子有酒,嘉宾式燕以乐。南有嘉鱼,烝然汕汕,君子有酒,嘉宾式燕以衎。南有樛木,甘瓠累之,君子有酒,嘉宾式燕绥之。翩翩者鵻,烝然来思,君子有酒,嘉宾式燕又思。”
  舞女们的一旁还有人甩动着长鞭,来控制这些舞女们的节奏。一般来说这种宴会不会让年幼的孩子们出席,最多的就是吃喝完毕由各自乳母领下去。歌舞什么的基本上看不到。
  如今却让他们看,昭娖不由得心里打鼓。
  席上的昭成看的眼都不眨,昭娖看着女伎们抛飞的长袖眼睛有些晕。女伎们水袖翩飞,眼眉含情。
  弯下细细的柳腰,女伎们踩着音乐的节拍举起被细薄衣袖遮住的玉臂。
  由于缺少艺术欣赏天赋,昭娖只能将注意力从女伎们的舞姿转移到她们的头发上。此时女伎们的发型没有以前看电视里的那样繁复。只是将一头长发梳在脑后扭了小小一个发鬟,其余的头发垂下。
  简单的很。
  女伎们统一的将水袖抛上空的,她的眼神由头发转移到了人家的腰上。女伎们的腰用丝绦勒得很细很细,加上女伎们个个年轻貌美苗条,看上去十分赏心悦目。
  一曲舞过,主座上的昭座挥了挥手让那些女伎和乐人退下。
  就连那些奚隶也被退下。偌大的正居里只有他们四个人。
  青铜烛奴上点着兰膏,空气里弥漫着香气。
  昭娖藏于袖袍下的手不安的握在一处,她转过头看着昭座面前的那方漆案。眼睛死死的盯着上面的凤虎图案不放。
  “阿成刚刚那场歌舞看清楚了?”昭座突然发问。
  “嗯,孩儿方才看清楚了。”昭成见父亲问话,立刻挺起小胸脯。
  昭座抬起手来指向位于宴后的那列青铜所制的钟。
  “那么看到这些了吗?”
  昭成昭娖两个立刻在礼仪允许内把脖子伸长,去望那一排排的钟。在楚国钟的地位十分重要,就连国之重器并非中原的鼎,而是大钟。
  “孩儿看见了。”昭成跪坐的一丝不苟,神态礼仪上挑不出半点错误来。
  “那么好好记住,这是我楚国之物,无论它将来被何人夺得。哪怕豁掉性命也要夺了回来。可懂?”
  昭座保持着指着钟的动作,宽大的广云袖扫在黑底红纹的漆案上。脸上神情不似以往看见的那般,面上肃穆像是在交代什么一样。
  “孩儿懂了。”昭成并不是太明白父亲这么说的用意,但还是这么说了。
  昭座转向昭娖,看着女儿恪醍懂不晓世事的脸。心中哀恸却又无可奈何。
  “阿娖。”
  “阿父。”昭娖望见昭座的脸上一下子变得相当哀戚,应了一声以后便是闭紧嘴巴不肯再多说一句话。
  “阿娖,倘若阿娖以后有了孩子。一定要告诉他们,他们是楚人。”
  “?”昭娖听这话觉得这事情太遥远,但也听出其中的意思。这楚国的都城郢怕是难以从秦人的金戈铁马下保全下来了。
  话说,要是真的保不住,楚王不会带头跑路么?
  她眼下还处于认字阶段,对于楚国的历史并不了解。觉得若是真的郢都保不住了恐怕那些王族恐怕也不会蹲在这里等秦军来捉。
  昭座和郑氏的反应让昭娖再次相信大难临头,她回到房间里好好的将自己能找到的那些值钱的东西收好。她甚至想把自己房间里的那些翠幄上的玉璧珍珠拆下来打包。
  鱼看着她守着自己的那份奁盒不放,有些弄不清楚她到底是想干什么。
  “少君,这……是作甚呐。”一次昭娖让室内服侍的侍女全部退下,自己一个人坐着发呆的时候,终于忍不住问道。
  “鱼,秦军怕是要进城了吧。”昭娖手里捏着装着自己尽可能收拾的值钱物什的包袱道。
  鱼脸上的表情顿时在那一刻凝固了一下,很快又反应了过来。跪在昭娖面前“这种话——这种话——是哪个不长眼的奴女说的?”
  奴婢们这段时间私下里长舌头说秦军的事情也不是没有,若是遇上哪几个不长眼的趁着贵女睡下聚在一起嚼舌头不是完全没可能。
  “和她们无关。我自己猜的。”昭娖跪坐在榻上淡淡道,“鱼,我怕。我怕秦人把我杀了。”
  这不是说谎,她是真的怕。按照她的理解秦军能斩楚军几万人头。杀几个楚国公室又算得什么。只是她真的不想让自己一条小命交代在秦军手里。
  若是给个痛快还好,怕就是怕来个坑杀之类。在她的印象中,秦军时不时就爱玩坑杀。
  “少君……”鱼脸上一下变得相当悲伤,她跪在地上,低垂着头良久才缓缓抬起头来。她向着昭娖膝行了几下。伸出手抱住自己看大奶大的小女孩,用软软的吴调道“莫慌呐,少君。若是真有那一日,鱼定陪少君于九泉之下。”


☆、逃亡

  项燕自杀的消息早已经传至郢都,大片楚国国土被秦军攻陷。秦将王翦逼近楚国国都郢。都城里的气氛愈发压抑。
  左司马昭座的府邸里,也是如此。奴婢们等同牛马,命值不了几张羊皮。但是外面流进的秦军将攻入郢的传言还是让这些奚奴们惶惶不安。
  府邸外戈戟行动,甲士轮换站岗。那是这座府邸的主人所拥有的私兵。昭氏学堂里,气氛沉闷。
  好十几名梳着总角的男孩着直裾跪坐在漆案前,手持竹简。
  今日授课的老师是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手持竹简。
  学堂内的昭氏子弟虽然年岁不大,但也并不是对外界一无所知。因此此时个个也没有了平日的活泼劲,反而一个个绷着脸反倒露出些成人的稳重来。
  “皇天之不纯命兮,何百姓之震愆?
  民离散而相失兮,方仲春而东迁。
  去故乡而就远兮,遵江夏而流亡。”
  童子们都在稚龄听不太出出老师是在诵读《哀郢》,《哀郢》乃是作于楚倾襄王元年,秦军破郢之后。描写了百姓流离失所的痛苦。
  “鸟飞反故乡兮,狐死必首丘。”
  其中浓烈的思乡之情让堂内的童子们似懂非懂,懵懵懂懂不甚明白。青年读完自嘲摇头一笑。
  **
  “皇天之不纯命兮,何百姓之震愆?”案前梳着总角,着一身以赤色打底的直裾的五六岁小女孩对着黑底云纹漆案上的竹简读出声。
  女师在女童身旁看着眼里流露出赞许之意。在这个时代识字是贵族和士人的特权,识字之人和那些朝生夕死的庶民就有很大的区别。
  贵族子弟是必须识字的,还没有听过六国里哪个贵族子弟是个目不识丁的。但是贵女就没有这个要求,就算真的一个字都不认得,也没谁来指责。
  贵女们是父兄们用来笼络权力的工具而已,有绝世容貌和绝好的后宛手段才是必要的。才学可有可无。
  毕竟真正喜欢自己正妻或者姬妾是个才女的男人少之又少。
  昭娖的学字一直处于放羊状态,爱学不学。如果她放任自己这么下去,倒是真的会成了个大字不识几个的文盲。但是她知道自己这样能学习的日子已经不多。自然是揣着一颗砰砰乱跳的小心脏赶紧学。
  现在她倒是能磕磕绊绊的读出一些篇句,眼睛在竹简上扫过。见着不认识的字她的声音立刻就低了下去。
  女师也懒得管她能不能把全篇都读完,本身她专攻在礼仪妇容妇德类。而不是这些简牍。昭娖所为已经超出她的预料外了。
  恼羞成怒的把自己不认识的字全部跳过,眼睛一路瞟去,最后直接读的要口吐白沫了“鸟飞反故乡兮,狐死必首丘。”
  反正她就是无耻到底了!
  脑袋里嗡嗡作响,她脸涨得通红。恨不得现在就在漆案下挖个大洞把自己小身子给塞进去。
  选什么不好,偏偏要挑个合符自己目前有些小忧伤的文艺心情的。瞧吧,出丑了不是?
  “少君之才甚好。”
  正等着训斥的昭娖等来这么一句。
  哈?
  要不是因为着学着的礼仪,这回昭娖估计早已经张大嘴了。
  她忘了在这个时代下女性文化水平普遍不高的大前提了。就是贵女哪怕一个字都不认识也不算啥!
  礼仪课早在之前已经上过。只要礼仪上过关了,女师也乐得给昭娖放学。
  “今日于此了。”
  昭娖跪起身来,双手举起拢在一处拜下。
  走廊上的竹帘半垂,却依旧遮不住帘外的春光如许。昭娖朝这竹帘外一瞟,也没心思去看那姹紫嫣红。径直的回了房间。
  她把自己房间里能打包的基本都用包了起来,看着房间里的翠帘她都想把上面的玉片还有料珠给拆下来。
  看着身后跟着的一群低眉顺眼的侍女,昭娖莫名的觉得心烦。
  “汝等且在此,不可随我入内。”丢下这么一句话,昭娖脱掉了脚上的丝履。着白锦足袜上了蒻席。
  昭娖年纪虽小,却是嫡女。对她们生死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可是不随着进去,万一贵女有个闪失。主母只会怪罪到她们头上。因此个个都觉得相当为难。
  昭娖却不去管她们的难处,直接撩开珠玉所成的帘子进去了。
  在她的镜奁旁有一个鸳鸯形的漆盒,上绘击鼓图,极其精致。她走过去打开漆盒上的盖。那里面都是她自己的用做佩饰的杂玉组。这些年郑氏也渐渐的为她配置了这些贵女必需的玉饰。
  这些玉饰上都阴刻成几何图案。玉质剔透。看上去就知道价值不菲。想带出去怕是没有什么想头了。
  秦军在击败项燕后,秦将王翦和蒙武向郢发起攻势。楚国在蕲一败,元气大伤。眼下已经抽调不出能够和秦军这支虎狼之军对抗。
  以前唯楚国能和秦国对抗,奈何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
  昭氏的府邸自然要离得王宫近些,即使是这样,似乎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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