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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元妃传-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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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母搂着元春笑道:“我就喜欢咱们元儿的性子,女孩子活泼些,总比那教得木噔噔的强。”说着瞥一眼邢夫人,惹得邢夫人心下一颤。二姑娘迎春是大房的庶出,养在邢夫人名下,才不过一岁多,却极是害羞内秀的,寻常逗她,总不能笑,饿了困了,也不见哭。贾母逗弄过几次,总觉得无趣,也便罢了。邢夫人却是怕贾母怪罪,说她这个继母不曾好生教养,才由得迎春木讷。
王夫人终是不忍,便从一旁乳母手里抱过迎春笑道:“要我说呀,迎丫头这样的性子才叫乖巧呢。元丫头日日口无遮拦,半分大家闺秀的样儿都没得。”
元春有心打圆场,笑道:“太太好偏心,前儿舅舅家的凤妹妹来时,太太可不是这样说的。”
一席话说的大家都乐,王夫人也踏下心来。自从那次贾母与她分析利弊,她便将此事看得开了,再不一味地拉扯娘家的侄女与贾珠攀亲。凤姐儿住了一个月,便随父母回了金陵,这边贾政也与王夫人商量着,待春闱过后,便将贾珠与礼部侍郎李家的千金定亲。
正是其乐融融的时候,忽而外头小丫鬟报说“姨娘来了”。话音未落,就见赵姨娘披头散发的冲进来,口中哭着“求老太太做主”,往厅上中央席地一坐,便不肯起来。
贾母一见她进来,首先蹙了眉,示意乳母将宝玉、迎春抱走,再朝鸳鸯一抬眼。鸳鸯连忙上来搀扶赵姨娘:“姨娘这是怎么了?地上凉,你这身子怎么受得了?快起来,坐下好生说话。”
赵姨娘见是鸳鸯,知道是贾母跟前儿的第一红人儿,先倒不敢过于撒泼,只是甩手哭道:“好生说?叫我怎么好生说?我在这府里活不下去了,你倒只叫我坐着?”
王夫人见了赵姨娘便动气,“活不下去了?那怎么也不见你寻短见去呢?好端端的只会哭闹,没得让下人看热闹。”
元春忙对王夫人使了个眼色,贾母在上头坐着,谁也轮不着说话,自有老祖宗做主,任谁也作妖不得,她们又何必自乱阵脚。何况王夫人这话一出,倒真像是逼着赵姨娘了似的,一下子反成了恶人。
邢夫人也劝:“姨娘快别这么,元丫头还在呢,晚辈看见成什么样子?你有什么委屈起来说,老太太自然为你做主,咱们荣府是书香门第,最是讲理公平,绝不会委屈了谁。”说着眼睛朝贾母的方向睨了睨,见她不为所动,也不敢多说。
王夫人反应过来,便推元春:“你上后头瞧着兄弟妹妹去。”
元春应了才要走,贾母忽然发了话:“元丫头留下吧,你也十二了,也该瞧瞧这些公府里的幺蛾子,免得将来自己成了一家主母,再见着这样的场面。跟没见过世面的小家碧玉似的。”元春听了脚下一滞,只好又坐回去静静看着。
赵姨娘听了这话,知道不好,也不敢再撒泼耍赖,便起身坐在邢夫人下首,换了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哭诉:“要不是再没了别的办法,我也不会跑来这儿叨扰老太太……”
贾母不耐烦了,打断道:“有话就直说罢。”
赵姨娘哽了哽,便道:“昨儿太太来瞧我,我本来感恩戴德,可听太太话里话外的,是将来要将我这孩儿夺走,纳入太太名下。可怜我这孩儿尚未出生,就要被人生生从生母的身边儿带走。我自然是个卑贱的,可我的孩儿难道不是老爷的孩子?就这么任人欺侮吗?我不服……”
元春听了一半儿,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这下子众人可全都转脸儿过来望她,就连赵姨娘也停止了啜泣,半含恨抬头看着她。
贾母倒不觉得意外,只是问:“元丫头,你笑什么?”
元春道:“我只当姨娘在府里待了这样久,是该有些见识的,怎么竟连这个也能混淆不清,可当真是天真得很。”
贾母好奇道:“怎么说?”
元春起身朝贾母肃了肃,便朝赵姨娘道:“姨娘的孩子,自然也是老爷的孩子,是我的亲弟妹。既是亲弟妹,自然应一视同仁,不应因出身所困,耽误了前程。太太的话,姨娘怕是误会了,又受了有心人的挑唆,这才愈想愈不是个味儿。”
邢夫人在旁一激灵,却道:“你是个姑娘家,老太太许你听着,你听着就是了,这会子说这话来,只怕不妥。”
元春道:“大娘说的是,我僭越了。”
贾母却道:“让她说说,又怕什么了?”
赵姨娘哭道:“姑娘这话我听不懂,我不似姑娘有学问,却也懂:若归了太太名下,那自然与我不相干了。这也叫一视同仁吗?姑娘是太太养的,自然不懂。”
元春苦笑笑,她自然是最懂嫡庶尊卑这一套的。前世她自己便是个庶女,虽然因得宠得了个“固伦公主”的名号,但她的童年却与真正的固伦公主不同。固伦公主是皇后嫡女,有资格养在皇后身边儿,而其他嫔妃所生子女,都无不养在阿哥所。她自己长到十岁,才由皇阿玛做主接回了翊坤宫,却与惇妃母女之间总隔着一层。是以她最是懂得庶出子女的苦,自然也在心里对赵姨娘心生怜悯。无论她如何撒泼耍赖,挑拨离间,面对子女分割的痛楚,哪个人真的受得了呢?嫡出的王夫人不会懂,嫡出的贾政更不懂。
她上前拉着赵姨娘的手:“姨娘细想,若弟妹归了太太名下,将来无论是说亲还是出去结交,人家可不是要高看一眼?《战国策》里云:‘父母之爱子,为之计深远。’姨娘也该替弟妹长远想想。何况若是养在姨娘名下,我斗胆说句不好听的,姨娘当真能教导好吗?若是妹妹,太太是大家闺秀出身,教出的女儿必定贤惠体面,若是兄弟,养在大哥哥身边儿,那更是言传身教,将来还愁姨娘没有好日子过么?至于与姨娘再无关系一说,更是好笑了。弟妹都是姨娘养的,亲骨肉之间连着血脉,这是能一句话就撇清的么?”
她的语言和婉,态度却端得稳,一双灵动的眼睛透着真诚,也有些不容置疑的强势。赵姨娘哪见过谁这样与她推心置腹地说道理,听了这一段话,渐渐止了哭泣,眼底的敌意慢慢退了,细想之下,也觉得颇有道理。
邢夫人在旁见了,只是心惊:这元春几时变得这样能说会道了?从前不觉得,如今瞧她说起话来的样子,却不像是个侯门千金,那气势威仪,若说是皇亲也有人信。她前儿晚上去瞧赵姨娘,使了好大的一番力气,才说服她今儿往贾母处来闹上一闹,只怕这下就要被元春的一番话搅得前功尽弃。
于是忙道:“元丫头,你还年幼,哪里懂得骨肉分离的苦楚?若是我说呢,二弟妹,你这事也办得太操之过急了。何苦来呢?谁不知道你是二房的主母,赵姨娘才稳了胎象,你就急吼吼地去宣布,她不急才怪呢。”
王夫人被长嫂一顿排揎,脸上却有些下不来台,只好道:“是,是我操之过急了些,可规矩如此,我也是没法子的事儿。”
元春忙道:“大娘说笑了,都在一个院子里住着,不过是日日教养在太太处,哪里便骨肉相连这样夸张了?依我说,二妹妹如今就被大娘教导得很好呢。”
邢夫人张口结舌,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其实元春尚有一层没说出口,迎春的生母原先不过是大老爷贾赦房中的一名通房,连个姨娘也不曾挣上,后来养了迎春,没一年便没了。贾母便因这个,曾对她生了好大的一通气。这个赵姨娘不知道,王夫人却是知晓的。她此刻身有嫌隙,再不便去说王夫人的不是。
元春又道:“姨娘放心,昨儿太太已吩咐我担起教导弟妹的重担来。旁的不说,若是弟妹将来有仗着养在太太处而不敬姨娘之处,我头一个不饶他!”
这样一番劝说,才将赵姨娘劝走。贾母道倦了,只单独留下元春来说话儿解闷儿。
“元丫头,你是怎么知晓这些道理的?”贾母最好奇的便是这一点。元春是贾府的嫡长女,说什么也没人敢给她嫡庶尊卑的脸子瞧,怎么看她今天说话的架势,倒是深知其中的苦楚?
元春自然不能说我前世就是个庶出,便道:“老太太今儿还在抱怨呢,二妹妹小小年纪,怎么倒这样木噔噔的,还不如那府里蓉哥儿活泼。我早就有心劝老太太,早日接二妹妹来荣庆堂养着,和宝玉一块儿,跟着我读书写字罢了。”
贾母深以为然,抱着她道:“好孩子,我竟不知你有这样的见识心胸。不错,我早有此意接二丫头过来,只是哪有嫡母还在,孙女却养在祖母处的道理?你这样一说,便方便多了。至于你太太的心思,我瞧你也看得通透,她是过于掐尖儿要强了。今儿若不是你出面调停,只怕赵姨娘闹去你老爷处,反对你太太不利。”
元春笑道:“老太太何尝不心疼二妹妹和我们太太了,只是有时候不便说罢了。我虽也没什么学识,但教导几个弟弟妹妹启蒙认字的本事还有。老太太不嫌弃,便交给孙女罢。”
次日,贾母便命人将迎春的一应日常打包搬至荣庆堂来,连着乳母丫鬟媳妇等,在她后头的碧纱橱里住下来,又将自己屋里的一个二等丫鬟配去伺候,元春为之赐名为“司棋”。
几个月后,赵姨娘诞下一女,齿序行三,名为“探春”,亦养在贾母身边儿为伴。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文里,一般不会有大奸大恶,可能会让大家觉得不够过瘾。
虽然看得人不多,但我还是解释一下:
从《凤朝天下》来的天使应该知道,我写女人向来是带着悲悯的心态去写的,因为古代的女子真的太不容易了。
善恶有时并不那么分明,只不过有时有人行差踏错一步,便走上了歧途。
对于赵姨娘,读原著的时候,自然不喜欢她的无知浅薄,但换个角度来想:
她对于自己的子女贾环和探春,无不是挖心掏肺的好。只是自甘卑贱,渐渐走了下三滥的道路。
这样一个人,如果能在最初就有人告诉她:不必使坏,不必妄自菲薄,也可以得到赢得的尊重,那是不是也许又是另一种结局呢?
元春对于贾府命运的改变,我希望最初是润物细无声似的,蝴蝶效应来产生更强大的转折。
所以希望看逆袭爽文的读者,我估计你们会有点失望啦~
☆、章台柳
贾珠是个有出息的,头回春闱放榜,便进学做了生员,贾政便依着旧约,与他定了礼部侍郎李氏的千金。李侍郎是从国子监祭酒升上来的,在旧部仍有不少的故交。贾珠没有爵位可袭,只有走科举一条路。有了这样的丈人,日后贾珠的仕途必将前途无量。
贾政自然是这么想的。
元春这日上朱雀阁来瞧贾珠,他正坐在窗前临字。和煦的晨光洒在他头顶的发髻上,晕开一圈儿一圈儿的光圈,映得他如玉的面庞温润静谧。
元春坐在一旁看,忍不住要问:“大哥哥可见过李家小姐了?”
贾珠没抬头,“见了,那日隔着珠帘,远远相了一面。”
元春问:“她怎么样?你可喜欢她?”
贾珠大致是觉得她这话问得可笑,抬头瞧她一眼,不由失笑:“隔着老远,又有珠帘挡着,话都不曾说,有什么印象?更谈不上喜不喜欢了。不过听长辈们说,这位李小姐比我小两岁,是个娴静知理的大家闺秀,宜室宜家。”
元春觉着心里头憋闷着,“那么大哥哥自己喜欢什么样子的女孩子?”
贾珠的脸泛起了潮红,他看了看元春,发现她素来促狭的双眼透着难得的认真,只好道:“我能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外头的女孩子,我一个也不认得,哪知道什么喜欢。”他说罢又细想了想,斟酌着道,“若非要说个所以然……我性子温吞,只怕得娶个活泼爱笑些的夫人才算互补罢?”
元春心中一动,笑道:“这样说来,这位李小姐不大合哥哥的意了?”
贾珠忙正色道:“休得胡说。亲事是老爷、太太定下的,素来婚事都是父母之命,我岂有违逆的道理!太太瞧过李小姐的,说是极好,我又不识得人家,谈不上合意不合意。太太合意就好。”
元春忽然觉得心里头一股怒气升上来,那是她爱新觉罗家的脾气,此刻虽忍着,声儿却拔高了道:“大哥哥是堂堂七尺男儿,怎地连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女子都不敢说的?说到底,大哥哥还是太听话了些,才任由老爷太太摆布。既明知不识得、不喜欢,为什么不敢明确地说出来?真要守着个不合意的过一辈子吗?”
她就是因为不喜皇阿玛所安排的亲事,才任性自戕,惹出祸端来,魂魄飘零在此不得回家,想来应当有所悔改才是。可她是天生的反骨,根本见不得这样唯唯诺诺的事,说她是在怂恿贾珠反抗,倒不如说是打心眼儿里恐惧着未来自己的命运。
她从前身为公主,尚且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今生不过是个公侯小姐,更是要任人摆布了!她早在前世便听过宝玉的婚事不能自已,这作者虽然未曾写完书稿,但这悲剧的结尾是毋庸置疑的。她如今想来,王夫人与贾政想必起了不小的干预。宝玉是个男子,尚且如此,那么自己不过是个姑娘,岂不更是任人拿捏了?!
但她绝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无论是贾元春还是和孝,都决不妥协!
贾珠瞧着妹妹胀得通红的、愤怒的小脸,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才好,半晌,方低声道:“元丫头,我与你说句实话,你我这样的身份,能谈什么喜不喜欢?那是痴心妄想。不过娶妻娶贤,将来两个人相敬如宾过完一生,也就罢了。”
元春气得跳脚:“我偏不信!”当下跳下炕去,一路往贾母房里奔去。
抱琴不知所以,在后头一个劲儿地追,“好姑娘,你这是干什么去?”
元春跑得气喘:“我不服,我偏要去找老太太寻个公道。我就不信邪!”她一股脑儿冲进了贾母房中,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明了自己的意图,睁着一双大眼睛望着贾母,只盼着这位素来睿智的祖母能给她些支持。
哪知贾母根本不看她,只顾闭目养神,元春等了许久,急得正要开口催促,贾母方开口道:“这样说来,元丫头,你心里有另外的人选?”
元春听了是一愣:“我?”贾母道:“是啊,你既为珠哥儿打抱不平,想来是觉得李小姐不配他,那么你觉得谁配,也不妨说来听听。”
元春不曾想贾母这样问,嗫嚅道:“我心里也没个人选。”何况她是什么身份,凭什么对兄长的亲事置喙呢?不过凭着一腔的由人及己的恐慌,来探一探虚实,想为未来的自己打开一面天地罢了。
贾母笑道:“那么珠哥儿心里有了人选?”
元春道:“也不曾。”
贾母便道:“那你来与我求什么呢?”她见元春懵懂,便放缓了语气,“你是个烈火脾气的傻丫头,做起事来茫然不顾的,将来可叫人怎么放心呢?我且问你,你大哥哥的性子,你不了解么?他读书是个有脑子的,可论到儿女私情,你可见他几时有过主意?他这样温吞的性子,若任他自己放开眼光去选,便能选中最合适的了?”,
元春一怔,强辩道:“大哥哥不说,不代表他便没有喜好呀!才刚他对我说,他喜欢活泼的,可李家小姐却是个温婉的,不合他的意。”
贾母便笑了:“傻孩子,一个人只有见过的多了,才知道喜欢的是什么。若见都没见过就说喜欢,那他是痴人说梦呢!你凤妹妹是最活泼不过的吧?实不相瞒,你太太去岁可憋着心要把凤丫头说给你大哥哥呢,但你可瞧珠哥儿有什么想头儿?”
元春下意识一扭头:“凤妹妹是个泼辣调皮的,大哥哥可生受不起这样的姑奶奶。”说到底,是她自己不喜欢凤姐儿,不愿与她做姑嫂。
贾母便道:“这便是了。你们这些孩子,凡是戏文里瞧多了,总存着些反骨,想自寻幸福。可自寻来的便一定是幸福吗?你大娘便是你大伯当年求着我续的弦,现在又如何?自寻幸福不是不可,但到底也要分人。若是你大哥哥这种不思男女私情的,李家小姐身世清白又品格贤惠,娘家又可帮衬着,未必不好。”
“那我呢?”元春听到此处,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
贾母却不说话了,觑着眼睛细细把她瞧了瞧,须臾才饱含深意道:“你呀,你是个有主意的,日后的缘法,还得要你自己去创呐!”
元春回去后细细咀嚼着这个“创”字,忽觉这位祖母分外睿智冷静。她是否早已知道自己的来历?这不见得,毕竟这番奇遇若不是自己亲身经历,但听人说也是绝不信的。但可以想见的是,贾母对自己有着对其他孙子孙女所不同的信任,她相信元春凭借自己可以逆天改命。
她忽然觉得胸中一团热血在激荡着,不错,同样的经历,她绝不再重来一次。这一世她已不是紫禁城中束手束脚的公主,宫外虽也受着礼教的禁锢,但毕竟大有所为。
夜已经深了,帐子里朦胧着,外间只留下几只昏暗的烛光。抱琴在外间的暖橱里睡得香甜,她坐在黑暗里,低头看看自己稚嫩的双手,渐渐将它握成个小小的拳头,抵在胸前——我和孝必要用我的一双手、一颗心,创出一片我自己的天地来!
☆、花弄影
次年出了正月,贾家便下了聘礼,两家里商量着定了日子。
梁舅母带着凤姐儿来京探亲,顺道帮衬着王夫人打理起成亲的事宜。王夫人持着一柄西洋镜子,从长长密密的礼单上往下顺着,嘴里打趣:“从前仁哥儿成亲那会儿,嫂子你来信直喊累,这下子我可明白了。”
梁舅母在旁替她挑拣料子,笑道:“你总归比我强些,那时候凤丫头多小,如今元丫头倒可以给你帮衬帮衬。”
王夫人笑道:“可不是,从前见元丫头大大咧咧的,哪成想如今管起事来也是一把好手。将来无论嫁去哪家,都错不了。”
梁舅母听说,放下手里的绸缎,凑过去悄声问:“前儿你们老爷说要送她进宫呢?这会子可没信儿了。”
王夫人连忙摆摆手,朝里间儿元春和凤姐的身影觑了觑,确保两个姑娘听不着了,才压低嗓子道:“这话再不能提了。自打上回元丫头使了性子落水,我们老爷可是断了让她入宫的念想儿了。说到底,如今不同前两年了,局势不稳,元丫头入宫,也没那些个好处。”
梁舅母奇道:“有什么不稳的?听我们家老爷说,如今太子监国,朝中内外都对太子臣服得很呢。若能让元丫头入东宫,哪怕不是太子妃,不拘封个良娣宝林的,日后太子登基,你们贾府今后可有福气了。”
王夫人蹙了蹙眉,思索了片刻,断然回绝道:“东宫不是什么容易的去处,依我说,满京城里的青年才俊,元丫头不拘嫁与哪个都是好的,宫里是断不能去了。”
她实则是心里有一道过不去的坎儿,因元春为了不入宫的事儿落了水,总觉得皇宫与元春犯冲,一辈子不沾才是好的。
何况太子监国虽不假,但皇帝龙生六子,个个儿都不是省油的灯。老皇帝不过四张上下,正是春秋鼎盛时期,每三年微服私访,太子监国不过是暂时。人都说,登高摔得狠,太子三岁立储,五岁丧母,到如今十五年来多少不易。皇子们从前年幼,如今个个儿长起来了,镇守边关的著有军功,吟诗作对的结交文臣,哪一个是好相与的?早早儿把元春送入东宫,万一今后出了岔子,她这宝贝的闺女便是首当其冲。
好在元春年纪尚幼,选秀三年才有一次,等忙完贾珠的婚事,她好放出眼光来细细地挑。
梁舅母见她如此,知道贾政在朝为官,必定有许多旁人不能知的渠道得知这些,内宅妇人也不便再多说,怕是王夫人自己也不知道。她不好多问,只细细挑了些颜色鲜亮的贡缎,比给王夫人道:“这颜色喜气,提神得很,你瞧瞧如何?”
恰巧元春拉着凤姐出来瞧见,笑道:“舅母的眼光是极好的,素来我总劝我们太太多做些颜色衣裳,她总先不稳当不肯。瞧瞧,舅母和我一个心呢。其实太太如今还青春貌美,此刻不穿鲜亮些更待何时?”
王夫人方才的一片愁绪一下子消散全无,笑着要拧元春的嘴:“这丫头愈发没大没小了,连你老娘也敢排揎。瞧瞧你凤妹妹,一年没见长大了多少,偏你总是没个姐姐样子。”
凤姐扭股糖似的赖在元春身边儿,笑道:“姑母别说元姐姐了,我打小儿最崇拜元姐姐,只恨咱们隔得远,我恨不能和姐姐真的做了亲姊妹才成呢!”
这话一出,元春心里先是别扭起来。什么亲姊妹?有了之前邢夫人提过的“姑嫂”之说,她心里头便一直存着个疙瘩,只怕人家提起这个来。实则她心里总存着个疑影儿,依着王夫人的性子,她若喜欢凤姐,必定是想要留她在贾府的,但贾珠既结了李家的亲事,凤姐又当如何呢?
容不得她多想,凤姐打小儿黏糊她,此刻又拉着她非要去园子里头放风筝。元春表面上是看着虽年幼,心里头早是个大姑娘了,哪里稀得玩儿这些,便为难道:“这怎么是好,我得忙着替太太上东院儿里发对牌去,叫抱琴陪你去吧,她放的风筝可好了。”
凤姐却不依,“元姐姐怕不是多嫌了我?总一劲儿地撵我,抱琴算什么,我才不要她陪。”
元春为难地瞧瞧梁舅母,哪知梁舅母笑道:“凤丫头难得这样黏糊旁人,也就是元丫头了,这可不是姊妹的缘分是什么?”元春听见“姊妹”两字便觉得膈应,只好道:“你非要跟着,便跟着就是,我看帐子时你若觉得闷了,可不许乱跑,东院儿比不得这里,那是我大娘住的地方。”
凤姐喜得连连点头,忙收拾着跟着去了。
王保善家的替邢夫人拾掇出了一箱子配饰绫罗,见元春来了,忙让她收着:“这是我们太太的一片心意,珠哥儿是荣府里的长兄,成亲这样的大事,寒酸不得。大太太说了,给琏哥儿备了什么,便给珠哥儿也备些什么。同样的,二姑娘备下了什么嫁妆,将来大姑娘你出嫁也是如此。”
元春客气推诿两下子,便叫人收了,一脸亲切:“大娘挂记着我们兄妹,我替我们太太和大哥哥谢谢大娘。”
王保善家的笑得得意:“一家子骨肉,说什么谢谢。珠哥儿有了这样的岳家,将来前途无量,今后我们琏哥儿还得多靠他呢。”
出了东院儿的门,凤姐首先嗤地一声冷笑出声:“什么劳什子!一箱子珍珠首饰衣裳,值什么!也要这样卖好儿来。我只心疼琏二哥哥和将来的二嫂子,有了这样吝啬又小家子气的继母,只怕过两年聘礼都要被打个对折呢!”
元春笑着去捂她的嘴:“好利的一张刀子嘴!谁不知你金陵王家富庶一方——‘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这点子蝇头小利,你自然是看不上眼的。”她说到此处,心中忽然一动,忽然看懂了王夫人的想法。贾琏与凤姐的年纪本就相当,凤姐儿若嫁给贾琏,那么既可以使得王夫人娘家在贾府的势力坐大,又规避了婆媳间的矛盾。更何况王夫人素来不喜邢夫人,凤姐做了大房的儿媳,将来掌事,大房二房的事可不全由王家的女子说了算?
好一招妙计啊!可王夫人眼里脑中只想着王家的体面与自己的权力,哪里去管贾家的体面与子孙的去处。凤姐的性子泼辣擅妒,事事争强好胜,不肯落在下乘。贾琏却是个多情的种子,他自知将来是要袭荣府爵位的,哪里有半分上进的雄心,日常只会吃酒取乐。这样的两个人,为着王夫人的一己私欲硬生生凑成一对,如今瞧不出什么,可一旦将来贾琏袭爵,凤姐掌事,荣府的未来可还得了!
诸位看官,常言道三岁看大。元春虽不知凤姐将来的营私舞弊,弄权伤阴,也不知贾琏今后膝下无后,闹得断了香火。但她自小儿在宫中阅人无数,只看这两人如今初现的脾性,便已知今后终难善果,只怕要闹成了怨侣。她当下有了主意,好在凤姐懵懂无知,无论如何,她非得打消王夫人这念头不可。
于是故意道:“要说我这大娘也是怪有意思。一切太太早已料理妥当,我们何尝还缺这一箱子首饰不成!偏来凑趣儿,也不知为了什么。”
凤姐笑道:“还能为了什么?你没听那婆子方才的话呢?珠大哥哥将来的仕途无量,你那大娘是想用这一箱子衣服首饰,换琏二哥哥未来的仕途呢!”说罢嗤嗤冷笑两声,一双丹凤眼斜乜着不屑,“琏二哥哥也不知得纨绔到什么地步去,才叫大太太这般‘费心’周折。”
元春忙说不能,“二哥哥将来袭了爵,不怕没有好的仕途。哪像大哥哥,虽是长子,可还得自己奔去。”说完小心地觑凤姐的脸色,笑道,“将来谁嫁了我二哥哥,想必也是个享福的,说不定还能受诰封呢。”
“诰封算什么,元姐姐别不中听,我说句难听的给你,你们如今荣府的爵位不过四品,将来袭了爵位更要降品,再诰封不过是个五品命妇罢了。”凤姐儿无不遗憾,“可大哥哥便不同了,我听父亲说,珠大哥哥读书极聪明,人品又正,未来是前途无量的,只怕将来才是你们府上的顶梁柱呢。”
两人溜达着往贾珠的朱雀阁去,听闻他的朋友打西北送来了一柄极佳的白玉弯弓,凤姐儿一直央着元春待她去瞧瞧世面。元春听她瞧不上贾家的荣光,也不着恼。“快别胡说了,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凤姐儿吊起眉梢来:“怎么没有?远了不说,我父亲的爵位不低,但我们王家还不是靠着二叔才在朝中有一席之地。若不是二叔的仕途通泰,我们王家也不过是金陵的一届乡绅罢了。”
说话间出了东院儿,经过一条长长的夹道,往西院儿去。铁灰色的高墙在她们身上投下浓重的阴影,元春秀玉般的脸蛋儿隔开两种光暗,却透着些许晦涩。
转过一道弯儿,来到了三进回廊里,廊上缠绕着凌霄花枝,花影重重间先听见了几句喁喁低语夹杂着女孩子娇媚的笑声。凤姐儿先听见了,蓦地站住不前,元春刚想开口询问,也立刻便意识到不妥。
两姊妹对看一眼,眼中具是尴尬。元春以为凤姐儿年幼,必定不通此事,即便懵懂知道,也必会慌张无措。但凤姐儿却似见惯风月的样子,眼中怀着一抹揶揄,那眼神儿仿佛在说:你瞧,都说贾府是书香门第,但也不过如此。府里管辖疏漏,青天白日的便有小厮与丫鬟厮混。
元春自觉贾府丢了颜面,便想扯着凤姐儿抽身回去,哪知才一低头,瞥见花影中那人的一双金麒麟厚底的皂靴来,心中突突一跳,换脸笑道:“好妹妹,在这儿愣着做什么,不是要去瞧白玉弓吗?”
她的声线清脆,带着女孩子的一丝懒散尾音,在静谧的午后回廊上显得尤为清晰。那花影后的两人如惊弓之鸟,乍然分开。一阵凌乱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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