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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元妃传-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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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里头连珠炮似的发问:“你哪个宫的?谁让你来伺候我的?玲珑呢?”
  那丫头被问得发懵,一脸泫然欲泣:“姑娘怎么了?可别吓我们。”
  姑娘?反了天了!和孝怒从心起,她是真正的金枝玉叶,谁见了她不得恭恭敬敬道一声“公主殿下”,如今连个小丫头都敢叫她姑娘了。什么意思?是这新来的宫女不懂规矩?还是她那挟自己以令皇阿玛的把戏是当真惹怒了天子,一怒之下把她贬为庶人了?
  没等回过神儿来,只听得外头一阵脚步声,有人哭着在喊“心肝儿肉”地往此处过来。帘子被一把打起来,进来一位满身绫罗苍颜白发的老人家,后头跟着个妇人,见着她便哭着上前一把抱住她。
  “可算醒了,”老人家搂着她不松手,“昏了两天两夜了,我和你娘就差没往庙里去啦!来了几个太医都不中用,只怕你转不过来,一气儿去了,我们也不活了。”
  后头的妇人也哭得泪人儿似的,见此忙止了泪劝道:“老太太快别这么着,好在大姐儿福大命大,这是有后福的命!”
  老人家听了,也不由笑:“果然是的。我说呢,元丫头是大年初一生的,那是最有福气不过的。快去告诉你们老爷去,没得让他们再着急了。”妇人应了便要去。
  和孝这厢却是满脑门子的糊涂,眨巴着眼睛看戏似的:“这是哪出儿哇?上我宫里来唱戏来了?”屋子里环顾一周,心里却更是糊涂:这绝不是翊坤宫,甚至不像是在宫里头,看陈设倒像是民间哪位官员的府邸。可若说是官员私邸,这些个家眷丫鬟们的穿着打扮又透着奇怪。清兵入关一百四十多年了,这一百多年间满汉同化,民间早已遵从满人的习俗。男的自是留头不留发,女的无不是旗装盘发,可这些人却是一身的汉人打扮。和孝早听说南方民间有前明的余孽蠢蠢欲动,百年来仍打着“反清复明”的旗号四处活动,康熙爷年间便听闻有所谓“红花会”云云,她莫不是遭人暗算,落入了前明贼子的手中罢?
  可这一屋子的人赶着喊她“大姑娘”算是怎么回事儿呢?
  想不破,后脚儿又听见帘子外头有男子关切在问:“请老太□□,大妹妹好些了?”
  老人家正欢喜,迭声唤:“珠哥儿进来。”
  帘子一打,外头进来一位神清骨秀的少年,目若璨星,眉若剑舞,身量颀长,极风流倜傥之姿,揽灿若朝霞之色。他岁数不大,仿佛与和孝无几,行事却周全坦荡,毫无赧色,叫人眼前一亮。
  这少年见她醒着,不由双眸陡亮,上前拱手笑道:“见着大妹妹安好了,我这心里好歹有个着落。这几日食不下咽,总是后怕。”
  和孝十四年来困于深宫,除却太监侍卫外,哪见过几个同龄的男子,纵有丰绅殷德,在她眼中都似软泥疙瘩似的,何曾放在眼中。这少年乍一出现,倒让和孝恍惚了一阵儿,好个挺拔俊俏的少年儿郎!可他说出话来,却让和孝心中一惊。
  他不曾剃头,留着汉人的圆髻,不曾行冠礼,一根白玉长簪挽起万千青丝。这分明是个前明的余孽无疑了,只是他怎地喊她“大妹妹”?再加之方才那老人家满口里成她“大姐儿”、“元丫头”,别是错认成了旁人?
  “你们搞错了,我不是你妹妹。”和孝忙解释,“我是当今圣上的十公主,你们怕是认错了人,快快将我送回宫中,我皇阿玛看在你们护驾有功的份儿上,或许能许你们个轻罪。大清朝开国百余年了,你们的主子朱氏是翻不了盘的,可还是活命要紧。”到了这会儿了,还不忘惦记着她皇阿玛的万里江山。虽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到这儿来的,但她若能替皇阿玛除掉个心腹大患,这大功一件,兴许能抵过她自裁的大罪。
  少年与老人家听了具是一愣,脸上红白了好一阵儿,那老人家才“哎呀”一句哭出声儿来:“这可怎么是好呀!这人醒了有什么用,失了心疯可怎么是好!”
  少年也是煞白的一张脸,上前急道:“好妹妹,老太太心里头急得什么似的,可不作兴说这些个俏皮话儿。你只答我一句话:你当真忘了自己是谁吗?”
  和孝听了这话却不像是作假,一下子语塞,瞧瞧少年,再瞧瞧含泪的老人家,忽而一个想法冒上心头,“镜子,拿镜子来。”
  方才喂药的小丫头先反应过来,捧着铜镜过来,和孝只瞧了一眼,却差点儿吓得咬着自己的舌头——是她自己的脸不错,但那年龄绝非她本来所有。镜中的她不过幼学之年,梳着半拉双平髻,身上是对襟的中衣。脸还是那张脸,却稚嫩得出奇。
  “这……这是闹哪出儿……”她一下子语无伦次起来,“是梦罢,想必是梦里……”话未说完,连忙昏厥过去。
  屋中一干人等见她再次晕过去,不由慌了手脚,一壁嚷嚷着请太医,一壁又四处奔忙着请老爷。
  不一时老爷跟着方才的妇人来了,进屋子便抢地哭道:“都是为父的害了你,若早知道你不愿入宫至此,何须这样逼你呢?我贾家是何等的门楣,难道还容不下个你吗?”
  那妇人也跟着哭:“大姐儿这样不管不顾去了,我也跟着你去罢了!”
  哭闹之间,只听外头响如洪钟的一声“阿弥陀佛”,震得众人心尖儿上一颤。“缘法至此,命里该有。”那人高声道,“若有解处,需得顺应而为。”
  那老人家是贾府的老太君,最是见惯世面的,听了这话忙叫“仙君”,连声吩咐:“去请高僧进来说话。”
  小丫头慌忙去了,来者原是个赖头和尚,破衣褴褛,手中捧着个破碗,进屋念一声佛号。这和尚上前探了探和孝的鼻息,笑道:“有救,有救。”
  老爷忙问:“如何救法,还请大师指点。”
  和尚笑道:“且不管她,明日准好。但若要长久,你等还需多费些功夫才是。”
  老人家问:“那若要长久,有何可解?”
  和尚笑道:“待得明年上下,贵府将有仙君甘霖下降,且是无妨的。再到来年,可需找些机会面圣,方是正经。”
  老爷皱眉道:“我这姐儿就是不愿入宫,才有了今日落水之说,过两年旧事重提,只怕仍是不好。”
  和尚笑道:“官人勿扰,经此一事,姐儿已非故人矣。世上也有两全法,只看你府上受不受得起这泼天的福分罢。”话音未落,他抬脚便走,半分留恋也无。
  老爷忙上前想问个明白,追至院子里,却发现踪迹全无。一屋子人手足无措,却也没有他法,只得按照和尚说的,静观其变。
  话分两头,却说和孝昏厥过去后,只觉得自己飘飘忽忽来到了一座仙殿,琼楼玉宇间,仿佛是在宫里,又似乎像是在圆明园中。正恍惚着,迎面来了名仙姿绰约的女子,笑盈盈朝她招手。
  和孝上前见礼,问这是哪儿。那女子笑笑,牵过她进殿,“这儿是离恨天之上,灌愁海之中,此乃放春山遣香洞太虚幻境,你唤我警幻仙姑便是。”
  “想必我是过身的归人了罢?”和孝猜测,她误踢了垫脚的圆凳,一根白绫吊在翊坤宫中,原该一命呜呼。但这死法儿也太过憋屈了些,她不过是想吓唬人,哪想得把自己赔了进去。她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可死亡面前,她却还是脆弱如丝。
  警幻仙姑却摇头道不是,“你的精魂尚在,但那肉体凡胎却已不属于你了。你方才醒来,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处陌生之地,那便是你如今精魂之所寄。她本是贾府的大小姐元春,今后她便是你,你便是她。”
  和孝听呆了,痴呆呆地念着元春的名字,脑中精光一闪,脱口而出:“这元春生在什么朝代,与我有什么渊源?缘何与我长得一模一样?”
  警幻笑道:“她所生活的世界,游离于你所熟知的世界之外,乃是由一名旷世奇才创出,这世界名为‘石头记’。”
  和孝惊呼:“‘石头记’?那岂非是那本民间盛传的小说?”
  警幻说不错,“因他创设的这个世界太过真实,从而在三界之中有了实形。元春与你倒是颇有些渊源,但此属天机不可泄露,你多问也无用。”
  和孝急道:“我听那丰绅殷德说过,这贾府在书中的结局甚是不好,我虽不知元春,但想必也是悲剧收场。”
  警幻摇头:“神意使你来此,便是看中你是千古难遇的巾帼之才,必得改变贾府这荣极而衰的命运。你放心,你的肉体凡胎也自有上天安排妥当,必不使你留得千古恨。你只需尽你所能,替元春终她一生之志,自也会有人替你和孝恪尽孝道。”
  她言至于此,是毫无转圜的余地了。和孝生来痛恨被人指使安排,但神仙任性妄为,谁也奈何不得,当下沮丧道:“敢问仙姑,此事就没半分转机了吗?我未来的朝朝暮暮都将做这元春,永远回不去我皇阿玛身边儿了吗?”
  警幻微微一笑,却说未必:“不忘初心,方得始终。但从此后,你便是元春,可该记清了……”
  和孝还待再问,只见警幻身边雾气氤氲,眨眼之间化作白茫茫一片,什么仙殿,什么仙姑,早化作白烟消失不见。她不由心慌,在一片茫然的白雾间呼喊着奔跑,终于从昏迷之中苏醒过来。
  像是溺水的人呛水而醒,她从床上腾地坐起,大口呼吸,仿佛这是最后的一丝活的空气。旁边儿的小丫鬟惊喜地喊:“姑娘终于醒了,那和尚说得果然不错。”
  和孝转眼望她,正是方才扶她喂水的丫鬟。她定了定心神,抬手抚了抚鬓边的碎发,沉吟半晌,抬头笑道:
  “这可怎么是好,一觉醒来,我这往日的许多事总迷迷糊糊的,想是我还没好全。劳烦你趁着没人,多跟我念叨念叨。——你叫什么?”
  

  ☆、声声慢

  这丫头原叫抱琴,打小儿跟她,从前是绒线胡同里一家儿姓徐的屠户家幼女,因这屠户素日里喝了些酒便动辄打骂妻女,一日撞了邪运,一脚踏空掉进了井里,竟一命呜呼了。衙门里疑是这徐寡妇不堪日夜受辱,因而一时激愤谋害亲夫,便捕去砍了头。
  这日贾府上的二房太太王氏恰巧坐轿经过绒线胡同,听见个幼女在里头哀哀地哭,一问旁人才知道原委:原来自徐寡妇死了,这家的哥姐也都各自走的走,逃的逃,只留下个幼妹无处可去,是以在家中面对着光秃秃的四壁饿得直哭。
  说来也巧,那日刚巧正值王夫人的斋日,她不由动了慈悲心肠,叫人收拾了女孩子带回家,交由自己的陪房管家周瑞夫妇俩照看。
  这丫头初看起来灰头土脸的,乍看上去没什么稀罕,洗干净了瞧着,却是极细白伶俐的样子。周瑞夫妇俩便爱之如己出。往日里周瑞媳妇往王夫人处回事儿时,常便带着丫头进来,久而久之,倒与元春颇为投缘。等到了六岁上,王夫人便做主许给元春做贴身丫鬟。
  抱琴这丫头倒也有些痴性,自跟了元春,便是满心谷儿里只有她一人,加之元春又是个宽和的性子,两人倒越发有了些知心的意味。
  这次元春落水病倒,抱琴早存了陪死的决心,后来见她苏醒,又是喜出望外不提。
  听抱琴讲完,和孝——不,从此便该改称元春了——也不由唏嘘:“好丫头,打今儿起你跟着我,将来我必定给你指一门好亲。”转不过弯儿来,还当自己是皇城里头说一不二的公主呢,如今莫说是丫鬟的亲事,她自己还是前途未卜。但她如若不想在府中露馅,叫人瞧出她乃是冒充,还需得有这丫头的帮忙才行。毕竟这孩子年纪尚轻,虽然冰雪聪明,但对她的话是深信不疑,糊弄起来倒也没什么难度。
  抱琴脸红扑扑的,笑道:“姑娘别胡吣,我才不嫁给旁人呢。我就守着姑娘。”
  元春一阵儿恍惚,从前也有个丫头这样笑嗔过自己——是玲珑,虽然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那人那事却像是前世的回忆似的了。
  抱琴见她脸上迷惘,还当她是因诸事记不清而气恼,便絮絮将府中情形一一说明。贾府的因缘诸位看官想必早已了然于胸,在此不做赘述。
  元春听了,不由笑道:“果然呢,听你说了这些,我觉得脑中清爽多了。只是我还有一层担忧,这次我只怕伤着神思,这人事虽清楚了,就怕见着人了,我又认不出,这岂不又是尴尬。”
  抱琴笑道:“姑娘放心,倘或遇见人认不出,我就在后头小声提醒姑娘就是。”
  元春心满意足,又拉着她问本朝本代的一些个风土人情。话匣子打开了说着正热闹,外头有小丫头通报:“太太来了。”
  一抬头,王夫人掀了帘子进来,见她好端端地坐在床上,不由喜极而泣:“好,好,那和尚果然是个仙人,他说你今日必醒,我本来还不肯信,哪知刚要睡下,便听人回说你醒了,这下子赶忙过来瞧你。”
  听抱琴的描述,这位王夫人便是元春的亲生母亲了。原先个和孝的亲额娘惇妃是个喜怒无常的妇人,早早失了君心,整日价便打骂宫女泄愤。和孝劝过几次,惇妃反倒骂她胳膊肘往外拐,直到后来皇帝爷听说了降罪,才让惇妃收敛几分。原先她还是和孝的时候,对待额娘的态度是又爱又恨、又敬又气,多少个恨铁不成钢,若不是皇阿玛宠爱,仅凭惇妃的能耐,她不早早被发配去和亲才怪!如今做了元春,面对着慈眉善目的王夫人,她反倒不知该怎样面对了。
  颇有些手足无措,她勉强挤出一丝笑来:“太太快别这么着,我这不是好好儿的。”
  王夫人抱着她仔细打量了一遍,却有一丝疑惑:“怎么好像哪儿不对劲似的?”
  当然不对劲了,自个儿的亲闺女,哪有当妈的认不出的。元春不由苦笑,只怕就要穿帮。却听抱琴在一旁悄声道:“太太别恼,姑娘这是水溺着漫了心,伤了神思了。加之前儿又被妖术给魇着了,这前儿才醒了,一时不大认得人。”
  王夫人虽则是大户人家出身,但性子本是天真烂漫的,弯弯肠子不多,哪想得到这世上还有精魂移位的怪事存在,听抱琴这样一说,便也就信了。又问:“还说昨儿那些怪话不?”
  抱琴道:“不说了,除了不大认人,一概都是好的。”
  王夫人这才放心,抚着元春的脸颊摩挲:“既这么,你便赶早儿歇着,明儿一早儿起来去给老太太、老爷请安。都惦记着呢。你大哥哥也惦记你,今儿往上房来了好几回,叫我给打发去学里了。”
  元春只得一一应下,笑道:“太太回吧,这晚晌儿的,又为我跑这一趟。我这就歇着,明儿再叙不迟。”
  送走王夫人,元春便自躺下,这几日里的变化何其大,她纵然有心来之则安,却也总觉得脑仁里胀得疼。不知此刻皇阿玛发现了她的自裁吗?仙君们究竟怎样安排和孝的命运了?自己能做好这元春吗?她当真能如仙君所愿,为贾府改变命运吗?她还有可能回去再见亲人一眼吗?思虑过多,反复周旋也是无果,不知何时,她也沉沉睡去。
  抱琴见她辗转反侧半晌终于安静,这才收拾了被褥,跟外间的暖橱也睡下了。这样一宿无话。
  ……
  次日晨起,元春仍觉得脑中胀胀,连着一双眼眶子发酸。不知是她昨儿晚晌歇得不好,还是这身子溺水的后遗。
  抱琴伺候她洗脸梳头,动作麻利熟练,手中编翻几次,一对双平髻服服帖帖地盘在脑顶上,簪上鲜花穗子,两边儿埋进去两只蓝宝石的蜻蜓头花儿,倒真显得俏皮,比从前工工整整的把子头更多了几分娇俏。
  元春抚鬓对镜,左右瞅瞅,暗自笑忖:这丫头好巧的手艺,想不到我作汉人打扮时反倒更俊俏了些,要是皇阿玛瞧见我这样子,不知道该有多乐呵。只是可惜,只怕我终其一生,却再也见不着怹老人家了。
  抱琴捧了胭脂来笑:“姑娘瞧什么?别是连自己也不认得了。”
  元春拧了盖子,拿到鼻尖儿上嗅,“拿鲜花儿汁子调的?你们心思倒巧。真跟……”真跟宫里头的一个味儿。不能想,想一想鼻子就发酸,赶忙转开话题来:“穿衣裳罢,时候不早了。”
  抱琴给她换衣裳,乳云纱对襟的衣衫,轻纱袅袅的,抚在手上,恍若流云划过;长长曳地的百褶如意月裙,层层涟漪次第漫开,颇有种山花烂漫间的意味。从前只知道汉人的姑娘温柔,又或许正是这样的衣裳,这样的涟漪,才使得人心格外的柔软。
  元春望着镜中的自己不由呆住了,抱琴上来给她整理对襟的领子,见她痴痴的,不由笑道:“人家都说,大难不死的人,再醒过来都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想来姑娘也是这样罢。”
  元春不由看她,小小的人儿,嘴里倒是一套儿一套儿的,也笑:“你倒懂不少,一会子我去见老太太,少不得你得多费着心,没得我出了岔子,倒让人瞧了老爷跟太太的笑话。”
  抱琴连连点头:“姑娘放心,我省得。”
  打扮停当,便出门去。
  她心里头颇有些惴惴的。她原只从丰绅殷德的口中听说过荣国府的富庶和堂皇,可这园子究竟如何,却是一头雾水。满园子的亲戚姊妹,若不是昨晚听抱琴一通叮嘱,她也根本一概不知。倒有些后悔了,那会子丰绅殷德想与她细说石头记事,又谈起要送一本进宫给她消遣,真当应下来听他好好说才是。现下这样,她连自己的未来都懵懂不知,谈何要改变贾府的命运呢。
  心里头揣着心事,过了一个窄门儿,经过一道花廊,便来到了一所巍峨严丽的上房所在,正是荣禧堂。“这是老爷太太处,姑娘记得吧?”抱琴替她看着路,一壁小声提醒。
  “记得。”原来她与母亲的住处只一墙之隔,怪不得昨儿刚醒来,王夫人便后脚儿就到了。老爷贾政也同住在这儿,这倒给了她些新鲜的念想——母亲是父亲明媒正娶的正妻,两人同住一室,还就在她一墙之隔照应着,这是一种什么样儿的亲近呢?反正她从前从未敢想过,额娘若是能当上阿玛的正妻,那是痴心妄想。
  绕过上房,是一处雕栏画栋的垂花门,穿出去走过传堂,看见两头都是假山嶙峋的各色园景,小小的一处雅静厢房,却在门廊子上挂着各色的鹦鹉、画眉等鸟雀,里头小小的三间厅,物件摆设布置得个个儿都在最恰手的位置上,多一色嫌闹,少一物怕缺。正厅对面儿的额匾上三个大字“荣庆堂”。
  元春见了不由笑,不必问,这必定就是老太太处了。贾政想来是个极孝顺的,这孝心藏在这屋子里的一事一物上,非亲身体会不得知。府里旁的地方先不必看,且说这两处,便可以知道这贾府的气派和见识,远在从前朝中几位重臣之上了。想来,贾府的在本朝的地位,也自不必说。
  可据抱琴所说,她父亲政老爷却是贾府的二儿子,大老爷贾赦袭了爵位,不知为何倒不住在这处。
  还没得细想,便有小丫鬟报进去道:“姑娘来了。”
  有人给从里头掀了帘子,元春提裙进去,只觉得一阵子花果清香扑鼻,不比宫中的浓重熏香呛鼻,她心里头一松,别的不说,这贾府里的人么,个个儿都是会享受的主儿。她在这儿待着,横竖也吃不了什么苦头。
  贾母才起来,歪在炕上正与王夫人说话,见她进来,忙招手笑道:“看着是大好了,快来给我瞧瞧。”
  元春笑应一声,忙凑过去,沿着炕边儿坐下,伸手给贾母抚着。
  贾母细细摩挲着她皓白的手腕儿,眼圈儿又要红:“唉,瘦啦,我遭罪的孩儿。”说着便去细瞧她脸,待看清了,心里头却是咯噔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都木有宝宝留言按爪!我好难过!难过!还有你们在第一章留言一定要登录留啊。。不然我咋发红包哦!

  ☆、解春风

  且说这贾母初见了元春大好,心里头自是高兴,待到坐到近前儿来瞧,还是那水灵精秀的大孙女,眉眼如黛,目光炯然,但神色缱绻间再去细品,却俨然和从前不是个神色了。这一看不要紧,心里头咯噔一下子,先凉了半晌。
  贾母与王夫人对视一眼,怎么个意思?落个水罢了,还能让人移了秉性?别是前儿那魇着她的脏东西还没去干净,霸着身子不肯走吧?
  再细瞧瞧她如水的双眸,清亮亮一片大好光景,一双乌墨丸似的剪秋瞳,透着伶俐清爽,没得半丝儿的邪崇歪道儿。是她无误,但不知怎的,做祖母与娘亲的就是知道,与往日里不同了。究竟哪儿不同,倒也说不上来,但这又绝非是坏事。
  心下先是定了,贾母转念又是一寻思,先头儿那赖头和尚的确说过,说她醒来是无妨的,但经此一事后,元春便“已非故人”,他们需得“多费心气力,才享得住那泼天的福分”。那言下之意,这是上天赐予贾府的一道题,解得巧,贾府便有极大的福气;解得歹,那么便是人财两空。
  思量在电光石火间一转,贾母便安了心,也罢,既是上天赐福,她便有那本事去享。何况到底拿不住眞章儿来指明元春已非故人,若是这孩子安心静气地好生过活儿,咱们只道她是受了惊吓移了秉性便是。
  于是摩挲着她光洁的手臂,一柄紫金玉的如意早已塞进了她手里:“听你娘说,你神思伤着了,这个最是安枕清眠的,你留着睡觉时放在枕头边儿上。”
  元春打小儿长在金玉堆儿里,什么好玩意儿没见过,当下也只是让抱琴收了,笑着谢道:“多谢老太太疼我,晚晌儿我就枕着它睡。”
  贾母见元春不以物喜,神色清明坦荡,倒比从前还沉稳了些,心中更是安然。
  一时贾母起床梳妆,房中一名大丫鬟名唤鸳鸯的张罗着伺候,梳洗停当,外头又报说“大太太上来了。”
  元春知道是长房贾赦之妻邢氏到了,也便起身去迎。一时外头摆上饭,元春便伺候着贾母坐下。贾母下首只有一张椅子,这里头儿媳辈儿的有两位太太,姑娘只有她自己,想来在这大户人家里头,做姑娘的上得桌子,做媳妇的却是低人一等。
  这其实和元春所接受的教育差不离儿,宫里的公主都是天生的主子,哪怕是亲生的额娘,也不过是替皇室绵延子嗣的嫔妃罢了。在皇上、太后眼里头,哪怕是最末流的公主,地位也比得宠的嫔妃高些。这叫“龙焱子嗣”,差错不得。
  元春略一迟疑,便觉抱琴在后头轻轻一带,自己便坐下了。这一壁丫鬟们上了细粥两样,甜咸饽饽各四例,外加各色酱菜小碟若干,另一壁王夫人捧饭,邢夫人安箸,整个厅中丫鬟媳妇来来往往,却鸦雀无声。元春心里头暗赞,这贾府不过是个四品的世袭闲官儿,府里的气派讲究竟不输宫里。这样的大家族,当真能像丰绅殷德所描述的那般朝夕间大厦倾颓吗?
  用毕了饭,一例漱口饮茶,便是贾母礼佛的时候。元春同太太们一同告了退出来,便欲往自己屋里头去。
  哪知这会子邢夫人却在中庭叫住她:“大姑娘大好了?这程子瞧着人精神多了,昨儿一径只睡着,吓坏了人。”
  元春同她本不相熟,碍着面子只怕露了破绽,也只好笑道:“劳大娘记挂,这程子好多了,只恐怕是躺久了,下地来倒觉得晕晕的,没得头重脚轻。”
  邢夫人“哟”的一声,忙道:“头晕便是没好利索呢,这会子可别心急,人家说:病去如抽丝,合该好生养着才是,没得留下病根儿来。”
  后头王夫人也赶上来了,听见笑说:“我也说呢,让她多歇着,等好了再往各房里去走动。下个月你们二丫头也该周岁了,她这不赶紧养好了去贺,难道还擎等着过了病气去吗?”
  邢夫人一笑,也道:“你也太仔细了。大姑娘这又不是伤风感冒的疫症,哪儿还就有过了病气的道理。”说罢拉着元春,又殷殷嘱咐,“待好些了,就上我们那儿顽去。你大伯前儿进宫去,皇上赏了好些个宫里头时兴的料子回来,我都让丫鬟们收着呢,等你过来先挑。”
  元春笑应一声:“大娘厚爱了,赶明儿我一定过去。”两下里寒暄一阵,便各自回房不提。
  自此,元春便在荣府里住下,白日里,或是与丫鬟们绣花取乐,或是读书作画,晚间陪着老太太说说话,逗逗闷子便是一天。雨天里关了院门儿趿着水在院子里赶纸鸭,风起时牵根儿细线往园子里放纸鸢,不知不觉便是半年。
  这半年里,府里的一概人等也都见了个遍,各处院落也都拜访停留,再无初来乍到时的谨慎小心,那刻意收着的脾性便一点点显露出来。
  她性子本来活泼爽利,虽带着些公主特有的天家骄纵,但为人真诚和善,其实是极少动怒拉脸子的。从前在翊坤宫中,每每她额娘往宫人头上撒气时,总是她在一旁开解劝慰,是以宫人虽敬畏她是公主,对她倒也感恩。唯有先前那次,新来的小太监吃了丰绅殷德的好处,悄摸儿跑到她窗棱子下头聒噪,才叫她气急了,也是为了告诫宫里人,她才是翊坤宫的主子,吃里扒外的东西容不得。
  在荣府里做大小姐,不比在宫里做公主。宫里的奴才不敢不敬主子,以下犯上是砍头的大罪。而在荣府呢,得脸的奴才与没脸的主子,倒是奴才猖狂些。她亲眼瞧着王夫人身边儿的几个管事媳妇趁着王夫人午睡没醒,在一旁聚着议论她父亲贾政的姨娘赵氏方才来时的一举一动。
  她有天生的威严,黑而浓密的长眉入鬓,不笑时静静地横在雪白的脸蛋儿上,令人望而生畏。她不知道从前的元春是怎样管束下人的,放在她这儿便是容不得。几个媳妇扎眼儿忽然瞧见她静静站在几步开外,也忙得慌了神色,上前来问姑娘好。
  元春没露笑影儿,也无什么气恼的神色,只轻声道:“好在今儿是我来,若是老爷过来,姐姐们也这么青天白日地嚼吗?没得叫老爷以为是太太教唆的,专给老爷过不去。”不过十来岁的半大小姐,说话声儿轻柔柔的,气势却仿佛高人一截儿。
  那几个媳妇唬得什么似的,忙道不敢,“姑娘行行好,可切莫告诉去,咱们是嘴里长了疮,痒得没处儿嘬,这不是打嘴么!姑娘别气,咱们再不敢了。”
  元春点点头,觉得有必要还得说清楚:“不是我苛责你们,这会子满嘴里就什么小啊庶的,在这屋里说嘴说惯了倒不妨,哪日里跑去大房里跑顺了嘴,叫大娘听了,不拧你们的皮!”
  媳妇们听得心悦诚服,连连立誓,说再也不敢。
  元春见服了软儿,也不紧逼着,笑涡一露,笑道:“姐姐们何至于这样,我年轻,心里头搁不住事儿,拿姐姐们当自己人儿,想着什么就说了。可别见怪。”
  媳妇们都说怎么会。又是寒暄一阵儿,元春这才打了帘子进屋。
  里头王夫人早醒了,听了个明白,见元春进来,忙拉着她道:“我的儿,难为你想得周全。我素日里就不喜她们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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