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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周郎周郎-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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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知转头竟又听到孙权的呼救,这才知道救错了人。
  然而就是这么一错,耽搁得晚了一步,孙权背上中了一刀,受伤昏迷。乱军之中,他携了一人,更是唯有靠马力才能有望冲出去。想到方才驮着李睦的马,于是又追上来要把李睦再扔下去换上孙权,恰好看到周瑜枪杀快马。周泰阻拦不及,想到失了坐骑,恼怒之下,才不管对方是哪个阵营里的,迎面便是那惊若奔雷的一拳。
  这两人都有独闯万军之勇,交起手来,在乱军之中硬生生扫出一小圈空档来,这乍一停手,原被挡在外面的山越兵便仿佛松了闸的洪水般又涌上来。
  刀光闪闪,忽的一个缩着肩脖子,满脸乱糟糟大胡子的汉子大叫着举刀冲到李睦面前。李睦的思绪还停留在半身披血的周泰身上,等她反应过来,对方的刀已经到了头顶。而她两手空空,周瑜的长剑方才已经被她掷出去了。
  来不及惊叫,身体率先于思维作出应急反应。李睦不退反进,一步上前抽出周泰腰间的佩剑,横在头脸前一格。刀剑相交,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令人牙根发酸。
  尽管挡过一击,比起这些高大粗豪的壮汉,李睦到底还是力气不济被逼得往后退了一步。
  那山越大汉持刀的手连带着刀柄一起重重磕在李睦手腕上。腕骨上传来的剧痛瞬间刺激得李睦忽然意识到自己方才做了些什么。
  眼前刀锋剑刃,寒光刺目,碧血淋漓,腥气扑面,来自一千年后法制社会的灵魂从未如此近距离地和鲜血杀戮面对面,李睦于这一瞬间忽然醒悟过来她周身的尸山血海并非加了后期制作的特效电影,也不是史书上事不关己的寥寥数字,这是真真实实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一时之间,仿佛被人缢住咽喉,恐惧盖过了一切理智,山呼海啸一般将她吞没。李睦手一缩,再也撑不住剑,长剑脱手飞出的一刹那,若非周瑜眼明手快将她往后一扯,从上而下的刀锋险险自她头皮上掠过,削去一片长发。
  束起来的马尾被一刀割断,断发飞散,周泰反手一拳将那人打飞出去,换了手把手臂下携着的人放到周瑜肩上,大喊:“你先带权公子走!”
  周瑜微一迟疑,一把将李睦捞起来往马背上一放,再接过满身是血的真孙权,枪头调转,将周泰也护于他的枪影之下:“跟我冲出去!”
  
  ☆、第四十五章
  
  不得不承认,人数不多的陷阵营,战斗力却太过疯狂。仿若一把长不过手掌,却锋利无比的手术刀,无论进退,都如同剖开血肉胸膛般轻而易举地将数千人的合围撕开一条血淋淋的口子,兵锋所指之处,势同披靡。
  直到第二天清晨,山越兵溃难收,匆匆四散而走,李睦他们才算是真正能歇一口气。
  一夜拼杀,跑到几乎断气,李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亏得太史慈对妹子从小的教导,她不记得那些武艺招式,可数不清多少次刀剑临身,枪矛如林,这习武的底子便成了身体的本能,或避或挡,总能引着她在刀剑下及时应变。
  然而,饶是如此,手臂上,肩膀上,还是接连添了好几处火辣辣,一抽一抽的痛,多半是她看到一个个凶悍生猛的壮汉在面前变成一具具面目狰狞的尸体时临阵生怯,反应不及所致。
  山溪汩汩,晨雾缭绕。宣城外没有高山峡谷,唯有数条清冽的溪水,流过丛丛灌木疏林,青枝摇曳,沙沙作响。
  没有军帐,没有营栅,周瑜在一背山依水的平地下令陷阵营就地休整,设下简单的尖桩鹿角,便有条不紊地开始清点伤亡,轮流休息,处理伤患,轮流沿着几处高地布防巡守。
  原宣城的三百守军,除之前冒死冲出去报讯求援的之外,几乎全军覆没。周泰厮杀至脱力,满身披血,也不知受了多少处伤。而孙权背后中了一刀,皮开肉绽,深可及骨,一直昏迷未醒。
  所有人都忙碌而有序,李睦倒反而无事可做了。
  随队一路狂奔时全仗着一鼓作气,唯恐跟不上落在后面。此时停下来,她才发觉浑身上下,仿佛骨架子都要散开来一般,只想立刻仰面躺倒,再也不要动弹。可脸上身上,衣上发上,还沾满了鲜血,一夜的时间,血液凝固,变成了一块块黑红色的暗渍,然后又重新被血浸透,有旁人的,也有她自己的,将衣衫和皮肉黏成一团,稍稍一动,就牵扯着这里或者那里的伤处,又是一片疼。
  四面望一望,寻了一处掩在疏林之中的小溪,一步一挪,慢慢走过去。
  清澈见底的溪水将少女的眉眼映得清清楚楚,眉色疏淡,却是有峰有棱,长入发鬓,鼻梁生折,仿佛天生就是为了架上一副大黑框眼镜,掩住大半张瘦削清秀的脸颊。
  若再加上一层齐眉刘海,这分明就是她十五年前的模样!
  到这乱世已有数月,李睦早就不是第一次见到自己仿佛返老还童,年岁倒流般的容貌,却还是不太能适应。摸了摸脸颊下巴,再抿一抿唇,水中人也跟着唇角微翘,似笑非笑,稚嫩的眉梢眼角,熟悉又陌生。
  李睦掬了一把水洗去脸上的血渍,看着水中一圈圈涟漪轻晕浅荡,血污搅浑了一方清水,前一晚的记忆仿佛也随着这在水里丝丝飘散开来的血迹般突然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来,那一场血淋淋的杀戮好似电影回放一般,一帧一帧地在她脑海中重现出来。
  她肩膀上有一处刀口,看着最长,但只刮破了点皮。是之前长剑脱手时姿势不对,剑尖冲下,没刺着敌人,反伤了自己。而左手掌心的枪伤和小臂上的一刀却是她被死在他面前的兵士喷溅了一脸血后吓得来不及避退紧接着迎面而来的刀枪,只得举手挡住脸面所致,反要深得多。
  而再后来……
  她已经记不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手里多了一把刀的,但刀锋刺入人身体血肉中的阻滞感,以及刀刃砍上坚硬的骨头,拖曳时的摩擦感,却是清晰细致得就好像这溪水里的人影,毫厘毕现。
  沉重的环首刀,她要双手交握才能挥起来,然而一旦举起,刀下就带起一股仿佛再也不受控制的惯性,每一刀下去,鲜血喷薄,肢体断飞,肉成泥,命似尘。
  在那一刻,什么万物之灵,什么法制社会,李睦统统都想不到,也统统都不能想。眼前黑的是夜幕,红的是鲜血,天地之间好像就只剩下两种颜色,原始的求生本能被完全激发出来,人也是一种野兽,在最原始的杀戮中如疯如狂,嚎呼惨叫,竟可以听得……习惯了。
  她……原来也会杀人……
  冰冷的溪水浸透手掌,刺得掌心的伤口一抽一抽地疼,李睦看着自己白皙纤细的手,整个人没来由地发冷。
  她可以神经大条地把战场当做电影的场景冷眼旁观而毫无惧色,也可以在生死城破之际发狠要人同城而殉,可昨夜的一场厮杀,却是真真切切,让她看到何为人命如草芥,一张张就在她面前倒下去的脸五官模糊,只有或惊恐,或凶狠的表情,迸出一片一片接天连地般的血色,仿佛厚厚地蒙住她的眼,在阳光的反射下,清透的溪水就像是环首刀寒光凌厉的刀刃,杀气冲天。
  忽然,手臂猛地被人一扯,一股力道将李睦整个人从水边扯起来,有人在耳边反复叫她:“阿睦……阿睦……”
  小臂的刀口被人一把按住,钻心的剧痛令李睦“啊”的痛叫一声,一下子醒过神来。
  只见眼前一张灰扑扑,脏兮兮的面孔凑到近处,吓得她紧接着又发出一声惊叫,挣不开手,便瞅着空用力一跺脚。
  尽管历经千年,尽管脚上穿得并不是高跟鞋,这在上下班高峰拥挤的公交线上身经百战,自学成才而练出来的防狼绝招还是成功地换来一声闷哼。
  “周瑜?”这一回,李睦听得清楚,这声音分明就是周瑜,可却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惊疑不定地向他看了又看,一边看,一边又慢慢往后退了半步。
  她印象当中的周瑜,青衫白袍,即使重伤难支,半身披血,也自有一股镇定如山的气度。可眼前的这个人,不说身上的衣衫又是尘又是土,根本就看不出原来是什么颜色的,就连脸上都是乌黑黑的东一道,西一划,发鬓凌乱,就好像是从哪个土堆里钻出来的一样,瞪着一双仿佛要吃人一样的眸子,什么丰神俊朗,绝世风华,仪容似瑾,风姿如玉,李睦一样都没看出来。
  少年从军,周瑜早已习惯了以少敌多,连夜苦战,莫说只是不成气候的山越乌合,当日随孙策东渡时,仅三千余人,添灶增旗,号五千,被笮融七万大军断于江口,来回突杀,整整一个月,几乎日日杀到力尽,时时战鼓不息,尽斩五万敌军,只觉畅快淋漓,豪情冲天,何曾如此狼狈过!
  天知道昨夜他听到身后战马急嘶,再回头时不见了李睦时是何等心境!
  那一个瞬间,他脑中俱是李睦应他一路跟着他往前冲时的模样,然她坠落马背,他却仍在向前急驰,一停一进之间,在乱哄哄的战阵里极有可能就是生死之别。出发前顾及她冒认孙权之名,若如此两人共乘一骑,于孙权他日在军中立威极为不妥。那时已不知是悔是急,顿马徘徊时,横枪急扫,周瑜几乎咬断了牙。
  然好不容易找到了这小女子,一口气还没松下来,她居然又硬吼周泰。
  周泰在孙策离开寿春之后投军其麾下,其时他刚收到孙策东渡的消息日夜兼程赶往历阳与孙策汇合,然而待他到了历阳,周泰以为先锋往吴郡而去,之后他和孙策一同大破笮融,一直没机会结识这名九江名将。
  但周泰之勇,与他同郡的蒋钦却是一直提起。其勇在于他敢时时豁了性命,哪怕用自己一条命换劈砍敌人一刀,如疯如狂,势不可挡。
  当时李睦与他相距只有半步的距离,要是周泰杀红了眼发了疯,一拳之下纵使周瑜能一下插进他的心口,也救不下她来!
  不想这个令他心急如焚,狼狈到了极点的小女子一认出他来,头一句话却是脱口而出:“孙权伤得怎样?”
  “孙权?你倒还知道你不是孙权!”
  周瑜方才远远见她神色惊惧不安,一身血渍,发鬓散乱,隐约如同在下邳的第一晚,沉陷噩梦时离魂一般的模样。他心中一紧,匆匆交代高顺继续安排四处巡防,急急忙忙冲到水边将她扯起来,却立刻被李睦这懵懵懂懂的神情激得心头火起。
  “我说冲阵急驰,切不可立时勒马时,你可曾应我?我说你只需跟着我往前冲,旁的一概不要理会时,你可曾点头?”周瑜脸色铁青,胸膛起伏,显然是气得狠了,将昨夜的惶然,以及被高顺激出来的怒气一并爆发出来,“与我定诺时就是君子一言,而你却言而无信,应而不为,不度德,不量力,你还真将自己当作孙权了不成!”
  李睦此时已经彻底回过神来,看着眼前风度全无,横眉立目,就差没连头发也直立起来的周瑜,微微蹙眉,张口欲言,却生生没有半句话插得进去,只能悻悻地摸了摸鼻梁。
  临危勒马,就跟开车时突然遇到爆胎一样,人的第一反应肯定是急踩刹车。就算头脑知道不对,哪怕驾考交规已经背过无数遍,但人的第一反应根本无法控制。
  当时周泰横冲直撞,往她这里直撞过来,只在眨眼之间,她根本来不及过脑,一切全凭本能的反应,能记得攀扯绳索,腰腿用力不被直接掀翻抛出去,已经不容易了。
  “纵然之前有些军情我有所隐瞒,但我又何曾真正背诺无信过!我已许你只要到了皖城,便不用再冒认孙权,你还要如何?就算子义非我寻到,不曾得我救护,总也算是无伤无患。他随伯符征战,自有军功论赏,难道还要你一个小女子为兄挣功么!”
  “周公瑾!”这话说得怎么听怎么不对,李睦唇角一抿,脸色沉下来,甩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两步,“我何曾说过你背诺无信?我给你的不过是一方印记,真正的玉玺仍还在寿春,袁术寻不着,你却也拿不到。带我逃离寿春,替我四处寻兄,应我东渡长江,已是我欠你的,只待他日拿了玉玺来还。而我冒认孙权,乃是许多人都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昨夜的情势如此,我若不叫破周泰,他不知我冒认孙权,只需再拖片刻,高顺从后赶上来,或有其他人围拢为你助阵,他手上一个孙权,面前又一个孙权,宣城之军认一个,陷阵营又认一个,你又准备如何向他解释?到时候两个孙权,军中慌乱哗变,军心不稳,你又如何再往皖城而战?又如何向孙策交代?”
  李睦也动了火气。
  什么小女子为兄挣功!她还不知兄长就是太史慈之时,冒认孙权,劝降祖郎,跟着他一路打进下邳,这军功又是挣给谁的!
  什么气度恢宏,什么温和儒雅,简直就是不识好歹!
  “此事不需你,我自与伯符去说……”周瑜素来与人交往都极有气度,纵有生死之急,也从未如此失态过。看着李睦梗着脖子,挑着眉毛冲他瞪眼,他也意识到自己说过了火。皱起眉,深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强自要定下心绪来。然而再怎么强压心火,那一股未消的余悸总令人心底不稳,连牙根都是一阵酸涩难消,语气自然也还是生硬得很。
  “说什么?说我是女扮男装,就算冒认孙家子弟也充不了孙权的地位,更不会动摇他在军中的威望?还是说你我自寿春起便一路同行,朝夕相处,几经生死?”李睦忽地冷笑着挑一挑眉峰,声音也高了起来,“然后再由孙策赞一句千里结缘,恩义为媒,将我许为你周家之妇,顺势传一段千古佳话,英雄风流?”
  满腔的怒气仿佛被那眉梢轻轻一挑堵在胸口。
  原是想着先让她安定下来,暂住在他居巢的宅中,好好休养一阵,再向她提及和太史慈商议的姻约之事。长兄为父,太史慈肯最终松口答应她随军来救宣城,也自是想到了这一点,也可做得了主。
  可却不想这世间竟还有女子敢将“许为人妇”作当面直言的!
  饶是周瑜奇才机变,也不由愣在当场,看着眼前口无遮拦又明显心绪不稳的小女子,一时喃喃说不出话来,只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却连他自己也不知是觉得孙策确实会有如此言行,还是觉得就如她所言,似也不错。
  
  ☆、第四十六章
  
  一串水珠自打湿的发根里滑落下来,李睦随手抹了把脸,抹去水珠,指尖沿着眉心自鼻梁上滑下,顿了一顿。
  若换在平时,无论前世今生哪个时代,她都不会当着个男人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
  可昨晚的一场杀戮,她正心绪恍惚时被周瑜言辞一激,这些日子来所看所想,又处处是古代女子身不由己,她今后何以自处,何以度日,自与他自相识以来各种各样乱七八糟在心里成形的这么些念头就这么一下子都说了出来。
  李睦咬了咬唇,心中暗悔,正要想个什么说辞把这一茬揭过去,不想却见周瑜竟顺势点头,还神情认真,半点都没有她料想之中所露出的“自作多情”的傲然神色。
  好似周身的空气突然凝固,周瑜在徐州城外的那一句莫名其妙的“禀明家中长辈”之语如同灵光乍现般突然回映到脑海之中。还有此行北上皖城,再踞江夏湖口,途中又要绕到居巢,周瑜说居巢也是他父亲置下的产业。
  以及他那不同于这个时代男女之避的坦荡……
  “你……”愣了半晌,李睦终于明白过来她一直以来隐约没想漏了的到底是什么了!不敢置信倒吸了口气,怔怔地看着他。
  周瑜低了低头,偏转了目光不去看她,声音却是柔和下来:“此事你无需劳神,我自会安排妥当。”
  “哈?”李睦终于醒过神来,不禁失笑出声。
  她深深吸了口气,把眉毛挑了又挑,终究还是没忍住那一口气,冷笑连连,“周公瑾,论算计,我远不及你,可却也不是傻子!”
  周瑜闻言不由一愣。
  李睦也不给他问的机会,便直接续道:“孙策转战江东,纵然屡战屡胜,武勇如虎。可他若是要在江东真正立足,就必不能少了当地世族豪门的支持,对不对?”
  世族豪门在这个时代的影响,李睦原来并没有多大的概念。可徐州一战,却令她清清楚楚地看到就算武勇如吕布,也有殒命败亡的结局,城府如刘备,亦有弃城抛妻的狼狈。徐州几番易手,几番征战,唯陈登一介书生,官照做,日子照过,平平安安,甚至下邳城里又明着摆了周瑜一道,堂而皇之奔刘备而去,赌死了他为顾及孙策名声不会动他全族人的性命。可见世族豪门子弟,纵无万人之勇,却胜数万雄兵。
  一提豪门世族,周瑜隐隐猜到李睦接下去要说什么,脸色不禁微微一变。
  徐州如是,江东自然也如此。孙策辛辛苦苦打下这片基业来,自然也是少不了当地豪门世族的支持。而他此时自己尚无高官厚爵,打仗又要粮草,论财论势,都根本无法许诺这些世族什么。
  唯有娶一个他们家中的女儿,将自己的利益和他们的利益绑在一起,那么从今往后,孙策胜则世族胜,孙策划地称王,这些世族自也便能得尽好处。
  当初刘表孤身入荆州,不正也是用这个办法才扎下了根基么?
  可孙策早已娶妻,就算为联姻再娶,也只能是为“纳”而已。而孙权年未及弱冠,孙翊、孙匡则更小,唯他周瑜是英俊多才的少年郎君,尚无妻室家小,与孙策又是情同手足,多谋善战,在军中也素有威望。由他娶江东世族之女为妻,再添几家旁族为妾,各家均衡,各家得利,方才是孙氏给予江东世族最可信的承诺!
  皖城乔公有二女,孙策纳大乔,周瑜得小乔。当李睦意识到世族在这个时代的影响力的时候,原只是唏嘘周瑜和小乔这一对千古恩爱的夫妻最初竟只是一场寻求平衡的政治联姻,英雄美人只做寻常,结义兄弟成连襟,这才是千古佳话!
  却谁知,今日随口一言,竟教她探出了周瑜准备在她身上也来一出“千古佳话”!
  这其中的轻重权衡,连李睦都能想到了,素来行事谨慎,走一步想十步的周瑜会想不到么?
  “你父官至洛阳令,家中历汉三公,如此出身,却至今未娶,又是何缘故?”再回想起周瑜历数家世时又是公又是令的显赫,李睦不由拂袖冷笑,“周公瑾,你要娶我,若为妻,他日又当如何再联姻江东?若为妾……”
  “你未免也太高看了自己!”
  一阵清风拂面而过,潺潺水声中,树叶沙沙作响。李睦和周瑜两人俱是满身血渍满身尘,相对而立,李睦微微扬着下巴,紧紧抿着唇,整个人如同绷紧的弓弦,一双清透明澈的眸子晶莹透亮,瞳仁里却笑意全无,仿佛只要周瑜再往前走一步,这把弓弦之中便立刻会射出利箭来。
  偏偏两人都不开口,一时静默无言。
  过了片刻,周瑜徐徐轻叹。
  他向来自视极高,自小到大,只有人赞他谦逊恭让,还是头一回有人当着他的面,责他太高看了自己。
  可他却偏偏半句反驳都说不出来。
  他当然知道孙策有联姻的打算。
  只是他从来都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亦或者说,在此之前,他从来就不在意他将来之妻会是什么模样。
  出身高门,早就见惯了这等以姻约巩固权势的做法,他要辅佐明主,挥斥方遒,一扫乾宇,若要用嫁娶之事稳定盘根错节的各方势力,他原也觉得并无不可。
  一个性子柔和,温雅知礼的世族女子为他操持家里,生儿育女,似乎就像太阳一定会从东边升起一样,是他人生中既定的轨迹。唯一的差别,就是这个女子是依他家族所定,与朝中任官结姻,还是看江东局势所定,争取最大的支持。
  于他而言,总是一个女子,并无差别。
  可李睦于他……
  初时只是因有了肌肤之亲在前,他不可当做全然不知,一概不管,便才生出干脆娶了这小女子的念头来。
  本来也不觉得是什么大事,岂不知时日一久,原来淡然的心思竟不知不觉变了意味。
  见兵马陈列时眼中的惊叹,懊恼时微红的耳尖,却又每每出人意料将他千方百计藏了许久的意图一语道破。
  气恼时瞪着眼,饮酒后颊生红,与士兵说笑,与工匠试箭,与军中莽将对饮,与他一字一句定下赌约,从寿春起,哪怕心里再没底气,这小女子依旧背脊笔挺,一副不认输的倔强模样。
  他自问平素里不曾怕过什么,可昨夜却险些被这小女子吓得心胆欲裂,气怒成狂。
  他一贯青袍银甲,纵冲杀战场,战马血染,也自从容闲雅,却几次三番在这小女子面前狼狈不堪,甚至宁可装晕也不愿睁开眼来。
  除了娶她回去,他还能怎样?
  只是周瑜不禁苦笑——这回似乎他真是高看了自己。
  便在这时,高顺遣了亲兵来问何时出发,将他一句话生生堵在嘴边。周瑜只能先看了李睦一眼,耐了性子,转而先问从宣城得幸的“两位将士”伤势如何。
  孙权自孙策投袁术时起就一直随母留在江都,月前才南下投军,孙策将他带在军帐之中几日,便又逢战事,恐他在军中有所损伤,便令其南下驻守宣城。
  故而军中上下,真的认识孙权的不过寥寥数人,以及宣城的数百守将兵士,就连孙坚旧将,也多只在孙权出生时喝过一杯庆酒,随即便又四方征战。之后再经历了被袁术吞并蚕食,十年多的时光,哪怕现在就是站到李睦面前,只要孙策不否认,又有几人能认得出她是假冒的?
  而现在宣城一战,守将尽亡,唯余周泰一人,还重伤脱力,昏迷不醒,孙权背后中刀,也是伤势沉沉,李睦这个假孙权原还需要躲在帐后,推说也受了伤渐渐避人耳目,现在竟是连遮掩都不用了。
  方才周瑜已派了人往下邳去孙策处报讯,一面也只说这“两位将士”乃军中重将,命人速往最近的城镇中请医救治。
  那亲兵回得清楚:“请得一位医者,说两位将军都需寻一处好好静养,高将军言城外有方无药,也无法静养,故请权公子即刻下令拔营。”
  周瑜略一沉吟,随即点头下令立刻整军拔营。
  这么一缓,李睦倒是从初时的震惊里冷静下来。
  她的反应……是不是太夸张了?
  周瑜是这个时代的男人,明知她是女子,与她这一路同行,遇祖郎时还同宿在一个船舱内,包扎伤口时又脱衣相对,于他而言,娶她应该只是担着她名声有损的责任而已。
  而在这份责任心上若能生出于名于军有利的千古佳话来,自然是更好。
  出身好,相貌好,思谋过人,武勇善战,又有鹄鸿之志,他三妻四妾只怕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在这个最流行打了仗丢下家小就跑的年代,这样的男人,还能记得娶她应该已经实在是极为罕见难得的责任心了。她不想嫁不嫁就是了,横竖还有太史慈这个兄长,她若抵死不嫁,孙策还能强逼她不成?又何必对周瑜太过苛责?
  想到这里,李睦慢慢呼出一口气,满身的防备也跟着慢慢放下来。待那亲兵离去传令,她的口气自然也软下来:“你是不欺暗室的男儿君子,顶天立地,双肩担责,我很是钦佩。就当这回是我赖账罢了,”眼睛一眨,微微眯起来,两手一摊,“你中了流矢,我不给你包扎伤口,难道看着你流血至死?若因此就言及嫁娶,岂不如同那些只讲男女授受不亲,嫂溺毙而叔不得救的迂腐酸儒一样了?”
  什么叫“就当是她赖账”?这事……她又怎能赖账!
  还说得好像他常常赖账一样!
  周瑜的思绪才从孙权和周泰身上转过来,一听这话,顿时胸口一窒,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只要太史子义长兄代父点了头,再由伯符为媒,她还能赖账?
  但不管怎样,他总算是全然冷静下来,知道这话若是现在立刻说出来,面前这小女子怕是要立刻就跳上马回下邳去找太史慈不可。只能强压下心口一股郁结之气,摇了摇头:“此事以后再说,趁现在军中有医,速去……”
  “我能去?”
  看着周瑜一时失言,一脸恨不得咬掉舌头的恼恨,李睦朗声而笑。
  低头从衣摆处翻出中衣衣角,自周瑜伤后,她就一直多生了个心思,凡上身的中衣衣角处都沿着布质的纹理剪开一个小口,万一到要用处,只需沿着小口撕扯,就能扯下一条来。
  这个时代消毒的意识太差,要寻块干净的布料不易,无论是磕了碰了包扎伤口,还是洗把脸擦个身,总还是自己贴身穿的要干净些。
  “我想过了,从今往后,你只当我是寻常男子,”李睦往后让了一下,没要周瑜帮手,只歪了头朝他眉梢一扬,侧着头眼角处微微挑起,一排白森森的齐整小牙扯住布条的一头,仿佛一头龇牙的小兽,腾出另一只手来将布条缠到小臂的伤口上,“我虽领不得兵,也不懂政务,但孙策若召工匠打造军械,单凭下邳城头四百步的射程,他便少不得来询我。”
  “下邳的城弩弩身太长,绞盘的木结又磨得太短,若是全由我来打造,弦口和弩身全用铁质,也不用只安在城头,弩下装轮,仅一人便可推动,四处可去,四百步射程,可保精度误差不错两步。”
  有所求,才能有所应。既有太史慈,那她将来在江东自有容身之处。但周瑜如今一提,也让她突然想到另一个马上也要迫在眉睫的问题。
  她如今年将十五,就快到了及笄之龄,周瑜娶妻尚要考虑与江东豪门世族结亲,而太史慈为孙策之将,她身为太史慈之妹,怕是也有打算要动到她身上来。
  一旦孙策于她有所求,动心思之前,就不能不先问一问她愿不愿意了。
  披散了一头长发的少女侃侃而谈,淡淡的阳光沿着她的肩头勾勒出一圈金色的轮廓,投落朦朦胧胧的虚影,眼睛却仿佛最亮的星辰,骄傲而坚定,如同睥睨天下。
  
  ☆、第四十七章
  
  就地整兵之后,又去泾县追缴零散山越,收编人马,待与吴郡江东兵马汇合,直接北上,直指皖城。
  然而有了这么一出,李睦若再去居巢居住,只徒增尴尬。再加上孙权重伤,只能随军粮辎重用板车拖了在后方缓行,始终露不了面,江东诸人又俱事先接到孙策之令,此战由周瑜为主将,弟孙权辅之,故而李睦干脆继续冒成孙权,住在中军大营里。
  周瑜自领前锋,战宿都在前军阵中,自那日之后,就一直不见。李睦只作不觉,有传信兵来报战况她就听着,听完了再多问一句军中伤亡几何,将士如何安置,军医是否得用,若无人来报,她也只管在每日的换粮令上化勾,巡点粮草辎重,记录查验军中人数和耗粮的速度。
  这些本是在下邳城就做过的事,此时再上手,虽然城中军中有所不同,但几次来回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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