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红楼]元妃传-第3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媳妇们都说怎么会。又是寒暄一阵儿,元春这才打了帘子进屋。
里头王夫人早醒了,听了个明白,见元春进来,忙拉着她道:“我的儿,难为你想得周全。我素日里就不喜她们如此聒噪,听着不成个体统,可你父亲那个姨娘素来如此,我又拦不住人家的嘴。”
元春坐在炕头上,推心置腹道:“太太糊涂,你是这府里当家的主母,你不约束她们,谁还能约束不成?主母弹压姨娘是天理,但管教妾室事小,若是得罪了长房又是另一回事,何况那房里二妹妹也不是嫡出,将来保不齐老爷也还有庶出的弟妹,太太也由着她们这么挑去?没个眉眼高低的,净会看人下菜碟儿。有了好的人家不念着咱们,但将来这起子人物儿闹得兴起得罪了人,人家还都道是咱们挑唆的。”
这其实是宫里头争斗的最基本常识,元春还是公主时,早早儿就明白奴才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主子的权威。若要真正地掌控全局,一切都得先从整顿宫纪开始。
王夫人从来却不是心思深沉的人,听得她这番话,如醍醐灌顶,不由感叹道:“我的儿,你说得极是。就照你的办吧。”
说话间,外头便开始有媳妇进来回事,元春不便在场,便退了出来,往偏院里的厢房去寻贾珠。
贾珠正在院子里练剑。他把长发在头顶挽得紧,穿着雪白的中衣,扎着藏青色的汗巾子,在九月的瑟瑟秋风中刷刷舞着落叶。黄润的落叶纷飞而下,映得他一张温润清隽的面孔,更显得丰神俊秀。
一套剑法舞完,贾珠把剑扔还给小厮,撩起帕子来擦汗。
元春站在院门口瞧得如痴如醉,不由抚掌笑道:“大哥哥,你更精进了!”说着飞身跑过去,就着秋日的暖阳看他额上新生的汗珠。
贾珠微微一笑:“你来了,也不知会一声儿,我这会子汗臭得紧,你且等我换身儿衣裳的。”
元春跟着他进屋,自己从暖炉里倒茶,自顾自地坐下:“我不嫌弃你臭,你也别换什么衣裳。过一会子,我还想跟你学两招儿呢。”
作者有话要说: 发现你们都不爱留爪。。。呜,什么意思嘛。。。T。T哭泣
☆、风入松
却说元春往贾珠屋子里去瞧他,正巧儿赶上他练剑,当先便要跟着请教。
贾珠听了失笑:“请教什么?绣花儿我可不会。”
元春说不是,“绣花儿我也不找你呀!舞剑我也会,你跟我比划比划,教我两招儿。”满人是马背上得的天下,爱新觉罗的子女没有不会骑射,但若说是会舞剑,这便是吹牛了。实则元春从前见阿哥们上部库房去操练,心里也羡慕得紧。她可以像男人一样骑马打猎,但没有规矩能允许公主操刀练枪的。
贾珠当笑话儿听:“你?舞剑?我这可是真刀真枪,虽然没开刃,那也是利器,哪有大家闺秀在院子里舞刀弄枪的。”
元春不以为然:“大哥哥,是谁告诉你女子就不能舞刀弄枪了?别说舞剑,就是骑马射箭,我未必便比你落得下乘。”
丫鬟拧了热帕子递给他揩脸,他的声音捂在帕子里,闷闷的,透着笑意:“那你倒是说说,你打哪儿学得骑马射箭?打小儿太太教导你,我都看在眼里,谁也没敢教给你那些个呀。”
元春却语塞了,想了想:“我日日见你跟二哥哥操练,梦里学的来着。”
“这更可笑了,”贾珠也坐下倒了茶吃,“我不知光看看、梦里就能学会这些个。若当真呀,这年年的武状元可不来的太容易了些?”
其实自打元春落水醒过来后,满府里的人都渐渐发现了她的转变。从前的元春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花儿,是个温婉可人的大家闺秀,容貌虽美,但那时亲和婉约的端庄,举止透着豪门千金的气度。可如今呢?如今的她像一朵绽放的蔷薇,明朗鲜艳,时时用她绝色的美貌明艳逼人,行动活泼,说话爽利。性子也多变,一时兴起了,闹得满院子折腾着给她鼓捣新鲜玩意儿,一时恼起来,行事说话却比从前要老道得多。你说她不过十岁的年纪,倒像有着二十岁的派头。
府里人人都道,大姑娘是让水里的河神托了身,如今是专门儿来提携贾家门楣的。你只看她如今这周身的派头,哪里像是个贵府的千金,倒像是皇城里宠坏的公主。
人人议论也好,腹诽也罢,反正自打元春醒来,贾府的势头便开始节节攀升。且不说政老爷上月被提了工部的员外郎,便是元春的亲舅舅,王夫人的亲哥子,也要不日调回京中任职。
贾珠却是不管这些的,他只觉得这同胞的妹妹比之从前的温婉和顺,如今更添了几分爱娇俏皮,时时玩笑间,逗得人忍俊不禁。这多好,女孩子便该是这样,禁锢得多了,倒失了可爱。
元春见贾珠不信,不由气鼓鼓:“大哥哥,你可别不信我的,哪日叫你知道我的厉害。”
话音未落,只听一把清越的少年嗓音传来:“谁的厉害?我先来尝尝。”说话间,那人便抬脚进了门,他行动风流,相貌逸群,翩翩一副淑人君子之姿,坦坦一派书生倜傥之色。来的正是贾琏。他进了门便笑:“我道是谁,原来是大妹妹,我不敢强出头掖你的锋芒,方才那话我可要收回。”说着便要退出去,“我来得不巧,扰了你们兄妹两个说体己。”
元春见了他也笑,上前拉他衣袖:“二哥哥,你别走,你和大哥哥说说,那日我怎么对付大老爷那匹马来着?”
贾琏听了笑而不语,只抬了抬下颚,朝贾珠挤了挤眼。他长得清秀本是已极,生来又是一副笑模样,口齿间又伶俐,说话带着甜蜜,令多少小丫鬟倾慕。
元春本来不解,但再见他朝着贾珠挤眉弄眼间,一旁的丫鬟名唤秀儿的便红了面孔,她做和孝时,本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见着这光景,又如何不知道,当下假意嗔道:“你少在这儿装哩格儿楞,我还不知道你们,凑在一块儿准没好话儿。我不管,今儿我先来的,你要找我大哥哥,先得过了我这关。”
贾琏无法,只得眼看着那秀儿倒了茶走开,这才道:“有什么好说的?那日若不是你,我也能安抚得了那匹疯马。”
贾珠奇道:“疯马?”
元春笑道:“可不是,大老爷的马那日不知怎么忽然使了性子,没人治得了它。我跟二哥哥从马厩那处儿过,听见小厮在议论,二哥哥就说前儿才见师傅驯了匹烈马,也要去试试手艺。”
贾珠失笑道:“这不是疯魔了?见人驯马,难道自己就能驯了?琏儿从前不是这样莽撞性子,这些日子跟着元丫头,也净说起疯话、办起疯事儿来了。”
贾琏连连摆手,说冤枉,“我不过白说两句,何尝想要真的去了?想我琏二爷风华正茂,倘或不仔细被那起子畜生伤了脸面,又有多少少女跟着心碎呢。”
元春红着脸啐他一口,“我跟前儿还不干不净的,仔细我告诉大娘,叫大老爷揍你!”
贾珠这半年来见惯了这两人的说嘴打闹,倒不以为意,当下便问:“后来怎么的呢?”
贾琏说匪夷所思,“大哥哥,说出来只怕你要不信,元丫头上去胡噜了那畜生脑袋两下,冲着它耳朵里不知叨咕了几句什么,嘿,当下那疯马就镇定下来了。小厮再要上嚼子,它也不再乱咬人了。这不是匪夷所思么!”说起来又埋汰元春,“别是你身上什么河神显灵了吧,你倒在这儿充大头儿。”
贾珠笑骂道:“奴才们嘴里头嚼的话根子,你也当回事儿似的提了又提。什么幺蛾子,想来是套马嚼子的小厮粗笨,元丫头碰了巧了罢了。可仔细别把这话传到太太耳朵里去。”
贾琏不服气:“怎么那畜生偏听元丫头的?莫不是那畜生偏是个……”话说了一半儿忽然咽回去,只忆起元春虽然爽利不吝,到底是姑娘家,说出来唐突。
元春见这哥儿俩一口一个找借口,娇蛮的性子又上来了:“好啊,你们瞧不起人,我必得让你们瞧瞧真佛才成。”
一辈子恨透了自己不是个男人,有什么是男人能做而她不能的?就连从前的皇阿玛都说,她若是个阿哥,必定将皇位传给她。为了这话,多少阿哥眼里心里恨着她,个个儿乌眼儿鸡似的盯着,生怕她哪天那儿白长出个鸡儿来,竟真的袭了皇位。多可笑!
人都道天家薄情,这话不错。按理儿阿哥们都是她的亲哥哥,但一则不是同母,到底隔了一层,另一则么,那是皇阿玛给她的宠爱,早大大超过了旁人,想不提防着也不成。她从前在紫禁城里,从来没能真切地感受过兄弟姊妹间的温情,阿哥们虎视眈眈,公主们故作矜持,当真没意思得很。
这里不同,虽然知道是假的,但贾珠带给她的那份真切的同胞兄妹之情,竟是那么真实。她以前从没想过,兄弟姊妹之间,可以这样毫无芥蒂、不必处心积虑地相处。不过半年的光景,她便沉溺其间,有时竟都忘了自己本是从元春这里偷来的生活。
贾珠只当她是说笑,哪知道她从前真的是马背上的巾帼,不过一笑了之。贾琏却是与她拌嘴惯了,话赶话儿也就撺掇她:“成啊,如今现成儿就有这么个机会,只怕你不敢去呢。”
元春自打出生起,就不知道“怕”这个字,当下冷笑道:“什么机会,只怕你不敢说。”
贾琏笑道:“十日后,老太太、太太要往铁槛寺去上香,恰巧儿那日是忠顺王爷府上爱妾的生辰,老爷接了帖子得去贺喜,你随我们往西郊马场去一遭,是骡子是马,遛遛就知道了。”
贾珠忙叱道:“琏儿糊涂,大妹妹是贾府的大小姐,千金万贵的身子,出了岔子怎么是好。再者说来,老太太、太太礼佛,哪次不带着她去了?”
贾琏说不碍事,“便说是身上不爽利,谁还揪个不放呢?纵是要寻太医,左右有我呢,怕什么。能出什么岔子,你我都跟着,皇城脚下还能遭劫匪不成。”
贾珠听这话,是拿定主意要带元春开溜,急道:“还有嬷嬷媳妇呢?这事要让老爷知道,你保管吃不了兜着走,只怕还得吃几顿板子。你都十好几的人了,过两年便要娶媳妇儿的,还要脸不要?大妹妹还要脸不要?那西郊马场是个什么样儿的地方?京中的子弟都在一处鱼龙混杂,你几时见过哪家的姑娘去抛头露面的?传出去,说我贾家家教堕落,从此大妹妹便毁了。”
他是荣府里孙子辈儿的老大,做事沉稳有主见,又不似宁府里邪门儿外道的,是极中正的一个人,向来有大哥的威严在。此时板着面孔教训起人来,也是条条在理,句句恳切,逼得贾琏空有一张巧嘴,也窘得不敢言语。
一时三个人谁也没吭声儿,沉默了良久,元春方开口道:“二哥哥的法子,倒也不是不成,只是迂回了些。横竖铁槛寺就在西郊,离马场不过一刻钟的车程,不如我先随老太太、太太去了,午晌儿趁着没人,速去速回,倒也干净。至于抛头露面么,那自然也有别的法子。两位哥哥只需寻一套旧时的骑马衣裳出来给我扮上,我便谎称是作男人,一时片刻也引不起什么骚乱。”
这一通话说完,珠、琏二人呆呆望着她半晌,仿佛看着一个陌生的来客。元春自知这话离经叛道,汉人的性子,到底比不得满人洒脱,要接受这女扮男装的事实,还得让他们再好生消化一阵儿。
半晌,贾琏先反应过来,抚掌笑道:“这主意妙极!依我看,就这么办。”回头拿胳膊肘撞贾珠,“今后再论鬼主意多,我可比不上了。”
贾珠还在兀自挣扎:“跟你的嬷嬷媳妇,你怎么甩掉呢?”
元春早琢磨好了,说她们都不跟着,“往日我跟着去铁槛寺,老太太、太太都跟我不在一个院子里头,歇午觉的时候只有抱琴伺候,外头有几个七荤八素的小尼姑看院门儿,有时净虚那老尼来聒噪两句,也不过客套一番就走了。”
贾珠瞪着眼思索良久,究竟再寻不出什么错处儿来,只得同意:“但提前说好了,我是不许你上马乱跑的,被掀下来不是顽的。真要摔断了腿,咱几个一齐玩儿完。”
元春笑着应下,心里暗笑:到了地儿还由得你吗?嘻嘻。
贾珠无法,只得耐下性子来,与两人又重新筹谋细节,以万无一失了,才算罢了。
☆、归去难
真要到了要上香敬佛去的前几日日,贾珠反倒没什么了,元春的性子他已摸透,她虽是个姑娘家,倔起来不下于个老顽固。横竖他已将那日的计划在脑海中验算过几百遍,所有的可能性都想过,相对应的计策也都筹谋了。他想着,元春不过是从未去过这样的场合,心里头有些好奇罢了,说是要比骑射,她一个深闺千金还能真的上马驰骋不成?既然阻不了她,便让她去一次,知道那地方不是什么姑娘家该顽的去处,倒也了了心愿,从此不再闹这幺蛾子,也罢了。横竖有他在,出不了什么大事。
贾琏却越想越觉得不是味儿,这事儿说来简单,要认真做起来,不要惊动一连串的人才怪。哪怕有一个人儿进了元春的屋里,便会发现这位大小姐离奇失踪,既而全府皆骚动。这样的黑锅,他真不愿去背,说不好的大老爷便真的赏他一顿板子。
于是趁着给老太太请安的功夫,蹭到元春身边儿,悄悄扯她袖子:“明儿就该到日子了,你这新鲜劲儿过去没有?要没过去,赶明儿我悄么声儿带你上府里的马厩去过个干瘾,让你骑马顺着北门儿外的夹道上溜达溜达,也就得了。”
元春斜么茬儿地横他一眼:“当我是什么人儿了?夹道里头溜达?打量我是这么好糊弄的主儿呢!怎么的,那日打包票的人是你,今儿打退堂鼓的又是你,我倒弄不懂了。”
贾琏急道:“那日我给你忽悠一通说糊涂了,这事儿哪儿就这么容易了,你想没想过,哪怕一点点儿的闪失,你这名声可就尽毁了。”
元春笑嘻嘻地看他:“二哥哥这么在意我的名声呢?真叫我感动。”
贾琏说废话,“你是我妹妹,你的名声毁了,连累的是一家子。”
元春凉凉地瞅他一眼:“二哥哥,你放心吧,真要是事情败露了,大老爷、老爷问起来,我定把你今儿的话告诉怹二位,就说二哥哥您为了咱贾府的名声,那真是苦口婆心地劝过我。我呢,旧疾没好利索,这会子河神显灵,非引着我去的。”
她像个滚刀肉,死说活说没法子说透,像个冥顽不灵的石头。贾琏心生哀怨,从前那个温柔可人的大妹妹多好,这病了一场起来,没看出是贾府什么福星,倒像是他贾琏的灾星,处处让他吃瘪。
其实他不知道,她有多么喜爱这种人间烟火气的亲情。贾珠对她的好是纯粹而发自灵魂深处的,除了皇阿玛之外,还从没有哪个男子对她有这样无私不带目的的宠溺。贾琏对她而言更像是个亲昵的兄弟,惇妃只有她一个,她打小儿孤孤单单地长大,身边儿的同龄人只有笨手笨脚的玲珑和几个愚昧谄媚的小太监。贾琏从不哄着她,甚至有时候与她拌两句嘴,这样毫无负担的相处,叫她生出一股子自然而然的亲近和随意来。
这厢贾琏被她气得直瞪眼儿,那厢贾母却招手儿叫他:“又和你妹妹拌嘴,也不嫌臊得慌。过两年便该给你寻摸大事儿了,还这么孩子气。”
元春笑嘻嘻地上前腻着贾母:“老太太不知道,二哥哥是在和我说道理呢。前儿我打碎了太太一只珐琅花瓶儿,想找二哥哥替我外头再寻摸一只一样的回来,二哥哥不依,定要我上太太那儿认罚才是。我胆儿小怕得不敢去,这才招二哥哥呲哒我呢。”
贾母一听掌不住笑道:“多大的事儿!不过一只花瓶,你要什么花样子,叫鸳鸯开了库房去挑就是了。”又笑骂贾琏,“你这哥哥的款儿拿的不错,等回头儿有了兄弟,再跟你兄弟拿罢!元丫头有我护着,吃不了亏。”
贾琏见此处没法子跟元春好生说话,也只得怏怏应下,灰溜溜地告辞去了。
……
香还是要上,门儿还是要出的,说话间就到了定好的日子。
一大早儿天没亮,元春便被抱琴从被窝里拎出来穿衣裳。她困得不成,眼儿都睁不开,浑身的骨头酥软着,一个没拉住又重新倒回枕上。
抱琴力气使不上,又不敢狠命拉扯,忙到外间求元春的奶|子徐妈妈:“您老人家是姑娘的奶|子,懂得多,又最疼姑娘。这程子再耗着不起来,一会子老太太、太太倒好说,就怕大太太那边儿又生话儿来。您兹当是可怜我,甭让我在这儿干着急,回头儿太太再骂我。”
徐妈妈笑啐了一口:“小蹄子,数你嘴甜。也罢,你跟着好生瞧着。”
说罢挽起袖口,提起裙子进了屋,见元春睡得东倒西歪,不由笑:“都说姐儿一病起来性子长大了不少,这么看着,跟小时候没半点儿分别。”说罢也不客气,上前双手往元春两掖下一叉,腰板儿一挺,便把她从被窝里提溜出来。
抱琴忙扯过个引枕来放好,让徐妈妈抱着元春靠在上头。小丫头早打了热水进来,抱琴拧了帕子递给徐妈妈,看她给犹未睁眼的元春捂脸。
穿衣裳穿鞋、上头、梳妆,元春眼睛也懒得睁,只觉得自己飘乎乎被人摆弄来摆弄去,晕晕乎乎就给塞进了马车里。
外头车夫一阵吆喝,马车便剧烈一阵摇晃,这便出发了。到了这晌儿,元春才彻底清醒过来。她四处一瞅,只见宽敞的马车里还坐着王夫人,正嗔怪地望着她。
“多大的人儿了,出门儿还得靠妈妈打理。”王夫人埋怨是埋怨,到底狠不下心来说她,絮叨也是柔和的,“平时人前儿人五人六的,这会子不过出门上个香,你倒摆小姐款儿。”
元春抿嘴儿一笑:“太太疼我,我只好多娇着自己些。这是我的福气,旁人没有的。”
嘴甜哄人的本事是她与生俱来的,王夫人自然受用:“好,这倒成了我的不是。赶明儿你大娘再呲哒你娇气,你可有了说头了。”
元春说那不能,“大娘面前,自然都是我的不是,太太教导我辛苦,奈何我实在不上道儿。”说笑间忽然想起来,今儿的任务重要,可不能一门心思只知道插科打诨,“大哥哥他们今儿不去吗?”
王夫人说不去,“素来咱们去进香都是女眷,漓漓拉拉一车的规矩,爷们哪儿耐得住这繁琐。他今儿和你琏二哥哥往西郊马场去了。”
元春哦了一声,笑道:“还是爷们儿自在,想上哪儿去都能去。”安慰自己个儿,这还算好的了,从前在宫里,就是上趟圆明园,也得一早儿递了牌子给管事嬷嬷,由令贵妃准了才成。想这样子在宫外闲逛,那是绝无可能的事儿。从前惇妃也劝她,赶早儿嫁人吧,嫁了人就能在宫外头建公主府,到那会儿想上哪儿逛上哪儿逛,不待见额驸,就住在公主府里不见他就是。
胡思乱想间,只觉得气血翻涌,头昏耳鸣。她极少坐马车,纵是出门儿,那也是皇家规格的四轮马车,皇阿玛前年封了她皇后嫡出才有的固伦公主,她的马车是最高规格的——轻便、稳当、敞亮。贾府虽然阔绰,但这些用度上自然没法和宫里头比,是以她坐了一阵儿,便觉得晕。
王夫人瞧她脸色不好,忙伸手探她额头:“怎么回事,好端端的脸儿就白了。”说着便撩了帘子喊人,抱琴在外头跟着,忙递进来一瓶西洋烟草膏来。王夫人心疼闺女,忙用指甲挑了一点儿,涂在元春两额处。
那烟草膏的味道窜鼻子,元春不一会儿便精神得多,笑道:“闷在车里憋得慌,我想透透气儿。”王夫人无法,只得点头。元春不敢孟浪,只拿手悄悄儿把帘子翕开条缝儿,趁着透气间,偷眼向外望出去。
这会子正到了东市的街面儿上,元春细细打量,只见各处摊贩叫卖:“冰糖葫芦儿诶——”,奶油炸糕、摊饼子、酸梅汤、驴打滚儿、糖耳朵琳琅满目,再瞅那一处儿,成打的绫罗、精巧的钗环、各式的玩意儿应有尽有。远处传来胡同里走街串巷的吆喝:“磨——剪子嘞——镪——菜刀——”头顶一阵扑啦啦的翅膀声飞过,留下一连串儿意味悠长的鸽哨声。
元春鼻头一酸,差点儿掉下泪来——这是家的味道、家的声音——属于和孝的、大清都城的、前世一般的记忆。何等熟悉!原来在《石头记》的世界中,都中也是在此,这岂不叫人动容!这一刻,她才真切地知道,自己的的确确是生活在此了,这世界里真实存在着,与她的世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是否真的要如那警幻所言,自己非得改变了贾府的命运,才有可能回到她自己的世界中去?
这半年来的观察和试探,无不证明了这一猜测。那么也罢,便在这里安心扎根下去,且看她和孝如何在此处翻出滔天的巨浪!
马车跑得快,不到个把时辰,便到了铁槛寺。净虚揣着手在门口候着,见车停下,先上前搀贾母下来,再忙不迭去搀王夫人。
贾母笑道:“今儿又叨扰一番,一切有劳师太了。”
净虚“阿弥陀佛”一通客套,“老太君这话是打我们的脸,一切还仰仗府上呢。”
元春踩着杌凳,被抱琴扶下了马车。整整衣衫抬眼望去,只见山居秋暝,一派山色空蒙,极是妙哉。
铁槛寺原叫法昭寺,是前朝的皇家寺庙,极是恢弘雄伟,富丽堂皇。建在西山的山脚下,像是镇守在山门关的壁垒。后来改朝换代,大燕皇朝的先祖皆远葬北方,为着追思先祖,燕高祖在皇城中轴线的正北方向十里修建高庙,用作皇家祭祀所在。但因铁槛寺地势极好,形容宏伟,高祖不忍其荒废,便开放民间祭拜,如今诸多大户人家在此供奉香油,或是游山玩水间在此休憩,久而久之此处越发金碧辉煌。
元春是金碧屋里长大的,哪里稀罕这样金俗的一处所在,倒是秋色中的西山山景,令人心旷神怡。站在山脚下眺望,远处一片深深浅浅的赤红殷黄,层峦叠嶂,衬得瓦蓝的天空高远而明澈,一丝杂质也无。
不远处淙淙的一处小溪也得趣,波上淡淡笼着寒烟,岸旁菡萏香销,留得几株残荷随波漾漾,芦苇荡荡,这样的山趣,倒别有一番风味。
深吸一口气,是山间特有的泥土芬芳,带着甜香的风敷在面上,像谁抚过的温柔的手。
还是民间好哇!民间的好山好水,宫里再多的雕栏玉砌假石嶙峋,全都比不得一片映趣的苍茫山色。
元春眯眼笑了,移魂至此,体验前十四年从未感受过的人生,也好,也不坏。
☆、破阵曲
迎客僧在前头引路,贾母领着邢氏、王夫人并元春上了大殿。铁槛寺的住持色空早早等候在此,见她们进来,上前两下里见礼。
贾母笑道:“上个月来上香,听闻色空大师正闭关修炼着,近来气色甚佳,想来是修炼有所得,更进益了罢。”
色空双手合十一礼:“老太君谬赞,礼佛便如修身养性,日日需得坚持,不可因外物变幻而失了心智。贫僧一直谨记于心。”
寒暄几许,早有小和尚在佛前备好了四个蒲团儿,贾母领着三人上前跪拜。
这铁槛寺如今虽则是向民众开放了,可它规格极高,来往非富即贵,因此竟生生在这红尘外的世界里也分出了个贫贱高低来。富贵人家若有女眷要来此上香,通常提前知会一声,为着女眷的清誉与体面,寺中众僧将会在这约好的一日里闭门谢客一日。京中的富贵人家多如鸿毛,几乎日日都有豪客来此,久而久之,平民们便也不大往此处来,铁槛寺也渐渐变成了京中富贵人家的专属寺庙。
元春随着王夫人俯首下拜,以额触地,双手捏兰花决翻转朝天,虔诚地拜在佛祖之下。额头在大理石砖地上一片清明,她嗅着浓郁的檀香,耳边是绵延不绝的金刚经,只觉得心安。
佛祖在上,信女和孝在此祈愿。一愿父母常健,二愿我心永念,三愿天上人间再相见。
抬头望去,佛祖拈花而笑,双目慈悲,凝凝地注视众生。元春鼻尖一酸,拼尽全力忍下泪来。
听罢了色空讲经,用过一顿斋饭,贾母照例是要午睡的。寺内的小僧早已备好车马,送贾母、王夫人往水月庵去歇息。
元春送至门口,贾母笑道:“元丫头当真不跟着去?”
王夫人道:“她来的路上便嚷着头晕,方才又一直没精打采的,怕是不宜再坐车了。何况她素来不喜净虚,我又是照例得和净虚说上几句的,她也不耐烦,也由得她罢。横竖大嫂子也在此处照应着。”
邢氏也道:“老祖宗放心,姐儿有我陪着,一会子哄她喝一碗浓浓的姜汤,捂着睡上一程子就好了。”
贾母听了,这才道:“也罢了。”说着也上车去了。
邢氏倒也不敷衍,亲瞧着元春吃了姜汤,又吩咐自己的陪房儿王保善家的:“姐儿跟前儿的嬷嬷没跟着来,你好生在这儿照应着。这里不比家里头,要个什么汤啊水的,可别犯懒不应。”又呲哒抱琴两句,“你好好儿伺候着,若出了岔子,又闹出个什么事儿来,你们太太可头一个不饶你。”
元春坐在炕沿儿上,见了笑道:“大娘是心疼我,可王嬷嬷她是伺候您的,在我跟前儿这儿使唤是怎么个说头呢。从来咱们上香来,都是抱琴一个人儿在这儿跟着,外头还有粗使丫头婆子,能有什么幺蛾子。”
邢氏说不成,“好姑娘,老太太把你托付给我,我哪能不用心。上回就是下头的人没办事办利索,才叫你掉进水里头受了那么大的罪。”
她落水这事儿,现在贾府里有些讳莫如深,若有人问起来,都一概说是她失足落水。元春也不敢细问抱琴,怕问的多了暴露自己的身份。但这半年来从抱琴的话里话外听了个大概,为了给皇室绵延子嗣、开枝散叶,大燕王朝每三年举办一次选秀,为后宫充实人才,为皇帝选择淑女。这年恰好是选秀年,大老爷贾赦不知听了谁的撺掇,说是只要出身名门,才智优秀,十岁的姑娘也可以入宫选秀,便动了心,鼓动贾政送元春入宫。
贾政虽有心为元春及早打算婚事,但送入宫中为妃这事,却是颇有犹豫。一来他知道后宫倾轧残酷,元春本是个温婉无争的性子,只怕入了宫将会受人欺凌;另一则么,当朝尚宗已年逾半百,做元春的爹都嫌大,若是早早嫁入宫中,无字无嗣的,尚宗一旦崩殂,几个成了年的皇子夺嫡,元春便如飘零任人宰割。
但贾赦到底是一家之主,摆出爵位的款儿来压制不说,又摆出贾珠来说服贾政。说道若以元春的品貌资质,必定入选得宠,到时候贾珠的仕途便会一帆风顺,贾府一家子光宗耀祖云云。贾政总算是动摇了,但没等答应下来,元春自己先听见了风声。这位先前的元春想必是个外柔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