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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武侠]百无禁忌-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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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大约是专门练过; 他穿衣服的速度很快; 不多时站在我面前的就是个翩翩公子模样的人了。
但我分明看见他的鬓边已有白发。
来人换上衣服之后; 微微笑着说道:“还没有自我介绍; 在下王怜花。”
他要是早几个月来,我不一定认识他是谁,但我恰好在路上听说过他的事,也就认识了。
虽然那时候我是当话本听的。
我不确定地问道:“千面公子王怜花?”
王怜花只是笑了笑; 算是默认,他似乎不愿提及自己辉煌的过往,他给我的感觉和石之轩有些相似; 却又有许多地方不尽相同; 石之轩狂傲,他则要淡然一些。
我说道:“你找我想做什么?”
王怜花轻声叹了一口气; 说道:“原本是想找个衣钵传人,现在想来; 却是托大了。”
我想了想; 说道:“所以你一开始看中的是诗音?”
王怜花说道:“是; 诗音姑娘资质不低; 性情纯善,很适合习练我的武功,后来又看中了姑娘。”
我不至于贪图他的武功秘籍,倒对他的易容很感兴趣,问他道:“缩骨功我懂; 你的易容是怎么做的?不光肌肤宛如生人,连骨相都有变化。”
我的后脑勺天生比常人鼓一点,王怜花易容的时候竟然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不过这个时候再看他,他的后脑勺却是平的。
王怜花说道:“不过是一些小把戏。”
他说这话的时候底气很足,显然是真不把这个当一回事。
我不大高兴地说道:“可你也没有什么大把戏能让我入眼的了。”
王怜花起初一怔,随即笑了,说道:“确实如此。”
我想,这一定是个很斯文很温和的男人。
我这个人有一点看人下菜碟,又或者说是吃软不吃硬,见他退了一步,我立刻也退了一步,说道:“你既然是来找衣钵传人的,不如说说自己会什么,如果有我感兴趣的,我可以拿别的功法跟你交换,还有诗音那边,你要是想收她做弟子,我也可以劝劝她。”
虽然可能劝不了。
林诗音这些年除了读书,还学了琴棋,都挺不错,至于武功,王怜花能看得出来的事情我当然也能看出来,林诗音的资质是很好的,我虽然教不了她魔门的武功,却可以现编些功法教她,但她现在还是个走几步路就喘的娇小姐,这不是我的错。
实在是她太没恒心,也吃不了苦了。
林诗音见过我使轻功,她也想学,但我只是教了她两天基础功,她就不肯学了。
她甚至做不到一天跑步八个时辰。
所以我说可以帮着王怜花找徒弟,其实是在蒙他,我只是纯粹对他的易容感兴趣。
王怜花却不知情,他甚至还思考了一下,才带着些遗憾对我说道:“诗音姑娘确实十分适合习练我的武功,但倘若姑娘也有心学,在下还是更愿意传给姑娘。”
看来他还是那种一师相传派,不肯要多个弟子。
但我也不肯,我这辈子还没有过师父呢。
我对王怜花说道:“我不拜师,只愿意等价交换。”
王怜花说道:“师父名分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交换与否只要姑娘乐意,唯有一样,只望姑娘学后珍惜,何况,在下也不光只有易容拿得出手。”
真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
我连忙答应了,又好奇地问他,“除了易容,你还会些什么?”
王怜花笑了,说道:“琴棋书画,观星看相,医道占卜,奇门术数,阵法韬略,御人之道,偏门奇珍,但凡姑娘想学的,没有在下不能教的。”
我问道:“如果我要你去考个状元呢?”
王怜花顿了一下,说道:“需等三年。”
没等我问,他就解释道:“科考题目次次不同,考试范围时常更改,倘若只是要我改头换面顶替旁人中个进士倒不难,但状元文章却不好做,天时地利人和不可缺其一。”
我想到被关在院子里闷得长草的李慎,更同情他了。
王怜花会的东西很多,但我感兴趣的只有易容,他虽然有些遗憾,却也没有说什么,给我留了一本薄薄的小册子,让我先学习基础,他过几天会再来一趟。
我摆摆手,放他离开。
外间婆子睡得很香,也有可能是晕过去了,我没管她,点了根蜡烛翻看起那本小册子。
小册子很薄,写的东西倒多,只是翻开并不是易容的内容,而是一些散乱的药方,翻过那一部分,才是讲易容的,内容不算多,只是讲了个大概,譬如说少女的肌肤该如何制作,成年男子的面皮又需要用到什么材料,哪些材料可以做得很逼真,哪些材料虽然好用却有毒性,还有一些拟声的窍门。
我手头上暂时没有材料,拟声倒是可以学学,换了旁人要琢磨一些时间,但我对身体的每一个部位掌控程度都很高,不多时就能对着册子上的内容拟出一些和我自己全然不同的声线了。
但想做到王怜花那样拟出和我一模一样的声音,想来是条漫漫长路。
我一点都不灰心。
毕竟谁练武没卡过瓶颈。
就这么过了两天,这两天里我除了在没人的时候偶尔练练拟声,就是让林诗音替我打掩护,去找李慎陪他说话。
我以前觉得那些闺阁妇人的日子过得一定很好,做姑娘时每天无所事事靠父母兄弟养活,出嫁之后顺理成章吃相公的,不像贫苦人家需要干活,十指不沾阳春水,生下来就为享福,甚至有些不太瞧得起这些人,现在才发现这日子也不是好过的。
不是谁都能在大宅子里闷上一辈子的。
前几天我甚至都听见林夫人跟林大人在商议我跟林诗音的夫婿人选了。
十三四岁,夫婿人选!
带着这点不忿的心情,我又来到了李慎的院子。
和林诗音一样,李慎也见过我用轻功,不光是轻功,我还在他面前用过武功,虽然只是徒手碎西瓜那种街头卖艺都不好意思拿出来的小小把戏。
不过这次和以往不一样,我来的时候李慎的房间里有人在,我没进去,在外面听了听声音,发现是李恬。
李恬没跟李慎说别的什么事情,只是叮嘱他好好温书,再过十来天就要殿试,最重要也是最需要注意的一点是,考试的时候要低调,因为他就是那个时候考完了提前交卷,被上面的皇帝注意到,然后好好的一甲第一也就是状元就被点成了探花郎。
我头一次听说这样的内幕。
李慎也很惊讶,问道:“排名竟可擅改?”
李恬似乎无意说太多,叹了一口气,说道:“当时宫内通报点我鼎元,我又岂会听错,只是金榜出宫,我的名字就落到了第三,许是陛下不喜我殿试时行径轻浮。”
李慎说道:“陛下不像是不喜大哥,也许陛下当真以为探花之位比状元来得潇洒。”
李恬苦笑了一声,说道:“倘若不是父亲,状元和探花对我来说区别也不大。”
李慎就不说话了。
李恬叹了一口气,又宽慰了李慎几句,让他临考前放松心情,发挥应有实力就够了。
李恬离开了。
我轻手轻脚地推开门。
李慎站在书桌前,正在心不在焉地研墨。
我走到他面前了,他都没有看我一眼,眼神直愣愣地盯着砚台,我拍了他一下,把他吓了一跳。
李慎也不生气,只道:“刚才大哥来了一趟。”
我点点头,说道:“我听见他跟你说话了,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李慎放下手里的墨条,长出了一口气,叹道:“我原本以为科考只看才华高低,不想竟是要看天子心情。”
我倒不觉得奇怪,久居上位的人总是随心所欲的,别说换个排名,就是让状元去养猪,探花去喂鸡,谁还敢忤逆是怎么着?
但我现在站的是李慎的立场上。
我踮起脚拍拍他的肩膀,安慰地说道:“你别灰心,往好处想想,也许你考不到三鼎甲呢?”
李慎弯了弯嘴角,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说道:“我知道你想逗我开心,放心吧,我没事。我不会灰心的,假如这次真的考不到三鼎甲,这功名辞了也就罢了,只是怕你到时候看不成跨马游街,跟我哭鼻子。”
我任由他摸我的头发,心里却明白,他怕的不是我哭鼻子,而是他爹。
老李探花年轻时候是个惊才绝艳的人物,当年他落到探花之位本就争议很大,却不想得意了一辈子的大儿子又得回来一个探花,旁人生个儿子能考上进士都要烧香,老李探花却被气到生生吐血,可见已经膈应了探花两个字一辈子了,这回李慎再考,想来哪怕只是个二甲,都比再拿一个探花好。
看着李慎脸上的愁色,我都有些替他发愁了。
当然,假如这件愁事被今科举子们知道的话,李慎可能走不出考场了。
第105章 李某某与战神表妹(8)
从李慎那儿回来天已经黑了,林诗音正在房间里等我。
从陈州一路舟车劳顿过来; 小美人也是瘦了很大一圈的; 这几天才刚刚养回来一点; 但那满脸的老鸨神态已经将她的美色完全覆盖。
我木着脸看着她。
林诗音冲我挤眉弄眼; “回来了?今天进展怎么样?”
我说道:“你的脑子里能不能有点好东西?”
林诗音振振有词地说道:“难道你天天晚上翻墙出去,就是为了鼓励鼓励二表哥?对他一点想法都没有?”
我一时无言。
毕竟想法多多少少是有一些的。
我以前看话本的时候不明白,为什么表哥表妹时常是一对,为什么大家闺秀见个陌生男子几面就能非他不嫁; 为什么山野狐妖去勾引前程似锦的书生总是能够成功,过了几年真正的普通人生活,我才算是明白了。
实在是江湖之外; 普通人一辈子能够接触到的人太少太少了。
至少这些年我就没见过比李家两兄弟更聪明好看的男人。
我叹了一口气; 对林诗音说道:“咱们俩分个赃,大的归你; 小的归我。”
林诗音瞪圆了眼睛,脸颊随即涌上一股红晕; 却还在死鸭子嘴硬; 磕磕巴巴地说道:“你; 你说什么呢!什么大的小的……”
四下无人; 我把林诗音拉得近了些,说道:“好了,咱们这么多年交情了,你什么想法我难道看不出来?昨天我出去的时候可听见林大人跟夫人商量你我的婚事,你爹觉得你跟李慎年纪相仿; 脾性相合,你要是再不跟他们表态,亲事就定了。”
我并没有危言耸听,林大人确实是这么想的,毕竟李慎只比林诗音大三岁,而李恬却要比她大七岁那么多,如果不是前几年一直忙着科考,按李恬的岁数和这个朝代的成婚年纪,他孩子都能上街吃糖葫芦了。
林诗音愣了一下,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我点点头,又说道:“兄弟同娶姐妹并不能算佳话,我也不知道林大人是否会同意,所以你可以去探探他们的口风,至于李探花那里,你想不想去见见他,问问他的心意?”
林诗音有点怂了。
毕竟像她这个年纪的少女喜欢一个人都是自己藏着掖着,别说亲口去向对方表明心意,就是亲姐妹也不见得肯说真话,如果不是被我拆穿,她还不知道要把这事藏多久。
我说道:“也不用现在就表态,你好好考虑考虑,就算跟李慎定了亲也没什么可怕的,到时候我做蒙面采花盗把人半路劫走,你还可以跟李家说,让他们把李恬赔给你。”
林诗音本来是在认真思考的,被我一逗,笑出了个鼻涕泡。
美人不是做什么事都美的。
辣眼睛。
林诗音并没有考虑太久,借着刚下定决心的那一股劲头,她准备去见一见李恬了。
这会儿入夜,丫鬟婆子却都还没睡熟,我把人点晕过去,封了她们两个时辰的意识,然后抱着林诗音翻上了屋檐,飞掠而去。
林诗音不是第一次被我带着飞,但仍然十分惊奇地东张西望。
由于我不知道李恬住在哪儿,得在附近官邸区域多转几圈,怕被人发现,我就飞得高了一些。
林诗音被风吹得有些脸疼,就把脸朝我怀里埋,我起初没管她,不多时就发觉了不对劲,我低头一看,她正拿手摸我平平的胸脯。
我跟林诗音对视了一会儿。
她有点怂了,但还是坚强地小声说道:“我记得你五年前就是这个弧度……”
我友善地朝她笑了一下,把她的脸朝下一转,问她,“你觉得这个高度掉下去,人会不会死?”
林诗音朝底下望了望,诚恳地说道:“会摔成一张肉饼。”
我又问道:“你猜我会不会把你扔下去?”
林诗音非常诚恳地说道:“不会,你舍不得。”
我叹了一口气。
现在的孩子有点不太好吓,太聪明。
我抱着聪明的林诗音找到了李恬的住处,他的房间里还亮着灯,窗纸上落下他伏案的身影。
我不记得李恬是什么官职了,但看上去有点辛苦。
李恬的住处除了他自己之外,也就一老一少两个仆人,老的那个睡在门房,小的那个守在外间,已经睡熟了。
我把林诗音放下。
林诗音有点不太敢进去。
我压低声音对她说道:“想想你的婚事,你也不想嫁给不喜欢的人吧?”
林诗音顿时鼓起了勇气,然后伸出两根指头,轻轻地敲了敲门。
大约是怕李恬听不见,她犹豫了一下,小声地叫道:“表哥,表哥……”
声音就跟山野狐妖似的拉长了。
我发誓如果我是李恬,这会儿寒毛都要起来了。
但李恬显然是个没看过话本的男人,他霍然起身,几步上前拉开了房门,见林诗音站在门口,很是惊讶地问道:“诗音?”
我悄无声息地隐匿进黑暗里,然后蹿上了房顶,几步跑远了。
小儿女的事情,我可没那个脸去偷听。
夜幕下的京城安静到了极致,这里是有宵禁的。
不知怎么,我有点怀念以前的汴京夜市,我一直觉得有宵禁的朝代算不上真正繁华,唯有夜市热闹,才能证明百姓安居乐业且富足,到了夜晚还有游玩的兴致。
我在京城里绕了一个大圈子,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去接林诗音。
我来的时候,林诗音正在李恬的院子里坐着吃蜜饯,手边还放了一盏茶,李恬立在一边,时不时跟她说几句话。
我能看见林诗音脸上的兴奋之色,却没看见李恬面上有什么波动,一时不是很懂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我懵懵地从房顶上一跃而下。
林诗音见到我,顿时一脸喜悦地想要上前,李恬看了她一眼。
林诗音顿时不说话了,她还一屁股又坐了回去,脑袋压得低低的。
李恬看向我,说道:“霜表妹本事倒是大,夜半三更,将一个未婚少女送到男子家中,即便事出有因,为何不守在附近?倘若我起了恶念,你又当如何?”
林诗音呐呐地说道:“表哥才不是这样的人。”
李恬冷声说道:“换作是旁人,就不是今日结果了。”
我低着脑袋,虽然起初被训斥得有些委屈,但是回过神来,我发现李恬说得没错,确实是我有失考虑。
李恬又看向林诗音,说道:“霜表妹有错,你的错更大,如果只是想问我心意,什么时候不可以,一定要半夜上门?你不知道姑娘家的清誉名声有多重要?倘若给外人发现了,那些污言秽语你听得了?”
林诗音的头更低了。
李恬顿了顿,又道:“算了,你们尽快回去,明日一早我会去请人向姨父提亲。”
我怀疑自己听错了。
林诗音小小地欢呼了一声,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回去的路上,林诗音几乎是手舞足蹈地向我描述了刚才的事情。
她先是被训斥了一顿。
然后她就哭了。
再然后李恬给她倒了杯茶。
不知怎地就吃上蜜饯了。
最后李恬对她说,婚事他是同意的,但是她表明心意的方式并不可取。
然后我就来了。
然后我们两个就一起被训斥了。
我皱着脸跟林诗音说道:“我总觉得你上当了,大表哥以前来家里的时候都是笑眯眯的,脾气很好的样子,现在……”
这哪是找了个夫君,这分明就是给自己找了个爹啊。
林诗音却已经沉浸在了梦中情郎同意婚事的喜悦之中,完全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
我只好叹一口气,决定不跟满脑子情情爱爱的小姑娘废话。
隔天媒人当真上门了。
做媒的是李恬座师王曲的夫人,王曲官任大学士,夫人得封一品诰命,这个媒人的分量相当大,
林大人却有些犹豫,觉得不光媒人分量大,自家这个大外甥年纪也有些大了。
王夫人却是把李恬夸出了一朵花,甚至表示如果不是你家外甥铁了心,我家还有两个女儿等着呢。
货物的好坏最直观体现在争夺的人数。
这个道理同样可以应用在婚嫁市场。
被王夫人这么一说,林大人似乎也真有那么一点觉得李恬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女婿人选了。
虽然他年纪大。
林大人到最后还是没有一口答应下来,他告诉王夫人想要听听女儿的意见。
王夫人表示理解,然后起身告辞了。
林诗音有个屁的意见。
然后这事就这么定下了。
但具体的事宜还是要等再过几天商议。
因为殿试到了。
林大人怕李慎这次要是再给老李探花拿个探花回来,老李探花原地出殡,万一事成定局,再让女儿替别人家守孝,那就十分不可取了。
事实证明林大人的考虑是对的。
殿试结束。
李慎又双叒给老李家拿回了一个探花,皇帝还当场给他写了个对联,叫“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
据说皇帝的墨宝已经快马加鞭送去保定城了。
林大人当时听说了这个事,回来就拉着夫人的手下了个预言。
老李探花要不好了。
第106章 李某某与战神表妹(9)
老李探花真的不好了。
科考三年一度,每一个进士都是万里挑一的人才; 一甲前三更是万万里挑一; 不然前几年父子两探花的名头也不会传得那么广。
但我可以理解老李探花的意难平; 毕竟今科的三甲文章已经被张贴出来供人抄阅; 任谁都能看得出来,前面两位的文章虽也算得上佳作,却比不上探花文章精简风流,李慎那个探花的位置当真来得憋屈。
据说殿试当天是封名排序; 原本三甲已定,偏偏觐见时皇帝觉得李慎眼熟,问了他家世; 一问之下得知他父兄都是探花; 顿时想弄个佳话,点了李慎做探花。
结果名封一开; 李慎的文章正在首位。
皇帝想凑好事,自然不会有人告诉他大李探花那回就把老李探花就吐了血; 皇帝自我感觉十分良好; 觉得自己凑了一桩好事; 于是亲笔写下对联; 点名送给老李探花。
老李探花收到对联的当天又吐了一口血,不过这次比上次要严重得多,毕竟上次只是个探花名头,看不见摸不到,怄几天气也就罢了; 这次的对联是天子派人一钉钉敲在李家大门口的,老李探花天天要上衙的人,出一趟门就看见对联,出一趟门就看见对联,没几天人就躺下了,起初只是头晕,后来就是昏迷,水米不进。
这事自然没人捅给皇帝听,和老李探花关系好的不吭声,关系不好的也不敢在这事上触皇帝霉头,消息传到林府那会儿,都是李恬收到信,准备回家侍父疾的时候了。
说是侍疾,谁都知道,这就相当于回去见最后一面了。
李慎刚好还没被派官,上官也抬了抬手,放他和李恬一起回去。
我有点不大放心,毕竟李恬自己也是个病秧子,万一看着他爹没了,自己也倒了,以林诗音的性格,大概要过很久才能缓得过来。
而且这个世道,她以后当真还能再找到李恬那样合心意的夫君?
但凡在我能力范围之内的事情,对我来说就不算麻烦。
我找了个时间跟林大人谈了谈。
我准备去一趟保定。
林大人起初坚决反对,他担心我的安全,毕竟从小养在深闺,上次上京是和家人一起也就算了,这次李恬李慎都已经出发两天了,眼看是追不上了,他又离不开京城,保定虽然近,但路上风险多,就算带足了人手,他也不放心。
我给他表演了一个徒手碎镇纸。
林大人书房里的那个纯铜长条镇纸被我拧成螺旋状,然后一拧两半,再一下下揪碎。
林大人最终同意我去保定。
在我花了一炷香的时间,把他专程寻来的护卫打翻一地之后,他也同意了我一个人去。
我收拾了几身衣服,带了一些碎银,轻装上路。
我在上路的第一天过半时就遇到了据说已经出发两天的李恬和李慎。
毕竟四条腿的马跑不过两条腿的我。
但我决定不管他们。
我拿着地图直奔保定,直到摸到李家世代居住的李园门前,一共花了两天时间。
我拿着林大人的拜帖敲开了李园的门。
之所以这么急,是因为我想看看老李探花还有没有救。
一个人躺在床上水米不进,对于大部分医者来说,就是油灯将尽,有一天算一天熬日子了。
这会儿已经有了官鸽传书,速度比马行快得多,保定距离京城比较近,直线距离三百多里,飞鸽也只用飞这么远,老李探花水米不进的消息传到京城,算时间也没过去多久。
我见到了眼眶红红的李夫人,她看上去比林夫人要憔悴得多,我仔细地打量了她一会儿。
很好,李家一家四口,三个都有病。
我跟着李夫人去探望了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老李探花,也是那一套折磨我好几年的注解版四书五经的注解人李闻道。
几天水米不进,五十不到的老李探花瘦得露出骨相来,眼窝深陷,脸颊凹陷,面色蜡黄,却仍旧带着几分年轻时的风华,头发斑白,可见平时操心比较多,看面相我就已经猜到他的病因了,再一探脉,果然验证了我的猜测。
老李探花长期郁结在心,又时常暴怒,伤肝,又被天子对联气得火气上头,一时肝气上涌,导致昏厥,不是大事。
但如果他再昏厥下去,就要活活把自己熬死了。
我问李夫人,“大夫是怎么说的?”
李夫人哭着抹了一把眼泪,说道:“都说是怒气积郁,一时上头,醒过来就没事了,可怎么都叫不醒,针刺也不管用,喂药也喂不进去,这可不是要了我的命!”
我叹了一口气,李夫人是天生的心疾,治不好的那种,平日不能大喜,不能大悲,哭了这几天人已经看着不太好,神思恍惚,气息颤弱,这次老李探花要是没熬过去,她还真可能跟着一起去了。
我安慰了李夫人几句,走到老李探花的床边,装作给他再次把脉的的样子,指尖运起一丝内气,从他脉门入,自心脉一分为二,一部分向上至心脑,一部分向下至肝脏。
过了几天的时间,积郁的死气已然淡去,老李探花之所以不醒,恐怕是他自己潜意识里不想醒。
简单来说,就是生无可恋了。
我松开他的手腕,对李夫人说道:“不知李大人在城中可有什么看不过眼的人?或是时常惹他生气的。”
李夫人又擦了一把仿佛流不干的眼泪,说道:“有……可多了,就没几个跟他对付得来的。”
我想了想,说道:“劳烦夫人写几张帖子,请平日最能惹李大人生气的,嘴最厉害的,能把李大人气得暴跳的人过府一叙。”
李夫人不明白我要做什么,我宽慰她,“现在已经这个样子了,不如死马当作活马医,夫人放宽心,我的这个法子要是没用,还有第二个方案,只是第二个方案就得让李大人受些罪了。”
也许是我的稳重让李夫人看到了希望,她总算不哭了,去洗了一把脸,当真写了六张请帖来,最上面的一封我看着有些眼熟,仔细想想,才想起来是李慎原先的那个老师,叫什么宋齐先生的,就是被老李探花气得辞业的那个。
六张请帖,来了五个人,还有一个前两天回乡了,好在最有战斗力的宋齐先生来了。
在我解释之后,其余的人尚有些疑问,不敢轻易开火,但宋齐先生没有丝毫犹豫,衣摆一撩,袖子一挽,就坐在了老李探花的床头,开口就道:“听说二公子高中探花了,李兄门口那个对联我也看见了,真不愧是天子亲笔啊。”
昏迷着的老李探花面上没有半点反应。
但我按着他的脉搏,却能感受到宋齐先生开火时他的脉象一瞬间的蹦跳。
我给宋齐先生使了个眼色,让他继续。
宋齐先生捋了捋胡子,毫不客气地说道:“知道二公子为什么只得了个探花吗?因为李兄这个当爹的就这几分本事,根不好苗不正,李兄自己当年不也就是个探花,我倒是觉得,两位公子能得探花,实在是天子开恩。”
老李探花的眉头一跳。
宋齐先生视而不见,又道:“要我说,李家当真是占便宜,状元需有经世之才,乃天下文人榜样,探花就不一样了,文章过得去就够了,最重要的是长得漂亮,能得天子欢心,李兄当年不也就是这样吗?”
老李探花的心脉慢慢地从近乎死人的缓慢一跃而起,直到超出了常人的心脉速度也没停下。
宋齐先生慢腾腾地放出最后一击,“所谓子承父业,李兄当真让人羡慕,一门三探花啊,等以后你家两个公子再生儿子,生得漂亮些,本朝的探花也许就让你们李家包下了,到了后世,一提李家就是美男子,多好。”
老李探花眼皮都没睁开,眉头却皱得死紧,显然对外界刺激已经有了反应。
宋齐先生话说完,其他几个和老李探花一直不对付的人也围了上来,这个说你李探花就是靠脸得来的探花位,那个说你家两个公子才华都是吹出来的,那个说天子的对联写得特别好。
也没过多长时间,忽然有人停了一停,问道:“刚才李探花是不是说话了?”
其他人面面相觑,有人说道:“哪说话了,没听见。”
就有人犹豫着说道:“那咱们继续?”
冷嘲热讽的声音顿时再度响起,这一次明显比先前放不开的时候热闹得多了,还有个大概是长期吵不赢老李探花的,越嘲讽越精神,两眼都在发光。
在这样的围攻之下,老李探花从喉咙里发出来的那几声无意义的响动,几不可察。
但我立刻发现了。
坐在床边的宋齐先生也发现了,他顿了顿,严肃地离老李探花近了一些,我以为他又准备说些什么刺激老李探花,却不想宋齐先生犹豫了一会儿,对着老李探花的脸……呸了一口。
宋齐先生大约一辈子都没做过这样的事情,呸完立刻放下袖子掩口,一副斯文人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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