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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清-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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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城只有数百披甲兵,两天陷落;钟祥有近六千披甲兵,还是两天陷落。两地的清军实力明明相差很大,在明军面前却显得没有什么分别。这只能说明明军的力量实在太雄厚了,攻破城市的速度只取决于他们的推进速度——先锋抵达,安营扎寨,主力就位,开始攻城,然后破城——至于城中到底驻扎了多少清军则并无区别。
“难道真有二十几万流寇,其中还有数万甲兵?”胡全才又想起了邓名的那份檄文,明军自称拥有五十七万大军:“可是这么多人,他们是怎么从郧阳出来的?”
之前胡全才认为明军不过两、三万,后来又认为最多不过四万,若是对面果然有十几万甚至二十多万人的话,明军从襄阳南下的速度就快得实在太惊人了,这只能说明对方拥有大量的船只——郝摇旗是从哪里变出来的这些船?
不过,胡全才已经没心思琢磨明军是怎样从郧阳杀出来了,眼下的问题是即便对方有五、六万甲兵,两天就拿下钟祥,这个速度也是太惊人了。城内的近六千甲兵,完全可以把县城的城墙守得密不透风。
黄州等地的兵马还没有齐聚,武昌的精锐损失了大半,对方兵强马壮还拥有大量船只。胡全才差点就当堂扔下令箭,下令夷陵、江陵等地的兵马火速回救武昌。只不过胡全才也知道,一旦放弃了夷陵、江陵,就等于放弃了洪承畴煞费苦心多年经营起来的长江防线,五年来对南明五千里的防御圈上就会出现一个大口子。
经过一番剧烈的心理斗争后,胡全才勉强压下立刻召回江防部队的念头,打算再观察几天明军的动向再说。江防暂时还不能动,但湖南还有一些兵力可以召集,虽然很多都被抽调去了广西、贵州,但各地起码还留有一些看家的人手。胡全才一面向清廷上书请罪,写了加急信送往北京,请求顺治下令河南的绿营即刻南下协助作战;一面传令湖南各府,让各个知府迅速清点手中的精锐披甲兵,火速报给湖广总督衙门知晓,同时还让各府集结这些部队,做好驰援武昌的准备。
忙碌了几天后,胡全才派去安陆府的探子回报说,明军暂时还没有继续南下,德安府、黄州府的部队也陆续抵达武昌,这让胡总督稍感安心。
又过了两天,胡总督得知有几个安陆府的士兵逃出,他立刻下令把这几个士兵送来武昌总督衙门,胡全才要亲自询问他们钟祥一战的过程,还有明军的兵力。这几个士兵的回答让胡全才感到很意外,他们都说明军抵达城下仅仅一天就挖塌了城墙,而且城南、城北同时坍塌,转眼间明军就从两处缺口蜂拥杀入,清军抵抗了也就两个时辰。
这个攻城过程让胡总督刚刚放下的心顿时又收紧了。明军人力强大得难以想像,一天就能在城墙上挖出两个缺口。根据这几个突围者的描述,汉阳总兵并非猝不及防,他事先对明军挖塌城墙已经有所察觉,还派了部队去预先设防,但在明军的强大攻势前好像连拖延时间都做不到。
胡全才好像已经看到了那无边无际的明军冲到了武昌城下,挥动着无数把铁铲和锄头,几天之内就把武昌的城脚也彻底挖空。想到这里,胡全才就急忙扔下令箭,让使者火速去江陵、夷陵军中传令。
见湖广总督要放弃江防,总督衙门里的几个幕僚和武昌的一些部将拥上去死命劝说,苦苦哀求总督大人再观察几天,毕竟放弃江防的罪过实在太大。虽说武昌失守大伙儿谁也活不了,但放弃江防清廷肯定震怒,降罪湖广官场。
这些人阻止胡全才撤除江防的理由之一,是这几个突围者的话不可以全信。他们都是城中的小兵,并不是镇守城楼的军官,看不见城墙上攻防的全貌;理由之二,就是明军虽然人数众多,但未必一定会南下来取武昌,毕竟这里有长江天险。明军也有可能北上攻入河南,若真的如此,那岂不是白白放弃了江防,招惹朝廷的不快?
更有部将建议,可以在长江以北、汉水两岸实行清野之策,让明军觉得南下没有油水可捞,这样他们北上去河南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仔细一琢磨,胡全才觉得手下说的也有道理,虽然明军势大,但不一定就铁了心地来打武昌。
见总督大人不再坚持,堂下的将领赶快把地上的三支令箭捡起来:一根是给夷陵的,一根是给江陵的,还有一根是给驻扎洞庭湖的长江水师的。
部将双手捧着令箭奉上,胡总督迟疑了一下,终于伸手接回了三支令箭。
正要把它们插回箭筒中,忽然听到一声:“报!”
堂外又传来一声大喊。
一个传令兵被引入大堂中,他打了个千,在堂中单膝跪倒,向湖广总督禀告:一大批在钟祥被俘的武昌兵回来了,是被明军释放的。
第二十四节 洞悉
“他们可是带回了战书?”胡全才想当然地认为这是明军不敢派自己人来武昌当使者,就打发了几个俘虏回来,传令兵使用的“大批”那两个字被他忽略了。
“没有。”传令兵也觉得这个消息简直不能置信。
今天早上成群结队的武昌兵陆续抵达汉阳府时,汉阳守将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拼命地睁大了眼睛,才看清眼前的景象,确信明军真地把上千名清军精锐释放回来了。
面对湖广总督的询问,传令兵小心翼翼地答道:“小人从汉阳府过来的时候,已经有五百多个士兵回城了,听领头的人说,伪江南提督邓名一共放了一千七百多人回来。”
“什么?”胡全才身边的幕僚、还有那些将领都失态地叫出声来。
面对大堂上众人的一致喝问,这个小兵脖子一缩,带着三分胆怯的表情低声继续报告道:“听回来的人说,邓名把所有被俘的官兵中在武昌、汉阳这里有家小的人都挑了出来,统统释放回家。”
衙门里的人全都目瞪口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在城内有家小的这些士兵在清军中可以说是最可靠的战士,因为面对明军进攻时,他们保卫城市就是保卫自己亲人的安全。但若是他们为明军所用的话,也会是很危险的敌人,因为他们会为了与家人重逢而拼命攻破城池。
之前得知派去钟祥的武昌兵全局覆灭后,胡全才马上下令把这些人的家属全部控制起来。如果明军胆敢用这些人为先锋攻打城市,他就打算把这些人的家属带上城头,用来打击这些武昌兵的士气。
不过这种办法的作用也很难说,因为城墙上的位置有限,不可能把所有降兵的家属都押上去,更不可能准确地把正在攻城的士兵的亲人送到他的面前,顶多是喊话威胁他们说若是不临阵倒戈就杀光他们的眷属。不过对方在明军阵中,倒戈是不容易的,若是真杀了眷属,说不定还会激起他们复仇的欲望。总之,这种事非常难以处理。
大堂上的众人一个个扪心自问,他们若是处在邓名的地位上,肯定不会把这么好的一群炮灰放回来的。
“难道是他不想打武昌了么?”一个幕僚喃喃自语着,但又觉得自己这个判断好像哪里不对。
大家实在想不通邓名这么做的意义,就一起向稳坐正中的湖广总督望去,希望总督大人能够明察秋毫,看破敌人统帅的险恶用心。
“当然不是,这个举动正说明了他要进攻武昌,要不然就不会把这些人放回来了。”在最初的惊愕过后,胡全才一直面沉似水,一言不发地坐在椅子上听着下面众人的议论。等到众人望过来的时候,湖广总督早就想明白了一切,对邓名的用心洞若观火:“他肯定会发起佯攻,大肆宣扬要拿下武昌,让这些人死心塌地的给他卖命,派这些降兵去当先锋攻城,借我们的手消耗光他们,也借他们的手消耗城内的官兵,这才是贼人一石二鸟之计。”
众人听得纷纷点头,看见胡全才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马上就有幕僚凑趣道:“那此獠到底有何阴谋呢?”
“哼。”胡全才一甩袖子,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背着双手走到堂下,眉目间的忧色越来越浓,在湖广的文武官员面前踱了两个来回后,胡全才仰天长叹一声:“邓名此番前来兵力雄厚,他根本用不上这些他觉得不可靠的降兵。”
胡全才估计,如果投降的武昌兵有好几万,邓名的方法就会和吴三桂在云南用的招数一样,用降军为先锋,让他们反攻家乡;但现在只有一、两千武昌兵,邓名认为这些战斗力可疑的部队无法给武昌守军造成重大损失,万一战败了还可能影响士气,所以他依旧用明军为进攻主力。
“邓名手下的贼人远远超过十万,所以他才能两日就攻破钟祥。他派这些人回来瓦解我军的士气,企图扰乱人心,让官兵失去誓死抵抗的斗志。”胡全才越想越觉得邓名阴险毒辣。要是只放几个俘虏回来宣传明军不杀降兵的话,胡全才还可以控制住消息,不让军心因此受到影响。但现在对方一口气放回来两千人,消息就无论如何也捂不住了,说不定现在城内已经流传开了。
“邓名,你好毒辣啊。”胡全才咬牙切齿地说道,接着又对部下们推断道:“两千个人返回武昌,想一想这一路上得有多大的动静!现在周围的百姓都已经知道他大军压境;那些无知的愚民、愚妇,还会觉得他既然连当兵的都不杀,大概也不会杀老百姓,这样,等贼人向武昌开过来的时候,那些蠢民就不会逃难,更有利于他收集粮草。”
见湖广总督三言两语就把敌人的险恶用心道破,分析得头头是道,众人都是心悦诚服。
那个传令兵心中的迷惑也不复存在。他又想起一事,急忙向胡全才叫道:“总督大人,放回来的人还说,邓名给了他们每人一两银子,说是‘遣散费’。还要换他们一个许诺,沿途不许扰民,无论吃饭、乘船都要给钱。”
“太恶毒了!”听到这里一个官员勃然大怒,跳将起来,双手握拳,冲着胡全才喊道:“大人,他这是蒙蔽愚民,让他们留下来给他带路啊。”
胡全才微微颌首,轻声说了一句:“果然不出我之所料。”
“大人,我们该如何应对?”现在堂中众人都心急如焚。邓名杀机毕露、步步紧逼,偏偏他的这招还很难应付。多达两千的降兵不可能都杀了灭口,而且他们这一路走回来,肯定已经把此事传播得沸沸扬扬,就算都杀了也没有用了。
等到这件事传遍汉阳、武昌后,肯定会人心浮动,清军上下更会深信邓名善待俘虏,等到明军大举攻城的时候,怎么还能指望士兵舍死忘生地抵抗?
“好大的手笔,当真了得。”虽然憎恨邓名的毒辣,但胡全才也暗暗佩服对方的谋略和气概。一口气就放了两千可以当炮灰的士兵,这个计谋确实不是小肚鸡肠的人能拿得出手的;而且胡全才现在也无法放心使用这些降兵,谁知道其中有多少人已经被邓名买通?必须经过一段时间耐心地甄别,才可以重新收复这些降兵。但眼下兵凶战危,显然没有这么长的时间。胡全才仔细思索一番,骇然发现对方这个计策称得上是滴水不漏、防不胜防。
缓缓走回自己的椅子上坐下,胡全才拿起桌面上的三支令箭。刚才他没来得及把它们收起来,现在也没有收起来的必要了。
“传令夷陵、江陵、还有洞庭湖水师,让他们即刻回师武昌,准备迎击逆贼。”胡全才再次把三根令箭一起掷到了堂前。
刚才众人才还纷纷出声反对,此时大都保持沉默。邓名的意图太明显了,胡全才对敌人的分析彻底说服了在场的文武官员,眼下确实需要抽调大军回援武昌。
“贼人十余万,行动不可能迅捷如飞。”见部下们情绪低沉,胡全才又开始鼓舞士气,进一步给大家分析道:“攻破钟祥后他们肯定要整顿一段时间。而且大武昌可不是小钟祥,贼人难道真的如此狂妄,认为凭他们几万人就能拿下汉阳、武昌两府不成?本总督断定,十天之内他们的主力绝对无法赶到武昌城下,而夷陵、江陵的兵马顺江而下,三天之内就能来到。”
听到胡全才的话后,不少人脸上的忧色稍微散去一些。
三个亲兵此时走上前来,一人拾起一支令箭,等胡全才的幕僚拟好书面命令后,他们就要前往上游传令。
看着几个幕僚书写放弃江防的命令,听着那笔墨的刷刷声,终于还是有一个幕僚站出来反对。他对胡全才说道:“总督大人,一旦调回水师,放弃江陵、夷陵,那五年来的心血就毁于一旦了。”
虽然这个幕僚没有明说这是谁的五年心血,但大家都知道他指的就是洪承畴。水师和夷陵一带的堡垒形成一个完整的防御体系。自从组建起强有力的洞庭湖水师后,清军就能威胁到扼守三峡咽喉的明军,迫使对方不得不留重兵把守根据地,更无法乘船攻击夷陵。把水师和驻守部队调回来容易,但若是明军趁机控制了洞庭湖的湖口,那么水师再想返回去就难如登天了。
“一旦让贼人进入了洞庭湖,并把我们的水师拦截在外,那沿着湖周围的府县,又该派多少兵马去防守?要养这么多兵,湖广的财赋又该如何支撑?”
洪承畴当年有清廷的全力支持,但现在胡全才可没有。若是水师无法进入洞庭湖,就得在湖边寻找地方重新造船,然后再把湖内的明军水师打出去。在重新夺回洞庭湖的水域控制权以前,西面的常德府、南面的长沙府、还有东面的武昌府,都要时刻防备明军登陆骚扰。可想而知,这将给湖广总督衙门带来极大的军事和经济困难。
众人纷纷指责这个人说话不切实际,如今武昌危在旦夕,哪还有时间考虑以后几年才会遇到的麻烦。
胡全才心里也暗暗有气。若是武昌丢了,他这个湖广总督也就算做到头了。但若是能在十几万明军面前力保武昌不失,那么放弃江防最多也就是个戴罪立功。说不定朝廷还不会给予惩罚。毕竟是朝廷为了攻击昆明的大战略而抽空湖广兵力的,现在明军大兵压境,胡全才不得不弃车保帅,实在也是无奈之举。
但那个幕僚仍不肯放弃,苦劝道:“总督调回夷陵、江陵等地的重兵,武昌大概已经可以解了燃眉之急,岳州暂时还是不要放弃为好,让水师先在岳州呆着。若真是武昌遇险,岳州距离不远,水师很快就可以赶来。”
虽然心里不快,但胡全才承认这个人说的还是有道理的。放弃洞庭湖影响太大,将来收复起来也确实十分困难。于是胡全才就修改了一下将要给岳州送去的命令,命令水师暂时留在那里,不过要尽快把夷陵等地的军队通过长江运到武昌。
发出了这三道命令后,胡全才又给北京送去一份六百里加急的急报。奏章中称,疑似宗室的伪明江南提督邓名,突然率领二十万流寇、号称五十七万人,沿汉水杀向武昌。两湖兵力空虚难以抵抗,急需河南、江西等地的绿营入湖北支援。如果有可能的话,胡全才还希望能够从贵州调一些精锐兵马返回湖广。
只要能够从贵州调回一些精锐军队,胡全才觉得就是洞庭湖丢了也没有太大的关系。毕竟只要把沿湖周围的府县都控制住,明军水师肯定不会在湖里等死,而只能乖乖退走。不过这个要求北京未必会同意,毕竟永历天子在西南,清廷的大战略是集中力量消灭具有号召力的永历天子,让天下人相信明朝已经彻底灭亡。
胡全才考虑到这一点,就在奏章里暗示朝廷,不要光盯着那个已经弃国逃去缅甸的明天子,而是要对邓名予以更多的关注。这个身份尚不明朗的明宗室在四川、湖广捣乱,名声日盛一日。放任他继续闹下去,迟早会有超过永历天子的那一天。况且邓名目前的活动范围不是边远荒蛮的缅甸,他对清廷统治的威胁远比永历大得多。
……
钟祥。
邓名这几天相当的清闲。俘虏放走了,从四位将领那里借来看管俘虏的士兵也因此失去了作用,把这些士兵交还给几位将领后,邓名每天就教卫士认字,同时和他们商量未来的大计。
邓名决定还是要去南京,不过他打算再等几天,等到夔东众将返回根据地的时候再和他们分手,那时清军多半会以为邓名也跟着明军一起回去了。利用清廷的这个误判,可以更安全地前往南京。目前湖广一片混乱,蒙混过关的难度并不是很大。
到了南京后,自然要尽力帮助郑成功取胜。邓名还打算向刘体纯借几个爆破队的士兵一起去南京,把这段时间攻城的经验带去郑成功军中。如果郑成功的南京之战一切顺利,清廷的重心肯定会转移向东南,而且对南方藩王们的控制能力也会大大减弱,四川、云南的形势会急剧好转。
只是如何面对永历朝廷依旧是一个难题。
在奉节的时候,昆明送来几封信,一再询问邓名的身世,要文安之详细奏报给朝廷。文安之把这些信给邓名看,就是问他打算怎么回答朝廷的意思。不过邓名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的来历,文安之见邓名支支吾吾,也没有多做催促,后来再没提过此事。邓名猜测,多半文安之也在对朝廷装聋作哑。
不过,也就是拖延到永历回国吧。李定国夺回昆明后,迟迟没有永历归国的消息。邓名虽然有些不解,但也暗自庆幸。若是永历天子下旨要自己上报身世,不知道该如何推托。拒不说明身世,这该如何解释?
明军已经确定了将在下个月开始返回夔东,这次刘体纯等人看来可以获得不少粮草,邓名计划等自己从南京返回奉节后,就再组织一次对重庆的进攻,湖广经此一战肯定无力支援李国英。打通川东、川西的交通后,邓名还想向刘体纯、郝摇旗讨要一些百姓走,只要有足够的人力,川西平原的开发也就可以提上日程。
……
送走了奏章后,胡全才就动员汉阳、武昌的百姓全力加固城池。武昌已经有十多年没有遭遇战争了,现在大街小巷都是明军逼近的传言,胡全才的动员工作更加重了紧张气氛,城内一日三惊。那些怀念明朝的缙绅本来大多已经绝望,这时也变得活跃起来。
至于那些返回武昌的降兵,胡全才把他们统统送去城南的军营中隔离起来,打算等击退明军这次大规模进攻后再慢慢加以甄别,把明军安插下的钉子统统拔起。不过胡全才的处置让这些返回家乡的武昌兵非常不满,他们好不容易回来了,却依然见不到家人,每日呆在军营里就是发牢骚。
负责监视这些降兵的部队也都是武昌兵,本来就是熟识,还有不少士兵是朋友、邻居。这些降兵的不满很快就扩散到了监视部队中,降兵还让监视部队中的熟人给自己家里带话报平安,这样怨恨就进一步扩散到了城中。最初钟祥惨败的消息传回时,参战士兵的家里都认为亲人无法生还,非常悲痛,不过那时愤怒是集中在明军头上的。受到湖广总督衙门的监视时这些家庭也无可奈何;现在好不容易得知有一大批人回来,却没机会与家人见面,自然要怨恨胡全才,大半个武昌城的人都在私下里骂这个山西佬不是个东西。
胡全才顾不得这些,一切都只能等到击退明军以后再说。当务之急是准备明军来袭,固然需要弹压人心,但也不能太过高压,不然武昌驻军会出现哗变和大乱。现在胡全才每天都盼着北京的消息,他希望清廷赶紧拿出对策,迅速从别的省调拨援军给他。
正在胡全才坐立不安的时候,周培公等幕僚也纷纷回到了武昌,这些缙绅的回归顿时又引起轩然大波。
胡总督在衙门里为这些士人摆酒压惊,不但没有责备他们贪生怕死,还亲切地慰问了一番,使幕僚们深受感动,口中连称死罪。回忆起在钟祥府城的遭遇,他们仍然感到后怕和屈辱。
安抚好这些幕客后,胡全才向他们询问钟祥的战况。这些人叙述的战争过程和武昌兵的军官所说差不多,都是明军急速进攻,两个多时辰城池就陷落了。还说邓名也出现在战场上,亲自指挥拦截尝试突围的汉阳总兵,一手造成了守军的全军覆灭。
那些武昌兵被释放回来后,声称明军兵力至少有七、八万人。胡全才认为士兵为了减轻罪责,一般情况下会把敌人的实力夸大一倍,那岂不是明军实际上连四万人都没有?
几个幕僚不需要承担战败的责任,所以他们的说法更保守一些,认为明军顶多只有四、五万人。幕僚们还说,就在他们离开钟祥府城的时候,得知一些明军将领带兵到地方上去征税了,城内空虚,所以建议胡全才立刻派一位上将领兵,速速赶去钟祥将邓名生擒活捉。
幕僚们的建议胡全才没有采纳,据胡全才的估计,明军的实力至少是四、五万人的四倍。钟祥的刘体纯、郝摇旗等人敢于四散下乡去征粮,说明他们不担心武昌具有进攻钟祥的能力。
压惊宴结束后,胡全才当然不会像对待大兵一样把缙绅们都关起来,缙绅的家人早已得到了通知,现在接他们回家的仆人已经等在总督衙门外。
胡全才单独把周培公留下。其他人多半都和湖广总督一样是从明朝获得的功名,而周培公则是清朝给予的恩典,不会有背主忘恩的心理负担,属于缙绅中最可靠的那批人之一。
“可叹大帅不听我言……”周培公叙述起钟祥的惊险经历不由得捶胸顿足、大发感慨,对自己临战的众多战术设想依旧念念不忘。
胡全才问了几个问题,很有耐心地听周培公讲解了一番。湖广总督对军事是个半桶水,以前大部分时间都追随在洪承畴左右办事,他最多的领兵经验就是曾经在郧阳带着两万士兵守城,但他还是比完全没有见过战阵的周培公要强。
“哼,当时若是听了你的,只能败得更快。”胡全才在心里想着,不过并没有流露出来,做出一副倾听的样子。
“你见过那个邓名?这个人你是怎么看的?”胡全才问道。
第二十五节 印象
“善待士卒而骄于士大夫。”周培公对胡全才回答道。这本是陈寿在《三国志》中对于关羽的评价,他觉得用在邓名身上也挺合适的。
“善待不善待士卒不知道,但骄于士大夫是肯定的了,他这是有意的羞辱湖广士林啊。”邓名给每个幕僚也发一两银子的事情,刚才胡全才已经从众人口中听说了。虽然还没想通邓名为什么要这么做,不过挑拨本地缙绅和邓名关系的机会他绝不轻易放过。
“他倒不是有意羞辱。”没想到周培公居然没有附和胡全才的说法,而是反驳道:“看上去邓名根本不知道他这么做是使士人蒙羞,所以也就称不上有意羞辱。”
“哦?”胡全才对周培公的回答感到十分意外。他身为清廷的封疆大吏,已经不太习惯受到别人这样直截了当的驳斥了;邓名是敌人,就算他真的不是有意羞辱湖广士林,周培公也应该站在湖广总督的立场上,说一些讨伐他、攻击他的话才对。
“若是有意羞辱,那他在给我们银子以后,就该幸灾乐祸地看着我们发火,或者欣赏、嘲笑我们脸上的羞愧之色……”周培公没有觉察总督大人的不快,仍然絮絮叨叨地往下说。
刚拿到那一两银子的时候,周培公也和其他人一样,认定这是邓名在羞辱他们这些读书人,不过他没有立刻表现出来,而其他的人更沉不住气。周培公看到那个老年的幕僚暴跳如雷的时候,邓名表现得不知所措,等那个人大喊大叫地把银子扔在地下后,邓名更是露出了震惊之色,显然并没有预料到他行为的后果,所以不像是诚心做的,更和有意羞辱扯不上关系。
在周培公看来,邓名的行为只能说明他无知无识,不懂得如何与读书人相处;或者说邓名骄傲自大,他是用一种俯视的眼光来看待缙绅和普通士兵——在九天之上看地面,当然大象和田鼠看起来都一样,都和蝼蚁差不多了——因此邓名对不同的人给予了同样的待遇。
“好了。”胡全才不耐烦地摆摆手,他没兴趣与周培公探讨邓名是个什么样的人:“本官已经下令从夷陵、江陵等地调回了兵马。”
抽调江防部队回援武昌这件事,迟早都会为大家所知,胡全才提前告诉周培公就是表示一下对他的信任。
“这是为何?”周培公不解地问道。
胡全才知道周培公没有任何军事经验,周培公关于钟祥城防发表的那些胡言乱语更加深了这个印象。不过他还盼望这个年轻人有点才能和机智,对胡全才的军事部署能够理解。但周培公这个问题一出,胡全才就感到彻底失望了,觉得此人在军事方面的嗅觉实在太差,居然在明军营地里呆了两天还对明军的攻击意图一无所知。
不过,对于年轻人还是要教育为主。俗话说“莫欺少年穷”,周培公这么年轻,将来在官场上能够走到哪一步还很难说,胡全才自己就算用不着,也要为子孙后代尽可能地积攒些人脉。
胡全才把自己之前的分析又对周培公讲了一遍,指出明军对武昌的总攻已经是迫在眉睫。至于邓名释放这些幕僚的意图,其实也不是单纯为了羞辱他们,而是想借他们的口放出一些烟幕弹,制造假象,麻痹湖广的清军。不过胡全才当然不会中这种浅薄的诡计,敌人的意图已经暴露无遗了。
分析一番后,胡全才就坐等周培公的称赞了。见对方楞了半天没有说话,胡全才还以为周培公是被自己滴水不漏的推理震惊得无言以对了。
“总督大人判断有误!”却没有料到周培公一开口就否决了胡全才的推断,更想不到的是,周培公虽然拿不出任何有理有据的反驳理由,只是一口咬定他见过邓名本人,觉得对方不是一个满腹鬼蜮伎俩的小人,使不出这种手段。
“什么叫邓名不是这种人?”胡全才闻言,不由得大怒:“你说邓名不是这种人,那你就是说老夫是一肚子鬼蜮的小人喽?”
话不投机半句多,胡全才立刻起身端茶送客,把周培公赶走了。如果对方不是个年轻举子,胡全才说不定会让人把他拖出去打一顿。湖广总督上任以来很少受过这种窝囊气。
怪不得邓名给他一两银子就轰回武昌来了,真是个不识好歹的蠢货!没能享受到赞誉反倒生了一肚子气,湖广总督算是把周培公这个家伙恨上了。
离开湖广总督府,周培公返回家中。他本是荆门人,父母双亡,带着妻子住到武昌来读书,考中举人后被招揽入湖广总督幕府做事。
见到丈夫回家,周夫人当然惊喜不已。虽然早先已经有人来报过平安,但见到周培公安然无恙后还是悲喜交加,忍不住哭泣流泪。
聊起这段时间的经历,妻子也向周培公问到明军统帅、身世神秘的邓提督。
“善待士卒而骄于士大夫。”周培公对邓名的评价依旧不变。在湖广总督和其他清朝官吏面前他没有过多地谈到邓名,但在妻子面前顾忌就少了很多:“据我所见,湖广总督、已故的汉阳总兵也不把手下的每一个小兵都当人看待。但邓名却能释放俘虏,不虐待降兵,连那些刚刚和他血战过的敌兵,他也怀有恻隐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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