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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客-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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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走到宣阳坊,却发现坊门紧闭。几队人神情肃穆,腰中别着长剑。正呼啸而去,荡起风声和尘埃,陆有矜知晓是去搜查太子下落的,忙停住步子,让这一队人马过去。
街边的人都像受了惊的兔子,小摊小贩们在寒风中手忙脚乱的收拾自己的摊子,准备回家避乱。满城风雨之夕,家家都在呼儿携女,一个男人牵住自己儿子的衣领往后拖动,“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光景,没眼力见儿的!还不赶快回家!”
风把一切都刮乱了,刮散了。这是陆有矜进京之后,首次看见这个城的惊慌失措,混乱不堪。
除了飞啸而过的那些兵士,街上也有数十个亲卫营的人,扶剑森森然的巡视过一个个店铺,里面的人面色发白,战战兢兢。陆有矜微微皱起眉,也没了胃口,摇摇头准备返家。
西天上涌动着暗红的云彩,月亮还没有钻出来。风雨潇潇,树影摇落。将坠的霞光,还眷恋的留在人间。
在黄昏的风中,趁着这最后的一抹光亮。陆有矜一转身,谢临闯入他的视线。
在跌跌撞撞的人群里,他牵着马走过来,显得萧瑟又疲乏。周身的衣衫也鼓满了风,在袍角还能看见几处泥渍。
他一个人在风里不知道走了多久。当看到紧闭的坊门之后,他的眸中现出显而易见的无措。
陆有矜想起了自己牵马独自入城的那一日,那天正是东风徐来,水波潋滟的春天,陆有矜却觉得,那天的自己和这时的他很相似。
陆有矜穿过人群,快步走到谢临面前:“你看!就说了我们有缘吧!”陆有矜一开口,他才察觉出自己心底竟然隐隐盼望这个少年的出现,虽然他们统共才见了三次。
谢临一滞,目光从坊门转到陆有矜身上。半晌才露出一个很迟钝的笑,飘忽不定的道:“是……是你……你知道坊门为什么不到戌时就关了么?”
陆有矜摇摇头:“今日不知出了什么事儿,提前把坊门关了。方才亲卫营还出来了好些人。你看这些摊贩都回家去了。你也快回家去吧!”
谢临无措得站在那儿,牵着马,人们都回家了,他却不知道去哪儿。他开始惊慌害怕——他并没有在坊门关闭前回去,明日该怎么说?
陆有矜看了看谢临的样子,猜出了他神思不定的原因:“是不是你家在宣阳坊中,今晚无法回家过夜了?”
谢临望着陆有矜,张张嘴,想说什么又没说,终究迟疑着点点头。
陆有矜爽朗一笑,觉得自己想到了最绝妙的安排:“这也不是大事!就来我家住一晚吧,我家在芦叶斜巷,你知道的,离这里并不远。”
谢临神色变了变,抿了抿唇。半晌还是道:“算了吧……”
陆有矜已经接过了他的缰绳,语气自然而坚决:“走吧!今天这么乱,客栈都关门了。你要是不和我回去,一时半会儿可找不到落脚之地!”
陆有矜牵着追月走到前头,谢临垂着头跟在陆有矜身后。
走着走着,陆有矜停住了,含笑看着谢临:“那天你在山顶可是让我刮目相看,那你现在知道怎么走能到斜巷么?”
谢临摇摇头:“一到这小巷之中,我就不识庐山了。”
陆有矜挑眉一笑:“我知道了,你是只会纸上谈兵的!”
谢临挺挺胸膛道:“不!你要知道,将军总是站在高处统领全局,却不亲临现场,领兵带路的。”
陆有矜想告诉他并不是这样,但只是含笑摇摇头——他不觉得这人自大,反而觉得这玩笑恰到好处。
穿过一整个长巷的老树,就到了陆有矜说的斜巷。时值仲冬,路两旁只剩遒劲干削的树枝。但是不用细想,过不了几月,便都是绿枝横斜的无尽春意。
风雨凄清的时候,这是一方静静的卧榻之地。斜巷很静,却并不冷寂。一里之外的金戈之声没有传入这里,和他们年纪相似的男孩子三三两两的坐在门前,在吃瓜子炒豆,有人膝头上摆着本《孟子》,正有一句没一句的背诵着。他们的阿婆在一旁,赶做入冬之后的夹裤。殷实的百姓既有家底,也没有丢失百姓的烟火气。
虽然有惶恐和风雨,但所有忐忑都在这温婉小巷里平息了。谢临看着陆有矜,在这一刻,他的心踏实的悄然落定。他在无意中找到了最中意的落脚之地——一个连名字都忘记的男子的家。
但谢临并不觉得名字是一个重要的事儿,他的信任迅速而盲目,这人不同于表哥的温和,也不同于沈均的洒脱。但他知道,这个男子一定是个很温暖的人。
也许是知道他从北漠而来,也许是听他说过关于小马的事儿,也许只是一起爬山时他听自己的话捧了一把水喝,也许是因为他的住处是这么的安详温暖,能让人闻到晚饭的香气……
陆有矜的宅子到了,门前青石板下是潺潺的清溪。当谢临进了正厅,却吃了一惊,这个不算小的宅子竟然空无一人,别说主事的妇人,竟连个粗使小厮都寻不见。
谢临沉吟片刻,疑惑道:“夫人呢。”
陆有矜提起茶壶,在茶杯里续上温水。看了谢临一眼道:“我还未娶妻。”顿了顿又道:“平日有个阿婆,逢三会过来收拾。”
他倒好两杯茶水,坐在椅上:“家父病故前并未来得及给我说门亲事,家母对此事又不看重。如今我一人在京里,更无人张罗了。”
谢临心绪已经平静,浅浅一笑,和陆有矜说上话:“这便奇了,你的年纪正该娶妻。按理说做母亲的不应早就盼着抱上孙子,怎会无动于衷呢。”
陆有矜道:“我母亲从未向我催促过此事,她很淡然,曾对我说娶妻还是娶一个情投意合,两情相悦的女子,日后才更顺心。”
谢临倒是对陆有矜未曾谋面的母亲刮目相看:“你母亲这么说真是难得——也真巧,一样的话,我舅舅也对我说过。”
陆有矜微微一笑,只说了两个字:“难求。”
谢临接过冒着热气儿的茶杯,这一天竟发生了如此多的事情。而现在,他在一个陌生人的家里喝茶。
谢临轻啜了一口杯中的茶叶,奇道:“这是从哪儿取得水?”
“城北渠。”
“附近的住户坐地起价,一坛水要卖到五两银子。不曾想你对茶水还颇讲究。”谢临看陆有矜不像花大价钱买水喝的人。
“我可没那么多银子挥霍。”陆有矜端起茶杯:“这水不是我花高价买的,家母就在渠旁,每月都遣人为我送上一坛。”
“令堂既也在京城,为何不和你同住呢?”
“家母在城北置办了医堂,为人寻医问药。”陆有矜想就这么不到半个时辰,家底就不知不觉得给他兜了个尽。
谢临含笑点头,把茶水一点点饮尽。
时值仲冬,夜色便已沉下,朔风吹动窗棂,陆有矜把桌上的烛台点亮,再笼上灯罩。
谢临看看陆有矜,拿起茶壶又给自己续上一杯,眨眨眼睛道:“你的待客之道不会只有清茶一壶吧。”
他这几天满腔心事,今日早上只勉强吃了些东西,早已饥肠辘辘,只能靠喝茶充饥。自己是多讲究的一个人,喝茶从不过三,如今却已经一连气儿的喝了八杯,偏偏这没眼色的人还不知让自己吃饭。
陆有矜生出了逗弄心思,悠悠然一叹道:“要做饭的水都给你泡茶用了。”他上前掂了下茶壶。带着无奈的笑意:“看,被你喝个精光。”
“你……”谢临一脸绝望,愤愤地端起茶壶,看来今天在这儿是甭想混上饭了,只能……再多喝两壶水了
夜色迷离,渐渐安静。巷子里几声犬吠传来,听得格外清晰。陆有矜倚在窗旁,烛火勾勒出他的身形。像是在等候什么。
小巷中传来一阵儿长的吆喝:“买馄饨喽——”
陆有矜把窗子支起,有凉凉的夜风倏然吹进。他侧头看了谢临一眼,笑着说:“喏,馄饨来喽!”
多年后,谢临依然没淡忘今夜陆有矜烛火里的卓然一笑。这是他第一次,贴近他的温暖。
谢临也跑到窗旁往下张望,听陆有矜极熟稔地和那人招呼:“老赵,今个儿怎么来的晚了。”
“哎呦,官家的人正气势汹汹在外面搜人呢。好几个坊门都提前关了,卖完这几碗馄饨我也要赶回家呢!”
陆有矜点下头道:“要四碗馄饨。你也趁早回去吧!”
朦朦月光映照着石板下缓缓流淌的清溪,薄雾缭绕着安静的小巷,一个长杆像变戏法一样伸到了窗前,长杆上的挂钩上有一个竹篮,陆有矜放四个碗进去,杆子再伸上来时,里面就是冒着热气儿的四碗馄饨,肉香四溢,极为诱人。谢临低赞一声,小心翼翼地把四碗馄饨一一端出来。陆有矜把铜板放在竹篮里,老赵把杆儿收回去,推着小车,消失在渐浓的夜色之中了。
只剩谢临瞪着惊奇的眼睛在窗口发呆,陆有矜把窗户合上,推一把谢临道:“去尝尝馄饨吧!”
馄饨是极好的,面皮薄而肉质细嫩,汤味里满是肉的鲜香,却无半点油腻。只是一个碗里只有几个馄饨,压根不够两个人填饱肚子。还好陆有矜要了四碗,两人在烛灯下吃得大汗淋漓,虽然谢临先前已经喝了不少的茶水,依然撑着肚子把馄饨的汤喝了个精光。
陆有矜淡淡问道:“我的待客之道怎么样?”
“不错!”谢临撑着肚子躺在了椅背上,舒服到眯起眼睛。
他又哼哼唧唧道:“就是馄饨少了点,下次他再来,你备个大点儿的碗会不会就……”
“没用。”陆有矜一脸认真:“知道方才为什么叫他赵老八——这个巷子里的人都知道,不管用碟用碗还是用盆子,他都每碗盛八个馄饨。”
陆有矜喝了一口汤道:“你不是爱吃赵老八的馄饨么,这条巷的尽头有个桥,桥西边就有他的店儿,就叫西桥馄饨店。离这儿不远,你要想吃今后可以去。”
“原来那家店是他开的呀,我知道这个店!”谢临笑起来:“京城里的饭馆我少说吃了大半,像踏云阁,归林楼,吉香居……”
“这些倒还罢了,那个馄饨店儿其貌不扬的,你怎会知道?”
“是沈均告诉我的。”谢临略一迟疑:“但他还没来得及领我来,就出京了!”
“你们还挺会找地方——这店可够隐蔽的,若不是我住这儿,我定不会知晓。”
“我最喜欢找吃的地方了。”灯火很暖,夜又很静,谢临的肚子也很饱,他已经忘记了明日要面对的事情,开始专心的和陆有矜聊天:“很多不起眼的小店儿都是祖传的手艺锅底,一般门口支着一口破大锅的,剁肉的案板陷进去一个坑的——这样的店儿,你进去,准好吃!”
陆有矜被他独特的识馆绝技逗笑,笑着笑着,他停下了。他看到谢临的眼睛里有一盏烛火,烛火旁清晰的映出一个小人儿的倒影,那个小人儿就是自己。陆有矜心里一动,问道,“冒昧一问,你从出生起便始终在京城?”
谢临迷蒙地望着他,“是……是啊。”
陆有矜沉吟起来,他终于知道,为什么眼前的少年,总给他异于常人的感觉。
在京城,只有名士权势的爱好让人趋之若鹜,只有一掷千金的店铺才能让人驻足。
没权势的人不配在京城得到关注——即使他可能拥有别的技艺。平凡的幌子不配让人留恋——即使他妙语连连。廉价的小店让人不齿——即使那是小店主用心熬出的一锅汤。
十几岁,应该已经要习惯人与人之间淡淡的虚伪和无耻,并把这当成正常的人情往来。十几岁,要让自己并不尊贵的情趣成为秘而不宣的私密,要不然是跌面子的事情——比如吃了小店的馄饨,比如买了不知名的毛笔……
陆有矜从不用京城人的标准评判事物,所以他发现了那个幌子,所以他去拔剑,也正因如此,他才孤独——直到今夜,他发现原来这个京城里,还是有同他一样的异客,在陪着他。
陆有矜看着谢临,想了很多很多……却在烛火中眼里含着笑,问道:“那你吃的馄饨好吃么?有没有人和你一块儿吃?”
“都没有今晚的好吃。”谢临轻轻一笑:“表哥是不会陪我吃的。他吃得很精细,对菜品,环境,碗筷都很讲究。他是绝不会在长条凳上坐下来喝一碗馄饨的,不过还好有沈均,噢,就是我的好友。可惜,他也离京了……”谢临脸色一黯,声音也越来越低,到最后,好似只是一个人夜间的絮语。
表哥,好友,离京……电光火石间,陆有矜心一颤,似乎想到了某个人,但夜风如此温柔,让他的思绪只剩下迷醉。
“我可最爱到处找饭馆了!雅的俗的,南的北的,我都想吃……”陆有矜说着说着,自己停住了。他不知道说这话的目的是什么,又转而一笑道:“在北边的时候,风吹沙打的,喝个酒都能喝出沙子。”
谢临笑了:“那会不会喝着喝着都哑了,谁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还道是喝多了说不出话呢,原来是沙子把嗓子眼儿堵上了哈哈哈哈……”
谢临被自己想象的场景逗得前仰后合,陆有矜被谢临的笑逗乐,忍不住趴在了桌上。
噼啪一声,烛花爆了,陆有矜揭开灯罩,剪去上面的烛芯。刚才嬉笑的时没察觉,此时方觉夜竟如此安静。巷子深处传来一两声清晰可闻的犬吠,夜风吹过树枝,无数黄叶窸窣坠落,风摇树影,这一切都更显出长夜的寂寥。谢临就在这风摇树影之时静静的望着他,一盏孤灯,两人独对,陆有矜移开视线,把灯罩笼在瑟瑟可爱的烛火上,再把剪刀上的未熄的火星擦拭干净。
做完这一切,陆有矜沉吟:“睡吧,我带你去东边厢房。”
谢临道了声谢,径直进屋了。
翌日清晨,谢临已不见踪迹。被子并不整齐的窝在床上,能看出是花了心思的——可惜失败了。
陆有矜想笑,可是笑到了唇边,却是一僵。就这么走了么?每次都是不经意的出现,然后又不着痕迹的离去。陆有矜涌起遗憾,他还没来得及把那发簪给那少年,还没来得及再问问少年的名字,上次他是问过的可惜忘了。还没来得及问清住址,他还想把自己觉得好吃的馆子和他分享——遗憾自己想要分享,想要了解的事儿还没来得及张口,就是下一次离别了。
陆有矜没发现自己的遗憾愈来愈多,以前只遗憾他发簪的遗落,如今却又多了名字,住址,馆子……
环顾四周,发现桌案上还有一张纸,拿起一看,不禁啧啧称叹,随意挥洒的笔墨不羁中蕴含劲瘦的风骨,想不到那少年竟有如此内秀。
再定睛一看内容,顿时无语——纸上赫然写着两行诗: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乱弹琴,乱用典故……难道不知道这是李商隐写给妻子的么!不用说,只能想起这一句最脍炙人口的,陆有矜顿时否定了“内秀”这一评价,再次断定此人就是肚子里没有多少墨水的纨绔……
第21章 仲冬
翌日,谢临悄悄溜回家。
半儿守在门口张望,眼底一片儿乌青:“爷,您昨晚去哪儿了?出大事了!”
谢临轻咳一声,眼睛望着别处:“是什么……大事?”
“太子失踪了。”半儿声调不由自主提高,又神神秘秘地压低道:“这事儿瞒着人呢,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谢临心一颤,努力作出漫不经心的样子:“那么多侍卫,怎么就……失踪了,好好找找,能找到吧。”
顿了顿又嘱咐半儿道:“要是有人问起我昨晚去哪儿了,恩……你就说我去郊外骑马没来得及回来。”
半儿狐疑地看他一眼:“您这反应不对啊!您昨晚到底去哪儿了,和太子的事儿没关系吧!”
谢临抬手给他一记,正待说话。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干佩剑的人闯进门,为首的那人略张望一眼,便向谢临走来:“属下章召,在亲卫府当差,眼下有个事儿要请殿下帮忙,劳您陪我们走一趟吧。”
这话说得客气,但来人气势汹汹,大有一言不合就强制的架势。
半儿半晌才反应过来,登时横眉怒道:“你们懂不懂规矩,有什么泼天的大案子,就敢传我们家殿下问话!”
章召冷冷一勾唇角,只盯着谢临。
谢临伸手按住半儿的肩:“无妨,我就去一趟呗,你记住我说的话便好。”
还不待半儿反应,谢临就随了这行人一步一步慢慢走出去。
谢临表面不动声色,心思却飞快翻转。
自谢铎登基,亲卫府这三个字谢临也听说过,不就是止京城小儿夜哭的朝廷鹰犬们么?只是……这微妙时候来找他,八成是事情不妙,但那些人是冯闻镜的心腹,这还不到一日,败露得也忒快了些……那表哥还能逃脱么,还有冯闻镜,真不知是何情况!
谢临七七八八想着;隐约察觉马车在城东转了个弯,又走了一段,耳边的喧嚣声逐渐远去,一挑帘,仲冬的寒风登时割得他脸颊生疼。
到了亲卫府后,章召没把谢临带到干净的屋子,却引他来到半地下的狱中。
起初,谢临还乖乖跟在他身后走,他虽有些惊慌,却还是镇定——这架势摆明是要问话,那太子失踪的事儿只要他不认,就没人能拿他怎样。即便是认下了,皇上毕竟是他父亲,料想也无甚大碍……
然而走着走着,只觉眼前一片黑暗,地面又黏又潮,愈加浓重的血腥味终于迫使他停下脚步。
谢临勉强稳住心神,扶墙站住。
章召意识到他停下脚步,装作不解,一脸关怀走到他面前:“殿下还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吧?”
谢临的心剧烈地敲击着胸膛,一时竟说不出话。也不等谢临回答,章召掩住口鼻啧啧叹道:“好大的血腥味——哎,想必是方才又打死了两个人,外头都说亲卫府杀人如草不闻声,也算是实话吧。”
谢临本想冷笑一声,但在此情景下,唇角只微颤了下。
章召背着手走了几步,放缓声音:“不过陛下自然是不会为难您的,属下也只是奉旨问您几句话——来,您这边坐。”
说话间,已走到他身后,用力擒住他手臂,不由分说把他按在椅上。
谢临虽说没有顾同归那般讲究,但十几年来的宫廷生活,也养成了比旁人洁癖的性子。眼见那椅子满是血污,也只得狠狠心坐下,谁知一扶椅架,竟摸到一根软绵绵的手指。
他头皮一炸,轻叫一声,迅速从椅上跳起来。
“用得着如此吃惊?”章召睁着两个大眼,好整以暇看着谢临弹到角落:“手指算什么,胳膊腿儿,舌头耳朵……这都全着呢。”
谢临身边都是如先帝般的温和人物,长了十几年,别说零散的胳膊腿儿,连宫人被掌嘴都未见过,乍然进了这人间地狱,惊得手足冰凉,胃中翻滚。
章召满意的欣赏谢临一步步缩到角落,肩头凄惶得瑟缩不住,他知道已吓住这清秀模样的孩子了,戏谑笑道:“是属下招待不周,吓着殿下了——快说把太子送到哪里去了,告诉我,才让你走!”
听见这句话,谢临终于抬起已无血色的脸。
时值仲冬,北风带着寒意吹进京城。
陆有矜这个地地道道的北方人,却被南方的冷风吹得终于缴械投了降,他今日在官袍里穿了夹袄夹裤,还在外头套了个半袖披风——他正在爱俊俏的年纪,自然留意身边人的穿搭,稍一打扮,立刻叫人挪不动眼睛。
巷子里街上的人都在议论,说今年的冬天倒比以往更冷。
他紧紧披风走过亲卫府门前台阶,撩帘进了当值的班房,冯闻镜抬头看见他:“你昨日没来,不知这儿出了大事。”低声道:“六殿下在里头呢。”
陆有矜解披风的手一顿,了然叹道:“太子一丢,他便成罪魁祸首了。”
“都是我对不起殿下……”冯闻镜低声道:“他是信任我,才轻易中了计。”
陆有矜摇摇头:“说这些也没用,陛下……知道这事儿了吗?”
陆有矜对这位殿下只有依稀的印象:写一笔好字。不顾舆论去送沈均,竟还大胆到放了太子……这么个肆意的少年,不忍他被折腾。
“已经知道了。”冯闻镜冷笑:“这都是章家想得好计策,本想让太子折在外头,结果咱们在城门等了个空,他却在陛下面前说太子失踪全是六殿下一手策划的,还让我手下的人说什么是被人用迷药弄倒的……总之一夜之间把所有罪责都推给殿下了,他们自己倒只落个看守不严的名声。”
陆有矜皱起眉头,章家这一对儿叔侄真是既狠毒又拙劣:“陛下也信?”
“怎么说呢。”冯闻镜压低声音:“上面的心思,咱们猜不透啊,章召只是得了个减俸留任,戴罪立功的处分,章沉级都没降,却把殿下抓到这儿来了!”
陆有矜朝院里望一眼,叹道:“这是想从六殿下身上得线索了?”
冯闻镜静默半晌,北方正乱,他们想必会使出手段让谢临开口?
“我只奇怪。”陆有矜摸摸额头道:“殿下既信任你,你也说顾川在北城门接应他们,那为何殿下没有领太子去城门呢?”
“我教他骑马有一段时日,多少知道这位殿下的为人。”他攒眉苦思片刻,迟疑道:“八成是殿下认为若太子去了北边,会对陛下不利?不管怎么说,他和陛下是亲父子,怎好给父亲树敌?”
陆有矜没有搭腔,半晌摇摇头,沉吟道:“这个六殿下做事倒有些古怪。”
章召坐在桌后,盯住恍若未闻的谢临。
半晌之后,他哼了一声,又开口问道:“殿下,你把太子带哪儿去了?”
“太子?不是好好在宫里……”
“少装傻!”章召终于不再做戏,露出凶狠的狞笑,本想打雁却被雁捉了眼,他又羞又怒又急,已不顾忌身份怒道:“把你带到这儿来是有证据的!我问一句你答一句,你最好配合,要不然……您身上少个什么东西可怨不得属下了!”
这话一出来,谢临只觉嗓子像是被双大手扼住,半天才徐徐透过气,只觉全身发冷。
章召的身子往前探了几寸:“老实告诉你吧,我看到你和太子骑马离宫了,说!你把他送到哪儿回来的!”
“一个……一个很荒凉的地方,能望见几户人家。”
为什么会被他看到?难道这个计划刚开始就被撞破了?那……他为什么不在看到自己时就拦下呢……
恐惧攥住了他的心,谢临全身颤抖,他一时还无法领会章召所言背后的含义。
章召强压着气:“你再仔细想想,这可不是玩闹!”
谢临缠绕衣摆的手指微颤,半晌道:“忘记了。”
“好啊!”其实,章召已约莫晓得他们分离的地方了,但不知为何,把那几户人家翻个底朝天,也找不到太子的下落,难道太子凭空蒸发了?
“你当晚未曾回宫,去哪儿过得夜?”
“这……”谢临一滞,顺口说道:“一家客栈。”
章召穷追不舍:“哪家?”
“忘记了!”谢临的心扑通扑通直跳,脑海中蓦然闪出那颀长身影,他脸色转冷,吸口气强硬道:“你问案就好,莫要问我的私事。”
“这可不是私事,而是和案件有关的公事。”章召瞅了眼谢临,果断道:“告诉你吧,皇上已被气的不轻——殿下不要认为有谁能一次次的宽宥你。皇上吩咐属下,要把你和太子的事儿都问清楚了才行!”
谢临竭力支撑的精神被这几句话击落的只剩零星,他清亮的眸子里翻滚着担忧,失落,惘然……却不再开口,沉默中透出对峙的姿态。
章召敲着桌板,催促道:“你自己都说出来吧,别硬着,没好处,比如那一晚,太子渡河去找你,有什么事儿?”
谢临心头一震,抬起眼睫:“哪一晚?”
章召不咸不淡开了口:“自然是陛下成大事,太子游过太液见你的那晚!你们都串通联络了什么?”
他的脸色蓦然发白,失声道:“你说那晚表哥来找过我?还是从湖里游过来的!”
“莫再故作糊涂了,殿下!”章召冷冷地扫视着一脸茫然的谢临:“这事不是你装出一无所知就能瞒过去的,快些说罢!太子找你到底有何目的!”
始终默然站立的谢临身影轻轻一晃,心头涌上千百种滋味——他知道,他知道表哥最牵念的,也了然表哥在那夜涉水而来的决心。
许久许久,他才缓缓开口,仿佛自言自语:“我想表哥只是来看一眼我是否安好。”
“属下没那么多耐心,不是来陪殿下说笑话唱戏的!”章召一句话也没问出来,胖脸被气得通红:“殿下若再不识好歹,说不得,我只能用些小手段了!”
话外之音,竟是要拿用刑威胁,图穷匕见,谢临竟倏然迸出傲气,在这阴森可怖的所在一抬下巴冷然扫视着章召道:“你放肆!凭你是什么官儿,是谁给你胆子,让你敢这般对我说话!”
章召本也只是用那这句话吓唬吓唬谢临,上面可没说准他刑掠。被谢临声色俱厉的一喝,便只冷哼一声,悻悻收拾完案卷,站起身走了。
第22章 中秋帖
这几日,亲卫府的人轮流去找太子,说来也奇,就那么几户人家,但搜来搜去,愣是没找到太子的影子。
冯闻镜在亲卫府踱步:“这就奇怪了,城郊的住户也就巴掌大,挨户搜了都没有——他还能去哪儿呢?”
陆有矜正要答话,章召披着大斗篷风风火火的走过来,还没进门就焦躁地喊道:“晦气!真是晦气!”
冯闻镜迎过去:“怎的了?”
“你说说,这张字当时画了我多少银子。”章召手里捏着张纸,连声叹气:“如今悔得肠子都青了。”
冯闻镜凑过去瞧瞧,奇道:“这不是《中秋帖》么?”
“要真是就好了!”章召冷笑两声:“可惜是个西贝货,还是里面那位写的!”说罢一指那上面儿的印道:“你看,这不是他的印?”
原来谢临怕有人拿自己的摹本流传出去,当古帖卖钱,所以当人猜错后,就在左下角盖一个小印章。
冯闻镜接过那幅字,粗略看了看:“也不错嘛!放在家里,也是个玩意儿。”
“嘿,你可真会开玩笑。”章召连连摆手:“这是什么好物件么?还放在家里——要不是这人,咱们能在这儿几日几日不合眼?我一看见这字就气得全身发颤!”
冯闻镜心里呼一声活该,嘴上却还是笑着:“不至于嘛,一幅字画。”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沈熙的字当时多值钱,现在不还是没人收么,这人一倒霉,谁还有心情看他写的字?”
冯闻镜不再说话,只是把那字放在桌案上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你们有人要么,我只收五两银子。当时这字我花了二十两!”
谁愿意拿这笔巨资买一个走霉运的人的字?在场的众人都摇头不愿要。
章召见状,恼怒地一掌猛拍在桌案上,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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